文案 穿成公主之后， 爱丽丝收到了禁忌古堡寄出的预告信： “三天之后，伟大的魔王陛下，将抢走公主。” 神降临在黑暗笼罩的古堡。 苍白圣火烈烈燃烧，涤去黑暗与罪恶。 杀掉了自称能与神比肩的魔王后， 克里斯坐在古堡的金红座椅上思考神生。 这时，古朴的木门被踹开。 戴着王冠的公主，握着法杖指向神。 “来吧，魔王，我们决一死战！” 骑士去打了个怪回来， 发现他一直在守护的公主， 从魔王的禁忌古堡，抢回了一位神。 骑士： 不管从哪个角度思考，这剧本都不太对呢。 不幸穿越的公主VS不切也黑的神。 一个中二作者创造的小甜饼。 【排雷】 1、男主反派人设，极度腹黑，不吃这类男主的可以绕道。 2、女主不是软软甜甜小可爱，想吃这类女主的也可以绕道。 注意：本文男主为战力天花板，颜值天花板，男主全知全能，并且拥有黑暗神、光明神、死亡之神和生命之神等多重身份。 内容标签： 西方罗曼 穿越时空 西幻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爱丽丝，克里斯 ┃ 配角：预收《我夺了反派大佬的命格》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剧本不对 第1章 暴风雪中的客人 奢华的宫殿之内，身着繁复衣袍的优雅男子坐在金红座椅上。 他相貌清俊文雅，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斯文又矜持的气质，看起来是个温和谦逊的贵族。 但是，他说出口的话语，却透着蛇蝎的剧毒。 他轻轻眯起眼睛，一双绿眸里闪过森然冷光。 “我要她死在雪原，你去安排。” 北境，维尔拉王国边塞。 簌簌白雪飘落，凛冽寒风吹过白茫茫的雪原，冰冷刺骨的寒气几乎要将火把冻到熄灭。 爱丽丝甫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两排狰狞的白色獠牙，上面还挂着饥饿的涎液。 她还没来得及惊恐尖叫，就被一把推开，在雪地上摔了个骨碌。 这什么情况？ 我是谁？我在哪？ “殿下！快走——！” 骑士挥出剑鞘，抵住锋利的獠牙，锋利的剑刃将野兽劈成两半。 但这份胜利不会有任何作用，更多的野兽围了上来，这些饥饿的、体型巨大的凶兽呲着牙，金色的眼睛发出慑人的凶暴寒光，直透风雪，盯向自己的猎物。 这些野兽，确切来说应该是魔兽。 它们是仅存于北境雪原之中雪魇，身披雪白毛发，眼神凶恶，嘴中的獠牙坚硬到可以咬穿钢板。 它们的四足也很结实有力，奔跑和弹跳的能力都远远超过人类，爪尖甚至还带着锋利的，可以轻易给人开膛破腹的指甲。 最要命的是，这些危险的玩意儿还成群行动。 雪魇体型巨大，性情凶暴，常人根本难以对付。 骑士寡不敌众，他只能尽力拖住雪魇群：“殿下，走啊！” “去尼瓦托尔城，到那里之后，会有药剂师解开您的毒，您到时候就又可以使用神术了！” 中毒？神术？ 爱丽丝眼睛转了转，记忆轰然涌入。 她是维尔拉王国的公主，老国王在战争中被暗精灵砍下了头颅，她的叔父艾尔帕亲王密谋夺取了王位。 公主顾及到王国的现状不适合再经历王权纠纷，而艾尔帕亲王绝不会是一个差劲的国王，至少比她好，就默认了王位的结果，没有提出异议。 公主接受了爵位，被推离王国的政治核心，前往边塞的贫寒领地。 但艾尔帕亲王不打算放过她，他在公主前往领地的路上布了局，势要将王位的威胁彻底除掉。 具体表现在在她食物里下毒，靠毒素封住了她的神力。 在这个世界里，神术就是像魔法一样的东西，而神力就是魔力，驱动神术发动的关键。这个世界每一个人都拥有神力，但只有极少数神力极为强大的人，才拥有着能够用出神术的天赋，爱丽丝公主就是其中之一。 公主被毒素影响到神力之后，暂时无法再用出神术。 艾尔帕亲王的人还想办法引来了雪魇，要将公主和她的亲信们都彻底覆灭在雪原上。 前往领地的队伍被雪魇群撕裂，死的死伤的伤，就连被护着的公主也被雪魇刨了一爪子。 中毒加上重伤，公主就死了。 于是，来自异世的灵魂，在公主的躯体里苏醒了。 爱丽丝现在相当崩溃。 但崩溃可不会让她回到自己的世界，或者获得活下去的机会。 “好极了。” 爱丽丝从随从的尸体手中捡起剑，用力刺进雪魇大张着的嘴巴里。 飞溅的滚烫血液泼洒在她的脸颊上，几乎要将她烫伤。爱丽丝不顾疼痛，瞪着眼睛加大了手上的力气，用剑锋贯穿了雪魇的后颈，生命力旺盛的魔物这才停止了挣扎。 爱丽丝奔向被雪魇群包围着的骑士：“罗文！” 或许是因为死去的身体被穿越者强行复活，产生了因果上的影响。 这具身体遭受的致命的毒素正在被驱散，胸口的致命伤痕也正在愈合。 爱丽丝一手捂着肩膀，一手甩着手中的长剑。 “来吧，让我试一试所谓的神术，拥有天赋的公主。” 身体中的某种强大而神秘的力量，在感受到主人的召唤之后，有序的活动起来。淡紫色的神力逸散出身体，浓烟一样在风雪原野上飘散，绘制出一个又一个虚幻浅淡的紫色符文。 “闪开，罗文！”爱丽丝睁开眼睛，对着雪魇挥下了剑。 紫色符文一瞬散开，化为点点星芒飘落雪原。 它混杂在风雪之中，看起来和那灰暗天空飘落的雪末没什么区别。 但罗文已经感受到了涌动的狂暴力量。 白茫茫的雪原正在震动着，松散白雪四处散落，似乎有什么怪物要破土而出了。 他用足了力气，爆喝一声后，将要压上他的雪魇推开。 稍一拉扯开距离，罗文立刻闪身抽退。 刹那之间，震颤暴动的雪原崩裂开一条巨大的裂隙，一道冲天雪瀑自那裂隙中扬起。 雪魇感受到了不妙，才刚要转身逃跑，就被那道雪瀑高高顶起，被狂乱暴戾的风雪和神力撕扯拉拽着，变成一堆尸块。裂隙的氛围极大，数只雪魇都被卷入其中，那雪瀑眨眼之间就变成了粉红色。 未被卷入的雪魇退了两步，转身逃离了这一片能够轻易杀死它们的雪原。 片刻之后，风雪止息。 爱丽丝捂着酸痛的手臂，行走在雪原之上：“罗文，罗文？” 她现在的状况不太好，寒冷，而且相当虚弱，似乎是因为第一次使用神术，控制不好，将身体内的神力耗光了的原因所致。 爱丽丝四处瞅着，都找不见她的亲卫，宫廷骑士罗文的影子。 那个为主人鞠躬尽瘁的骑士，似乎在风雪止息的时候不慎被埋进了其中。 爱丽丝走着走着，就看见了一条伸出雪面的苍白手臂。 她心中一喜，赶紧拉住了那只手，将人从松散的雪中拉扯出来。 骑士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殿下，我在这里。” 罗文艰难地从雪中爬起来，他晃了晃脑袋，抖掉满头满脸的雪渣子。 爱丽丝：“... ...” 她缓缓地低下头，看向自己刨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个相貌美到了极致的青年。 他拥有一头柔软的黑发，面庞的线条很好的将英气与阴柔糅杂在一起，五官精致完美却又不显得女气。 爱丽丝：“... ...”虽然我才刚刚接受记忆，没梳理好，但是我的随从里好像没有这么个人吧？ 青年肤色苍白，手脚冰冷。 看起来，就像是一具尸体。 爱丽丝尚未来得及惊恐，不远处的罗文脸色一变。 罗文跑到公主殿下身边，不敢发出任何巨大的声响，他用气音嘶吼道：“殿下，快松手！” 爱丽丝一放手，罗文就不顾骑士礼仪拉起她，远远地走开了。 马车毁坏了，马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们只能徒步行往最近的尼瓦托尔城。 不过也不用行走上太久，尼瓦托尔城的士兵会每日在雪原巡逻数次，只要稍稍接近尼瓦托尔城，他们就能够遇见士兵，获得援助。 罗文从马车里挑出厚重保暖的衣物将公主捂住，又带上了干粮，护着公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原上。 爱丽丝还对刚刚挖出的少年心有戚戚，她问：“罗文，刚刚那是？” 罗文说：“殿下，那是长生种。” 这个世界拥有着很多奇幻的元素，往常，爱丽丝只能在屏幕的另一端看到这样的世界。 或许是电影，或许是游戏、动画和小说，总之，不会存在于现实之中。 这个世界有着人鱼、精灵、龙、恶魔、吸血鬼等等奇怪的生物，甚至还有神（从未现身，也不知道存在是真是假）。 这些拥有智慧的生灵被做了一个简单分类，寿命长的叫长生种，寿命短的就叫短生种。 长生种大多数都拥有着比人类更加强大的力量，他们的力气比人类大，神力比人类丰厚，头脑也更加聪明。 不过，正是因为强大和寿命长久，他们很容易就会感觉到无聊。 无聊的长生种有的会故意让自己陷入奇奇怪怪的乐趣里，有的则是干脆厌世，选择通过沉睡的方式来度过漫长的生命。 他们睡觉的方式也很有趣。 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睡上个几百几千年，下次醒来就改朝换代了。等出来体验过了新鲜感，又一次感到无聊的时候，他们会重复睡觉的过程。 如果刚睡下去没多久被不懂事的人挖出来吵醒，他们一定会非常生气。 至于生气的后果 古往今来，已经有很多长生种因为长眠被打断，愤怒的烧毁村庄或者城镇了。 最暴力的一个，似乎直接屠杀血洗了整个人类王国。 罗文劝道：“殿下，虽然您拥有着面对长生种也不会吃亏的力量，但行事还是要谨慎才行。人类和长生种打交道，是讨不到任何便宜的。如果没有必要，请一定不要招惹任何长生种。” “... ...”爱丽丝打了个寒颤。 她当时神力耗尽，反抗是反抗不了的，也就是说，她差点就把自己的命搭上了。 雪魇又一次回来了。 不过，人类都已经逃走了，只有一个被丢在雪原里，不知死活的黑发青年。 皮毛雪白的魔兽凑上去嗅了嗅，青年的手腕上，还残余着人类的气味。 “好闻吗？” 那声音好听极了。 像是从亘古传来，悠远又华丽的乐章。 雪魇捕捉到声音，警惕地抬起脑袋，紧紧地盯着声源——黑发青年的苍白脖颈上，滚动着的喉结。 青年缓缓地坐起身来。 他丢下一个神术，将满身的冰雪碎末清理干净。 他轻轻地侧过头，看向被饥饿所困，却又感受到危险而不敢靠近的雪魇。 青年嘴角噙着笑，但是，他那双极为特殊的银色的眼眸里，却浸着冰冷的寒霜。 “说起来，吵我睡觉，也有你们一份。” 下一刻，雪魇尸首分离，断裂的脖颈处喷薄出一大片血液。 而那黑发青年，甚至连手指也没有动一下，就造就了这惨烈的分尸现场。 “扰人清梦的讨厌小女孩。” 他抱怨道：“不小心把我挖出来，就不会再埋回去吗？” 第2章 克里斯（抓虫） 在进入尼瓦托尔城之后，爱丽丝感觉到环境安稳下来，一直紧绷着的精神终于放松了。她顺应着体力透支和神力秏空带来的眩晕感，一头栽向了不怎么厚实的羊绒毯子。 接下来的数日里，爱丽丝昏昏沉沉地睡着，偶尔被被喂上几口药和粥，都是凭借本能吞咽。 她受因为北地的严寒受了风寒，昏睡时发了一场高烧。 药剂师坐在一旁，一边隔着丝帕试公主的额头温度，一边咂舌。 在某次诊察结束后，他悄悄地问自己的同伴：“殿下醒不过来的话，我会不会被砍脑袋？” “是啊，会砍你的脑袋的。” 少女微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求求您，别砍我的脑” 药剂师下意识地求饶，但话说到一半，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和爱丽丝的病情奋战了四五日的药剂师喜极而泣：“殿下！” 爱丽丝睁开眼睛看向比她年长不了多少的药剂师们，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因为高烧，她的脸色稍稍有些病态的红润。 药剂师几乎看呆了。 他听说过，爱丽丝公主是维尔拉王国最美的花朵。 她的发色如同初夏的麦穗，是田野间翻滚的金色波涛；而她的眼睛，像名贵的阳绿色翡翠，如同摇曳绿叶，在艳阳下映着明亮的光；还有白皙如羊脂玉的皮肤和完美精致的五官。 这样的美好的外貌，只要一个微笑，就足够将所有男性斩于裙下。 金发的公主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我叫尤金·博尔思！” 药剂师立刻将自己的意识拽回现实之中。“殿下直接称呼我尤金就好。” “好，尤金。”爱丽丝点了点头，说：“请你帮我找几本神术书过来。” 她需要尽快将公主脑海里的东西整理出来，完全掌握到手中。 她有预感，只要她活着一天，现任国王艾尔帕都会想办法，再次对她下手。除非她断了双臂，瞎了双眼，或者直接死亡，总之，要再也没有成为国王的资格，艾尔帕才会放过她。 尤金低头道：“是，殿下。” 尤金转身出门，在走廊的拐角处，遇上了执着剑走来的骑士罗文。 他努力将自己脑海里公主的笑容挥去，抬起头道：“罗文阁下。” “尤金先生。”罗文对这位救治公主的药剂师很是尊重。“殿下情况好些了吗？” 尤金说：“看起来已经神智清醒了，需要再服用一些药，不过” 罗文疑惑道：“不过什么？” “草药似乎不够用了。” 尤金打开自己的药草盒，里面只还剩下几朵孤苦伶仃的小花了。 “北境苦寒，在这里生长的药草因为光照和温度的缘故，药效大多都不理想，需要加大用量。” 罗文说：“那就去采，多采一些回来。” 尤金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们的药草，都是从采药人手中收购的，对方游走于北境郊野和各个城邦村落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 在涉及爱丽丝公主的事情上，罗文总是格外的有担当和责任。 他一把摁住年轻药剂师的肩膀，说：“尤金先生，请告诉我能采到药草的地点，以及药草的特征。” 罗文在向他的主人告知过情况之后，就骑上马，直奔采药地点而去了。 年轻的药剂师站在床边，看着骑士离开的背影。 他松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和一条手帕来，说道：“对不起，爱丽丝殿下。” 那条手帕一角绣了粉色的小花，这条手帕属于他的母亲，而纸条上，则是国王艾尔帕的亲信的署名。 这两件东西同时从王都送至边塞的尼瓦托尔城，就是为了威胁他，让他想办法给爱丽丝添一些麻烦。 下毒不太现实，爱丽丝公主现在的所有饮食都会进行检验。 在药物里乱调药量也不行，别的药剂师会仔细看着，对该用多少药都有数——而且，他是真的很怕做这样的坏事被罗文骑士发现，导致对方来砍他的脑袋。 不过，国王艾尔帕似乎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他给尤金的指示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里，将宫廷骑士罗文调离爱丽丝公主的身边。 边塞，尼瓦托尔城。 尼瓦托尔城虽然建立在边塞地区，但在这苦寒的北境，也算是个不错的城市了。 砍柴的樵夫会来这里卖柴，煤商也每隔数日过来，给那些家境不错的主顾们送煤炭很多谋求生活的北境人，都会经常出入这座城市。 尼瓦托尔城的入城手续一直比较严格，城门前每日都会排起入城的长队。 最近似乎更加严格了，听说城里来了某个大人物，为了保护对方的安全，入城手续一定要卡的仔细谨慎。 “再不进城的话，可就要到晚上了。” 老樵夫将手缩进袖子里，抱怨道：“北境的夜晚可不好过啊。” 在这样风雪吹拂的鬼地方，夜晚的寒冷是能夺走人的性命的。 据说还有酒鬼们，喝醉了酒之后，在回家的路上睡着了，在人生的最后一觉中长眠不醒。 所有人都在抱怨着，却又只能老老实实地排队。 他们靠尼瓦托尔城的顾客们生活，夜晚赶路要命，但赚不到钱也要命。 就在这时，面容完美到不像人类的黑发青年，悄无声息的从队伍旁边掠过。 他身披着雪白的衣袍，袖角和袍脚都烙着色泽清冷的滚云银纹，这身衣服繁复又漂亮，但在冰天雪地的北境实在过于单薄。 不过，他似乎并不怕冷。 他经过人群时，没有一个人指责他插队。 所有人都看不到他，就连城门处的守卫，也没发现有人未经手续就进入了他们的城池。 不过，这位本领通天的入城者，在不守规矩的同时，也相当有礼貌了。 他经过城门的瞬间，名字就在入城登记簿上浮现了出来——克里斯·伊提斯。 进入城池后，克里斯在主干道上眺望了一会儿。 他在试着给自己找一些乐子，好让自长眠中苏醒之后的生活不像过去一样无聊。 但放眼望去，这座又苦又冷的北境城市，似乎也没什么有趣的东西。 大多数人都在为了讨生活而努力着，在入夜之后，他们会紧巴巴地抠出两三个铜币来，到酒馆里喝一杯劣质的酒来麻痹精神。 一切都还像是四十年前一样。 顺便一说，克里斯就是在四十年前把自己埋进雪里长眠的。 克里斯跟随着人流，进入了城里最大的一间酒馆。 说实话，这间酒馆的客人多，并不是毫无理由的。 老板采用了非常大胆的设计方式，在这为了保暖而普遍将房子的窗户设置的又小又高的雪原里，他竟然给酒馆开了数面巨大的扇形玻璃窗。 饮酒时只需要稍稍侧头，就能望见漂亮又壮阔的景色。 有的窗户面向雪原，能看见一望无际的风雪。 有的窗户则是面向城镇，一抬头，就能看见覆盖白色的房屋和小窗户透出的温暖火光。 当然，这样做之后，酒馆壁炉里的火焰就要烧得格外旺，才能够保证取暖。 酒馆的老板一边擦拭着玻璃杯，一边向走进店里的克里斯搭话：“要什么酒？” 踏着夜幕，身披白雪而来的黑发青年问：“不要酒，有食物吗？” “有，还有面包和奶油汤，都来一份？”酒馆老板看到他点了头后，就去后厨拿食物了。 不多时，面包和奶油汤就端上来了。 克里斯掰着面包，一小块一小块地沾着奶油汤吃。 老板一边擦杯子，一边和坐在吧台上吃东西的克里斯聊天：“先生，我看您不太像我们这边的人。” 克里斯笑容温和，问道：“那你看，我像是哪里的？” 老板说：“您啊，看起来像是圣城来的人。” 这个黑发青年的气质，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就连那些贵族老爷们，也没有他这样脸上的消融再温和，也掩饰不住的清冷疏离的感觉。 他更像是个神官。 克里斯笑了笑，对这份猜测不置可否。 “欸，先生，您真的不来一杯酒吗？” 老板很想给这位看起来有钱的客人卖出一杯贵一些的酒，只要一杯酒，两天的柴火钱就有了。 “店里新出的产品，您只要试过，就一定会爱上它的。” 克里斯一手支着脸，漫不经心地应了老板的话：“好，那就要一杯。” 似乎是不想再与这位话多的老板多加交谈，拿到酒之后，克里斯就自己端着酒走到了窗边。 他隔着结霜的玻璃窗，望向这灯火微弱的北境城池。 过了一会儿，终于入了城的老樵夫背着木柴走进了酒馆。 他将砍下的木头堆到壁炉旁边，又走到吧台前，熟门熟路地坐下。 老樵夫将老板付给自己的钱币拨了两枚回去：“老伙计，给我来一杯酒。今天天色太晚了，我不能赶路回家了，恐怕要拜托你收留我一晚了。”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酒馆老板倒了一大杯生啤，放在樵夫面前。 “嘿，别提了。今天砍柴时耽误了好多时间，入城又卡的严。” 老樵夫眼睛转了一圈，神神秘秘地凑近了一些，说道：“你猜我砍柴的时候遇到谁了？” 老樵夫说：“王都来的宫廷骑士！” “我曾经有幸去过王都，见过那些宫廷骑士的盔甲，和他们剑上的白银十字纹。” “所以，我在边境森林旁边遇到那四个骑士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来了。” 老板好奇道：“王都的老爷来这里做什么？” “嘿，这可就有说头了。他们啊，要去禁忌古堡，找魔王。” 老樵夫说：“不过他们不太认识北境的路，路上碰到我，要我给他们带路。” 酒馆老板吃惊道：“宫廷骑士？找魔王？” “是啊，是要送东西。” 老樵夫说：“他们拉了一辆马车，我悄悄看了一眼，那马车里坐的不是人，而是一幅画像。你猜那是谁的画像？” 老板问：“谁的？” 老樵夫压低了声音：“爱丽丝公主的。” 老板停住了手中擦玻璃杯的动作。 他摇了摇头，感慨道：“噢，可怜的公主殿下。” 老樵夫说：“禁忌古堡的魔王最喜欢美人了，他若是见到爱丽丝公主的画像，必然会痴迷于公主的美貌，将公主抢进古堡里。” “国王竟然用这种手段对付自己的亲侄女，这么一想，王室还真是可怕。” 酒馆老板叹了口气：“是啊，太可怕了。” “为了王位稳固，竟然要借助那位实力与神比肩的魔王，来伤害自己的侄女。” 两人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在这里窃窃私语，无人可以听见。 但他们却不知道，在这间酒馆的窗边，坐着一个耳力惊人的长生种。 实力与神比肩的魔王？ 克里斯抬起了头，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第3章 魔王，我们来决 边塞，尼瓦托尔城。 北境难得放晴的天空，忽然又一次被浓重的阴云笼罩，回到了灰蒙蒙的模样。 在这压抑又沉闷的厚重云层中，携带着黑暗力量的魔物挟杂着灰色云雾猛然冲出。 身披黑亮鳞甲，骨翼带刺的翼龙，自尼瓦托尔城的上空飞过。 无数信纸如同雪片一样，飘落进尼瓦托尔城的大街小巷，送进每一个城民手中。 [吾乃死亡与不幸的化身。 吾乃黑夜的王者。 吾不老不死，拥有永恒的强大力量，可与神明比肩。] 颂唱黑暗的声音，在尼瓦托尔城之中响起。 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纵然人们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也能听见这声音回荡在脑海。 [三日之后，伟大的魔王陛下将亲自降临，接走尔等视之为无上珍宝的公主。] 翼龙与信纸来自北境雪原上，雪松林旁边的禁忌古堡。 古堡的主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魔王之一，他释放瘟疫，火烧城池，血洗山河做过的恶事数不胜数。他将残忍看作夸赞，将邪恶视为荣耀，人们哭得凄厉哀绝，他却当这哭声是最婉转动听的乐曲。 魔王还有个人人都知道的爱好——抢夺貌美的公主。 这位魔王有句名言：“抢夺公主是魔王的天职，不抢公主，那我还当什么魔王？” 百年以来，他已经抢夺了数十名公主。 那些公主美丽又脆弱，完全经不住玩弄，在古堡里从活到死，也就一两天的时间。 这一次，他盯上了维尔拉王国最美的花朵——爱丽丝公主。 爱丽丝得知自己被魔王看上时，正坐在房间里，一边泡脚一边读神术书。 她的生活之惬意，甚至让人怀疑她是否是在亡命边缘的公主。 “殿下。”照例每日来探望公主的城主走进来，他手中握着雪白的信纸，脸上是掩不住的惊慌。 爱丽丝接过信纸，随意看过信上的内容，问：“是巧合吗，还是说，又是我叔叔的手笔？” “殿下，无论如何，您的处境都很危险。” 城主抬起头，说道：“我们尼瓦托尔城，甚至是整个北境边塞，都没有和那位魔王作对的实力。” 闻言，爱丽丝的目光从信纸上抬起，落在了城主身上。 城主是位五十岁有余，近乎六十岁的年长者，岁月已经开始在他的面容上留下痕迹了。 在这个长生种和黑暗种族满地跑的世界里，普通的人类能活到五十岁甚至是六十岁，要么是命大，要么是人精。 爱丽丝在城主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害怕以及一丝期待和乞求。 她嘴角后扯，有些不高兴地抿起了唇，但很快就又放松了面部表情。 爱丽丝说：“那么，您可以不做对。” 爱丽丝已然看穿了城主的想法。 ——他不想管这件事，比起来护着公主与魔王作对，他更希望保存尼瓦托尔城的实力，守护好自己的城民。 也对，没有任何人，愿意为一个刚刚上任的，和国王不对付的年轻领主卖命。 “对不起，殿下。”城主深深地低下了头颅。 “没什么值得道歉的，我也并不想拉上成百上千条人命给我陪葬。” 爱丽丝问：“罗文呢？哦对，罗文被尤金拜托去采药了。” 她两手一拍，那本厚实的神术书籍“啪”一声合上了。 半个小时后。 药剂师尤金跪在了爱丽丝面前。 他在这样巧合的时间里，以采药的理由将罗文骑士支走，嫌疑是怎么也洗不清的。 而且，他本身也不是多么擅长撒谎的人。 爱丽丝只是随口提出了疑点，他就用那慌张的态度给出了答案。 尤金声泪俱下：“殿下，国王陛下胁迫了我的家人。” “我不想这样做的，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 爱丽丝原本还很恼火，但听着这样的哭泣和悲痛，却又熄了火。 她记不太清了，好像在来这个世界之前，她意识迷蒙的时候，也有人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对不起，他们挟持了我的家人，我才不得不出卖您，对不起，对不起 这世上，最是两难的事，就是在利益和责任中求取平衡。 人总会有弱点，族人、家人、爱人，这些足以让忠心耿耿之人叛主。 爱丽丝无视了城主呵斥年轻药剂师的吵闹声，扶着额头陷入思索中。 直到城主唤回了她的意识：“殿下，我马上就派人，将罗文骑士追回来。” 爱丽丝摇头拒绝道：“不用了，你追不上他。” 以宫廷骑士的骑马技术，尼瓦托尔城里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士兵是追不上去的。 城主也不知该如何做才好了：“那，殿下” “给我备一匹马，足够的粮草，还要一把法杖。” 爱丽丝站起身，湿漉漉的脚从水盆里迈出，踩在柔软的羊绒毯子上。 “不能提供帮手给我，那么，这些东西总是没问题的吧？” 城主诧异道：“殿下，您要” 爱丽丝收起桌上的神术书，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对了，还要一份北境的地图，禁忌古堡是在北境，对吧？” 城主和药剂师的表情已经称得上是惊恐了。 爱丽丝说：“国王陛下为了除掉我，无所不用其极。” “他对我下毒，让人引来雪魇群袭击我，如今又将希望寄托于禁忌古堡的魔王。” 爱丽丝缓缓地说道：“他要我孤立无援陷入绝境，但我偏不。” “更甚至，我还要亲手扼碎他的希望，让他对我再也无计可施。” 尼瓦托尔城的所有人都认为爱丽丝疯了。 不过他们拗不过这位公主，又不愿意亲身上阵帮助她，只好按照她的要求，给她提供了她要的东西。 一匹能在雪原上肆意奔跑的强壮白马，足够的粮食和水，还有一杆外观和玻璃相似，但材质更为坚硬的法杖。 城主因为心虚和愧疚，想再送给公主两只北境的雪橇狗。 爱丽丝看着毛绒绒的萨摩耶，无情拒绝道：“不用了，会拉低我的智商。” 准备完毕后，爱丽丝就披上了厚厚的衣袍，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冲出尼瓦托尔城。 这些天，她已经差不多初步掌握了原主的力量。 丰厚磅礴的神力和极好的天赋，几乎可以与强大的长生种媲美。 要不是神术方面的基础还不够扎实，艾尔帕有两条命也不会敢暗算原主。 到达禁忌古堡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爱丽丝在附近拴好了马，拿着一人多高的法杖，来到了阴森黑暗的禁忌古堡的门前。 她用力一推，带着锈迹的厚重铁门“吱呀——”一声敞开了。清冷的雪从门缝撒入古堡内，与飞旋的灰尘混乱了彼此。 爱丽丝从门缝钻进去。 原以为会有骨龙之类的魔物扑上来撕咬她。 但是，这个地方却意外的干净和冷清，像是火后的焦土一样，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禁忌古堡里面很黑，所有的窗户都被使用木板钉死，除了被推开的铁门处照进来的一束月光外，什么也看不清楚。 看起来，这位魔王绝对是个黑暗生物，他是真的很讨厌光，搞不好还是个见光死。 爱丽丝只是个人类而已，眼睛在黑暗中不太好使。 她摸瞎一样的摸到了楼梯，贴着墙一路跑上去。 直到接近顶楼时，她才见到了些微的光芒。 这是术法的法阵的光芒，这些术法被刻印在墙上，窗上的木板上，甚至是眼前的金棕色雕花木门上。 看起来，魔王应该就在这扇门的后面了。 她理了理顺滑柔软的金色发丝，扶正了脑袋上的王冠。 ——她是讲道理的人，讲究一个冤有头债有主。她要让魔王明白她是维尔拉王国的公主，来找他算账是理所当然。 当然，戴上王冠的目的不止于此。 如果她不幸战败了，死在了这里，她也要告诉被惹怒的魔王她是谁，给他指一个报复的方向——维尔拉王国。 爱丽丝一脚踹开了棕色木门。 “魔王，我们来决一死战！” 门后的内室完全是一副残破的模样，不过，不难看出，这里原本富丽堂皇。 这个地方应该在不久之前经历了一场战斗，还残存着打斗的痕迹。 零落的苍白色火焰灼烧着地毯，将魔王不知从何处抢来的红毯烧的破破烂烂，挂着十数个破洞。墙壁上的烛台掉落，金质的底座被火焰融得看不出原本的花纹，镶嵌其上的宝石也已经生出了裂纹。 餐桌断了两条腿，白釉青纹的花瓶滑落下来，变成了一堆碎片，幽灵花上燃着火，漂亮的花瓣已经干枯了。 这里唯一还完好的，就是那张位于红毯尽头的，最显眼的黄金王座。 爱丽丝看向王座，下一刻，她就愣住了。 一名黑发青年坐在王座上，手肘支在一侧的扶手上。他姿态慵懒，但又因为气质极好，就连这样懒散的坐姿，都显得优雅而矜贵。 他清冷的银眸低垂着，心情似乎很是不愉快，又或者，他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爱丽丝：“是你？” 这不是她从雪里挖出来的那个长生种吗？ 这家伙就是魔王吗？她把他挖出来，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在金发少女的声音响起时，克里斯将自己的意识从思绪中抽离。 他抬起头看向爱丽丝，嘴角噙着礼貌又温和的笑容。 “你找魔王？” “你来晚了，我不久之前才刚把他杀掉。”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华丽又空灵的乐章，给人一种清透干净的感觉。 第4章 你可以抢我 爱丽丝：“... ...” 我觉得这事儿不太对。 她狐疑地看向黄金王座上的人，她怀疑这人就是魔王本魔，只是在用谎言来欺诈她。 毕竟，他看起来十分危险，不像个好人。 面色苍白的黑发青年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阴翳，他明明在温和的笑着，但他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却厚重到足以扼死所有人。 克里斯从黄金王座上起身，他带着链扣的银白长靴踏过破破烂烂的红毯，但那行走的姿势依然尽显傲慢和高贵。他背着手，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手持法杖的金发公主面前。 比雪山还要冰冷巍峨的气息迫近，让爱丽丝的呼吸都被压停了半拍。 他问道：“我问你，要是魔王还活着，你打算怎么做？” 反正她是来干架的，根本不怕得罪对方。 爱丽丝胡乱答道：“长得好看的话，我就把他从禁忌古堡抢走。” 克里斯低下头，仔细地打量着金发少女。 半晌，笑意渐渐地染进了他清冷的银眸里。 “那没办法，要让你失望了，你抢不走他了。” 克里斯稍稍侧身，示意爱丽丝看地上的那一摊灰尘：“喏，这就是魔王，可能有点不好认。” 那一摊灰尘堆成了一座小山。 只有山顶上还插着两只属于恶魔的黑角。 爱丽丝：“... ...” 这哪里是“有点”不好认？！ 要不是本体还在，这根本就认不出来了好不好？ 这就是传说中的挫骨扬灰？ 这得是有多凶残啊？多大仇啊？ “他挑衅我，挑起了我的兴趣，却又让我失望。” 克里斯仿佛听得见爱丽丝的心声一样，解答了她的问题：“所以我就把他杀了。” 爱丽丝：“... ...” 这个回答就很长生种。 虽然不清楚事情缘由到底如何，但爱丽丝已经成功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百无聊赖。 该说不愧是因为无聊而把自己埋进雪里长眠的神奇物种吗？ 而且，因为挑衅而杀人 如此锱铢必较的性格，实在是有些可怕。 爱丽丝松了一口气。 幸好，对方看起来完全不知道，真正吵醒他的人是谁。 否则她也要和魔王一样，化成一摊灰尘了。 克里斯与人说话时的语气斯文有礼：“因此而对你造成了不便，真是非常抱歉。” 爱丽丝连连摆手：“不不不” 哪里哪里，是她要说抱歉才对。 而且这个长生种还打死了魔王，她因此完美回避了危险，好好感谢对方都来不及，怎么好意思接受人家的道歉呢？ “我对你的利益造成了损害，所以，我要补偿你才行。” 克里斯仰起头，目光穿透了现实，望向虚无之中，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补偿方式可行。 他提议道：“不如这样，你把我抢回去，怎么样？”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爱丽丝：“... ...” 爱丽丝：“？？？？？？！” 她缓缓地打出了一连串的标点符号。 “那个，我刚刚是开玩”爱丽丝尝试着拒绝。 可当她抬起头来，望见长生种那双同时含着笑意和杀意的银色眼眸时，自觉地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 “开玩什么？” 那低沉又美妙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就如同恶魔的低语。 那是诱惑，是威胁，毒蛇露出獠牙前的吐信。 爱丽丝抬起头看他。 克里斯笑得愈发开心了，但那双银眸里正在浮现出阴霾。 这副模样，让人愈发捉摸不清他的喜怒了。 爱丽丝敢确信，这个长生种绝对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不想遵从。 他就是赖上她了，或许是因为无聊的漫长生命里，在对话中偶然而生的恶劣兴趣。 爱丽丝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不打算抵抗。 看对方杀死魔王的这个架势，以及屋子里残余的神力气息，就能够确定，她不是这个长生种的对手。 面对有机会战胜的敌人时可以挣扎，可若是面对打不过的人，反抗就是送命。 爱丽丝换了个方式来拒绝他：“您打算怎么跟我回去？先说好，我只有一匹马。” 爱丽丝真挚地期盼着，对方能知难而退。 克里斯从容地说：“没关系，我也有一匹马。” “... ...” 爱丽丝来禁忌古堡的路上，骑的是一匹英俊健壮的白马。 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回去的路上，坐骑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 她看向坐在旁边的黑发青年，指着坐骑问道：“您说这是马？” “差不多吧，功能都一样。” 克里斯拍了拍坐骑，说：“你是马吗？” 坐骑忍辱负重地说道：“当然，您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克里斯满意地点头，命令道：“飞高点，你想被全世界的人看到你被骑吗？” 巨龙尼奥听话地张开两片巨大的龙翼，轻轻一扇，就抬高了身躯。 现在他背上坐着一位不怎么好相处的神明，漂亮到让他想拐回巢穴的人类公主，还有一匹雪白的马。 说真的，尼奥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给坐骑当过坐骑。 克里斯才不会管巨龙屈辱不屈辱，他只要自己满意了就行。 他又说道：“飞的稳一些，爱丽丝公主要吐了。” 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的爱丽丝公主：“... ...” 她明明是在高空被冻成这样的，看不见她在打哆嗦吗？ 巨龙的速度非常快，爱丽丝的视野里出现尼瓦托尔城的时候，第二日的晨曦还未到来。 为了不惊吓到尼瓦托尔城的人，爱丽丝在离城池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让巨龙将他们放下，徒步返回尼瓦托尔城。 但才刚进尼瓦托尔城，爱丽丝和克里斯就被一群身穿白色规整制服的人团团围住。 这些人是神术师。 他们肩上佩戴者的金色流苏肩章，领子上也别着银色徽记后，肩章代表着他们的等级，徽记意味着他们来自光明神宫。 来自光明神宫的神术师，换一个说法，就是魔法师和教廷人员的结合版，他们经过学习和训练，可以使用强大的神术，弘扬光明、公平与正义，是神的使者与奴仆。 在这个世界上，神权大于王权，圣城光明神宫的地位也高过所有国家的王宫。 所以，别管是国王、公主还是公爵，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都要表现得乖巧一些才行。 被数十根法杖指着的爱丽丝缓缓地举起双手，倒是克里斯，仍然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从容不迫地看向神术师们。 神术师们有些无语：“爱丽丝殿下，我们找的人不是您。” “啊，抱歉。” 爱丽丝闪身从神术师包围的缝隙中走出去，没有一个人拦她。 她一边钻出人群，一边想：不会吧，这是个教廷通缉犯？ 余下的，被包围在人群中央的克里斯笑着问：“那么，你们找的人是我？” 他皮肤带着一点病态的苍白，衬得原本就毫无缺陷的五官愈发精致华美。 他嘴角噙着笑容，黑色的松软额发之下，同色的纤长睫羽低垂着，遮掩住了让人心生惊悸的清冷银眸。 神术师们不由自主地，被这气势压迫得低下头去：“阁下，冒犯了。” “北境出现了长生种食人和吸血事件，我们必须调查每一个长生种。” 不过，克里斯比想象中好相处的多。 “没关系，谈不上冒犯，这是你们不得不做的职责之内的事情。” “走吧，要怎么调查，我都可以配合。” 这的确是神术师的责任。 他们的光明神宫的设立意义，并不是为了搞什么神权凌驾于王权的权力主义。 他们所负责的，一直是守护人们的正常生活，和黑暗信徒以及众多不守规矩的长生种为敌。 所以，他们才能够获得人类的尊敬和爱戴。 而长生种们偶尔也会从光明神宫那里获得帮助，比如长眠苏醒后如何适应世界，以及混在人类群体中的长生种如何不停地伪造身份。 所以，守规矩的长生种们，一般也不会太过于为难这些为光明神冕下工作的人们。 克里斯配合的态度，无疑说明了他的立场——他不打算为难神宫。 已经溜出了半条街的爱丽丝，被追上来的神术师们叫住了。 神术师们说：“殿下，我们凌晨到达这里，听说了您独自进入禁忌古堡的事情后，派出了一批救援队。” “不过，看起来，您和我们的救援队岔开了，没来得及相遇。” 爱丽丝：“... ...” 当然岔开了，天上飞的和地上跑的，怎么可能会相遇？ “我们很高兴您能平安返回。”神术师说道：“我们还有一个请求。” 爱丽丝点了点头：“您请说。” 神术师说：“您能不能先和我们走，等救援队回来后，见一见雷夫曼主教？” “他是您父王与母后的旧时故友，虽然早已不再往来，但在听说了您的遭遇后，他仍然想要为您提供一些帮助。” 爱丽丝抿唇答应了，她当前的处境很不妙，的确需要一些帮助。 “而且” 神术师踌躇着看向被围起来的长生种：“殿下，那是您的熟人吗？” “他说，如果您丢下他逃跑，他就把整个尼瓦托尔城化为齑粉。” 爱丽丝：“... ...” 第5章 殿下是我的救世 这绝对是胁迫。 爱丽丝想。 爱丽丝被神术师们安排着登上马车。 这一路上，她就坐在克里斯的对面，看着这个黑心肠的长生种和神术师们谈话。 克里斯看起来并不是好接近的模样，但他态度温和，还会时不时地会轻轻笑一下，来减少自己和其他人的距离感。 同坐一车的年轻神术师们一开始还非常拘谨。 但没过多久，他们交谈时的态度就变得放松了许多。 更甚至，还有小神术师专程问了他的忌口。 克里斯说：“我不算太挑食，没什么忌口的。” 半晌，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我不吃人肉，也不喝人血。” 话语刚刚落下，马车里的年轻人都笑了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神术师摸了摸脑袋，让马车停下来，去路边买了些东西回来。 那是一筐刚刚炸出来的热腾腾的甜甜圈，表面滚了白糖和碎糖粉，侧面开了洞，灌进去流心的巧克力酱。 小神术师解释道：“我是想请大家吃东西。” 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辞，他拿起纸袋，夹了两只甜甜圈递给了克里斯，算是不小心冒犯了长生种大人的歉意。 克里斯礼貌的道谢：“谢谢你。” “不必这样小心谨慎，我只是想要开个玩笑，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被冒犯。” 他嘴上这么说着，但实际上并不是这么回事。 ——爱丽丝稍一抬头，就捕捉到了克里斯那双清冷银眸里一闪而逝的狡黠。 爱丽丝：“... ...” 他可能是真的没觉得自己被冒犯。 但是，他也是真的想骗这个年轻人的甜甜圈。 克里斯对上了金发少女的眼神，不躲不避地回望过去，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还把自己的甜甜圈分出来一只，递给了爱丽丝。 从神术师手中拿到甜甜圈的爱丽丝拒绝道：“我已经有一份了。” “那加上我这份，你可以多吃一份。” 克里斯说：“你打败魔王出了这么多力，一定很饿吧？” 话语未落，克里斯就已经把甜甜圈连同纸袋放在了爱丽丝的手上。 爱丽丝：“... ...” 不，你等等，你刚才说了什么混淆现实的话？ 不是你把魔王烧死的吗？ 爱丽丝来不及辩解，周围的神术师们就围了上来。 这些没比她大几岁的年轻人们的眼睛里带着光，稍有些激动地问道：“殿下，您打败了魔王？” 爱丽丝：“不” 不！我不是！我没有！ “噢，光明神冕下。” 神术师们完全不肯给爱丽丝开口的机会。 “您竟然独自一人打败了魔王，您真厉害，您应该来神宫的，您简直是天生的神术师。” 爱丽丝：“... ...” 她想要辩解，但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是被别人截断话语的有口难言，而是真的吐不出关于真相的只言片语。 爱丽丝在神术师们的围攻中意识到，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被施下了禁言术。 爱丽丝抬起头，默默无言地越过人头的夹缝，看向坐在对面的长生种。 克里斯不躲不闪的迎上她的目光。 他抬起手来，指了指手上已经咬了一口，有热乎乎的巧克力酱夹心流淌出来的甜甜圈。 他的意思是：你收了我的甜甜圈，就得替我背锅。 他似乎是不想向神术师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杀死魔王。 毕竟，神术师会从他的行事动机，一直盘问到他杀死魔王的方式，以及魔王化成灰烬之后他的想法。 总的来说，真的非常麻烦。 所以，他才想找个和魔王有直接仇恨的背锅侠，来替他接这个锅。 爱丽丝：“... ...” 收买我还要用从别人那骗来的甜甜圈，你可真是个商业鬼才。 爱丽丝清了清嗓子，笑着迎上了神术师们的好奇心。 “咳，是啊，我一个人冲上了古堡，把魔王杀死了。” 她伸出手，指着克里斯说： “克里斯先生一直是个安分守己的长生种。” “但在某一天，他被魔王陛下看中了美貌，这张完美无瑕的脸，导致他被力量比他更加强大的魔王抓到了禁忌古堡。” 克里斯：“... ...” 爱丽丝还在继续编故事：“后来我冲进古堡，一把火烧死魔王，克里斯先生也因此脱离苦海。” “克里斯先生或许是被魔王吓坏了，离开禁忌古堡后一直粘着我，寸步不离，让我感到非常为难。” 爱丽丝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良心商家。 顾客付的钱少，但她愿意提供完美的服务——不仅圆了对方的谎话，还帮对方把身份和处境都编好了。 神术师们看向克里斯的眼神，顿时从谨慎和忌惮，变为了同情和怜悯。 怪不得克里斯先生之前要用那样的方式，来胁迫爱丽丝殿下不要离开——他只是想要留住生命里最明亮的篝火吧？ “是啊。”克里斯慢条斯理的用手帕拭去唇角的巧克力酱。 他说道：“爱丽丝殿下是我的救世主，如果没有她，我的世界一定会崩塌的。” 他稍稍垂眸，清冷银眸扫过面带笑容的金发少女。 霎时间，爱丽丝感觉到了一股窜进脊骨，直冲后脑勺的刺骨寒意。 到达临时住所之后，克里斯就跟着神术师们去配合调查了。 而爱丽丝，则是百无聊赖的坐在屋檐下，看着飘落在北境的雪，等待着父母的旧时故友雷夫曼主教。 期间有两名神术师，呼着白汽从屋檐下经过，他们以抱怨的语气谈着话。 “尼瓦托尔城西边的小镇上，又出现了一起食人吸血案。这些长生种啊，就不能好好地和人类共处吗？” “算了吧，连人类己身都做不到和平共处，更不要说让人类和长生种跨越种族好好相处了。” 战争，种族。 这两个难题在这个世界也存在。 在这个世界里，大部分长生种都和人类相处得不怎么愉快。 原主的父王死于暗精灵之手，许多人类因为吸血鬼的食谱而受害，恶魔更是本性即恶，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大家的生存所需条件不同，自幼被教养出的认知三观不同，因而有了种种矛盾。 爱丽丝眨了眨眼睛，目送神术师们从屋檐一头走到另一头，身影消失在临时租住的庭院里。 她呆坐一会儿之后，眯起眼睛打了个盹。 她一夜没睡，如今到了安全的环境里，只是坐了一会儿就开始犯困了。 这时候，年轻的神术师小哥递了马克杯给她：“殿下，要喝一杯热可可吗？” 爱丽丝接过马克杯，礼貌地道谢。 她问：“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应该很忙吧？” 她指的是神术师们专程派出一支队伍去营救她，现在还要照料她的事。 这些神术师们来北境的目的是处理长生种食人吸血案，根本不是为了来伺候她。 “没有的事，防止人类被魔王抢走，也是我们神术师的职责之一。” 小哥搬了个椅子，在爱丽丝身边坐下了：“而且，因为食人吸血案，我们要调查北境所有的长生种，魔王原本就在调查范围内。” 爱丽丝问道：“吸血的话，不应该先调查吸血鬼吗？” 小哥说：“吸血鬼食谱很苛刻的，他们只吸血，不吃人肉。” “食人这件事，更像是长生种在漫长寿命中，产生的变态又恶劣的新趣味。” 爱丽丝：“... ...” 不愧是长生种，不管是力量、美貌还是变态程度，都像他们的寿命一样，远远超过人类。 “而且这些食人的家伙还很挑剔。” 小哥说：“有的只吃小肠，有的只啃脖子” 爱丽丝：“... ...” 这怎么说的就好像吃猪大肠和啃鸭脖一样？ 异世界美食家？ “很过分，对吧？” 小哥趴在椅背上，说：“不过，这样过分的事情却层出不穷，阻止了一起还有下一起，没完没了的。” 神术师小哥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说道： “真希望长生种们都像克里斯先生一样，温和守礼，不吃人不喝血。” 爱丽丝讪笑道：“是啊。” 可是他比吃人喝血的长生种还可怕啊！ 等了接近半日，爱丽丝才见到原身父母的旧时故友。 清悦铃声响起，拄着系了铃铛的云杉木法杖的雷夫曼主教自正门走入庭院中。 他已经快要七十岁了，但是却仍然维持着年轻人的样貌，时间和岁月似乎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年轻并非仅仅体现在表象上——他的眼神锐利如展翅穿过茫茫白雪沧漠的鹰隼，手脚也依然健朗。 他一眼就瞅到了坐在屋檐下的金发少女：“是爱丽丝吗？” 爱丽丝起身，稍稍低头道：“是我。” “承蒙您的帮助，感激不尽，雷夫曼主教。” “别这么见外，孩子。” 雷夫曼主教走近了些，从随行的神术师手中拿过信，交到爱丽丝手上。 “这封信是你父王写给我的。” 爱丽丝拆开了信。 原主的父王，前任国王陛下在去往战场之前，就预感到了自己会死于战场的结局。 他给早已断了联系的故友寄去了信，希望对方能照拂他的女儿。 “孩子，我收到信，从层层事务中抽身的时候，你已经在北境了。” 雷夫曼主教说：“幸好光明神庇佑，让你从禁忌古堡活着回来了。” 年轻的神术师小哥忍不住补了一句：“殿下还杀死了魔王。” “对，还杀死了魔王。” 已经查看过现场，确认魔王死亡的雷夫曼主教点了点头。 “正好，我也在想，如何一边遵循着神宫不插手各国王权的规则，一边为你提供庇护。” 雷夫曼说：“虽然神宫为了避嫌，一向不招收公主和王子作为学生。” “但是，您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而且还杀死了禁忌古堡的魔王，我想，神宫会愿意破例收下您。” 如果爱丽丝成为光明神宫的一员，她的叔父艾尔帕陛下，将不会再用任何手段伤害她。 否则，艾尔帕陛下将会迎来，地位高于一切的光明神宫的谴责与质问。 爱丽丝懵了。 克里斯随手丢过来的一个锅，竟然成了她脱离困境的契机。 这个时候，克里斯刚好结束了调查盘问。 他从屋子里走出来，和雷夫曼主教客气的打了招呼。 第6章 你真的保护好公 爱丽丝稍加思索，就应下了雷夫曼主教的提议。 她决定前往圣城的光明神宫，在神宫的庇护之下成长为一名神术师。 在神术师们的帮助下，爱丽丝给远在王都的恶毒叔父写了一封信。 信上是洋洋洒洒的张扬词句，字里行间里隐约透着对现任国王陛下的威胁。 “亲爱的叔父，我衷心希望，现在的您已经无计可施了。 如果您的计策和手段还没有掏空，也请您放弃，不要再做任何尝试。 否则，我也许会放弃神宫的入学资格，前往王都取回王位。” 爱丽丝还在信中附上了从禁忌古堡捎带出的魔王之角，以示自己完全有能力把口头威胁变为现实。 不经常威胁人的神术师们说：“可以了可以了，这样的信已经很厉害了。” 克里斯拿起笔，仿着爱丽丝的笔迹，在信的最后补充了两句话。 “当然，为一个王位放弃神宫的入学资格并不划算。” “所以，我想问一问您，失去一条手臂的话，您也还是有资格继续当国王，对吧？” 爱丽丝：“... ...” 神术师们：“... ...” 克里斯温和地笑着看向众人，问：“有什么问题吗？” 年轻的神术师小哥吞了吞口水。 他艰难地问道：“克里斯先生，您真的是神裔？” 在调查盘问的时候，克里斯向神术师们交代，自己是神裔。 神裔是长生种之中的一类种族，具体一点的说辞，就是受光明神眷顾的种族的后裔。 在长生种之中，已知的神裔有白翼天使、光精灵之类的种族，顺带一提，这些长生种与人类混血的后裔也算神裔。 神裔一向性格温和，有着正直和善良的美好品质。 所以，即便拥有强大的力量，他们也还是显得有些懦弱，很容易被欺负。 克里斯交代，自己是神裔。 不过是和人类的混血，种族特征早已不清晰了。 神术师们信了。 克里斯的确是符合神裔的标准的。 温和且善良，有着强大力量，还被魔王抓去欺负。 但现在，神术师们开始怀疑自己询问调查得出的结果了。 因为这信上的威胁言词实在是太可怕了，不像是神裔会说出的话。 “是啊，不然我是什么种族？” 克里斯把信纸迭起来，塞进黄色纸封里，和魔王之角一起放进要让信使带走的木盒里。 爱丽丝在心里嘀咕着：恶魔裔？ 恶魔裔的定义就很简单了。 恶魔的后裔。 克里斯解释道：“只是口头威胁，我没有卸别人一条手臂的恶劣兴趣。” 爱丽丝：“... ...” 是啊，你只有把别人一下子烧成灰的更加恶劣的兴趣。 两日之后，骑士罗文自雪谷采完药归来。 他才刚刚到达城主馆，他就听说了魔王送出预告信，要抢夺爱丽丝公主的事情。 尚未等担忧从罗文心中升起，他就从城主口中得知了另一个消息——公主殿下亲自打上了魔王的禁忌古堡，并且从古堡里抢回了一位神裔。 罗文：“？”这剧本是不是不太对？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一口气梗在喉咙里。 没过多久，他就在神术师的临时驻地里，看到了那位被公主抢回的神裔——克里斯。 克里斯看起来还是年轻人的模样。 只是外表年轻而已，谁也不知道这些家伙年轻的外表下，是不是有已经苍老到能当别人祖宗的灵魂。 克里斯看起来年轻又帅气，五官的轮廓精致而深邃，要是放到街上去，一定能迷倒无数女孩子。 而且，他的脾气似乎很不错，和神术师们认识了没有几天，就已经能愉快的相处了。 罗文：“... ...”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长生种。 是错觉吗？ 和罗文一同前来的城主：“我之前还在好奇，殿下为什么要抢个神裔回来。” 罗文一边打量着克里斯，一边问道：“为什么？” 城主悄悄地说：“他长得好看啊，比我年轻时还好看。” 罗文：“... ...” 长得好看就已经足够了。 维尔拉的王室在外的形象，一直是洁身自好，在身体关系方面非常保守。 但是，事实上怎么样，也只有和王室有关的这些人清楚了。 前任国王陛下甚至对自己的宝贝女儿说过一些话： “我的小爱丽丝，遇见一个和你两情相悦，还适合过一辈子的男性太难了。” “所以，你不要太追求心，可以见一个爱一个，厌倦了就换下一个，这样才会活得比较轻松。” 在这样的教育之下，爱丽丝公主无论有多少情夫，都不是什么惊奇的事情。 但是，这些年来，爱丽丝公主并没有按国王所说的去做，她一直都很注意和异性保持距离，就算和有着婚约的邻国王子，也只有书信上的往来。 罗文皱了皱眉，驳斥道：“城主阁下，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城主说：“人是会变的，罗文阁下。” “面对那样一张脸，谁会不动心呢？” 话语落下之后，城主就骑着马走了。 罗文抱着剑站在门边，继续打量着克里斯。 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了——他怀疑这个长生种在故意凭着一张脸，勾引前途无量的公主殿下。 克里斯坐在屋檐下，他和爱丽丝之间隔着一张小桌子。 桌子上是城主派人送过来的点心和零食，这些东西并不是多么精致，但在这北境的边塞之地，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东西了。 克里斯淡淡地提醒道：“你的骑士盯了我四个小时了，小公主。” 正在预习神宫的入学手册的爱丽丝说道： “如果您离开，从这里消失，他一定不会继续盯着您。” 在解除掉了国王艾尔帕的威胁之后，爱丽丝就开始思考下一个问题了。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这个比恶魔还要恶魔的长生种从身边甩开？ 罗文实属多虑了。 别说这个长生种靠着脸来勾引她——就算再加上身体，爱丽丝也不会动心。 谁会对一个偶尔发出恶魔低语来威胁你性命的长生种动心啊？ 就在这时，平静的午后突然被打破。 负责在外调查的神术师们，慌乱地回到临时驻扎地。 他们之中有人受了轻伤，有人则是满头满脸都是血，看起来只剩一口气的模样。 雷夫曼主教问：“发生了什么事？” “长生种提前埋伏，袭击了我们。” 神术师们说：“安妮的脑袋撞伤了，艾伦被那些家伙剜掉了腿上的一块肉。” 神术师们迅速的接过了伤员，换了一批人马出去。 好不容易才逮到了休息时间的雷夫曼主教，随意拿着毛巾抹了一把脸，就又一次出门了。 雷夫曼走到门口时回过头，看了爱丽丝一眼。 “孩子，先让你的骑士护送你去城主馆吧。” “对方可能是冲着神术师来的，我们的临时驻地随时有可能被袭击，这里不安全。” 罗文依言护送爱丽丝回到城主馆。 不出意料的，他们背后还尾随了一个克里斯。 罗文不喜欢克里斯，或者说，他很讨厌克里斯。 克里斯清楚这一点，他也不故意凑近去讨罗文的嫌弃，而是不近不远地跟着。 在见到这一行三人时，城主低头躬身向爱丽丝行礼。 而后，他十分体贴地低声问道：“殿下，要将克里斯先生安排在您的房间吗？” 爱丽丝：“？” 若是寻常的生活混乱，会带着情人到处走的贵族，也许会对领主的懂行和体贴感到十分满意。 但是，放在爱丽丝这里，他的行为就只能称得上是多管闲事，无中生有，故意八卦，败坏好感。 爱丽丝轻轻地嗤笑一声，她眯起阳绿色的眼眸，冷声问道：“城主阁下，您对我有什么误会？” 城主冷汗直冒，立刻让仆人将克里斯的房间安排在了离公主殿下不远不近的位置。 爱丽丝没理会他的安排，直接走进了城主馆，按照记忆走去了自己住的那间客房。 在晚些的时候，罗文敲开了克里斯的房门。 身穿盔甲的骑士身姿挺拔，堵在门前说道：“克里斯先生，我们得谈谈。” 黑发的长生种脸上挂着温和的得体笑容，但这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嗓音里带着一种会勾得小姑娘头皮发麻的磁性：“谈什么？” 常年和王室贵族打招呼的罗文只要一看，就知道这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礼节性微笑。 这笑容中传递出了“不喜欢”的意思。 不过没关系，罗文也不怎么喜欢克里斯。 罗文板起了脸：“您得离公主殿下远一些。” 克里斯：“为什么？” “您一直这样跟着公主殿下，会败坏她的名声。” 罗文说：“殿下的前途宏远，因此，她的名声一定要好好保护。” 克里斯收起了那副虚假的笑容。 他抬起头看向身穿盔甲的骑士，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在对上长生种那双清冷的银眸时，罗文恍惚了一瞬。 下一刻，他听见了似真似幻的两句话。 “保护，由你来保护？” “你真的保护好你的公主了吗，罗文阁下？” 这话听起来只是简单的嘲讽。 但不知为何，罗文听出了一种别样的意思。 在罗文回过神时，发现克里斯已经进入了一种有些自责的状态。 黑发青年说道：“这样啊，我伤害了公主殿下的名声吗” 罗文稍稍拧起了眉毛。 长生种之前的笑容很假，现在的自责模样却很真实。 所以，刚刚那两句话，是他的错觉吗？ 第7章 深渊领主（抓虫 再继续纠结也没什么意思。 罗文将自己的意识从思绪中抽离。 他看向满脸抱歉的长生种，说道：“如果知道做错了，就不要再继续缠着公主殿下了。” 克里斯稍稍点头：“好的，我现在就走。” 罗文问：“现在？” 罗文扭头望向窗外，天色已深，而且天气还不怎么好。 罗文希望对方别再纠缠公主，但这不代表他希望对方在风雪夜里流浪在外。 他是个骑士，是个忠义良善之人，不是一个恶棍。 骑士先生揉了揉头发，说：“您今晚先住在这里吧，明天天亮了再走。” 他想，住都住进来了，现在赶走克里斯和明天再赶他走也没什么差别了。 罗文有些别扭地道了晚安：“早些休息，克里斯先生。” 在罗文离开之后。 站在门后的黑发青年抬起头，鸦黑睫羽下的银眸里，闪过一丝玩味。 他低声感慨道：“真是个老好人啊，骑士先生。” 克里斯笑了起来：“不过，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他走到窗边，稍稍移动视线，看向某片被阴影遮盖的角落。 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双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城主馆，似乎其中有什么让人垂涎的美食一样。 爱丽丝这一觉尚未睡踏实，就听见城主馆里传来了惨叫声。 她困惑的睁开眼睛，从被子里抽出法杖，一瞬间进入警惕状态。 房门外好像有什么东西的脚步声。 那声音比寻常人重一些，就连身材魁梧，穿着盔甲的罗文也走不出那样的脚步声。 而城主馆里，似乎并不存在比罗文更壮更重的人。 有外人闯进了城主馆？ 爱丽丝拿着魔杖，稍稍敞开门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爱丽丝就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立刻阖上门。。 闯进城主馆的根本不是人。 那是类似北境雪原上的魔兽的生物，身覆雪白毛发，面孔像狼一样，狰狞凶恶。 与魔兽雪魇不同的是，在于门外行走的家伙是双足站立，看起来又像魔兽，又像人类。 爱丽丝脑海里蹦出来了“狼人”这个词。 半狼半人，形容的可不就是这样的家伙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开过门的动静，那身形巨大，脚步沉重的存在，一步一步地朝房间这边走来了。 爱丽丝拉开房间的窗户，瞅准时机跳到了屋檐上。 北境的房屋修葺得很高，即便爱丽丝只是住在二楼，贸然跳下去也有很大的断腿可能性。 她自屋檐上绕了小半圈才找到罗文。 罗文躺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一向警惕的宫廷骑士，在这个危急关头反而睡死了一样，躺在床上，胸口平稳起伏。 这份熟睡是有原因的——骑士先生的房间里，此时弥漫着淡淡的紫色薄雾。 “他中了昏睡术。” 爱丽丝被突然响起的话语声骇了一跳。 她转过头，才看到不知何时走上屋檐的克里斯。 克里斯说：“闯进城主馆的是一种介于魔兽和长生种之间的存在。” “你可以理解为，在朝向长生种进化的魔兽雪魇，拥有了智慧，却难抑野性。” 魔兽和长生种之间最明显的区别，就在于长生种拥有智慧，而魔兽只是兽。 爱丽丝惊讶道：“魔兽还能自己进化？” 她指着房间里的紫色薄雾，问：“而且还能使用术法？” “魔兽当然不能自己进化，是有人刻意引导。” 克里斯笑着摇了摇头，说：“至于昏睡术，当然是引导魔兽进化的家伙使用的。” 爱丽丝疑惑地看着他。 克里斯说：“这种能够引导魔兽进化的存在，我们一般称之为深渊领主。” 深渊领主，一种在黑暗中诞生的长生种，能力是统御魔兽。 其中有些佼佼者，更是能够让自己统御的魔兽发生改变，从魔兽变成半兽半人的更加强大的个体。 “深渊领主为什么要袭击城主馆？” 爱丽丝打开窗户，让那些紫色烟雾从窗户散出来。 “对神术师近日在北境的调查不满，但是又打不过他们，所以从实力薄弱的城主馆下手？” 之前在临时驻地的时候，爱丽丝经常听神术师说起，在调查盘问某个长生种的时候，引起了不满和抗议报复。 神术师和长生种们有时候甚至会打起来，有时候会造成擦擦碰碰的轻伤，有时候则是头破血流缺胳膊少腿。 “的确，长生种有时候很不满意人类管我们的事。” 克里斯否认了爱丽丝的猜测：“不过，我想，深渊领主不是为报复人类而来。” 爱丽丝：“？” 克里斯说：“深渊领主以灵魂为食，魔兽雪魇以血肉为食。” “他们来这里，是本能地，为甘美的灵魂和血肉而来，小公主。” 话语落下后，克里斯上下打量着爱丽丝。 半晌，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爱丽丝：“... ...” 被看上的，是她的灵魂和血肉？ 不是，她的灵魂又不是这个世界的土着民，在异世界被熏了一股子机油味，真的甘美吗？ 还是说这个世界的长生种，最喜欢的就是机油味？ 啧，这品味 爱丽丝头皮发麻，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眼看着淡紫色薄烟散尽了，爱丽丝翻进屋子里。 就在她要摇醒昏睡的骑士的时候，房间的木门被锋利坚硬的利爪撕碎拍开，朝着爱丽丝的脑袋飞过来。 爱丽丝抓着玻璃法杖，将木门打向一旁。 那可怜的昂贵木门，就在这一来一回之中变成了一堆碎片。 丢开木门之后，爱丽丝面前是迎头逼下的爪子。 这些已经变成半兽人的魔兽，比她穿越之初在雪原上遇到的雪魇更加强大凶狠。 它们的爪牙也变得愈发锋利，大约三十公分长的狰狞骨爪泛着金属色泽，可以轻而易举的撕碎绝大多数东西。 爱丽丝凝聚了神力，用早已生出裂纹的法杖抵上了利爪。 法杖的边缘冒起细微的火光，顺着雪白皮毛蹿上雪魇的身体。 魔兽大多数害怕火光，雪魇也不例外，它们一时之间停下了进攻的动作。 但是很快，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浓郁的黑暗气息，就将那火星扑灭了。 爱丽丝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用上攻击力高的神术的话，多半会把城主馆拆掉，这里面养的百十号人多半要一起陪葬。 必须要到外面打才行。 当务之急是叫醒罗文，让他赶紧逃。 爱丽丝腾不出手来。 她沉下心来：“抱歉了，罗文。” 她一个神术将罗文从床上打到床下。 在这样的动静之下，被昏睡术迷住的罗文终于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尚未完全清醒，就看见锋利到能给人开膛破肚的利爪迎面而来。 爱丽丝挥出法杖挡住了这一下。 但她的动作也露出了破绽，雪魇的爪子即将从身侧挥下。 就在爱丽丝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雪魇的利爪被人徒手抓住。 克里斯看起来不怎么壮实的模样，此时却能够不借助任何外力，就与强大的雪魇硬碰硬。 罗文完全不清楚状况，但他能够意识到，现在他们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他迅速起身，拿起了自己的剑，挥剑斩退了一只雪魇。 “殿下，翻窗户出去！” 爱丽丝趁机抽退，可当她再次望向窗外的时候，迟迟不再有所动作。 罗文疑惑道：“怎么了？” 克里斯远远地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他嘲讽道：“真是大阵仗啊。” 城主馆窗外的空地上，雪魇群自城外汇聚而来，一步一步地逼近了城主馆。 淡紫色薄雾在街道上弥漫，几乎所有人都昏睡过去，有雪魇从酒馆里走出来，嘴中叼着一个人的脖颈，在雪地上拖出红白交杂的血迹。 爱丽丝定了定心神，握住窗沿翻了出去。 屋内屋外都很危险，但是至少，在外面会比较好打架。 爱丽丝调整姿势跳进雪地里。 所幸北地的雪足够厚，她的腿脚没受到预想中的损伤。 她挥起法杖，赤红火焰怒啸着贯穿街道，扫退了雪魇群。 这时，神术师们终于骑着马赶到了。 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受伤的痕迹。 “殿下！” 神术师挥出一道结界挡在马前，接连撞翻了三只雪魇。 他们喘息着问道：“您有见到深渊领主吗？” 爱丽丝摇了摇头，说：“没看到，那家伙好像是冲我来的，但他一直没现身。” 神术师们下了马，挡在了爱丽丝面前。 他们摆好了攻击的架势，开始清退雪魇。 “我们猜测，在北境食人吸血的就是那家伙。” 神术师说：“他刚刚袭击过我们的临时驻地，转瞬之间又来袭击城主馆见鬼的，那家伙是不见踪影还无所不在的幽灵吗？” 在二楼与雪魇缠斗的骑士终于找到了抽身的机会，从屋檐上跳下来。 爱丽丝问：“克里斯先生呢？” 罗文说：“屋子里的雪魇都在向外撤退，里面差不多空了。” “我拜托他去看一下城主馆里的人，如果遇到还有救的，就稍微救一下。” 爱丽丝：“... ...” 救人？你对他到底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指望？ 神术师们却对克里斯格外的放心：“那我们专心应对雪魇吧，爱丽丝殿下，罗文阁下。” 克里斯嘴角噙着笑，轻轻地迈着步子，行走在房屋的长廊上。 他雪白的衣角轻巧拂过沾染血迹的地板，却没有染上丝毫的污迹。 银白色的结界悄无声息的笼罩了整个城主馆。 此刻，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能进不能出的禁地。 克里斯自言自语道：“深渊领主一般会藏在哪里呢？” 余留在此，没能及时撤出的雪魇在看到黑发青年后，不假思索地朝他扑了过来。 克里斯完全没有回头，那只雪魇在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惨叫一声，化成了一滩血水。 站在屋顶上，身披黑夜斗篷，幽灵一样无声无息的深渊领主感到了一阵恶寒。 他毫无温度的冰冷躯体，竟然难得地打了一个寒颤。 第8章 “我不喜欢躲在 雪魇呲着尖锐的獠牙，表情狰狞凶狠。 它们暗金色的瞳孔，紧紧觑着被众多神术师遮掩在身后的金发少女。 雪原缺少食物，这些魔兽常年维持在饥饿的状态。 需要填饱肚子的本能需求，让它们垂涎于那甘美的血肉和灵魂。 围绕着神术师们的雪魇稍稍曲腿，后脚用力一蹬，雪白的身躯在黑夜中如同闪电。 神术师们也行动了，神力凝聚，神术发动。 光弹、冰刃、火球等神术效果在空气中出现，不约而同地扫向雪魇群。 刹那之间，这坐落于北境边塞，被雪覆盖的白色城池中血雨飞溅。 一只凶猛而强健的雪魇在同伴的层层掩护下，冲破了神术的防线。 它高高蹿起，执扑那刚刚放完一个神术，杖上火焰即将熄灭的金发公主。 “殿下！” 雪魇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死不了！”爱丽丝执着带火的法杖，力道凶狠地将杖尖刺进雪魇的喉咙里。 雪魇一口咬住了那柄用坚硬的材料打造而成的法杖。 剔透如玻璃的法杖似乎敌不过雪魇那坚硬的獠牙，在硬碰硬之下，裂纹在杖芯蔓延。 玻璃法杖被利齿咬碎的瞬间，雪魇扬起了锋利如刀的爪子。 爱丽丝眼看着就要被开膛破腹。 但是下一瞬，冰雪凝聚的锥刃就刺破了雪魇的肚腹。 神术师们的神术也紧随而至，几乎将那雪魇打成了筛子。 在四处喷溅的赤红血色中，罗文一跃而起，挥剑砍下雪魇的头颅。 爱丽丝被溅了一身血，她抬起手，喘息着擦了一把脸。 她脸颊上，和裸露的皮肤感觉到一阵疼痛——雪魇这玩意儿的血实在是太烫了。 神术师们擦了擦额上的汗，喊道：“快点把深渊领主找出来！” 雪魇群暂且败退。 神术师们要在魔兽潮再次聚集起来之前的间隙里，找出领头的混蛋。 “深渊领主应该就在附近，我们分头找，找到之后用神术通知大家。” 这些习惯于面对各种危险的神术师们，很快就做好了决定：“殿下和罗文阁下，城主馆能交给你们吗？” 神术师解释道：“两位比较熟悉城主馆，我们之中会有几人和你们一起进去。” 爱丽丝点头应下了：“可以。” 毕竟深渊领主是冲着她来的，为了解决这份危险而出力，是她该做的事情。 分工事宜很快就交代结束。 爱丽丝和罗文，以及几名神术师一起走进了城主馆。 他们决定一边找深渊领主，一边和还在房子里的克里斯先生汇合。 这些隶属于神宫的年轻人们熟练的用出神术，清退房子里四处弥漫的紫色烟雾。 在这些烟雾散去之后，大家才看清屋子里是怎样一副残局。 一名神术师拿出了手帕，盖在已经死去的女仆的脸上——那张脸已经被抓伤成血肉模糊的模样了。 他摇头感慨道：“太残忍了。” 他的同伴们也一一别过头去。 他们清空魔兽潮，下手之时手法凌厉而狠绝。 魔兽断头断肢，甚至被烤成焦炭、打成漏血的筛子。 再如何血腥恐怖的场景，神术师们也没有手软，没有任何退缩。 但是，面对被抓花了脸的人类死尸，这些手段狠厉的神术师们，会递上一张手帕，斥上一句残忍。 神术师们就是这样的。 灵魂坚强而柔软，内心炙热且善良。 “快点把深渊领主找出来吧。” 年轻人们互相拍了拍肩膀：“必须解决掉这家伙，太恶劣了。” 爱丽丝看着相互鼓励的年轻神术师们，想起了一件事。 她问：“对了，雷夫曼主教呢？” 神术师：“不久之前在城外发生了一起事故，死伤惨重，雷夫曼主教赶去那边了。” “殿下，您放心吧，就算雷夫曼主教不在这里，我们也会保护好您的。” 同伴们连连应是。 爱丽丝心说：我就是随口问一问，我真的不是在怀疑你们的能力。 罗文看出了爱丽丝的尴尬，及时地打了圆场。 “这可不行，神术师大人们，你们是在抢我的工作。” 罗文这话一出就引起了神术师的众怒。 这些身穿着染了血的白衣的神术师们七嘴八舌地驳斥他。 “殿下是人类，保护人类本来就是神术师的工作！” “而且殿下要进入神宫学习的话，以后就是我们的后辈和同伴了，前辈保护后辈不是应该的吗？” “就是啊，罗文阁下，我们也有保护殿下的权力的。” 罗文打个圆场而已，却反被神术师们怼得哑口无言。 在这争论之下，爱丽丝不知为何，觉得有点想笑。 这大概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感觉到了出自真心的愉快。 一想到进入神宫之后，会认识很多这样的人，会拥有很多这样好的同伴。 爱丽丝忽然就觉得，这个讨厌的世界也是拥有光明和色彩的。 吵嚷很快就结束了。 所有人重新回到了工作状态。 他们提前设置了隔绝己方动静的结界，即便吵闹，也不会被有可能藏伏在此的深渊领主察觉。 这就是神术师的专业素养——就算在讲段子，也不会影响正常工作。 一行人仔细检查过了一楼和二楼。 他们在二楼发现了一大片渗人的血迹，稍加辨认之后，发现是魔兽的血。 ——只有血，不见尸体，看起来是直接化成血水了。 饶是对魔兽从不心慈手软的神术师也动容了：“这，这是谁杀的啊？” 罗文摇了摇头：“不是我。” 爱丽丝摆了摆手：“也不是我。” 当然了，她能够猜到，这多半是克里斯搞出来的动作。 “啧，这手法也太利落了。” 神术师们说：“我们神宫需要这样的人才。” 爱丽丝：“... ...” 不，神宫要不起这样的“人”才。 他们沿着楼梯登上了三楼，三楼也和前面两层楼一样，一片死尸，没发现深渊领主的身影。 年轻人们望着剩下的半截楼梯：“只剩下屋顶了。” 那半截楼梯后，就是通往屋顶的小门。 他们彼此互看一眼，拉开了屋顶的门。 那扇门打开的瞬间，术法携砸着热浪和火焰冲入房子里，空气迅速的膨胀开来。 一声巨响，伴随着巨大的光团，惊爆了整个尼瓦托尔城的雪夜。 神术师们从楼梯上被掀下去，有几人当场就吐出了血。 还有余裕的人立刻用神术唤出一片结界，挡住上方塌陷掉落的石砖。 爱丽丝掩着嘴干咳两声，忍下了胸腔被震到的疼痛。 她艰难地从碎石堆里爬起来。 脚步声在所有人耳边响起了。 身披着黑色斗篷，宽大兜帽下只露出枯骨面具的奇怪生物，一步一步走进他们的视野中。 他身携死亡气息而来，斗篷之下不停地往外溢出紫黑色的烟雾，这烟雾让人昏昏欲睡，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被死神的镰刀割断脖颈。 这就是深渊领主。 自死亡与黑暗的深渊诞生出的，能够操纵黑暗之物的领主。 罗文勉强站了起来，一行殷红血迹，自他额边的伤口流出。 他支着剑，警惕地盯着那来自深渊的长生种，丝毫也不敢松懈。 “殿下，您退后”罗文的声音随着气息断断续续，看起来，他刚刚伤得不轻。 深渊领主的那双红色眼睛，自枯骨面具上的两个孔洞露出来。 他上下打量着罗文，半晌之后，发出了一声嘲笑：“没有神力的人类？” 他的声音，也似是在深渊而来。 尖锐而嘶哑，带着让人听了就感觉到不适的死亡哮音。 “就凭你，也敢阻拦在领主之前？” “有神力的在这里。” 受伤的神术师们，但凡是还能行动的，都渐渐地走到了前面。 他们目前的状况很不妙，无力和这家伙争个高下。 神术师们说：“深渊领主，我们得谈一谈。” 当然，没什么好谈的。 一个杀害了如此多的人类，影响如此恶劣的长生种，神宫就算倾尽一切，也要将他的灵魂覆灭。 他们只是想要靠谈判来争取时间，让那些已经看到火光，正在赶来的路上的同伴能够到达这里。 “谈，和你们？” 深渊领主问：“换做是你们，会愿意和一群弱小的蚂蚁谈话吗？” 他深红色的，放着瘆人光芒的眼睛不坏好意地打量着爱丽丝。 爱丽丝感觉自己被他的目光舌忝舐了一遍又一遍。 这感觉极为不妙。 神术师们脸色变得难看了许多。 他们已经遇到过很多这样的长生种了。 这些长生种拥有强大的力量，不愿意与人类和平相处，还经常残害人类。 因为人类在他们眼中就是蝼蚁，他们不愿意和蝼蚁共处，也不愿意让弱小的蝼蚁拥有生存的资源，生活的空间。 下一刻，深渊领主就动起了手。 黑雾在他身旁凝聚成实体，疾驰着飞向守在这里的众人。 神术师们不再迟疑，也立刻动起了手。 爱丽丝用自己的半吊子神术挡下了一枚黑色的球体。 在她要加入围攻的时候，神术师们和骑士一起，齐齐将她推开了。 “殿下，您现在没有法杖。” 爱丽丝没有法杖，还受了伤，打群架说是帮助，还不如说是添乱。 神术师们和骑士都是这么考虑的。 就在爱丽丝被推出来，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苍白的手伸了出来。 “给，法杖。”克里斯手中握着一杆靛蓝色的长杖，这根法杖和爱丽丝之前那根相比，更要华丽精致。 这杆一人多高的法杖。 杖身之内沉淀着古老的文字，每一个字符，都拥有着独特的效果和意义。 杖端缀着白色火鸟的尾翎和来自稀土的极品魔矿，只是稍稍挥动，就有细碎光粉撒下。 战斗中的骑士注意到了这边的动作，他怒道：“克里斯！你做什么？” 罗文身为骑士，他遭遇危机时的第一反应，永远是将主人排除到战场之外。 所以，不管他守护的公主是否真的能把魔王烧成灰，他都不允许有人故意将公主推入战场。 爱丽丝抬起头看了克里斯一眼，她接过了法杖。 金发少女扯下身上碍事的厚重衣袍，加入了战斗之中。 她说道：“没关系，罗文，我不想当躲在骑士背后的公主。” 站在不远处，围观这场战斗的青年，脸上带着温和浅淡的笑意。 克里斯说：“我不喜欢躲在骑士背后的公主。” 克里斯稍稍抬眸，看向与众人缠斗的深渊领主。 “当然，我更加不喜欢，是觊觎灵魂的低劣之辈。” 克里斯抬起了手。 银白色的神力，如同流沙薄雾一样，翩浮着攀上了他的手掌。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对着深渊领主轻轻一握。 第9章 谁会和蚂蚁谈话 正在与众人缠斗的深渊领主，突然之间停住了动作。 他脸上的骷髅面具崩碎一角，裂隙在骨骼面具上不断延伸，直到碎裂掉落。 深渊领主面具之后只有一片漆黑，和能看出是眼睛的两个对称的红色圆形光点。 但是，这称得上是没有脸的黑暗生物，此时竟然露出了恐惧无比的神情。 他痛苦的掐住自己的咽喉。 他想要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音却被扼在了喉咙里。 以黑暗为袍的深渊领主停滞了动作后，他的身体忽然像是被扎了洞的水气球一样，颜色诡异的液体从不知何时出现的数个孔洞中滋溅出来。 虽然不明情况，但所有在与深渊领主缠斗的年轻人们，都抓住了这一次机会。 罗文以手中重剑刺入深渊领主的亦真亦幻的躯体，神术师们一部分朝着长生种丢出攻击的神术，一部分开始咏唱净化术的咒语。 金色薄雾在这爆炸后的惨烈现场中弥漫开来。 金白的圣光将深渊领主笼罩其中，光明的力量毫无死角地侵蚀着黑暗的灵魂。 深渊领主笼罩在黑袍之中身形痛苦扭曲，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被光明一点一点消蚀。 不过，深渊领主的力量，即便在长生种之中，也是佼佼者。 直至那要净化他的圣光散去，他仍然余留着一口气息，朝向后方夺路而逃。 恰巧，爱丽丝的咒语已然念诵至结尾，城主馆之内神力暴动，金发少女觑准了时机，朝着深渊领主挥下了法杖。 她动作之用力仿若挥剑，似乎要将这觊觎她灵魂的长生种，狠狠地劈砍成两半。 那古老绕口的咒文咏唱完成，天空之中，飘雪的灰云聚拢，拧成一个巨大的扭曲漩涡。 一道炽白惊雷自那灰白漩涡的中心直击而下，贯入失去天花板的城主馆，在巨大的轰隆声中吞没深渊领主的身体。 强大的，来自黑暗的长生种，就在这雷电之中，被灼烧成了灰烬，吹散得无影无踪。 爱丽丝手握着法杖，问：“死了没？” “死透了。”神术师们回答：“做得漂亮，殿下。” 爱丽丝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支着手中的靛蓝法杖，抬起头看向并肩作战的众人。 “太好了，他要是不死的话，我可没力气接着打了。” 话语落下之后，神力秏空的爱丽丝放任疲惫吞噬意识，一头栽了过去。 “殿下！” 骑士与神术师们赶紧围了上去。 克里斯远远地看着被人扶住的金发公主。 他那双清冷寂寥的银眸里，渐渐染上了一分笑意。 在所有人撤离出城主馆后，黑色颗粒自各处角落缝隙里漂浮出来，凝聚成一缕黑色的薄烟。 这一缕薄烟渐渐地变化成一个半透明的影子，飘摇不定，看起来相当虚弱的模样。 “噢，不愧是我看中的美味灵魂，神力竟然如此强大。” 劫后余生的深渊领主感慨道：“若非领主本就是死亡之中诞生之物，恐怕就要被她杀死了。” 他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只剩下个影子的身体。 “这下可要从头再来了，希望在领主恢复之前，那美味的灵魂不会被他人夺走。” 就在他飘荡着，要离开这血腥的，残破的城主馆时，他一头撞在了银白色的结界上。 深渊领主头晕眼花地甩了甩脑袋，他抬起手，稍稍地敲了敲结界。 “从头再来？” “你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身披着雪白衣袍的黑发青年自残垣拐角走出。 他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遮掩在阴影之下的面庞苍白而华美。 深渊领主在他迎面走来的瞬间，就感受到了某种比死亡更加可怖的气息。 深渊领主仔细回忆了片刻，嘶哑的声音透着惊讶和恐惧：“是你？！” 他想起了在之前的战斗中，那突然被扼住了脖颈，身体被不可抵抗的强大力量刺穿的感觉。 克里斯完全不理会他。 他自顾自地朝着深渊领主走来。 自黑暗和死亡中而生的长生种，在此时终于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深渊领主连连后退，却撞上了那道将他封锁在城主馆内的银白结界。 他低下头，看着行走的步伐优雅而稳重的黑发青年，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 “阁下，我们谈一谈，您想要什么？” “我的忠心，我的一切都可以献给您，只求您留给我一条命” 克里斯稍稍垂眸。 苍白圣火自他身边升起。 “谈？”克里斯淡淡地问道：“就像你所说的，谁会和一只小蚂蚁谈话呢？” 下一刻，那苍白圣火卷上了深渊领主的影子。 他甚至来不及惨叫，来不及疼痛，就在这烧尽一切的火焰中化成了一捧灰烬。 爱丽丝是在帐篷里醒来的。 北境的鲜少有阳光，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下着雪，难以判断时间。 但她大概能感受到，自己睡了很长一段时间。 金发少女缩在被子里打了个哆嗦。 北境的气候太过于严苛，帐篷保暖的作用再强，睡在里面的人也会手脚冰凉嗷嗷喊冷。 爱丽丝一点也不想再躺了，她披上厚实暖和的外衣，掀开帘子走出了帐篷。 人们零零散散的，或站，或坐，或受伤躺在担架上，倒也聚集了不少人。 神术师之中唯二会一点治愈术的年轻人蹲在伤者身边，用那怎么也学不好的蹩脚治愈术给伤者治疗。 好不容易给一个伤者处理好伤口，捆扎完绷带，神术师出了一头汗。 年轻人言辞之中带着懊悔：“我再也不嫌弃治疗师们了。”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就算他们战斗能力差，腿脚不够快，总是拖后腿他们也还是有点用处的。” 爱丽丝：“... ...” 你们嫌弃治疗怎么嫌弃的这么熟练啊？ 一瞬之间，爱丽丝感觉自己看见了游戏里，高攻脆皮疯狗dps打本死活不带治疗的名场面。 爱丽丝晃了晃脑袋，把奇怪的想法驱赶出去。 她迈开脚，在街上稍稍走了一段路。 深渊领主带领雪魇群发起的袭击，让这座城池大受创伤。 尼瓦托尔城的城民死了四成，城主馆活下来的人数更是不到两只手，整个城池都染满了血。 爱丽丝走过拐角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克里斯。 爱丽丝下意识地扭头就走。 但很遗憾，那个危险的长生种已经看到了她。 克里斯笑着打了招呼：“真狼狈啊，小公主。” 爱丽丝瞅了瞅自己。 她还穿着染血的衣服，脸上也带着伤，就连麦穗一样的金色长发，也被血染了半截。 简直是糟糕透顶，和狼狈这个形容词是绝配。 爱丽丝说：“是啊，不像某些‘人’，明明游离在战场上，却能干净到一尘不染。” 被影射的克里斯笑了笑，一副“你说什么我都不在意”的模样。 他把怀里抱着的两只纸袋，分给了爱丽丝一只：“街头领到的救助餐。” 爱丽丝：“... ...” 她简直想怒喷这个长生种。 不吃不喝也能活的生物，这种危急时刻竟然跑去领份量有限的救助餐？ 就在她要开喷之前，克里斯却拿着手里剩下的一只纸袋走到了路边。 那里站着一个正在哭泣的小女孩，她发丝凌乱，手中抱着染血的布娃娃。 这么一个小姑娘，在此时不知所措地独自站在路边哭泣，她所遭遇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她的家人都已经遇难了。 克里斯稍稍弯身，把纸袋放进小姑娘怀里。 他轻声说道：“这个给你。” 在这时，走过街角的神术师也看到了哭泣的小女孩。 这些对人类非常亲和的光明信徒们走过来，耐心询问和观察后，就将小姑娘带走安置了。 爱丽丝站在一旁，烦躁地搓了搓脑袋。 克里斯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意识： “小公主，你是在自责吗？” 爱丽丝叹了口气，回答道：“怎么可能不自责？” 造成大规模死伤的深渊领主，可是冲着她来的。 克里斯说：“自责就对了。” 爱丽丝：“喂！” 克里斯走在她身边，说道：“小公主，拥有甜美的灵魂不是你的错误。” “但是，在这个存在着许多觊觎灵魂的恶劣之辈的世界上，会出现很多因你而生的错误。” 爱丽丝抓了抓头发。 这话听得她心烦意乱，但是，她又必须承认这是事实。 半晌，她说道：“要有对策才行。” 克里斯侧过头，看着身侧比他矮一些的金发公主。 他说：“这就对了，自责是很正常的，但是下一次，不能再让自己沦落到这种需要自责的境地了。” 爱丽丝稍稍点了点头。 答案已经很清晰了——她需要变强。 强到能够轻松应对所有觊觎她灵魂的长生种。 强到能够在事件发生之前就解决掉一切。 克里斯不知何时慢了她一步。 他走在后面，看着金发少女的背影。 他清浅的银眸里涌动起阴霾，还有翩浮在那阴霾中的愉悦。 “哦，对了。”爱丽丝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克里斯眼中的阴霾瞬间消失无踪。 他又恢复成了那副纯良无害，岁月静好的模样。 第10章 圣城特色 爱丽丝说：“我还没把法杖还给您。” 她昏厥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法杖估计要么在她的帐篷里，要么就被罗文收走了。 闻言，克里斯笑了起来。 他走上前去，在金发少女警惕的眼神中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顶。 “送你了。” “早点变强，小公主。” 爱丽丝退了一步，捂着头顶怒目而视。 她此时很想问一句：我变不变强关你什么事？ 北境的这一场风波结束之后，爱丽丝就要被神术师们带往圣城了。 启程之前，爱丽丝勉强收拾了一下行李。 在雪原被雪魇袭击后弃车而行，再加上城主馆爆炸，导致她的行李没剩下多少了。 爱丽丝看着剩不下几件的衣服，默默感慨了一下自己的倒霉蛋体质。 她收好行李走出去之后，发现大家正在吵架。 罗文不满道：“我为什么不能护送殿下去圣城？” “殿下是我的主人，她去哪里，我就要跟到哪里的——这是我的职责。” 神术师们耐心解释道：“罗文阁下，神宫不允许学生携带侍从入学。” 罗文说：“但殿下是公主，万一有人想要毒害她” 神术师否认道：“罗文阁下，神宫是世界上对人类的品行要求最严格的地方，没有任何人能在那里使用阴谋诡计。” “爱丽丝殿下在神宫很安全，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她。” 骑士仍然不放心。 爱丽丝走过来，拍了拍罗文的肩膀。 “没关系，罗文，我能保护好我自己。” “知道了，殿下。”罗文说道：“还请您务必谨慎。” 这执拗的宫廷骑士，只会听从他守护的公主殿下的话语。 爱丽丝好好应下了。 她踩着小凳子登上马车，手里拎着箱子时，登车稍稍有些困难。 就在爱丽丝因为箱子被马车门挡住而差点仰过去的时候，车中伸出了一只修长的手，稳稳地拉住了她。 “谢”爱丽丝道谢的话语梗在了喉咙里。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撩开的布帘后方，伸手拉着她的黑发青年。 爱丽丝震惊了：“怎么又是你？” 这个名叫克里斯的长生种，简直是阴魂不散。 这些日子里，她走到哪里，这家伙就跟到哪儿。 哪怕她要去圣城的光明神宫，克里斯都会出现在她要乘坐的马车上。 站在马车旁边的神术师一边帮爱丽丝拎住箱子，一边解释：“我们打算把克里斯先生安置在圣城。” “神裔这类长生种，如果生活在圣城之外的地方，实在是太容易受欺负了。” 爱丽丝：“... ...” 她默默地将视线移到克里斯脸上。 相貌俊逸的黑发青年无辜又温和地笑着。 他点了点头：“是啊，在外面很容易受欺负的。” 爱丽丝：“... ...”我信你个鬼！ 棕色的马匹奔跑着，拖着马车穿越白茫茫的雪原。 今日，北境的天空难得放晴了一次，呈现出一种非常漂亮的蓝。 爱丽丝稍稍撩开布帘，看向外面。 窗外的雪原上，正有一支浩浩荡荡的大队伍在赶路。 这支队伍很特殊——一群被亡灵法师驱役着一同赶路的枯骨亡灵，那些骷髅们有的是人类的骨骼，有的则来自动物和魔兽，从小小的麻雀到巨大的狮鹫，什么样的都有。 爱丽丝想，这个世界可真是神奇。 骷髅遍地走——这在她过往的认知中，可是只会出现在电影里的画面。 克里斯也看到了这样的一片景色。 他说道：“亡灵法师、黑巫师之类的黑暗信徒，经常会在北境的雪原上活动。” “北境常年不见阳光，一直又冷又黑，被黑暗信徒视作最适合黑暗滋生的地方。” 爱丽丝接受了他的科普，问道：“和我们同行的神术师们应该看到这些亡灵了吧？不需要管吗？” 动作这么大，当然会有人看到。 但是，神术师的车队完全没有要为此停下的迹象。 爱丽丝感觉到了疑惑。 在原主的记忆之中，这个世界的神术师信仰光明，黑巫师和亡灵法师信仰黑暗。 两者之间经常会产生争端，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敌人。 “如果黑暗信徒没有主动挑起事端，神术师是无权对他们动手的。” 克里斯解释道：“神术师和亡灵法师都是人类，只是信仰不一样而已。” 爱丽丝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见面就要打呢” “这么说倒也没错。” 克里斯笑了起来，说：“那些不在北境的黑暗信徒，大多数都不安分。” 克里斯一条一条地列举出来：“抓走幼童或者少女，抽取鲜血、灵魂当做材料或者祭品，来召唤恶魔和亡灵” “除此之外，还有杀人放火，诅咒无辜之人，发起违反法典的地下交易之类的事情。” 爱丽丝：“... ...” 还真是大恶人啊。 克里斯说：“神术师经常会接到各地的求救和举报，离开圣城来讨伐这些黑暗信徒。” “本来就是为了讨伐而来的，一见面就要打，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神宫还会给神术师安排专门的课程，教育如何应对黑巫师和亡灵法师。” 爱丽丝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第六日，马车到达了维尔拉王城之外。 从尼瓦托尔城返回圣城，维尔拉王城算得上是必经之地。 爱丽丝稍稍撩起布帘，向外看了一眼。 瑰丽繁华的维尔拉王城，被绵延铺展的壮阔白色城墙遮挡。 生活在城外的人偶然在夜晚抬起头，能够望见城墙另一端的王城溢出来的灯火光芒，让缀满星辰的夜空都黯然失色。 不愧是只有富商和贵族才能居住的地方，连夜晚的天空都格外好看。 克里斯坐在车中，淡淡地问了一句：“遗憾吗？” 爱丽丝以为他在问王位。 她回答道：“没什么好遗憾的，我不在乎这个王位。” 克里斯摇了摇头：“我不是问这个。” 爱丽丝问：“那你是问什么？” 克里斯沉默不答，他一手放在马车的窗框上，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敲击着木窗。 他看着那边并未表露出多少好奇心的金发少女，稍稍低垂下眼帘，鸦黑的睫羽掩住了眸中的笑意。 顾及到爱丽丝的感受，神术师的队伍拒绝了现任国王陛下的招待，直接穿过另一道城门离开了。 神术师们打算连夜赶路，等到了下一座城市，再找地方休息。 路途上，爱丽丝坐在车厢内，脑袋倚着一侧的木板睡着了。 克里斯稍稍低头，目光自少女身上扫落。 他低声道：“我问的是，维尔拉的现任国王还活着，你感到遗憾吗？” 时间又过去了七日。 神术师的队伍，终于要结束他们漫长的旅程了。 圣城是一座漂浮在比云层更高的地方的浮空城，敌对之人难以侵入其中。 它受到光明神的加护，被结界保护着，从不经受受任何风雨雷电，气候温暖适宜。 这里的神力也比外界更为丰厚 爱丽丝这一路上，经常听到神术师们吹嘘圣城那数不尽的优点。 以至于还没到达圣城的时候，她就对这座被这个世界的人视为理想之地的城池充满了期待。 有神术师跑到了马车旁边，说道：“马上就要到圣城了，殿下。” 爱丽丝点了点头，疑惑道：“我们怎么上去？” 这里是南域的荒野，刚好在圣城的正下方。 神术师神秘地笑了笑：“您马上就知道了。”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立刻跑走了，不给爱丽丝任何询问的机会。 爱丽丝茫然地看向坐在她对面的克里斯。 黑发青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说道：“你最好闭上眼睛，做好心理准备。” 爱丽丝：“为什么？” 克里斯说：“圣城飞在高空，一般不会降落到地面。” “神术师进出圣城，除了少数时候骑着翼龙飞进去，都是依靠短距离传送阵进行传送。” “但是，人类非常不擅长使用传送阵这样的空间转移神术。” 爱丽丝：“所以？” 克里斯笑着说：“所以，圣城的传送阵毛病很多。” 话语落下之后，一阵白光充斥了爱丽丝的视野。 刹那之间，爱丽丝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飞速上升，被迎面扑来的狂风撕扯着。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 像是坐过山车，也像是一个出了毛病，一秒之内把人从一楼带到五十楼的升降梯。 爱丽丝甚至还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有可能已经被空间的力量分尸了。 等到这阵白光熄灭之后，爱丽丝已经从椅子上跌到了马车厢的地板上。 她捂着胸口，脸色一阵惨白。 “据神术师说，用传送阵离开圣城的感觉像是跳崖。” “进入圣城的感觉更加难受，你刚刚已经体验到了。” 克里斯没事人一样地坐在自己的位置。 他好心地给爱丽丝递了一块手帕。 “要习惯，这是圣城的特色。” 爱丽丝在心中怒骂：这是什么鬼特色啊！ 她拿着手帕，跌跌撞撞地出了马车。 宏伟壮丽的哥特式建筑出现在眼前。 这里，就是培养出了众多神术师的光明神宫。 尚未等爱丽丝缓过来。 守在传送阵旁边的两名神术师，为雷夫曼主教递上了一封信。 “雷夫曼先生，大主教说，您回来的时候，把这封信交给您。” 雷夫曼主教拆开信看了一眼，就拿着信走到了爱丽丝面前。 他郑重道：“爱丽丝，你叔父死了。” 第11章 幻术 爱丽丝从雷夫曼主教手中接过了信。 信中说，国王艾尔帕陛下在三日之前突然心梗猝死了。 爱丽丝一点也不好奇，神宫得到消息为什么会这么快。 神宫饲养了许多传信鸟，据说这些受到光明之力加护的鸟儿，一日内可穿行千里。 因此，神宫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收集到世界各地的消息。 “死了啊”爱丽丝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她对这位叔父没什么感情，也懒得去恨他。 雷夫曼主教点了点头，说道：“对，死了。” “孩子，你现在可以返回维尔拉王城，继承本该属于你的王位了。” 大主教要人等在这里，第一时间把信息传递给爱丽丝公主，想必就是为了这件事。 大主教希望，爱丽丝不要入学神宫，赶快回去继承王位。 神宫从来不曾招收王室子弟成为学生，这样容易将神宫牵进麻烦的王权纷争中。 所以，对于不久之前还处在王权纷争的核心的爱丽丝公主，神宫是一百个不愿意接受她的。 爱丽丝合上了信纸，说道： “不，我拒绝继承王位。” 雷夫曼迟疑了：“这” “王位的第三顺位继承人是谁？” 爱丽丝果断道：“让那家伙上位，如果他不乐意，就换第四顺位继承人。” 王室贵族从来不缺少亲戚。 继承人的顺序可以排出至少八十位。 这时，一道稍稍有些苍老的身影，从壮阔的建筑之内走出。 他穿着样式规格稍有些繁复厚重的衣袍，脸上戴着白底金纹的面具，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威严。 他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转身面向他，低头行礼。 想必，这就是那位不希望爱丽丝入学的大主教。 “公主殿下，你来神宫不是为了成为神术师，而是为了求得庇护。” “现在你的叔父不能再伤害你了，你已经不需要神宫的庇护了，你可以回家了。” 爱丽丝笑了起来，她不卑不亢地抬起头，望向这位身披白衣的大主教。 她问道：“您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成为神术师而来？” “你是一位公” 爱丽丝摇了摇头，说道： “从艾尔帕篡夺王位开始，我就不是公主了。” “没有任何公主，会在北境雪原上逃亡，会孤立无援单独打上禁忌古堡，会与深渊领主硬碰硬。” 大主教说道：“你是否是公主，不是由主观看法决定的的。” 爱丽丝从出生起就是公主。 她拥有王室的血脉，拥有维尔拉王国的认证和勋章，甚至到现在还拥有着王位继承权。 这是她无法凭借主观看法来改变的事实。 一直站在一边的克里斯稍稍歪了歪头，问道： “但是，不接受公主入学这件事，是由神宫的主观看法决定的吧？” 大主教耐心地回答道：“这是规则，长生种先生。” “规则，谁定下的？”克里斯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话语平静，却让人听出了嘲讽的意思。“光明神吗？” 当然不是。 作为这个世界的至高神，光明神可不会有这样的闲心，来规定神宫的每一条细则。 这些所谓的规则，都是神宫为了自身的发展和稳定，自己一条一条修订出来的。 雷夫曼主教也看向大主教，问道： “既然爱丽丝殿下愿意放弃公主的身份，那么，神宫给她一个入学的机会，又何妨呢？” “她未经训练和学习，就有能力杀死魔王，杀死深渊领主。这份才能是我们最需要的，不是吗？” 那些一直不敢开口的年轻神术师们，在此刻也忍不住为爱丽丝说情。 “大主教，神宫的所有导师都说过，天赋是神明赐予的。” “爱丽丝殿下倘若没有成为神术师的资格，神为什么还要赐予她这样的天赋呢？” 克里斯听着这些话，笑意沉淀在嘴角。 他笑着应和道：“是啊，也许，爱丽丝殿下就是被神选择之人。” 在他话语响起的那一瞬间，爱丽丝甚至头皮麻了一下。 也许是错觉，爱丽丝总觉得这句话有些意味深长。 她再回过神来时，事情已经出现了转机。 大主教摇了摇头：“你们啊” 幸运的是，与诸多心肠软和宽厚的神术师一样，这位大主教也不是多么心硬的人。 “公主殿下，如果您坚持要入学神宫，我可以破例给您一次机会。” “但是，第一，您要通过正常入学时必须的测试；第二，一旦测试通过，您必须放弃公主的身份。” 爱丽丝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好。” 许多新生在进入神宫之前，都没有接触过神术。 所以，神宫的入学测试中，对神术这方面的测试，是通过检测资质来完成的。 爱丽丝要去能够测试资质的地方，她跟着大主教，一路穿过神宫主楼的长廊。 他们背后还跟了一大批自北境雪原返回神宫的人，浩浩荡荡地，看起来十分壮观。 这一路上引来了众多人瞩目，甚至还有些相熟的人，就直接混进队伍里，一起跟上来看热闹了。 有人小声交谈道：“这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入学测试场面。” “爱丽丝殿下要是成功通过测试，肯定会从入学之日，就成为神宫的传奇吧？” “谁说不是呢？就凭干掉魔王和深渊领主这两件事，她成为传奇不过分。” 爱丽丝听着这些议论声，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她知道自己的资质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但她莫名地就感觉到了不安，眼皮直跳。 直到跟进了祈祷室，爱丽丝才在他人的呼唤之下回过神来。 这是整个神宫最大的一间祈祷室。 阳光从装在屋顶的玫瑰色玻璃映入，斑驳的彩色光影投落在浮金的红色羊毛地毯上。金棕色主调的墙壁上，雕刻着古老又神秘的典雅图腾，装着镶嵌了红宝石的金色烛台。这里无一处不彰显奢华，又无一处不显现神圣和肃穆。 爱丽丝感叹了一句：“真漂亮。” 负责协助检测的神术师们，将检测的用具搬了进来。 在木桌上垫了一层桌布后，神术师们又放好了软枕，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把一整颗透明的晶球拿出来。 几名神术师们分别用手捧住了那颗晶球。 晶球被不同人捧住之后，其中也蕴出了不同颜色的光芒。 克里斯说：“这个可以测试神力的量，还有神力的属性。” “神力的属性决定你更适合学习哪一方面的神术，比如红色适合火焰神术，金色适合治愈和净化” 神术师补上了一句：“如果神力的量很大，属性却是没用的属性，也算是没什么资质。” “没有没用的属性。” 克里斯轻轻地摇头，声音低沉而优雅：“只有不会使用的人。” 谈话之间，那边的晶球已经确认好没有任何问题了。 晶球被仔细地用软布擦干净，放在了白色的软枕上。 “请吧，公主殿下。”神术师说，“把手放上去，闭上眼睛向光明神祈祷，请求神护佑你。” 爱丽丝打从心底里觉得，后两者其实无所谓。 这是光明信徒的仪式和坚持，事实上，要完成测试，只需要好好地把手放上去就行了。 克里斯走到她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不要认为无所谓，这很重要。” 说完，他就远远地走开了。 这无头无脑的一句话让爱丽丝陷入了疑惑之中。 爱丽丝侧头看他，却只来得及捕捉到克里斯转身的一瞬间，银色眼眸里闪过的笑意。 神术师催促道：“公主殿下？” “来了。”爱丽丝走到晶球之前。 她两只手放在了晶球之上，闭上眼睛。 她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来虔诚的向这位她并不信仰的神祈祷。 老实说，她认为自己就算态度再端正，光明神也不会愿意护佑一个算不上是他的信徒的人。 何况，她的态度还不怎么端正—— 爱丽丝进入神宫，图求的是解决麻烦，变强大，顺便再做一些有利于他人的事情。 她完全不是抱着信仰神明，想要替光明神冕下宣扬光明的伟大心思而来的。 还护佑呢？ 光明神不把她扫出神宫就不错了。 爱丽丝闭目了没多久，眼前的景象就变了。 她似乎一瞬间置换了视角，能够看到自己身体内流动的神力，那样丰厚、磅礴，几乎充斥了每一寸血肉。 神力最浓厚的地方，在她的胸腔处，那个被光包裹着的位置应该是心脏 “可惜了。” 但是，爱丽丝耳边响起的，却是这样的声音。 “这么厉害的神力，怎么就是幻术属性呢？” “虽然更适合学幻术，但殿下之前用过元素神术，用的很好的！” 爱丽丝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手中。 晶球似乎承受不住过于丰厚的力量，在她手下震颤着，有种下一秒就要裂开的趋势。 那其中涌动着浓重的紫色雾气，这是幻属性神力的颜色和表征。 在人人都重视攻击力，连治疗师都要遭受嫌弃的神宫，幻术这种既没有攻击力又没有实用性可言，还显得有点歪门邪道的东西，是不会被认可的。 大主教说：“公主殿下，很遗” 但是，他的话未说完，祈祷室里忽然就产生了变化。 华丽空灵的曲调响起在每个人的耳畔，细腻流沙一般的缥缈金雾升腾着，一派神圣肃穆之景。 第12章 神明选择之人 金色薄雾丝丝缕缕地徘徊徜徉在祈祷室里，如同散碎细沙被抛出时，弥留在空气中的细微金尘。 高处那昂贵的玫瑰色玻璃轻轻摇晃，将阳光抖成了细碎的光尘，飘落于手扶晶球的少女的衣襟上。 她的发色金灿灿的，如成熟的麦穗。 她的眼睛是一种明亮的绿，如同午后在光下摇曳的树叶。 她被笼罩在金色的雾气之中。 她是自光芒中走出的少女。 祈祷室里所有人都默契又谨慎地安静下来。 他们压下心中的惊讶，虔诚地，向着不知存在于何处，却又无处不在的神明低下头。 这安静的室内，只有金雾携来的悠远曲调，若有若无的回荡在耳边。 爱丽丝仰起头，眼神中稍稍有些迷茫。 她有点搞不明白现在的状况。 直至那华丽空灵的乐曲止息，金雾渐渐散去，神术师们才抬起头，不约而同地看向爱丽丝。 那眼神之中有羡慕，有祝福，也有掩盖不住的痴狂与妒忌。 大主教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孩子，我为我之前的言论感到抱歉。” “克里斯先生说的没错，光明神冕下选择了你。你是受到神明眷顾之人，是天生的神术师。” 这位身居高位，一向公事公办的老人，此时语气中莫名带上了一丝慈和。 他郑重地对金发的公主说道：“欢迎来到神宫，小神眷者。” 爱丽丝掩去自己眼中的茫然，她微笑着回答道：“我很荣幸。” 祈祷室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这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入学测试！” “我第一次见到神迹！” “原来真的有被神选择的人啊？” 他们或许惊讶，或许欣喜，或许心中有些嫉妒。 但最多的，还是对于这神迹显现的场面感到发自于内心的狂热和兴奋。 每一个神术师，都会为见证了神迹而感到喜悦。 毕竟，他们是这世上对神明最为虔诚的信徒。 大主教突然道：“不过，公主殿下，我仍然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祈祷室中的狂欢被打断。 气氛一瞬之间又回到了紧张的状态。 戴着白色面具的大主教问道：“殿下，罪大恶极的灵魂，会招致怎样的处罚？” 这是在神宫的入学手册上的问题。 手册上自然也给出了非常官方的回答。 爱丽丝答道：“罪大恶极的灵魂，将接受神之判罚，堕入地狱，沉浮于冥河之水，终日受灵魂腐蚀之痛，直至彻底消亡。” 大主教沉默着，没有对她的答案给出任何表态。 尽管他戴着的面具很好的掩饰住了表情，但这也不妨大家感受到他的失望。 年轻的小神术师们面面相觑。 他们都在想：这不是标准答案吗？ 爱丽丝抬起头，露出一个温和又坚定的笑容：“但是，我想——” “我们更应该考虑的，是怎么送这些罪大恶极的灵魂下地狱才对。” 紧张又诡异的氛围持续了良久。 最终，大主教轻轻地颔首，说道：“很好的答案，孩子。” “我们神术师，就是要送这些灵魂下地狱的人——你有这个觉悟，我就放心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这位小神眷者在入学神宫这方面，不会再受到任何刁难了。 而且，大主教这个脾气有点古怪的老头子，似乎还挺喜欢她的。 “现在不是新生入学的时间，你突然加入神宫，会有很多不便。” 大主教支着云杉木的法杖，在祈祷室内环视一圈：“不过，应该会有很多人愿意帮助我们的小神眷者，对吧？” 气氛陡然放松下来，先前还比较拘谨的年轻人们主动走了上来，和爱丽丝打了招呼。 其中有些热心的小神术师们，主动提出要带爱丽丝认识神宫和安排住宿。 爱丽丝看了看周围：“抱歉，我要先找一下和我一起来的人。”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克里斯离开了祈祷室。 总之，爱丽丝从自己测完属性睁开眼，就再没从祈祷室中瞅见过他的影子。 虽然她很乐意这个烦人的长生种不告而别，但是，盘踞在爱丽丝心头的疑惑实在是太多了，她认为自己有必要找对方问明白。 好在克里斯没走太远，不然爱丽丝这个初来乍到不认路的人，肯定要在神宫的大地图里走失。 爱丽丝追出来之后，在离祈祷室不远的月见草花园里，找到了正在摆弄花朵的克里斯。 黑发青年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追出来一样，在她靠近时，就侧过身来。 “恭喜。”克里斯脸上的笑容稍显淡漠，不似平时那样的温和。 那张脸天生就有一种清冷调。 他笑起来的时候，都会显得有种疏离感。 此时他不再刻意维持那种拉近距离的温和亲切的笑容，周身气场顿时变成了“生人勿近，熟人也别找”的冷淡感觉。 不过，他这副模样，倒是显得真诚了许多。 不想笑就不笑，可比皮笑肉不笑要好太多了。 爱丽丝觉得，这家伙要是一开始就这副模样，不故意去笑，也别故意去说些吓人的话，倒也不会给她留下一种“克里斯比恶魔还恶魔”的印象。 克里斯皮肤白皙，五官线条明朗又干净，穿着打扮也偏好于清冷神圣的银白色调。 再加上他那冷淡疏离的气质，倒是真的显得有点像是光明神眷顾的种族的后裔了。 爱丽丝问：“恭喜？您都走出来了，还知道我顺利通过了测验？” “您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发展吧？” 克里斯先是说没有没用的属性，又在她测试前，告诉向神祈祷很重要。 爱丽丝怀疑这家伙早就看穿了一切，所以才会出言引导她。 克里斯清冷的银眸中染了半分的笑意，他问：“一开始是什么时候？” 爱丽丝：“... ...” 她想说是进入神宫的时候。 但是，仔细想想，她似乎从认识这家伙开始，就在不停地踩他的套路了。 一开始 一开始爱丽丝在北境见到神术师，克里斯把杀死魔王的功勋和麻烦都扣在她头上了。 然后，雷夫曼主教才动了要让她进入神宫，成为神术师的心思。 爱丽丝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从北境就” “您到底有多想让我进入神宫啊？您是不是想威胁我，让我从神宫偷什么东西？” 克里斯轻轻垂头，漫不经心地望着手边成串的白色花朵。 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地捏紧，碾碎了月见草的小小花苞，带着淡淡香气的花汁沾在了指腹上。 “我不需要偷东西，就算偷，也用不着靠别人。” 克里斯稍稍抬起头，阳光落进他清冷的银色眼眸里，浮起一片碎光。 “小公主，你当时的处境，只有进入神宫才能获得一息安宁吧。” 爱丽丝：“... ...”我信你个鬼，你这个比恶魔还可怕的家伙。 但是爱丽丝又有些迟疑。 仔细想想，自从认识以来，克里斯似乎没做过什么坏事。 相反，他还做了许多好事，比如把救助餐送给无助哭泣的小女孩。 至于给她的帮助，那就更多了——虽然每次都被她认作是不怀好意。 他似乎真的不是什么坏人。 还有点像个好人，只是满肚子黑水罢了。 克里斯对她的顾虑了然于心：“怀疑我有目的？” 爱丽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她无法单纯地去相信，克里斯这个长生种会善心大发地做好事不求回报。 克里斯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这场对话。 他转过身去，轻轻摆了摆手，姿态优雅地迈步离开。 一阵微风拂动，香气淡雅清新的花园里，月见草抽出的花杆在风中轻轻摇曳。 爱丽丝迟疑了片刻，对着那已经远去的背影说道：“谢谢。” 克里斯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把她送进神宫。 入学检测才刚刚完成，这个在北境甩也甩不掉的家伙，竟然自己走掉了。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无可否认的是，爱丽丝都从中得到了无法估量的帮助。 ——这个长生种救了她的命，救了她的未来。 神术师们追了出来：“殿下，您看到克里斯先生了吗？” “我们还说要把他安置在圣城的，结果刚刚” 刚刚看入学测试现场看的太投入，把克里斯给忘了。 爱丽丝指着克里斯已经远去的背影：“在那边。” 克里斯稍稍放缓了脚步，似乎是在刻意留给背后的年轻人追上来的余裕。 他手中提着一支月见草的花杆，那上面缀了一串细碎的白色小花。 “不客气。”他话语意味深长道：“这些花朵再好看，时间久了，也会看腻的。” “花圃里总是要长出一些别致的东西，才会显得有趣，小公主。” 爱丽丝隔得很远，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否则，她一定会产生很多疑惑。 神术师们追上了克里斯。 “克里斯先生？”他们看见了克里斯手中拿着的花朵，“您喜欢月见草吗？” “月见草很漂亮。” 克里斯笑容温和：“但是，我不喜欢它。” 他指尖轻轻一掸花杆，百十来片细碎的白色花瓣，纷纷从杆上脱落了。 “不过，花落的样子，倒是还不错。” 那一瞬间，神术师们似乎感觉到了，某种从尾椎骨蹿进脊柱的刺骨寒意，在身体中蔓延开来。 可当他们看向克里斯的时候，发现这个长生种仍然维持着温和得体的微笑。 神术师们放松了一瞬紧绷起来的身体，疑惑道：“错觉吗？” 第13章 幻术师的传说 盛夏六月，艳阳晴空。 爱丽丝在离神宫不远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住处。 一座建立在神宫附近的别墅，满满地透露着穷奢极欲的气息。 爱丽丝：“... ...” 光明神宫的学生宿舍都这么厉害的吗？ 神术师解释道：“正常情况的话，新生的宿舍，都是一间卧室带卫浴的结构。” “不过您没在新生开学的时间入学，宿舍不好安排，就只好先把您安置在这里。” 爱丽丝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谈话之间，别墅的房门打开了。 棕发的少女探出头来，眨着眼睛看向站在门外的几人，她已经看见了被众人环绕的，手中拿着钥匙的爱丽丝。 她问道：“是我的室友吗？神宫终于肯给我安排室友了？” 爱丽丝松了一口气。 还好，神宫还没失智到让她单人入住大别墅。 否则神宫之内很快就会有人抗议，神宫借着不好安排住宿的名义，给被神眷顾之人特殊待遇。 不过 看神术师们对光明神的痴迷程度，也许他们不会抗议。 他们更大概率会认为，被神明偏爱的人，得到特殊待遇是理所当然的。 看她之前的入学仪式就能明白了。 在光明神宫，神明的选择和旨意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神做出了选择，所谓的属性、资质都可以被抛到一旁去，一切原则都能被推翻。 爱丽丝走上前去，礼貌地低头道：“大概，我就是您的新室友。”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们互相说明了情况，认识了彼此。 棕发少女的名字叫玛莎。 送爱丽丝过来的神术师们神情激动地向玛莎描述，发生在祈祷室里的，惊心动魄的入学测试。 玛莎惊讶道：“什么，有这种事？早知道今天不在这里休息了，竟然错过了神迹” “没关系呀，玛莎小姐。”少年们笑着说道：“虽然错过了现场，但是，被神选择的小神眷者要和您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玛莎突然就一点也不觉得遗憾了。 她看着爱丽丝的目光，像是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你们说的对，我喜欢我的新室友。” 爱丽丝：“... ...” 少年们调侃道：“爱丽丝小姐真的很受神裔喜欢啊。” 爱丽丝听出了话外之意，她抬起头看向玛莎，疑惑道：“神裔？” 玛莎挠了挠头，说：“啊，这个啊” 在玛莎的叙说中，爱丽丝才明白，神宫把她们俩安排成室友不是没有原因的。 ——玛莎也是个特例。 而且特别的程度完全不亚于爱丽丝。 她不是纯粹的人类，她的某一位祖先，是人类与光精灵的混血。 光精灵是神眷顾的种族，所以，就算玛莎的光精灵血统稀薄，几乎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她也算是个神裔。 玛莎自我调侃道：“我是神宫招收的第一个非人类学生。” 爱丽丝接下了她的话，说道：“幸会，我是神宫招收的第一个公主。” 玛莎笑了起来。 她对这位室友非常满意。 “走吧，我带你去放行李，爱丽丝。” 很快，爱丽丝又面对了另外一个让她困扰的问题。 她在入学测试时，测出了幻术属性。 这被神宫认为是最没用的属性之一。 因此，神宫从来都不会招收神力是幻属性的学生，也不会让已经招收的学生学习幻术。 他们只会教育学生，如何驱散迷障，如何不被幻术和精神干扰的神术所困。 以至于许多年下来，神宫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培养拥有幻术属性神力的学生。 神宫的导师说：“所以，我们建议您放弃学习幻术。” 神力的属性只能决定她更适合学习的神术类型，并不是把她固定锁死在这里了。 爱丽丝的元素神术和净化神术都用的很不错，她完全可以放弃幻术，去学习其他的。 “我们很希望，您的力量能够发挥到最大。” 导师说道：“但是很遗憾，神宫无法在幻术方面为您提供任何帮助。” 爱丽丝沉默了一会儿，她说道：“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导师无奈地叹气。 他不是不能理解爱丽丝的犹豫。 爱丽丝的元素神术和净化神术都很强。 这意味着，和她神力属性匹配的幻术，也许会更加强大。 要她放弃幻术，这决不是一个轻易能够做下的决定。 有些事情很为难人，却又让人不得不妥协。 就比如幻术，爱丽丝放弃的话，会很不甘心；但倘若不放弃，她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爱丽丝用了一些时间，说服了自己，决定放弃幻术。 她想的很明白：无论在哪一个世界，都很少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但现实总是出人意料。 爱丽丝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事情却出现了一个全新解。 偶然间，和爱丽丝聊起这件事的玛莎疑惑道：“放弃？” 她说：“又不是真的完全没办法，就这么放弃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爱丽丝从玛莎的话语中抓到了一丝希望：“不是完全没办法？” 棕发的神裔少女点了点头，说道：“神宫可能确实没什么办法。” “人类的灵魂和精神偏于脆弱，很难驾驭住幻术，所以神宫才将幻术打为废属性，主动放弃了幻术。” “但是，爱丽丝人类没办法的事情，不代表长生种也没有办法。” 爱丽丝眨了眨眼睛，说：“你是指” 一提起长生种，爱丽丝就想到了几乎沦为她的噩梦的克里斯。 说起来，那家伙在幻术上应该也挺有造诣吧？反正他看起来就是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 克里斯现在也在圣城，也许可以 爱丽丝打了个寒颤，止住了自己的想法。 她从北境的尼瓦托尔城，到南域的圣城维哥，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个比恶魔还可怕的家伙。 现在她难道要为了学习幻术，再把自己送到他面前去吗？ 玛莎拍着爱丽丝的手，笑着说道：“你别忘了，你身边就有非人类。” 爱丽丝：“... ...” 不，如果继续学习幻术，要主动去靠近那个比恶魔还恶魔的长生种的话，她宁愿放弃。 玛莎看着呆愣的金发少女，提醒道：“不就在你面前？” 爱丽丝愣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松了一口气。 她忘记了，她的好室友玛莎，可是拥有光精灵血统的。 爱丽丝问：“玛莎，你会幻术？” 玛莎点了点头：“精灵之中，木精灵与花草共生，暗精灵骁勇善战，光精灵擅长治愈和幻术。” “虽然我的血统已经非常稀薄了，但是，作为光精灵的后裔，我家里流传下来的幻术，我还是有学到一点边角的。” 爱丽丝感觉自己看到了救星。 一个让她免于放弃幻术，也免于去向克里斯求助的大救星。 玛莎在她眼中，已经笼罩上了一层救世主的圣光。 玛莎说：“不过我在幻术这方面的水平不怎么样” “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基础教给你。” 爱丽丝一把抓住了玛莎的手：“请务必要教我！” 爱丽丝没有放弃幻术。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神宫都震惊了。 那些早已沦为爱丽丝的粉丝的年轻人们惊叹道： “不愧是神明眷顾之人，敢于走别人走不了的路。” 导师们不像年轻人那样冲动热血。 他们知道爱丽丝的决定时，反复地摇头叹气。 “也许，神明眷顾的天才，会就此没落。” 甚至有导师找到了雷夫曼主教，让他劝劝他的故友之女，不要硬做无法完成的事情。 但是，就在雷夫曼主教要去劝阻爱丽丝之前，戴着白色面具的大主教先拦住了他。 神宫的大主教支着云杉木法杖，他背对着雷夫曼主教，说道：“也许，这孩子会改变所有人对幻术的看法。” 雷夫曼主教不解地问道：“大主教，您为什么这样说？” 大主教抬起头，白色面具之后，一双苍老却炯炯有神的眼睛望向天空。 他缓慢地说道：“幻术如今的表现的确很无力，人类无法驾驭它，就连擅长幻术的光精灵也用不好它，很容易就被驱散迷障的神术破解掉。” “但是，关于幻术，其实是有着另外一个传说的。” “厉害的幻术师，能够混淆现实，无声无息的入侵所有人的意识。” “更甚至，有这样一条传说——” “最优秀的幻术师，能将一切虚假之物化作真实，能将虚幻之火变得滚烫炙热，能以幻术凝成刀剑割破血肉。” 雷夫曼主教摇了摇头，说道：“这不可能。” “将虚假创造为真实，这”这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当然，一般的长生种也做不到。 大主教说：“当然，这只是传说。” 传说嘛，难免会有些夸张的成分在其中。 面容苍白华美的青年，坐在黄金雕花的座椅上。 他轻轻垂首，鸦黑的睫羽半掩，一副慵懒又肆意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才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醒来了。 青年稍稍抬起头，那双带着清冷凛冽光芒的银色眼眸，望向了世界的某个角落。 “还是来一个余兴小游戏吧。” 在那最阴暗的角落之中，黑暗的气息如潮水一般涌动着。 仿若在回应神明的一时兴起。 第14章 亲王苏醒 紫色神力如同丝线一样铺展蔓延，在阳光下折叠映现出奇异的色彩，流泻出五彩斑斓的光辉。 一栋华丽的房屋拔地而起，明亮暖光渲染着砖红色的屋檐，穿透玫瑰色玻璃，为建筑披上朦胧虚幻的薄纱。 甚至，在那光中，还隐约能看见扬起的飞尘。 爱丽丝几乎兴奋到要跳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成功构架出这样的幻象——最起码表面看起来很漂亮很厉害。 当然，她得压制好自己的情绪，才能不让神力因此而产生波动。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苍白手突兀的伸进了幻象之中。 那白皙修长的指尖漾起一点细微的银芒，刹那之间，幻象寸寸崩解。 爱丽丝：“... ...” 她愤怒的望向突兀出现在此，破坏了她辛苦构架的幻术的人。 然后她发现，这人相当的眼熟。 黑发青年站在这片位于神宫背后的绿茵上，他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小姑娘。 草坪上朦胧升起的金色雾气，柔和了他清浅的银色眼眸里一闪而逝的玩味。 爱丽丝憋了一口气，问道：“您干什么？” 她的语气不是很好，她本人看起来，也是一副想要骂人的样子。 但考虑到尽量不要惹到这个危险的长生种，她还是尽量维持了礼仪。 看着她这副生气却又不敢完全表现出来的样子，克里斯就笑得愈发开心了。 克里斯问：“刚刚的幻术，就是你努力了三个月的结果？” 这绝对不是错觉。 爱丽丝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股子“你就这水平”的嘲讽味道。 金发少女下意识反驳道：“当然不是，我还学了很多东” 克里斯点了点头，从容又自然地打断了她的辩驳：“看你刚刚那欣喜的样子，你在别的方向上的学习成果，应该也不比你的幻术好到哪里去吧？” 爱丽丝：“... ...” 好极了，他嘲讽的很对。 时间过得很快。 眨眼之间，爱丽丝已经来到神宫三个月了。 她在坚持着幻术的同时，也在学习着元素神术和净化神术。 她的导师还在她的要求下，教了她一些基础的召唤术。 这样多方面全面发展，导致她在每一方面都进展缓慢，更甚至没什么进展。 黑发的长生种低下头，看着一脸菜色的小姑娘。 他笑着说道：“没关系，你情况特殊，可以慢慢来。” 他言谈之间很是体贴。 但爱丽丝不吃这一套，她可不会忘记，刚刚嘲讽她的就是这家伙。 嘲讽完了再安慰，这算是什么？新的话术技巧吗？ 爱丽丝问：“您怎么在这里？” 克里斯如今住在圣城的居民区。 那里生活着的，大部分是购置了属于自己的房产的神术师，或者是神术师的后代。 仅有极少一部分居民，是在外面的世界很难存活下去的神裔。 这些神裔一般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居民区，很少进入神宫。 而光明神宫为了维持纪律，不显得太过松散，也一直不允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入。 “神宫拜托我来帮一些忙。” 克里斯认为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干脆就全盘托出了。 他问：“你知道血族的亲王们苏醒了吧？” 一边说着话，克里斯在金色薄雾摇曳的绿茵上坐下了。 他曲起一条腿，一尘不染的雪白衣袍垂落在腿边，盖在了神宫精心养护的嫩绿草芽上。 流沙一般的雾气像是无处不在的微风一样，从衣摆之下溜出，攀爬上那烫着滚云银纹的衣角。 爱丽丝的眼睛不自觉地跟上了那片滚云银纹。 那优美而流畅的银色纹路像是活的一样，就好像清冷皎洁的月光之下，潺潺流过的河水。 它像是流淌着的，与那正在缠绕着衣角的缱绻金雾交融在一起，像是一片奇异的，前所未有的绝美风景。 爱丽丝在这幅画面中晃了神。 克里斯的声音将她的意识唤回：“小公主？” 爱丽丝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扯着自己耳边的一缕金发。 她接上了克里斯之前的话题：“我知道。” 血族的亲王们苏醒，这么大的事情，在神宫是无人不知的。 圣城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它作为世界的核心，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这也就导致，不幸和灾难明明没有发生在圣城，爱丽丝却每天都能听到关于不幸和灾难的消息。 三个月之前，大概是在爱丽丝刚刚开始学习幻术的时候，神宫用于监测世界的术法阵显示，有一股恐怖的黑暗力量正在涌动。 而后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吸血鬼的亲王苏醒的消息。 苏醒的亲王不只有一位，这几个月以来，根据各地传来的消息，神宫确认了一件事——沉睡的吸血鬼亲王们，已经全部苏醒了。 吸血鬼也和人类一样分出了众多家族，或大或小。 许多大家族的族长，在自己的家族和依附者形成的势力之中作为统领者，被大家称为亲王。 吸血鬼的势力有好几股，这也就导致，他们之中也有好几位亲王。 这些亲王们全部都在四十年前，甚至更久之前，被在属性上克制他们，拥有强大的光明之力的神裔们重创。 他们因此而降低了生命体征，陷入沉睡之中，等待着在未来的某一日醒来。 神宫也做好了准备，在未来的某个时间，要应对某一位醒来的亲王。 可是神宫万万没想到。 这些沉睡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不在同一个墓地里，更不在同一个棺材里的亲王们，就像约好了一样，齐刷刷地一起醒来了。 神宫那些一向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的大佬们甚至骂了起来。 “他们是不是约好了？还是说他们彼此之间有什么心灵感应？” “可能是同父同母的多胞胎兄弟吧。”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爱丽丝有更精准的吐槽技巧：也许是同一条流水生产线上生产出来的克隆人，大脑和身体构造完全一样。 不过别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神宫都要去应对，去尽量妥善处理这件事。 ——吸血鬼们因为亲王们的苏醒而变得肆无忌惮，重新在世界上活跃起来。他们惹出的事端和麻烦的数量大大提升了。 神宫这段时间经常接到来自各地的汇报和求助，也因此而变得忙碌起来。 爱丽丝的室友玛莎，教她幻术教了没几天，就被上面派去出外勤了。 时间回到现在。 爱丽丝不自觉地跟着克里斯，在他身边坐下了。 高度不同的话，谈话会非常累的。 “所以，神宫找您帮什么忙？” “他们总不会拜托您出面去和吸血鬼亲王打架吧？” 这就是在讽刺克里斯。 这家伙明明一把火就能把魔王烧成灰，却伪装成了这副软弱可欺的模样。 最神奇的是，整个神宫都相信了他不擅长打架，容易被欺负的假象。 所以，神宫当然不会委托这个力量强大，却不擅长战斗的长生种，去对付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老怪物们。 克里斯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歪过头笑着说道：“这可是你帮我伪装出来的，小公主。” “我并没有打算这样伪装自己，是你告诉神术师，你在禁忌古堡救下了我。” 他当时只是告诉神术师，是爱丽丝打败了魔王而已。 那些把他伪装起来的假象，都是爱丽丝亲口扯出的谎话造成的。 爱丽丝：“... ...”无话可说。 还好，克里斯很会聊天，他不会让气氛死亡。 他从容不迫的将话题拉扯回正轨：“他们没有拜托我去收拾吸血鬼亲王。” “他们只是找我问了问，关于吸血鬼亲王们的事情。” “你知道的，长生种的寿命很长久，所以这也造成我们阅历丰富，知道很多人类不是特别了解的事情。” 克里斯说：“刚好，他们问的事情我有答案。” “我刚刚去议事厅，帮他们整理了出了一份关于吸血鬼亲王的资料。” 爱丽丝点了点头：“这样啊。” 随后，气氛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爱丽丝接不出更多话来，因为她原本就不是很关心克里斯做了什么。 不想聊天，不愿意继续话题的人，是怎么也无法活跃气氛的。 克里斯却不觉得尴尬，他问：“你想知道那份资料的内容吗？” 爱丽丝问：“我为什么要知道？” 坐在草地上，姿态肆意而优雅的黑发青年，眼底流淌过温和又狡黠的笑意。 他说：“也许再过不久，你也要被派出去出外勤，应对吸血鬼们。” 爱丽丝不认同他的话：“克里斯先生，我只是个新人，不会出外勤。” “但你不只是个新人，你是神明眷顾之人。” 克里斯笑着说道：“在战乱之中，你是神宫寄予厚望的一张好牌。” 爱丽丝：“... ...” 也就是说，如果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且焦灼起来，神宫也许会抱着赌一赌的心态，把他们的王牌丢出去，试图打破僵硬的局面。 “当然，就凭你现在的神术水平，遇上吸血鬼亲王，只会被对方吸的一滴血都不剩。” 克里斯微笑着望向爱丽丝，问道：“小公主，你之前在北境还挺厉害的，现在你到神宫来学神术，怎么越学越差劲了？” 第15章 开光嘴 爱丽丝感觉自己被羞辱了。 但是她又说不出话来——克里斯的话一点毛病都没有，她就是越学越菜了。 半晌，她才憋出了一句话：“可能是因为我在重新打基础？” 她以前的神术都是自学的，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算是走了野路子。 如今她进入神宫，被掰回正轨，要从基础开始进行矫正——相当于砍号重练。 而且 现在看起来，颇有种要练废掉的趋势。 “打基础？”克里斯的笑容加深了，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不，你是在用最低级的框架来约束自己的力量。” “别被做任何事都要稳扎稳打的谎言欺骗了——并不是所有天才都需要奠基，爱丽丝。” 爱丽丝：“你是指？” 克里斯提议道：“要不要试一试只有天才才能够走的‘野路子’？” 不等爱丽丝做出反应，面容英俊的黑发青年已经挨在她身边，开始指导起来了。 爱丽丝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肩上，那只手没有人类的温度，隔着单薄的衣服能感受到微冷的触感。 “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体内流动的神力。” 爱丽丝闭目聚精会神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变了。 在阳光之下，她闭着眼睛，视野之中本该只有光线照射薄薄皮肤时呈现出的肉红色。 但在此刻，她的视野先是变成了一片漫无边际的黑色，很快，炫彩的流光线条就在视野中出现了。 金色薄雾蔓延流淌，这份神力不属于她。 不过她能明显感觉到熟悉和被包裹着的舒适，这是神宫背后的草坪上蔓延的金雾。 接下来是大片大片的暗紫色力量，浓郁厚重到几乎凝成了浓稠的液态，却又似真似幻。 不过这紫色并不纯粹，其中还流窜着其他的色彩，像是游荡的风，跳跃的星火，滴落的水和扬起的细沙 这才是她的力量。 紫色代表着幻术，别的色彩则代表着最基础的元素。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适合学习幻术，却也拥有着使用风火水土的元素神术的可能性——她具备了这些属性。 “这是什么？”爱丽丝看到了一丝渗入自己身体的银白色神力。 丝丝缕缕的，单薄的 但是，却给人一种不可轻易触碰的浓重危机感。 “我的力量，我在引导你。”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厮磨着，缱绻温柔，却又像是敲响死亡钟声的警告。“你不要去碰，否则后果究竟会怎么样，我也不是很清楚。” 爱丽丝立刻挪开了视线，不再去看那抹奇异的力量。 但疑惑也就此种下了：白色意味着净化那银白色呢，银白色代表着什么？ 克里斯说：“释放刚刚你使用的幻术，不要睁开眼睛。” 爱丽丝依言念诵了咒语，体内的幻属性神力开始有规律的游荡起来。 不过她显然还不足以控制这样强大的力量，紫色的光芒在总体遵循规律的情况下，似乎又显得有些混乱，或者分裂，或者凝成了一团。就好像织毛衣的时候勾错了线，毛衣依然能够成型，但是成品很不好看。 “记住神力游动时的规律。”克里斯耐心地引导着，“不过不需要一次就记住，你可以慢慢来，你总会熟悉的。” 神力游动时的规律，其实是响应咒语和符文，流动着编织成神术，神术生效并且释放的过程。 这个规律非常复杂，大概要成百上千次施术，才能够记下来。 克里斯解释道：“等到你记下来之后，你可以试着拜托咒语，直接操纵神力完成神术。” “... ...”爱丽丝心想：这还真是只有天才玩得起的野路子。 记忆的事情谁都可以做，但细致的操纵神力，舍弃咒语和符文来使用神术，却是只有相当厉害的神术师才能做到的事情。 神宫大多数能做到这件事的人，都已经混到雷夫曼主教那个级别了。 爱丽丝的咒语咏唱完成，神力有规律的编织起来，在爱丽丝面前不远的位置凝聚成了幻象。 她依然是创造了房屋的幻象，不过因为没有睁开眼睛，全凭想象来缔造这一切，导致生成的幻象非常不稳定。 那座房子看起来不再美好了。 玫瑰色的玻璃模糊成一团，屋檐和檐下的墙壁融合在一起，不分你我。 整个房子都是扭曲的，颜色和形状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像是隔着波澜频起的水面看世界。 克里斯愣了片刻，说：“这个幻象真是” 他没有直白地说出批评。 不过，爱丽丝已然察觉到后半句话不是什么好话了。 爱丽丝想要睁开眼睛，却被克里斯阻止了。 黑发青年仍旧维持着耐心，说道：“别睁开眼睛。” “想象一下，房屋该是什么样子的。” 克里斯提示道：“墙壁的触感，风吹过屋檐上的铃铛时的声响，阳光会暖热玫瑰色的玻璃。” 爱丽丝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形成了。 风撞过金色铃铛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了。 清脆，悦耳，带着不太明晰的回声。 就在这时，克里斯拉住爱丽丝的手，将她猝不及防地向前一拽。 金发少女的指尖触碰到了那扭曲的，色彩斑斓的墙壁。 砖面的粗粝的触感自指尖传回。 爱丽丝心绪微动，手下的感觉又变了，油漆之类的东西包裹了砖石，变成稍稍柔和了一些的凹凸不平触感。 阳光泼洒在石砖上，摸起来是暖的。 爱丽丝维持不住这样的幻象，下一刻，她的手就从墙壁里穿过去了。 她睁开了眼睛，看着那丑陋的房屋在她手上崩碎风化成流沙，最后消失的什么也不剩下。 “幻术这种东西，欺骗的不只是视野。” 克里斯说：“听觉，嗅觉，触觉甚至改变思想和认知，修改记忆。” 爱丽丝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改变思想和认知？修改记忆？ 克里斯的说辞，让爱丽丝感觉到，他是能做到这样的事情的。 何况，他的语调那样意味深长，总让人觉得他在暗示什么事情。 但下一刻，克里斯就又掩饰住了那可怕的一面。 他低下头，银色的眼眸如同明镜，倒映绿茵和缥缈金雾，也倒映着相貌姣好的金发公主。 “虽然幻术用的丑了点。”他笑着道，“不过，比之前有形无实的东西好太多了。” 他松开手，修长的指尖蹭过少女柔软微卷的灿金发丝：“你真的更适合天才的野路子，小公主。” 爱丽丝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她对克里斯已经不再有一开始的防备了，但太近的距离仍然让她感觉不适应。 “谢谢，您又帮了我一次。” 爱丽丝又补上了发自内心的夸赞：“您很厉害，也很擅长教人。” 克里斯收回手，坦然道：“我只是实在看不下去了。” “相信我，任何一个真正了解幻术的人，都不会允许你这样糟蹋自己的才能。” “当然，你认识的人里除了我之外，并没有这样的人。” 爱丽丝：“... ...” 爱丽丝想不出该怎么回应他看似谦虚，实则自夸的话语。 这时候，一只雪白的传信鸟飞过了天空，张开翅膀俯冲而来，站上了爱丽丝的肩膀。 “找我？”爱丽丝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传信鸟。 她打开传信鸟脚上的信筒，一道白色的光芒蹿出，在爱丽丝的手里变成了一封信。 她想：这个世界连一只鸟都会变魔术。 还是放到她的世界里，会让人拍案叫好的那种魔术。 不，等等 她现在好像也是个魔术师了。 克里斯的银眸里洋溢着笑容：“拆开看看？” 这不用他说。 爱丽丝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折了一折的信纸。 镶金边的纸页上盖着神宫议事厅的红章，漂亮的花体字在最上方写着“任务告知函”几个大字。 爱丽丝看完了信，扯了扯嘴角。 她来到神宫三个半月，就第一次接到了任务。 这是不合理的，毕竟神宫的所有学生，至少要入学一年以上才会接到任务。 不过还好，神宫倒也不是真的丧心病狂。 神宫没指望她一个新人出多少力，只是拜托她提供一些帮助而已。 吸血鬼在维尔拉王国内外频频活动，神宫会派出一支队伍前去处理吸血鬼。 而爱丽丝是维尔拉王国的公主，她会比较熟悉维尔拉王国的状况和地形，所以神宫才拜托她加入队伍进行辅助。 爱丽丝默默地看向眼中带笑的克里斯：“... ...” 她此时只想问一句：你是不是开光嘴？ 克里斯之前说爱丽丝可能会被派去出外勤，对付吸血鬼。 这才没过几分钟，这句话就应验了。 克里斯笑得温和且无害，他“诚挚”地祝福道：“希望你第一次任务顺利，小公主。” 爱丽丝看了他一眼：“借您吉言。” 她没有说更多话，拿着信转过头，她要先去收拾行李，然后去信上约定之处报道。 神宫背后的金色草坪上，只剩下了身穿白衣的黑发青年。 他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慢悠悠地说道：“我是真的很擅长教人。” “毕竟，我总是在教育这个世界的生灵，不要变成平平无奇且无趣的模样。” 第16章 神明的诅咒 神宫顶层的议事厅中，不朽之木的圆桌环绕巨大的图阵。 那淡蓝色的光芒织构出的阵法，正是神宫用以监测世界的神术——神之眼。 围绕圆桌而立的十二人，身上皆覆盖着莹白光芒，时不时有雪样的光点，轻盈地跳动在他们雪白的繁复衣袍上。 这些人发色不一，身形不同，唯二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穿着白衣，以及都戴着那纹刻金纹或银纹的白色面具。 这十二人，皆是大主教，是神宫当前的主事者。 他们大都隐藏起来，长年累月地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去探寻神术与本源，感受神明的力量。 其中常常出面的，只有那么两三人而已。 而今日，这十二人，竟然都出现在了议事厅里。 神之眼的图阵之中，显现出了引起他们注意的画面。 白雪皑皑的浩荡平原上，黑色的雾气自地底弥漫，那力量十分可怖，只是丝丝缕缕，就能够引起空间的动荡。 神之眼只能远远地看着，稍一靠近，图阵就有一种即将崩坏的震颤感。 “血族亲王全部苏醒，吸血鬼横行肆虐。不出意外，神宫会与吸血鬼全面开战——神宫也做好了准备。” 一名大主教稍稍抬头，苍老的眼睛望向甚至要的图阵：“但真正让我等为难的是，吸血鬼亲王的苏醒，恐怕不是个意外。” “他们也许，是被这份黑暗的力量提前唤醒的。” 大主教们虽然都戴着面具，但不需要看表情，也能从他们的声音中听出严肃与凝重。 “倘若真是这样，我们所面临的敌人，就不仅仅是吸血鬼，而是这份力量的主人——有心在世界上掀起动乱的人。” “幕后之人，比吸血鬼亲王要可怕数倍。” 神宫有心安排，爱丽丝第一次出任务，队友们都是认识的人。 雷夫曼主教负责带队，在尼瓦托尔城时并肩作战的年轻神术师们是队友，大家彼此之间都还算熟悉。 艾伦热络的打招呼：“嗨，爱丽丝殿下。” 这家伙就是那个被克里斯骗了甜甜圈，请爱丽丝喝过热可可的年轻小伙。 爱丽丝记得，这家伙在北境边塞的混乱之中，被长生种剜掉了腿上的一块肉。 “您看起来已经恢复了，艾伦先生。” 谈及此事，艾伦立刻变得激动了起来：“噢，您可一定要听一听我的经历，爱丽丝殿下。” “当初我治疗不够及时，治疗师说，我的腿很难恢复到以前了” 被剜掉了一块肉，大量失血，筋腱损伤严重。 治疗师判断，艾伦的伤口就算能好起来，也会在行走时感到疼痛和不适，大概率会有点跛脚。 艾伦也认了命——他是神术师，一辈子都要和长生种打打杀杀，断条腿少个器官都是正常的。 但是，就在返回神宫的第一天晚上。 艾伦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笼罩在光芒中的人，对他的腿用了神术。 那个人说：“这是我给予你的一份回礼。” 艾伦再醒来时，先是感觉到腿上的痛感消失了。 他拆开绷带，发现自己的腿就像是没受过伤一样，皮肤完好无损，筋腱没有任何不适。 “这简直就是一场神迹！” 艾伦激动道：“可惜，我醒来之后，就完全忘记梦里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了。” 雷夫曼主教已经听自己的学生说过很多次了这件事了。 他没有任何不耐烦，一如往常地说道：“这一定是光明神冕下的祝福，艾伦。” “的确是这样的，如果神不庇佑我，我一定就死在北境了。” 艾伦摸了摸头，话语中稍稍带着点疑惑：“但是，我总觉得，梦里那人让我感到有些熟悉” 爱丽丝没太在意艾伦的纠结。 她拍了拍艾伦的肩膀，说：“您康复了，这就是最好的事情。” 艾伦点头道：“也对。” 结束了再次见面的攀谈之后，大家排好了队伍，一边前往传送阵，一边介绍任务的内容。 “维尔拉王国零零碎碎地浮现出了吸血鬼伤人事件。” 雷夫曼主教说：“统计之后，可以确认，吸血鬼出现的范围是整个王国。” 爱丽丝问：“一整个王国，只派我们一支队伍？” 据她所知，维尔拉王国面积还挺大的，不是几十个神术师能够负责过来的。 “一支队伍足够了，孩子，现在神宫正缺人手。” “虽然波及到了整个王国，但是做乱的吸血鬼们应该只有一到两批。” 雷夫曼主教和神术师队友们耐心地解释道：“吸血鬼的脚程非常快，这些家伙可能入夜之前还在王国西边，黎明时就已经到最东边了。” 爱丽丝：“... ...” 这算个啥，长跑冠军吗？ “这样的家伙，本来是很难追到的。” “不过幸运的是，吸血鬼这类长生种非常看重血缘和家族关系，不会长久地离开族群。” “他们一般在夜晚出去狩猎，天亮时再回去，和家族成员一起入睡。” 爱丽丝逐渐明白过来了，说道：“也就是说，这些家伙不是居无定所，他们有固定的栖息地？” 成群活动的生物大多数都有这个特点。 ——拥有固定的巢穴，而不是四处为家。 雷夫曼主教点了点头，说道：“而且他们的领地意识很强，一般情况下，一个家族享有一片狩猎区域，不与其他家族共享。” “所以，虽然范围波及了整个维尔拉王国，但按照吸血鬼的习性和脚程来判断，维尔拉王国只有一到两个吸血鬼家族。” 只有一到两个家族的话，一支神术师队伍足以去应对。 艾伦补充道：“我们打算挖出吸血鬼的巢穴。” “但这样做的话，搜查面积要涉及到整个维尔拉王国，还是有点吃力的。”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看向了走在队伍之中的爱丽丝。 爱丽丝明白他们的意思：“所以你们要找一个了解维尔拉王国的人。” 这个人就是她，维尔拉王国的公主，原本的第一顺位王位继承人。 时隔数月，爱丽丝又一次踏入维尔拉王国。 那个篡夺王位的艾尔帕已经死了。 他的儿子女儿们，那些继承顺位紧排在他后面的孩子们，在登上王位的第十三个夜晚面临死亡。 这些孩子们的死亡方式，与艾尔帕亲王一模一样，都是猝死。 就像是诅咒一样，他的孩子们与他面临着相同的命运。 不知不觉间，这样的言论就在维尔拉王国传开了。 ——艾尔帕篡夺王位的行为触怒了眷顾公主的神，招致了命运的报复和诅咒。 沿途听闻了消息的爱丽丝断定道：“奇怪的言论。” 神怎么可能会为了她去做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她哪来的这么大的脸？ “但是，一样的死亡方式，还都是十三天的话” 神术师们说：“也许真的是诅咒，就是不知道是谁施加了这样的诅咒。” 爱丽丝想了想，又问道：“现在的国王陛下是谁？” 艾伦回答道：“希亚·维尔拉，已故的艾尔帕陛下的最后一个孩子。”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现在整个维尔拉王国都在计算他还能活几天。” 爱丽丝：“... ...” 这一定是史上最惨的国王了，没有之一。 数日之后，马车到达了王城之外。 白色巍峨城墙之下，刚刚加冕没有多久的年轻国王身着礼服，头戴王冠，迎接神术师的到来。 少年手中握着国王的权杖，另一只手放在左胸，谦谨恭敬地微微低头。 隔得很远，爱丽丝就能看见少年那苍白的，难看至极的脸色。 看起来，这位少年国王，已经意识到自己活不久了。 希亚礼貌地问候了雷夫曼主教以及诸位神术师，并命令随他出来的侍从们，引领神术师们前往王宫。 所有人进入王宫，开了两场小会，各种事项吩咐下去之后，时间已经是夜晚了。 靠近后花园的长廊之下，爱丽丝坐在石阶上。 秋日的晚风携来一丝凉意，混杂着还未凋零的清淡花香。 爱丽丝抬起头，被辉煌灯火映着的天空呈现半棕半蓝的颜色，缀满汇成了银色长河的星辰。 青涩的少年嗓音在背后响起：“爱丽丝姐姐。” 身披红色斗篷的少年国王问道：“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坐在这里吹风，不冷吗？” 爱丽丝说：“还好吧，北境的风比这里冷太多了。” 希亚脸色变了变，他迈开步子，低着头走到爱丽丝身旁坐下了。 他似乎想说很多话，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直选择沉默。 在爱丽丝的耐心耗尽之前，少年国王终于开了口：“姐姐，我登基的那一天，做了一场梦。” “在梦中，我看见了一个人——不过我醒来之后，就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他一直笑着，用很温柔的，好像在哄人入睡一样的语气告诉我，在第十三天的时候，我的心脏会因为诅咒而破碎。” 一直笑温柔，哄人入睡的语气说出可怕的话 爱丽丝突然有了一种很强的既视感。 第17章 甘美如百果酒的 爱丽丝稳定了心神，她侧头看向希亚，态度温和又疏离。 “我想，你应该和雷夫曼主教商量这件事。”她说，“倘若真是诅咒，神术师不会坐视不理的。” 希亚站起身来：“我知道，姐姐。” “我已经告诉了雷夫曼主教，他说他会帮我的。” “不过，神术与诅咒对抗的胜负结果是未知的——我有可能活下去，也有可能死掉。” 他低下头，一如自己还是亲王家的幼子时那样，向爱丽丝公主行礼。 “我只是想在死之前，向您好好道个歉——作为王位纷争中的受益者。” 话语落下后，少年国王起身离开。 风携来的花香味更加浓郁了。 爱丽丝坐在夜色与花香中，有些头痛地扯了扯头发。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克里斯这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 不远处传来呼唤声。 “爱丽丝殿下，夜间巡逻要开始了！” “这就来。”爱丽丝急忙抽离思绪，起身奔过去。 神术师人手有限，而且脚程也难以和吸血鬼相比。 所以，他们自然不可能陪着吸血鬼玩在整个国家追逐探索的游戏。 “他们经常在王城惹出事情来，我们就在王城停驻，抓住惹事的吸血鬼，审问出他们的巢穴。” 雷夫曼主教安排道：“吸血鬼在夜间活动，我们也在夜间巡逻。” 巡逻很快就开始了。 他们分成了四支小队，来粗略的在维尔拉王城巡逻。 这是爱丽丝穿越之后，第一次有机会好好注视这座王城。 维尔拉王城的外表瑰丽辉煌，住在其中的人也大多数非富即贵，生活康乐太平。 难以住进王城的人，总是会艳羡地望着这座城，好像其中有无上的光明和温暖，是幸福的极乐之土一样。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维尔拉王城也是有着光明难以照到的阴影的。 醉醺醺的男人从酒吧里走出来。 他没有回家，而是一路走到了王城商业区的黄金喷泉前。 男人谨慎又迷蒙地扭头看了看四周。 被爱丽丝以幻术藏起了身形的神术师们，都在观察着这个独自游荡在外的男人。 在他们看来，这种夜晚单独行动的人，最容易变成长生种的食物，是重点保护和观察对象。 艾伦问：“他是打算在喷泉池里嘘嘘吗？” 同伴们：“别这样，艾伦，你是个神术师，不要这么低俗” 男人确认了没有人之后，就跨过了喷泉的池沿。 他先是搬了搬那个立在喷泉池中央充当喷水器的黄金神像，没能搬动。 尝试数次之后，醉醺醺的男人终于让自己的酒精脑接受了现实，转而扣下了神像脚趾上镶嵌的宝石，还拔走了脚边充当装饰的黄金花朵。 艾伦：“啊，是个小偷他还不如嘘嘘呢。” 同伴们：“... ...” 爱丽丝说：“这个人很大概率是失业了。” “失业后无能为力，所以酗酒，在酒后做出了平时有念头，却不敢去做的事情——比如偷东西来维系生活。” 在原主的记忆里，王城经常会有这样的人。 这座繁华的城市里生活的人们，在高昂的物价和求职困难的双重压迫下，也许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光鲜亮丽。 醉汉揣着一兜的宝物，他还没完全醉掉，还记得要避开王宫的巡查队。 所以，他没有选择走大道回家，而是闪身溜进了一条小巷里。 神术师们跟了上去。 他们和醉汉拉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爱丽丝指着醉汉问：“我们真的要护送他回家吗？” 艾伦说道：“如果他遇见吸血鬼，我们就抓住吸血鬼，救下他，再把他交给王城的巡逻队。” “如果他没有遇见吸血鬼，平安回家了，我们就把他家的地址告诉巡逻队。” 爱丽丝：“... ...” 这鱼饵战术真是绝了。 就在年轻人们一边跟踪，一边肆无忌惮的吐槽的时候。 黑暗的巷子里，气氛忽然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夜晚寂静的空气掺杂上了一丝带着血腥气的阴冷。 淡淡的紫色薄雾升起。 缥缈缱绻。 越是往深处走，雾气就越浓重。 他们依稀在那雾气最浓厚的地方，看见了缓缓行来的身影。 “嘘。”艾伦食指竖在嘴边，让同伴们安静下来。 他回过头，用口型说道：“快去找雷夫曼主教他们过来。” 一名同伴立刻回身跑了出去。 艾伦一行人则是蹲在抛弃掉的旧家具后方，谨慎地注视着吸血鬼。 他们原本有过打算，遇到吸血鬼的话，就直接打上去，一番打斗之后擒住对方。 但现在这个打算恐怕不能实施了——看这紫烟弥漫的阵仗，他们遇到的吸血鬼应该还挺强大的。 富有磁性的低沉声音，在狭窄逼仄的巷道中响起。 “夜晚的游人吗？”他的语调，听起来像是一位优雅的诗人唱着赞歌。“是什么让你与我相遇？是似烈火燃烧的酒精？还是因落魄而起的妄念？” 吸血鬼穿着古老的贵族服饰。 即便那早已过了时，也不减他的优雅。 他轻轻抬手，醉汉的衣兜处割裂了一道口子。 宝石和黄金从那衣兜里掉落，在布满尘土的地上砸出了零碎的响声。 提心吊胆的恶行被揭破后，醉汉终于在这诡异又危险的气氛里清醒了一瞬。 男人的红润的面颊上，一双眼睛流露出了惊慌和恐惧。 但下一刻，那醉人的声音将他的惊慌和恐惧，藏去了他找不到的地方。 “没关系，没关系” “我不是要批评你。”吸血鬼低语道：“你做的很好。” “欲望是心的需求。” “你顺应了心，满足了心。” 那声音如同恶魔的耳语，带着一种致命的蛊惑力。 “许多人都不敢这样做，但你做到了，你很厉害。” 浑身酒气的男人眼中的清醒消失了，他进入了一种比喝醉时更为迷蒙混沌的状态。 他稍稍抬起头，疑惑地重复了吸血鬼的话语：“我很厉害？” 说完，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满足又幸福的笑容。 “对，我很厉害，我很厉害” 后方看着这一幕的神术师们用极低的声音交谈。 艾伦：“这个吸血鬼在催眠猎物。” 稍稍高等一些的吸血鬼，会将语言和术法结合起来，切入人心的缝隙。 他们会蛊惑猎物，让对方不再反抗，甚至心甘情愿地将流淌着新鲜血液的脖颈送到他们的牙齿之下。 有同伴小声吐槽道：“他明明可以直接吃。” 艾伦说：“据说，人类被吃的时候的情绪，会让血液的味道变得不一样。” 当然，只有吸血鬼这种专业的人类血液品鉴美食家才能够尝出来。 “有的吸血鬼喜欢惊恐的味道，有的喜欢憎恨的味道，还有愤怒、嫉妒、绝望” “看起来，我们遇到的这一位，比较喜欢欢愉和满足的味道。” 不远处。 吸血鬼看着那已然被催眠的，顺从又安静的中年男人。 他满意地笑了，伸出手捏住了男人的脖颈：“对，顺从心灵之人的血液最美味，满足的味道会令我感觉到幸福。” 他稍稍使力，男人就顺从着他的力量歪过脑袋。 白色的皮肤之下，是鲜血泵过，一下一下，跳动着的颈动脉。 优雅的吸血鬼轻轻地笑着，随即，他嘴中就长出了尖锐的獠牙。 他低下头，那狰狞的牙齿凑近了男人的脖颈。 “不”艾伦扒着旧家具就要跳出去。 他是神术师。 他无法允许长生种伤害自己保护的人类。 哪怕这个人类是个小偷。 爱丽丝和队友们眼疾手快地将他扯回来。 同伴们说道：“雷夫曼主教还没到，你是去送命。” 艾伦：“但是” 爱丽丝按住了他的肩膀：“稍微等一等，人类有很多血，离被吸死应该还有很长时间。” 艾伦愣住了。 队友们也不约而同地望向爱丽丝，眼神复杂。 这到底是什么恶魔发言啊？ 该说不愧是单枪匹马打上禁忌古堡的很人吗？ 但即便爱丽丝这样说，艾伦也还是没有放弃救下那个人类的打算。 他未必喜欢那样的人类，甚至还有点讨厌那种人，但保护人类是他的职责，是他身为神术师的使命。 他可以背弃自己的心，但不能背叛他的神，他的信仰和使命。 就在艾伦要冲出去之前。 吸血鬼忽然停住了动作，不需要呼吸也能存活的他抽了抽鼻子，像是嗅到了什么东西一样。 这时他再看手中的猎物时，眼神就像在看着一块又硬又酸的黑面包一样，已经完全失去了食欲和兴趣。 他松开了手，任凭醉汉软软地倒在脚边。 他回过头来，追寻着自空气中弥漫过来的气味：“啊，这股味道” “像是沁人心脾，不可复刻的百果酒，甘甜清新” 他迈着脚步，缓慢地转了小半圈。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了一个位置，面带着和煦美好的笑容，一步步走上前去。 神术师们：“！” 吸血鬼走向的位置，正是他们藏身的位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紧张的砰砰跳，同时握紧了手中的神杖，打算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一向优雅的吸血鬼只是闻着气味，就忍不住要流下涎水。 他张开手臂，脸上带着满满的陶醉：“噢，尊敬的黑暗神冕下，这可真是” “这样美味的食物，可不能一次就弄死了，要带回去，好好养起来。” 神术师们：“... ...” 这到底是什么变态啊？！ 话说他到底是闻到了谁的味道？ 爱丽丝紧抿着唇，握紧了手中的靛蓝色长杖。 基于之前在尼瓦托尔城的经历，她总觉得被吸血鬼盯上的食物多半就是她。 吸血鬼已经逼近到了近在咫尺的位置。 他看着堆起来的废旧家具，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还要躲吗？” “真是个淘气的小可爱，没办法，就配合你玩一玩捉迷藏吧。” 神术师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吸血鬼伸出手，修长的手指上生长着尖而长的指甲。 他稍一抬手，堆在最上方的旧沙发就被掀开来。 下一刻，那沙发后藏着的火球水刀风刃与他打了个照面。 稍稍滞住了他的动作之后，一道苍白炽雷从天而降，将他的身形吞没其中。 神术师们打算丢下神术转头就跑。 但他们的脚程，是远远比不上这个吸血鬼的。 甚至，他们还未开始跑，那苍白雷光中就伸出了一条手臂，捏住了爱丽丝的后颈。 他对神术师们视若无物，只是低下头，看着被他捉在手里的金发少女。 “是你召唤了雷电吗？”他腾出一只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真是的，都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衣服，我甚至是穿着这件衣服长眠了四十多年。” 神术师们蓦然惊醒过来。 长眠？四十多年？ 爱丽丝喊道：“走！” 她拿起了法杖，狠狠地往后一捣。 神术师们还是有脑子的，他们要是不走，不止爱丽丝，他们所有人的命都要葬送在这里。 他们听见了刚刚的话，他们知道，这个吸血鬼多半不会杀死爱丽丝。所以，他们必须从这里逃走，将消息传递给雷夫曼主教和神宫，爱丽丝才有获救的机会。 神术师们当机立断的转身离开。 亲王劳伦斯笑容冰冷：“想跑？” 他正要抬布去追，却忽然撞上了障碍物——凭空出现的一堵墙。 爱丽丝努力维持着幻术不要消散：“很遗憾，您只能抓住我一个。” “幻术师？这样奇特的幻术，我可是很多年没见过了。” 劳伦斯回头，走到爱丽丝面前，他稍稍低头闻了闻，就满意地笑了。 “没关系，抓住你一个就够了反正，我也只想要你。” 他又一次伸出手来。 爱丽丝想要躲，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阻止了。 那股力量在试图掌握摆布她的大脑，似乎想要控制她的思想。 “催眠？”爱丽丝努力对抗着这股力量，维持着意识的清醒。 劳伦斯低头看着眼神仍然维持着清明的金发公主。 他笑道：“真是特别，你的精神力很强大，怪不得能成功用出幻术。” 他伸手握住了爱丽丝的脖子。 皮肤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的亲王低下头，要咬住那纤细白皙的脖颈。 但在他的牙齿即将碰到那脖颈的时候，他忽然凝滞住了动作，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吾神的气息” 第18章 血族亲王的招待 爱丽丝：“什么？” 这个吸血鬼亲王刚刚说“吾神的气息”？ 这就是他没有一口咬下去，反而收起了獠牙的原因吗？ 吸血鬼如果有信仰的神，那也应该是黑暗神吧？ 她是神明眷顾之人没错，但眷顾她的是光明神啊。 吸血鬼亲王感受到这气息，难道不该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吗？ 劳伦斯挪开了牙齿，但他依然握着少女的脖颈。 他低下头，用同样充满茫然和不可置信的红色眼眸看着金发少女。 “神术师，身上却带有吾神的气息” 他指尖流窜出一丝微弱的红光，顺着少女的脖颈融入皮肤之下。 这细微的力量让爱丽丝感觉到了十足的不适，就好像一滴清水混进了浓硫酸中，反应剧烈。 爱丽丝本能地就要挣扎，却因为疼痛而导致了精神防线的缺口，让吸血鬼亲王的催眠术趁虚而入。 她的意识逐渐迷蒙了。 视野逐渐模糊，最后变成了一片黑暗。 亲王劳伦斯带回了一个人类少女。 那个少女的身体中流淌着甘甜美妙的鲜血。 她就如同一坛甘美的果酒，只是闻一闻气味，都忍不住要流露出醉意。 还不仅仅如此 哪怕吸血鬼只吸食血液，从不以人类的灵魂为食。 作为长生种，他们也能够感觉到，这个人类的灵魂有多么诱人。 “噢，神啊。” 吸血鬼们感慨道：“我忍不住想要尝到她的味道，哪怕只有一口也好。” 还有些家伙忍不住幻想： “亲王殿下将这样好的猎物带回，是不是要与族人分享呢？” 但是，吸血鬼族裔却没能如同幻想之中一样，美美地分食上一口鲜血。 亲王劳伦斯对他的家族下令： “你们要礼貌地对待她，决不能因为她的血液鲜甜甘美，就放纵食欲。” “除非你们做好了承受伟大的黑暗神冕下的怒意的准备。” 黑暗神冕下？ 这个人类少女，是黑暗神冕下看中的人吗？ 可是，看她的打扮，这分明是个神术师。 吸血鬼们面面相觑。 劳伦斯说：“这件事需要好好调查。” 显然，他也对此产生了浓重的怀疑。 血族建筑的色调以黑色和血族最喜欢的红色为主。 城堡里光线昏暗，吸血鬼这个能在黑暗中自由行动的种族，不需要任何光芒。 不过，这里倒是不让人感觉到阴冷和潮湿。 吸血鬼是个死讲究的种族，他们行为举止优雅矜持，生活条件也要像是贵族一样。 城堡温度稍稍有些低，不过整体干燥舒适，非常适合居住。 爱丽丝被安置在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金发的少女闭着眼睛，睡颜恬静。 偶尔会有擅长克制自己的食欲的吸血鬼走进来，为她擦一擦脸，盖一盖被子。 他们遵从了亲王的嘱咐，将这位金发的少女，当成了城堡里最尊贵的客人来对待。 用温热的毛巾为爱丽丝擦完脸的吸血鬼感慨道：“真漂亮啊。” 吸血鬼喜爱美好华丽之物。 眼前的这个少女，毫无疑问，在各种方面都符合了他们的审美。 血液香甜，拥有一头金子般的璀璨发丝，面容比花朵更加娇艳美丽。 但很可惜，他不能觊觎这个少女。 哪怕她身上没有黑暗神的气息，这样美好的存在，也是仅属于劳伦斯亲王的物品。 吸血鬼收好毛巾，端着水盆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已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突兀的出现了一道身影。 来人披着雪白的宽大衣袍，肤色苍白，头发乌黑，同色的纤长睫羽下，是一双让人望而生畏的清寒银眸。 他稍稍迈开脚步，长靴上的银白细链发出微弱的声响。 若是有人见到他，一定会心生惊讶——这个人是如何悄无声息地穿过设置在吸血鬼城堡外的重重结界，到达这里的？ 克里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走至床边，低下头来，注视着沉睡的美貌少女。 “禁忌古堡的魔王喜欢你，深渊之主喜欢你，如今连血族亲王也喜欢你。” 克里斯伸出手，覆上了金发少女紧闭着的眼睛，说道：“真是受欢迎啊，小公主。” 他低着头，稍稍眯起了眼睛。 “这可真是令人不悦。” 爱丽丝眼帘微颤，终于从昏迷之中苏醒了。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抬手捂住自己的脑袋，试图按下那几乎要让脑袋炸开的疼痛。 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 微凉的体温落在额上，银白色光芒亮起。 顿时，脑袋里那躁动的撕裂感，被这股温和而强势的神力抚平了。 “你一醒来，精神力就会自发的变得强盛起来。” “吸血鬼留下的力量会开始反应，撕裂你的精神，让你重新回到睡眠中。” “两者相互争执，你就会头痛欲裂。” 疼痛缓解，爱丽丝才来得及喘息：“这样啊诶？”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向自己身边。 在大床旁边，支着一张金红色的座椅。 克里斯姿态闲适而优雅地坐在椅子上，眉眼之中都含着温和的笑意。 他问：“很吃惊吗？” 他的手还覆在爱丽丝的额头上，稍稍有些凉，但感觉非常舒服。 爱丽丝：“... ...” 她当然震惊了。 她记得，自己被吸血鬼亲王抓了。 是不是已经被成功营救出来了？ 神术师们一时半会儿对付不了吸血鬼亲王的吧？ 但是，有克里斯这家伙在的话，倒是也不一定。 爱丽丝总觉得，只要遇上克里斯，哪怕是吸血鬼亲王，也要化成一捧飞灰。 没等爱丽丝继续脑补上更多。 克里斯就开始给她讲解情况了：“你被吸血鬼亲王抓了，现在在他的城堡里。” 爱丽丝：“那您怎么会在这里？” 克里斯翘着一条腿，姿态优雅而矜贵。 他淡淡地说道：“神术师们传信回圣城，说你被吸血鬼亲王抓住了。” “所以，我就从圣城出来了，混进了亲王的城堡里，打算来救你出去。” 这话听起来重情重义。 但是，在爱丽丝听来，槽点却多的不得了。 她很想问一问这位：圣城是你想出就出的吗？还有混进吸血鬼亲王的城堡，你怎么说得这么轻而易举？你到底是怎么找到人家的城堡的？这种地方有结界吧，你是怎么突破结界的？ 算了 爱丽丝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克里斯问：“唔，我以为你会对我的话提出很多疑问？” 爱丽丝面如死灰道：“不管是什么事情，对您来说都轻而易举吧。” “没什么好惊讶的，对吧？” 她对克里斯这个长生种的了解，比神术师们要多些。 她知道这家伙一点也不简单，性格捉摸不透，实力强大得摸不到边际。 所以，别说是他混进吸血鬼城堡，就算他当场掐死亲王殿下，爱丽丝也不会太过于惊讶。 克里斯歪了歪头，说道：“你已经开始习惯了啊？” 他看起来有些失落的样子。 他说：“我还以为能给你准备一个惊喜，没想到是这样的反应。” 爱丽丝：“... ...”你到底是有多爱玩啊。 她对克里斯的恶劣和爱玩已经有了初步的认知。 克里斯看起来是非常认真地想要混进吸血鬼亲王的城堡里。 他身上不再是那件宽大的雪白衣袍，而是古老典雅的贵族执事服装，他大概是打算在这里扮成一个仆人。 他说：“小公主，我会尽力帮你离开的。” 他话语一转：“不过，我现在该去扮演好我的角色了，可不能穿帮了。” 爱丽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消失在了房间里。 此时她敢肯定，克里斯不是来救她的，而是来玩她的。 醒来的爱丽丝受到了吸血鬼的礼貌接待。 她跟随着一名不认识的仆人，穿过黑暗的回廊——为了照顾她的感受，仆人手中拿着点燃的烛台用以照亮。 不出半个小时，她就来到了一间古老而奢华的餐厅里。 长长的方桌上铺着白色蕾丝桌布，桌上还摆了花瓶，其中插着几枝艳红色的玫瑰。 餐桌的首位上，坐着一名相貌俊秀，身着旧贵族礼服的尖耳长生种，也就是把爱丽丝抓进古堡的劳伦斯亲王。 劳伦斯亲王说道：“爱丽丝殿下，维尔拉王国的公主，神宫备受瞩目的神术师。” “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与您共用晚餐？” 他也只是说来客套一下而已。 爱丽丝没有拒绝的余地，毕竟她人都已经被请到餐厅来了。 她轻轻点头，在仆人拉开的椅子上坐下，说道：“亲王殿下，我只吃人类的食物。” 劳伦斯亲王说：“当然，这点我们有考虑到。” 仆人拍了拍手，很快，就有吸血鬼为他们呈上了晚餐。 爱丽丝面前摆放着烤的酥香流油的牛排，还有沙拉和精致的糕点，以及奶油汤和玫瑰红茶。 而劳伦斯亲王则是握着一支精致的高脚杯，杯中盛放着鲜红的液体。 爱丽丝笑着说：“感谢您的体贴。” 劳伦斯亲王伸出手，高高举起杯子。 他说道：“不用谢我，我们毕竟是战友，好好招待您是应该的。” 爱丽丝：“... ...” 哈？你脑子瓦特了？ 劳伦斯亲王说：“您身上带有吾神的气息。” “您一定是吾神选中的，带着击溃光明的使命，混进神术师的群体之中的黑暗神使。” “吾等黑暗的种族敬重吾神，也应该好好敬重，被神选中的您。” 第19章 万物皆如蝼蚁 爱丽丝：“... ...”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话！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个神术师，会被黑暗的种族奉为座上宾。 她还莫名其妙地就成了混进神术师阵营的间谍？莫名其妙地就多了一个要击溃光明的使命？ 这事儿不太对。 爱丽丝想。 劳伦斯亲王问道：“您在光明阵营过的还好吗？” 虽然这事儿肯定有毛病，但戏还是要演下去的。 爱丽丝用温热的毛巾擦干净手，动作优雅地执起刀叉，切开外酥里嫩的烤牛排。 “说实话，不太好。” 爱丽丝话语一顿，看似是在斟酌语言，其实是在考虑怎么编谎话。 “我在圣城遇见了一个神裔长生种，经常被对方愚弄。” 有些长生种是有看透人心的本事的，所以，说谎话的时候，一定不要说的太假。 假话之中，必然要掺杂真实的经历，才能够瞒山过海。 “我曾经向神宫求助，但是所有人都相信他是善良美好的，对他的恶劣视而不见。” 爱丽丝露出了苦恼的表情：“我甚至怀疑他们已经看透了我的身份，此举是在故意愚弄我。” 劳伦斯亲王摇了摇头，说道：“噢，真是可怜。” “不过请相信我，神宫绝对没有看穿您的身份。” 劳伦斯说：“神术师们正在向神宫求援，希望神宫派出更多人手来营救您。” 爱丽丝的表情仍然是苦恼和困扰的。 劳伦斯亲王劝说道：“神裔就是这样的，表面上看起来善良又美好。” “可是，他们骨子里却比所有人都要恶劣，虚假伪善，您只是碰巧见到了神裔的真面目而已。” 爱丽丝稍稍点头，叹息道：“希望是您所说的这样。”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是碰巧见到了克里斯的真面目。 表演完了之后，爱丽丝还没忘记自己的目的。 她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劳伦斯亲王稍稍垂下眼帘，遮掩住了眸中的一丝笑意。 他说道：“您留在这里，我们等着神术师找上门来，将他们一网打尽，怎么样？” 爱丽丝笑着点头：“不错的决定，亲王殿下。” 爱丽丝离开餐厅之后，一边跟着仆人返回房间，一边苦恼地揉自己的头发。 吸血鬼亲王必定已经以她为饵，设好了陷阱，等着神术师们踩进来。 而后，神术师们就会为他们的拯救之行付出代价，很可能会把命折在这里。 爱丽丝已经得知了这件事，就必然不能坐视不理，放任事情发生。 她得像个办法才行 可是，要想什么办法呢？ 她自己现在的处境也不怎么样。 吸血鬼亲王看似礼遇她，实则在防备她——毕竟对方还收着她的那根靛蓝色法杖，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 回到房间之后，爱丽丝只能急切的在床边的地毯上走来走去。 她想了想，抬起头呼唤道：“克里斯？” 除她之外就再也没有别人的房间里，突然就出现了回应。 这道声音温和而缱绻：“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小公主？” “刚刚”爱丽丝正要将餐厅的事情重复一遍，就被克里斯打断了。 银白薄雾聚拢，克里斯的身形从中浮现出来。 他穿着侍从的衣服，手里还拎着打扫灰尘用的掸子，这副模样看起来十分接地气。 “你确定，你要向我重复你是如何对劳伦斯亲王说我的坏话的吗？” 爱丽丝：“... ...”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克里斯肯定知道她当时对劳伦斯亲王说了什么了。 他就是故意偷听，故意放任她说坏话，想要看她的笑话。 爱丽丝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看笑话就看笑话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抬起头：“我现在很为难。” 克里斯似懂非懂地歪了歪头，笑着问她：“所以？” 他也是故意要让她把话说全面。 总之，爱丽丝不信这个人精不懂她的意思。 “所以，我想问问您。” 爱丽丝问：“我该怎么做？” 克里斯低下头看着她：“不要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这明明就很简单。” “你想办法逃出去，将劳伦斯亲王的计划告知神术师，不就可以了吗？” 爱丽丝：“... ...” 你说的可真简单。 不过，似乎也只能这样做了。 爱丽丝扶住额头，说道：“但是，就算我将劳伦斯亲王的计划告知了神术师，神术师也还是要进入城堡的。” 毕竟，神术师们的来意，就是要打败亲王，让他再次陷入沉睡。 克里斯笑着问：“你不会又打算独自一人收拾掉亲王吧？”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而且克里斯说这话时，明显笑得很开心。 或许，他真的很期待爱丽丝这么做。 “当然不会。”爱丽丝不打算让他顺心。 她对自己很有数，她还远远不是那位亲王殿下的对手。 克里斯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爱丽丝说：“调查清楚吸血鬼设置的陷阱和结界布局。” “然后逃走，讲这些情报告知神术师们。” 这是她尽己所能，能够做到的最大程度的事情了。 “是吗？这样做倒也不错。” 克里斯笑着说道：“城堡布局图和你的法杖，现在被收在同一个地方。” “你总得把你的法杖拿回来，至于布局图嘛，就顺便带走吧。” 爱丽丝：“？” 她很想问一句：你是不是早就安排好了？ 决定偷走城堡布局图的时候，爱丽丝才发现，这位劳伦斯亲王到底有多谨慎。 他表面上看起来轻浮又自傲，实际上，却是心思缜密。 城堡的布局图，被他锁在了自己的棺材里。 那只棺材只认他的主人，除了劳伦斯亲王，谁也别想打开它。 克里斯淡淡地说道：“但是，再谨慎的人，也会有疏漏。” 在吸血鬼家族里，还有另外一份城堡布局图。 这份布局图，被留在离城堡不远处的一间小工坊里——工坊的主人是一名血统不怎么样，于术法方面却十分厉害的术士。 数百年来，就是他肩负起了维护家族的结界和设置陷阱的工作。 劳伦斯亲王为了迎击神术师，要请这位吸血鬼术士来设置陷阱，于是就将城堡布局图的副本交到了他的手上。 现在工坊的主人，正在对比着布局图，为城堡设计陷阱。 不过同时，他还在研究劳伦斯亲王送来的另一件东西——一杆靛蓝色的法杖。 这根法杖是亲王从一名神术师少女手中夺下的。 但是，亲王从这杆法杖上，感受到了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而且就法杖的材料来看，这根法杖足以被圣城奉为圣器，而不是随便交给一个小神术师当武器。 劳伦斯亲王交付法杖时，说道：“她身上虽然有着吾神的气息，却不像是吾神选择的人。” “否则，在我抓住她时，她不会故意制造机会让神术师们逃走，而是会帮我拖住他们。” 劳伦斯说：“但她也绝对不是一名简简单单的神术师，她背后，恐怕有着我们无法轻易招惹的存在。” 术士问：“比如？” 劳伦斯沉默良久，才说出了那个让黑暗恐惧的存在：“光明神。” “我听说，圣城在三个月前出现了神迹，他们得到了一名神眷者。” 劳伦斯怀疑，这个年纪轻轻，却有着强大的力量和精神的少女，就是那名神眷者。 至于她身上为什么会有黑暗神的气息，那就是另外一个谜题了。 时间回到现在。 克里斯说：“我们要从那名术士手中，拿走布局图和你的法杖。” “这可比从亲王手里直接抢东西简单多了，小公主。” 爱丽丝点了点头，问：“那我要怎么从城堡里溜出去，去找到那名术士？” 这才是真正的致命难题。 吸血鬼的城堡防御重重，最要命的是，劳伦斯亲王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 城堡就如同一个滴水不漏的铁桶，进来了就别想出去。 克里斯说：“当然是伪装，小公主，你不是会使用幻术吗？” 不。 那点幻术，分分钟就会被看破了。 而且吸血鬼是根据气味来认人的。 “真正的幻术，是能够欺骗五感的。” 克里斯伸出手，一整套女仆的服装出现在了床上。 “换上衣服，然后改变你的外表和气味，不能试着来，你必须成功。” 除了成功之外，她没得选。 她只要失败，带着会被识破的幻术走出去，就会被吸血鬼掐断脖子。 爱丽丝拿起衣服走进了浴室。 再次出来时，她已经换好了女仆，外貌也变成了平平无奇的模样。 她拥有一双比从前略尖的耳朵，还有唇下若隐若现的牙齿，看起来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吸血鬼。 克里斯问道：“玫瑰花？” “我模仿了玫瑰花的气味。”她张开手心，一小捧玫瑰花瓣在指缝间掉落。 城堡里有许多这样的花朵，吸血鬼似乎很是喜欢红艳如血的玫瑰。 爱丽丝问：“还有一些血腥味，吸血鬼身上有这样的味道很正常吧？” “做的很好。”克里斯笑着拍了拍她的发顶，又将手伸到她面前。“我们走。” 吸血鬼家族所处的城堡和街道，应该算是异空间之类的存在。 这个异空间与现实的世界分离相隔，却又有着微弱的联系，存在着彼此之间的通道。 爱丽丝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他们都有着猩红的眼睛和尖锐的牙齿，姿态优雅而冰冷，各做着各的事情。 很难想象，这些看起来就透着与世隔离的疏离感的家伙们，竟然是最在意家族和亲眷关系的长生种之一。 爱丽丝嘀咕着：“吸血鬼的小世界？” “这么说倒也没错。” 克里斯说：“不过这里偶尔也会有其他黑暗种族过来。” 黑发青年抬起手，指着人流比较密集的地方，说道：“那个穿着棕色皮甲，皮肤深棕色的，耳朵有点尖的是暗精灵。” “旁边那个穿黑斗篷的，是黑龙和其他物种的混血后裔，他的龙鳞藏得不太好，眼角和脖子那里会露出来。” “还有” 克里斯把这些物种的特征一点一点的掰开揉碎来讲。 爱丽丝就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边听着，有很多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克里斯非常博学。 背后传来了呵斥声：“喂，你们两个！” 克里斯和爱丽丝双双回过头来。 劳伦斯亲王正站在不远处，他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他刚刚才出去狩猎过，找到了不错的猎物，指尖还余留着血液的香气。 而正在喊话的，是劳伦斯亲王的后代，接受了他的初拥而成为了吸血鬼的人。 他是劳伦斯亲王的孩子，也是亲王殿下左膀右臂的辅佐官。 他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爱丽丝从善如流道：“我们想要向龙裔买一些晶石，马上就会回去的。” “他们的手上，总是有很多漂亮的水晶和珠宝。” 辅佐官说：“快点买完了回去，现在非常时期，没事不要出来逛。” 他语气凶恶，实则是在担心这两个穿着城堡的制服的仆从的安全。 爱丽丝和克里斯回过头去，朝着人流聚集处走去。 “亲王殿下，我们回去吧？” 辅佐官回过头来，却发现劳伦斯亲王的神情不太对。 他问道：“亲王殿下？” 劳伦斯若有所思的看着离去的背影。 他紧紧盯着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那名少女。 他开口道：“站住。” 克里斯一手摁住了爱丽丝的肩膀。 他回过头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得体微笑，鸦黑睫羽之下的眼眸泛着比冰雪和刀锋更清冷的银光。 他问道：“有什么问题吗，亲王殿下？” 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已。 但是，劳伦斯亲王在对上那双眼睛的一瞬，冷汗倏然滑下。 仿佛有出鞘的纯银长剑抵在了他的喉边，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在垂死的边缘。 黑发青年穿着仆从的衣服，但那姿态，却傲慢的不可一世，像一位王，甚至是一位神明。 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在他面前，皆如蝼蚁一样卑微。 第20章 破茧成蝶的一瞬 劳伦斯怔怔地回答道：“不，没什么” 这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回答。 这更像是一个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冤犯，为了求生而被迫着说违心话的样子。 克里斯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那我们就先走了。” 黑发的青年回过头去，拥着少女离开。 这一瞬间，劳伦斯从极强的威压之下解脱出来，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辅佐官问道：“亲王殿下？” 心神未定的劳伦斯喘着气，心有余悸道：“那两个吸血鬼是什么时候加入家族的？” “快去查对了，快去找一下，那个人类小姑娘还在不在城堡。” 辅佐官领命离开：“是。” 尊贵又优雅的劳伦斯亲王疲劳地闭起眼睛。 他抬起一只手遮挡在眼帘之前，半晌又轻轻放下，长舒了一口气。 他拄起一柄华丽的手杖，迈步走上街道。 劳伦斯有一种预感。 他的家族，恐怕要遭遇一场巨大的劫难了。 有些喧嚷吵闹的街道上，是琳琅满目的商品——龙褪下的鳞片，不死鸟的羽毛，凤凰血，可以召唤亡灵的头骨。 总而言之，这样的集市，对人类来说是非常不常见的。 爱丽丝一边跟着克里斯走，一边忍不住打量集市。 到岔路口的时候，克里斯自然又熟练地转弯。 他似乎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根本就不需要停下来辨认方向，很确定自己不会走错路。 “... ...”爱丽丝欲言又止。 容貌昳丽的黑发神只轻轻垂首。 他用那能轻易撩拨起妙龄少女的小心思的声音说道：“我来到这里之后，试着做了一些事情。” “比如混进城堡里，比如偷走一套女性吸血鬼仆从的衣服，再比如，摸清这里的路。” “... ...”爱丽丝忍不住问道：“您来这里多久了？” 克里斯轻巧地答道：“不到一日。” 爱丽丝吐槽道：“不到一天就做了这么多事情啊？” 她确信，哪怕是神宫最厉害的神术师，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到这种程度。 克里斯的姿态，就像是一个拿着剧本进了恐怖悬疑游戏的人。 他明明有能力一口气揭穿这一切，却偏要耐心地照着剧本，来陪着那些不知情的人表演。 面对爱丽丝的吐槽，克里斯笑而不答。 他在一座小房子前停住了脚步，说道：“到了。” 这是一座红色屋檐的房子。 屋子不大，石砖砌的整整齐齐，缝隙里填了水泥，外面也刷好了油漆。 这是一座小小的工坊商铺，会给吸血鬼们出售一些简单的术法道具。 比如能瞬间炸毁一个屋子的小玻璃球，能把人类的血液变得香甜的增味剂 商品之中没什么可圈可点的东西，价格适中，生意也很一般。 老板看起来，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术士而已。 无论是房子，还是里面的道具和人，都显得平平无奇。 爱丽丝甚至产生了怀疑。 这位老板真的是吸血鬼家族里最厉害的术士？ 他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劳伦斯亲王真的会把城堡布局图送到这里来吗？ 他难道就不担心自己看走眼了吗？ 克里斯问：“很疑惑吗？” “还好。”爱丽丝摇了摇头，“越是平凡不起眼，越是安全。” 这或许是有才能之人对自己的伪装——这想必就是“大隐隐于市”的活例子。 爱丽丝走上前去，轻轻地扣了扣门。 她推开了小房子的门，走进了小小的工坊里。 “来取东西？”英俊又年轻的吸血鬼抬起头来。 术士诺恩因为血统不够纯正的关系，给人的感觉并不像劳伦斯亲王那样危险。 诺恩看到了爱丽丝和克里斯身上的制服。 他又冷漠地低下了头去，继续捣鼓自己手上的东西。 他态度冷淡：“告诉亲王殿下，我还没做完，我需要时间。” 还没做完的，无非是指城堡的陷阱。 至于爱丽丝的法杖有没有研究完毕——大概是没有的，毕竟安排陷阱这件事的重要程度远高于研究法杖。 “不，先生，我们的时间很紧张。” 爱丽丝摇了摇头，说道：“可以请您快一些吗？” 诺恩抬起头，古怪地看了这两人一眼：“不可以。” 爱丽丝还要继续与之周旋。 这时候，一抹淡紫色薄雾荡漾开来。 诺恩红色的眼眸中，渐渐地失去了光彩。 “这可由不得你。”克里斯手中拿着一枚小玻璃球。 这是术士诺恩的作品，使用的时候，会有催眠的效果。 克里斯指尖银芒跃动，操纵着那些淡紫薄雾，卷上诺恩的身体。 他低笑着命令道：“把城堡的布局图拿过来。” “还有，劳伦斯亲王交予您的那根法杖，也一并拿出来。” 诺恩站起身来，回身向工坊后面走去。 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和飘飘然的感觉，不过，这并不会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诺恩再次走出来的时候，手上捧着一张牛皮卷地图，还有一根靛蓝色的法杖。 他伸出手，将地图与法杖一同奉送给爱丽丝。 “... ...”爱丽丝无语地看了克里斯一眼。 她现在真的觉得，克里斯是过来玩游戏的。 事情从头到尾都太轻松了，似乎根本就没有逃脱他的掌控。 爱丽丝握上地图和靛蓝色法杖。 就在她要将这两件东西收下的时候，手上感受到了阻力。 她用力拽了拽，才发现诺恩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诺恩问：“你们不是城堡的人？” “？”爱丽丝疑惑地回过头去。 克里斯无奈地拿起催眠用的玻璃珠。 “这个道具做的不怎么好，催眠的效果已经过去了。” 爱丽丝：“！” 她当机立断，一把抢下了自己的法杖。 诺恩手中流泻出血红色的薄雾。 爱丽丝毫不迟疑地，在术法还未成型之前，召来了一道闪电。 带着微弱的神圣属性的白色电光碰上诺恩的手，诺恩在疼痛中本能地放松了手指。 爱丽丝趁此机会，直接抢下了地图，后退一大步拉开距离。 诺恩没有在意自己已经被电伤的手，暗红色的血样薄雾继续流淌着。 他抬起手扶住工坊之内的置物架，血雾卷着上方的玻璃珠们，将它们一一扫落。 刹那之间，各色光芒炸成一团，一道红色流光在混乱之中蹿出窗户。 爱丽丝在刺目的光线中看到了那道红光。 她本能地用出一个光球术，白色光球直追红色光团。 在暗夜中拖出两道长长的尾巴的光球，在你追我赶之中终于相撞。 在碰到白色光球的一瞬间，暗红的光团在天际爆发出一片刺目亮光，炸成了一朵红白交织的烟火。 “完蛋了。” 这么大的动静，和信号弹也没什么区别了。 “低头。”克里斯一把摁下了爱丽丝的脑袋。 下一刻，散发着黑气的弯刃从少女头顶扫过。 诺恩在一片混乱之中唤起了他的武器——那是一把完全由力量形成锋刃的镰刀，刀刃可以自由变化大小和长短。 尚未等爱丽丝反应过来，镰刀再次携着庞然的黑暗力量挥下。 一只白皙的手在她被劈成两半前伸出，握住了黑暗的锋刃。 克里斯挡在她身前，把不知何时被她丢开，又被他捡回来的布局图扔进了爱丽丝怀里。 “出去之后，一直向西走，就能看见空间的连接通道——那是从吸血鬼的小世界回到维尔拉王城的门。” “等我解决了这个术士，就会追上去。” 爱丽丝一点也不迟疑，抱起布局图就跑。 她知道，克里斯的处境一点也不危险，完全不需要她来担心。 “谢了。” 她一挥法杖，苍白雷电如同一条长龙，自已经团团围过来的吸血鬼群体之中劈开道路。 吸血鬼们本能地避开时，爱丽丝召唤了风之加护，脚步轻盈而迅疾地直奔克里斯所说的地方。 克里斯听着余音已散的道谢，说道：“不客气，我只是希望你面对的是真正的难题。” 他手上稍稍用力。 被握住的黑色镰刀一寸寸崩碎，重新瓦解为最原始的黑暗神力，溃散消失。 诺恩：“你” “嘘。” 克里斯抬起手，无形的力量卡住了吸血鬼的脖颈。 “别挣扎，也别说多余的话，我得快点收拾掉你。” 克里斯轻轻牵起唇角，银色眼眸中充斥着愉悦。 “我赶着去看小公主如何长大——据说，人处在危机之中时，成长最为迅速。” “弱小的虫类，破茧成蝶的那一瞬，是最美妙的。” 他手指一紧。 吸血鬼术士在惊恐之中，逐渐失去了活力。 最后，诺恩闭上了眼睛，有着尖锐指甲的双手垂落到身侧。 这强大的，生命力旺盛的黑暗种族，竟然就这样被掐死了。 克里斯松开手，任凭已经失去了生息的吸血鬼倒落在地上。 他转过身去，苍白火焰卷上吸血鬼的尸体，将那与黑暗和鲜血相伴而生的长生种变成了一捧灰烬。 “对，这样才对。” 克里斯笑着离开：“虽然做不到取悦我，但这样乖一些给我让路，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他身上逐渐笼罩上了银白色的圣光。 带着古老贵族韵味的仆人制服在圣光中消逝。 黑发青年的身躯上，浮现出雪白而圣洁的宽大衣袍。 长长的后摆披垂于地，却不染一尘，轻盈而柔软，如同山巅一抹不化的冰雪，又如缥缈缱绻的云雾。 他穿行于混乱的黑暗种族之间。 那些与黑暗共生的生灵，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但是，他们又像是被什么力量操纵着，不自觉地为混入他们之中的神只让出了一条路。 克里斯走到了道路的尽头。 金发少女怀里抱着棕色的牛皮卷，右手握着一人多高的靛蓝色法杖，警惕而紧绷地看着对面。 带着血腥味的风吹过街道，法杖上的白色火鸟翎羽轻轻摇晃着。 白发红眸的劳伦斯亲王挡在空间的连接点之前。 他轻轻地眯起眼睛，笑容愉快而轻佻，但是，其中却有着不加掩饰的愤怒。 劳伦斯亲王低下头，问道：“分明是光明神眷顾之人，身上却又同时携带着黑暗神的气息。” 他问：“你是如何做到的？能为我解答谜题吗，小神眷者？” 第21章 你真的在意吗？ 爱丽丝将问题抛了回去，不卑不亢道：“我也同样感到好奇。” 她闻着风中愈发浓重的血腥气，十分勉强地笑了一下。 她尽力放松下意识紧绷起来的身体，让自己进入到最适合战斗的姿态。 旁观的克里斯赞许地看着她。 对，就是这样。 在战斗的时候，因为本能而紧绷的身体会使人动作迟钝。 只有最放松的状态，才能让人迅速地做出反应，随时回防，随时攻击。 爱丽丝看着白发红眸的亲王，嘲讽道：“这样吧，你替我去问问你的神明，怎么样？” “呵。”劳伦斯亲王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脚步微动，转瞬之间，身形就已经闪现在爱丽丝面前。 吸血鬼的身体远比人类强悍，他们力量之强，一指之力可以顶起巨石；脚程之快，一日之间可穿过一整个国家。 就算爱丽丝再如何进入状态，她作为一个人类，也跟不上吸血鬼的反应速度。 更何况，这个吸血鬼还是亲王，在吸血鬼之中最最强大，最迅速的。 劳伦斯亲王语带讽刺：“向神明提问，的确是一个好办法。毕竟，神什么都知道” “那么，记得替我向你信仰的光明神问好，小神术师。” 他伸出手，握住了金发少女的脖颈，将她自地面提起来。 那相貌比玫瑰更美艳的少女，因为窒息而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在他手中不停地挣扎着。 劳伦斯亲王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他满意的喟叹：“这副惊恐而绝望的模样，多么美丽。” “如果你不是神宫的神术师，不是光明神选择之人，该是多么美好的存在？” 他看着手中逐渐失去力气的猎物，笑道：“不过，这样也别有一番风趣。” 话语落下，劳伦斯亲王苍白的指尖，生出了尖锐且锋利黑色长甲。 他用力一握，那用以撕扯猎物的指甲，便如刀锋刺入金发少女的脖颈。 但是，下一刻。 带着甘甜香气的鲜血泼洒的景象并未发生。 劳伦斯亲王手中掐着的少女，如流沙淌过指缝，微风吹过，化为一席青烟飘散。 “这是” 劳伦斯亲王惊讶地回过头。 周围只有乌压压的吸血鬼，皆是不久之前被他召集而来的族人和臣下。 风呼啸着，空气里弥漫着百果酒的香味，辨不清方向。 “又是幻术。”劳伦斯亲王拧起了眉头，“以假乱真” 劳伦斯在把小姑娘抓回来时，就已经见识过她的幻术。 但今天再次见到，仍然不免感到惊讶。 不仅仅是视角，还干扰嗅觉和触感 人类不是早已放弃了幻术吗？ 这个小姑娘的幻术，怎么会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这就是被光明神选择的神眷者吗？ 如此与众不同，甚至已经特殊到了超越长生种认知的程度。 如果放纵她成长下去，她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似幻非幻，欺骗五感，干扰认知 想到这里，劳伦斯只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不能留下她。 这是劳伦斯做出的判断。 劳伦斯抬起手，暗红光芒如流丝奔涌而出。 “以幻术来挑战长生种，你还远远不够格！人类！” 光芒倾泻流淌。 抱着牛皮卷，隐去了自身气息的爱丽丝直直地本着空间通道而去。 但就在她要穿过通道的瞬间，她突然撞上一道无形屏障，一丝黑暗的力量自屏障打入她的身躯，疼痛和麻.痹感一瞬蹿遍每一寸血肉。 她对自己施加的幻术和风之加护，也因为这猝不及防的一撞而崩散。 爱丽丝反应过来的瞬间就抽身后退。 她刚刚侧过头，暗红光刃便以眼睛难以捕捉的速度擦过颊边，没入空间通道之中。 而后，她白皙的脸颊上出现了一道伤口，殷红的血珠从伤口中渗出，她这才迟钝地感觉到了疼痛。 还有一缕被削断的金色的发丝，自耳边缓缓飘落。 爱丽丝没有时间为疼痛失神。 她闭上眼睛，色泽黯淡的紫色线条浮现在视野之中，这是她的神力。 在那紫色周围，还有涌动的，让人感觉到不适的暗红色——这是吸血鬼的力量。 一抹红光，以破日穿月之势向她冲来。 这是吸血鬼亲王劳伦斯的术法，倘若被打中，爱丽丝十有八九是要死的。 就在爱丽丝要睁开眼睛，去避开这致命一击的时候。 一抹银白色的光芒，悄然降临在了她的意识之中，安抚下那急躁又慌乱的情绪。 克里斯的声音响起：“静下心来。” “把注意力完全灌注到神力之上。” 爱丽丝没有迟疑。 一是因为她没有迟疑的时间，二，则是她对克里斯的指导不会抱有怀疑。 她相信克里斯的力量，相信他的学识和经验，所以，她会按照他所说的来做。 爱丽丝屏去了一切杂念，心思完全浸入神力之中。 她的意识紧紧追随着自身的神力，几乎融为一体，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她的神力丰沛，精神力强大，织成的网也巨大且强韧，仿佛要将天地都收入网中。 那一瞬间，眼前的世界骤然变化。 先前还快得追不上的红光，在她的眼中已经放慢数倍，变成了逐帧播放的慢动作纪录片。 那缓慢如乌龟爬行的速度，让爱丽丝生出了一种念头。 爱丽丝抬起手。 在闭幕后只有神力的光芒线条的视野之中，她一抬手，紫色神力就紧跟而动。 那飞向她的红色光团正在缓缓地变化，从圆形的光团伸展，化为可以轻易夺走性命的弯月镰型光刃。 爱丽丝掌心对准了光刃，用力一握。 属于她的紫色神力奔涌而出，暗紫细丝交织成天网，密不透风地包裹住光刃。 然后呢？ 该怎么做呢？ 第一次这样使用力量的爱丽丝有些茫然。 克里斯适时地引导她：“你希望发生什么？” 爱丽丝试探着与他对话：“我能够做到什么？” “小公主，你是一个幻术师。” 克里斯道：“以假乱真，驾驭奇迹的幻术师。” 爱丽丝问：“所以？” 克里斯的话语中带着笑意。 “所以，你应该认为，自己能够做到一切想做的事。” 站在空间通道之前的金发少女身边，淡紫色神力如缥缈流沙薄雾溢出。 只是转瞬之间，那淡薄紫雾就变得浓稠如流水，在风中如同惊涛骇浪奔涌。 长生种一向对周边的变化非常敏感。 吸血鬼们全部都感受到了这陡然巨变的神力带来的压力。 他们慌张地问：“怎么回事？” 劳伦斯亲王若有所感地看向那闭目而立的金发少女。 他的光刃正在奔向金发少女，而她却不躲不避，反而还对着光刃抬起了手。 劳伦斯亲王感到了不妙：“全部退后！” 吸血鬼们的反应极快，亲王话语落下的同时，他们已经闪身而退。 同一时间，爱丽丝睁开了眼睛。 她伸出的手，以一种要扼死什么东西的力道，用力地握紧了。 暗红光刃在据她还有一段距离之时，就悬停在了象征幻术的紫色浓雾之中。 劳伦斯亲王不可置信道：“这不可能” 不久之前，甚至是刚刚，这个少女在对上他的时候，都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但是现在，这个刚刚加入神宫没多久的小神术师，竟然逼停了他的攻击。 但劳伦斯亲王的惊讶不会至此而止。 ——更加不可能的还在后面。 暗红光刃在紫色雾气的侵袭之下，溶解消散为点点红光。 就在下一刻，那飘散的红色微芒，再次汇聚为刃，只是这次掺杂进了紫色光点。 悬停的弯月光刃再次有了动作。 它割裂浓郁如水的紫雾，甚至划破空气，擦出了电光和火花。 看起来比被逼停之前更加危险了。 只可惜，它这一次，是冲着它原本的主人来的。 劳伦斯亲王飞速后退，却及不上弯月光刃的速度。 只是刹那之间，他临时架起的防御结界就被击碎，冲至面前的光刃割破了他的脖颈。 亲王的血液自被割伤的血管中喷洒而出。 劳伦斯是血统最纯正的吸血鬼。 所有的吸血鬼都期待着让自己的血脉更纯粹一些，渴望着亲王的血液。 那些喷洒出的血液，让他们按捺不住野心和食欲，让他们的大脑逐渐癫狂。 爱丽丝没有因为割了亲王的脖颈，让吸血鬼陷入动乱中而感到安心。 “还不够” 这样还远远不足以杀死一位亲王。 血族拥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尤其是血统纯正的亲王，哪怕将水银灌进他的心脏里，也最多只会让他沉睡一段时间。 爱丽丝这才只是割断了劳伦斯的一条颈动脉而已，连让他重伤沉睡都做不到。 就在她要再次动手之前，一只手按上了她的肩膀。 克里斯的身影逐渐在空气中浮现出来，雪白衣袍微微拂动，如同缥缈流云。 看他这副悠闲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在这里观战了。 爱丽丝觉得这事儿不能深究。 深究起来，心里不舒服的只有她自己。 克里斯将不知何时被爱丽丝丢到地上的法杖捡了起来。 他握着靛蓝法杖，尖锐的杖端向身后一指，笼罩在空间通道上的屏障就变成了碎片。 “小公主，再继续下去，你就要面对一个血族亲王的临死反扑了。” 临死反扑的长生种，将会撕破一切优雅斯文的虚伪表象，展现出骨子里的残暴。 这个时候，不管不顾，只想拖着敌人一起下地狱的长生种的攻击力最是凶悍。 爱丽丝显然不具备与一个临死反扑的血族亲王为敌的本事。 但是，要让她放弃杀掉已经落入下风，濒死垂危的敌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爱丽丝踌躇了一会儿，转身迈进空间通道中：“走了。” 克里斯笑着跟上她，问道：“放弃了？” 爱丽丝说：“刚刚那种状态，我坚持不了很久。” “再继续打下去，我有很大的概率，会把命丢在这里。” 爱丽丝开始计算得失，试图以此来抚平自己的不满意。 看着她这副斤斤计较的模样，克里斯抬起手，揉了揉她那一头金灿灿的柔软发丝。 爱丽丝缩着脑袋躲去一旁：“喂！” “我感到很抱歉，小公主。” 克里斯选择在爱丽丝指责他之前，先一步自己招认错误。 “如果我出手的话，也许你就可以称心如意地，带着劳伦斯亲王的脑袋离开了。” 爱丽丝摇了摇头：“不，这个没什么” 她已经习惯了。 克里斯明明拥有决定战局的能力，却就是不肯直接出手，偏要这里掺和一下，那里凑一脚，来把战局导向他想要的方向。 爱丽丝认为，面对这位长生种，可以适时地依赖他一下，但要是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还不如等死。 “你在想什么？” 克里斯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笑着观察金发公主。 他解释道：“我不是不能出手，而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 他说：“别忘了，我是个长生种，还是个神裔。” 神术师攻击吸血鬼情有可原，毕竟他们职责如此。 可长生种来找吸血鬼的麻烦，这是图什么呢？ 而且克里斯还是个神裔，与吸血鬼一族纠葛颇深的神裔，四十多年前，就是神裔重创了吸血鬼的亲王们。 总之，如果克里斯这么做了，会一瞬间拉起团结的黑暗种族对神裔的仇恨。 到时候，这可就不仅仅是神术师与吸血鬼之间的战争了。 “我总不能一个人，拖好几个种族下水。” “光精灵，白翼天使，人马族这些被称为神裔的长生族类，目前的状况都不太好，无法承受战乱。” 爱丽丝愣了片刻，她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她总是下意识地把克里斯想的很坏。 但仔细想想认识以来的经历，克里斯其实并没有那么坏，相反的，他还做了许多好人好事。 毕竟是神裔嘛，虽然性格糟糕了点 克里斯突然道：“有人过来了。” 爱丽丝问：“然后呢？” 有人过来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为了守护维尔拉王城的治安，这里每日每夜都有士兵巡逻。 尤其是最近，因为吸血鬼横行的缘故，巡逻的次数和人手都增加了。 “来的人是神术师。” 克里斯说：“我不能被他们看见——我是偷溜出圣城的。” 爱丽丝：“... ...” 神宫的传送阵有人看守，圣城之外有着重重结界。 不经允许，偷偷穿过结界离开圣城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就凭那些结界的强度，哪怕是吸血鬼亲王，恐怕也要被结界刮掉两层皮。 可是克里斯偏偏就做到了。 他看起来也完全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爱丽丝：“...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克里斯说道：“我不想成为重点观察对象。” 如果神宫知道他的力量强大到这种程度，必然会对他严加看守。 爱丽丝问：“所以呢？” 克里斯稍稍低下头，俯身到金发公主的耳边。 声音低哑深沉，如同海妖塞壬唱起勾人魂魄的曲调。 “你得帮我，小公主。” 第22章 算账吗？ 不多时, 神术师们就出现在了巷子里。 他们远远地就望见了金发少女的背影，一边走近，一边开口劝说道：“小姐，这么晚了，您还是尽快回家” 神术师们在爱丽丝被抓的事情中吃到了教训。 他们再也不敢拿夜晚游荡在外的行人，来玩鱼饵战术了。 爱丽丝回过头来：“是我。” “殿下？！”神术师们又惊又喜。 他们立刻放下了矜持, 小跑着奔过来, 围住了爱丽丝。 “感谢光明庇佑, 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年轻人们七嘴八舌地关切道：“您是怎么逃出来的？” “噢，得赶紧通知雷夫曼主教才行, 他已经担心得好几天没吃下饭了。” “您脸上有伤，发生了什么？” 爱丽丝实在遭不住他们热切的关心, 她说道：“那个，我们先回去，事情可以慢慢说” 她需要一些时间, 来想一想怎么说清楚这件事。 这件事情中, 需要撒谎的地方非常多, 比如黑暗神的气息，比如吸血鬼奉她为座上宾，比如克里斯的存在。 撒谎得讲究一个逻辑圆滑, 需要多花点心思来编故事。 爱丽丝和神术师们一起回到了维尔拉王宫。 她去见了雷夫曼主教, 将自己抢到手的吸血鬼领地布局图拿了出来。 所有当夜不执勤，被允许休息的神术师们都被叫起来，开了一场紧急会议。 “他们已经知道了布局图纸被偷走的事情, 那么，之后吸血鬼一定会抓紧时间更换陷阱布局。” “我们不能浪费了难得的情报，要在陷阱布局更换之前就攻入吸血鬼的领地。” 雷夫曼主教说：“但同样的，在布局更换之前，吸血鬼一定会不分白天黑夜严守领地。” “所以，我们在白日和夜晚进攻吸血鬼城堡的区别不大。” 综合考虑之下，神术师的队伍决定追求速度。 他们打算明天早上，神宫的增援一到来，就直接攻打吸血鬼的小世界。 雷夫曼主教下令道：“所有人都准备好要携带的东西，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 紧急会议结束，神术师们三三两两的散去，各做各的事情。 爱丽丝也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好好睡上一觉。 她在与劳伦斯亲王的那一战中，精神力消耗过度，大脑非常疲惫。 雷夫曼主教叫住了即将离席的金发公主。 “爱丽丝，你明天不必参战了。” 欸？ 爱丽丝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雷夫曼主教说道：“孩子，我担心劳伦斯亲王会报复你。” “他现在一定非常恨你，如果再次开战，他必然会忽略所有人，只攻击你一个。” 爱丽丝知道，雷夫曼主教并不是危言耸听。 劳伦斯亲王如果不恨她，不报复她，那他的心胸也未免太宽广了一些。 爱丽丝低头说道：“是。” 她拿起法杖，从会议厅里走了出去。 会议厅里顿时变得空荡荡的，只还留下了雷夫曼主教。 因为修习神术，一把年纪也不见老态的主教，站在门边望着爱丽丝离开的背影，神情有些凝重。 他稍稍拧起了眉毛，发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感叹：“她成长的速度太快了。” 尚未离开的艾伦问道：“快有什么不好吗？” 雷夫曼主教没有回答少年的话。 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拄着法杖离开了会议厅。 直到他已经走远了，他才回答道：“快没有什么不好。” 神宫渴求天才，导师期望着学生一日千里。 爱丽丝这样的存在，是神功可遇不可求的人才。 雷夫曼主教摇了摇头：“但是，快得过了头，就有问题了。” 他抬起手来，雪白的传信鸟落在了他的手肘上。 这只传信鸟，将会以最快的速度，把雷夫曼主教写下来的信件带回神宫。 爱丽丝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她关紧了门，还谨慎地检查了门锁。 在确认没问题之后，她回过头来。 黑发青年的身形缓缓显现出来，他抬起头打量着房间。 天花板上镶嵌着奢华的水晶吊灯，品质极好的魔灯石嵌在水晶里，发出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 淡粉浅蓝的帷幔自高处垂下，层层叠叠地包裹住那张足以睡下六个成年男子的大床，床上的被褥和枕头也都是温馨柔和的粉色。 克里斯点评道：“很公主。” 爱丽丝：“... ...” 废话，这就是公主的房间。 爱丽丝不想和他多交谈，她现在只想睡觉。 她指着那张粉色的大床说：“您睡床吧，我打地铺。” “不了，我不需要睡眠。” 克里斯拉开床边的白色椅子，椅背上的白色雕花栩栩如生。 这椅子漂亮归漂亮，但就是坐着不太舒服。 克里斯也不算挑，他就在椅子上坐下了。 “而且，怎么能让小公主睡在地上呢？” 爱丽丝：“那我睡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没办法继续和克里斯周旋客套。 爱丽丝躺上床没多久，就疲惫地睡了过去。 克里斯抬起手，吊灯的光芒瞬间熄灭。 房间里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变成了最适合人类休憩的亮度。 他说道：“好好休息，后面的麻烦还多着呢，小公主。” 爱丽丝这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中午了。 她坐起身来，捂着脑袋下床。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有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 她一下床，守在房间里的女仆就迎上来：“殿下，您需要梳洗和用餐吗？” 爱丽丝点了点头，坐在床边，任凭女仆摆弄她。 她拒绝了宫廷繁琐的裙摆，穿上了属于神术师的制服，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梳理了一下。 梳洗完成后，爱丽丝起身，打算在那张已经拉开的椅子上坐下，等待她的早餐。 但就在她要落座的时候，一道力量将她推开了。 爱丽丝茫然无措地盯着椅子。 一道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你难道想坐在我腿上吗，小公主？” 爱丽丝：“... ...” 她忘记克里斯还在她房间里了。 爱丽丝默默地绕开，在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克里斯这才显现出身形来。 他姿态悠闲，看起来，似乎稍稍有点无聊。 爱丽丝诚恳地建议道：“您可以出去逛一逛的，维尔拉王宫的风景还不错。” 闻言，克里斯低垂下眼睛，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自己的指尖上。 半晌，他才开口说道：“我见过很多美丽的风景，小公主。” 这声音又浅又轻。 克里斯坐在窗边，温暖明媚的阳光透过纱帘，落在他身上。 他分明逆光而坐，但是，他的身影却不显得压迫。 他和光芒极为融洽的糅合在了一起，给人带来一种“他就是光”的错觉。 不知为何，爱丽丝总觉得： 他清浅而温柔缱绻的声音，他与光同立的模样，就像一场梦境一样。 ——很美好，却又如梦似幻，虚无缥缈，一挥即散。 克里斯漫不经心地说道：“生长着奇花异草的异草园，遥远天边遗落已久的祭坛，日蚀之下，仍旧散发光辉的神灯花坪” 他的语气很平静，不像是平时那样故意带着调侃。 当伪装出来的轻佻被抛弃时，他的话语也就缺失了情绪，显得平淡又空旷。 他的声音空落落的有种寂寥的感觉。 可这寂寥感又好像是错觉。 下一瞬，克里斯就重新笑了起来，他温和地看着爱丽丝，问道：“所以，你认为，维尔拉王宫的风景能打动我吗？” 爱丽丝：“唔” 面对一个寿命不知道是她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长生种。 爱丽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得了他的无聊。 “不过，逛一逛也是不错的选择。” 克里斯说：“麻烦你用餐过后，带我在你认为漂亮的地方走一走吧，小公主。” 爱丽丝点了点头，回答道：“好。” 用完餐之后，爱丽丝按照约定，带着克里斯逛花园。 爱丽丝拥有原主的记忆，她能够摸清楚维尔拉王宫里的路。 王宫里修建了玻璃花房，里面种植着无数适合摆在餐桌上的漂亮花朵。 各色的玫瑰，花瓣繁复重叠的切花月季，优雅而美好的百合花，明媚的向日葵 爱丽丝是打算带克里斯去那边的。 但是，克里斯才走到一半，就突然问道：“月见草？” 爱丽丝愣了片刻。 她意识到：克里斯大概是闻见了花香味，长生种的嗅觉一向是比较敏感的。 维尔拉王宫里，也像神宫一样，修建了一片月见草花园。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月见草开放的季节了，这些可怜的小花已经凋落，没剩下多少了。 没等爱丽丝阻止。 克里斯已经朝着花香飘来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爱丽丝叹了口气，在后面跟了上去。 还未走到月见草花园，爱丽丝就远远地瞅见了一个身影。 披着红色绒袍的少年国王，站在花坛边上。 他背着手，气态高傲，全然不似之前的夜晚，和爱丽丝对话时那副软弱无害的模样。 他命令道：“把土填平，一定不能被神术师发现。” 爱丽丝：“... ...” 小伙子，神术师就在你背后呢。 她抬起手，幻术无声无息地降临，将她和克里斯笼罩其中。 在隐藏好身形、气息和声音的瞬间，爱丽丝就回头，看向面带微笑的长生种。 爱丽丝说：“您又摆布我？” 她已经被克里斯算计过很多次了，也算是经验丰富了。 现在她只要遇到不正常的事情，就知道这多半是克里斯的手笔。 克里斯压低了声音，说道：“是你让我逛花园的。” 爱丽丝：“所以您就顺势让我带您一起逛花园？” “而且您还故意引着我往月见草花园来？我明明打算带您去花房！” 克里斯拍了拍爱丽丝的肩膀。 他推着少女，掰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去。 “别生气，小公主。” 克里斯带着她走向少年国王。 “我并不是想摆布你，我认为，你有必要知道他正在做的事情。” 爱丽丝站在了希亚旁边。 她的幻术已经用的非常好了，希亚对自己身边站了人这件事毫无察觉。 爱丽丝站在了花坛上，才看到希亚所注视的景象。 在花坛中央，宫廷骑士们拿着铁锹，一下一下的铲土。 这不是重点。 爱丽丝稍稍转移视线。 就在铲土的宫廷骑士们身边，躺落着数具被包裹在白布之中的尸体。 白布上有暗红的血迹渗出，缓慢地落下来，在白布之下积聚成一小滩，因为过于粘稠的缘故，一时半刻还没有完全渗进土壤里。 爱丽丝下意识地皱起了眉：“这是？” 她已经在北境杀过很多雪魇了，但是，她还是没有学会坦然地面对尸体。 更何况，雪魇是兽，而现在她面前的尸体是人类，和她一样的人类。 克里斯说道：“你看你的小堂弟的手指。” 爱丽丝回过头来，稍稍后仰，看向希亚·维尔拉背在身后的手。 少年国王的肤色有些苍白，看起来非常有些病态，像是生命和健康流失了一样。 他纤瘦的手指上，戴着两枚戒指。 一枚是铂金戒托，上方盛放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 这枚戒指外侧纹刻鹰与玫瑰的花纹，内侧则是用古语写着维尔拉王族的族诫。 这是只有国王才能佩戴的戒指。 而另一枚戒指，就显得非常不正常了。 这枚戒指看起来像是银质的，看磨损程度，应该还很新才对。 但它却呈现出了一种灰暗的颜色，看起来又脏又旧。 戒指的环非常粗，上面布满一串串爱丽丝不认识的文字。 “像这种戒指，就是用来刻字的。” 克里斯解释道：“做得宽，才能够刻得下足够多的文字。” 爱丽丝问：“咒语？” 克里斯点了点头。 爱丽丝是凭借表象判断出来的，这枚灰暗的指环上，用同样的材料，雕刻了一个让人看了就很不舒服的头颅。 那头颅是动物的颅骨的形状，有点像是牛，还有点像羊，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颅骨顶端生出的一对长长的大角。 雕刻戒指的人，似乎也格外注重这对大角。 羊角的细节到尾，纹理雕刻的非常清晰，一丝疏漏也没有。 爱丽丝问道：“这是什么？” 克里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你觉得它像什么？” “恶魔？” 这有些狰狞的角，和两不像的颅骨，让爱丽丝瞬间就能产生不好的联想。 “对，这是恶魔与人契约的标志。” 克里斯伸出手，银白的光芒在戒指的文字上进行描绘。 “这个词语，是恶魔的名字，这个恶魔名叫巴克。” 爱丽丝虚心好学：“巴克是什么样的恶魔？” 克里斯回答地非常干脆：“不知道。” 爱丽丝：“... ...” 竟然还有这家伙不知道的事情吗？ “我不太了解恶魔。”克里斯淡淡地说道：“他们总是见到我就跑。” 爱丽丝：“... ...” 当然要跑了，不跑的话，难道等着被你烧成灰吗？ 禁忌古堡的魔王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克里斯提醒道：“你应该在意的是，你的堂弟召唤恶魔，与恶魔契约，到底是要做什么事情。” 宫廷骑士们已经开始搬动尸体。 在搬动的时候，白布稍微有些散开，尸体的手臂垂落下来。 那皮肤已经僵硬的手臂上，是一道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爱丽丝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残留的气息。 她走近了一些，在那手臂上看到了用烙铁烫出的六芒星。 爱丽丝转头看向走过来的克里斯，问道：“这个六芒星有什么意义吗？” 克里斯：“没什么意义，只能证明你的小堂弟对术法的掌握非常浅薄。” 六芒星是泛用图阵，简单又基础。 不管是做什么用途的术法都可以用一用它。 克里斯摊开手，说道：“所以，你只能从已经看到的现象，和你堂弟的心理来推测，他在做什么了。” 爱丽丝挠了挠头：“我知道他在搞血祭。” “但是，我想不明白，他搞血祭是要做什么。” 人类和恶魔契约的话，一般是人类有求于恶魔。 如果契约成功，恶魔完成人类的心愿，当然，要索取一定的代价。 血祭无疑就是恶魔开出的条件。 那么，希亚是希望恶魔帮他做什么事情呢？ 宫廷骑士们将尸体丢进土坑里，他们又开始一铲一铲地把土填回去。 过了没多久，土坑已经被填平了。 骑士们从旁边拿过早已准备好的月见草花苗，将花苗一棵棵地栽好。 这样，虽然这里没有完全恢复到之前的模样，也不会让人生疑。 路过的所有人，都只会觉得，国王陛下为了美观，让人翻土重新栽种了月见草。 爱丽丝一直跟着少年国王。 之后，希亚再也没什么反常的地方。 他回到了书房，批改文件，让国王秘书将文件送走，叫来传令官，给各地的领主捎带命令。 他就像爱丽丝记忆中的艾尔帕叔父一样，在当国王这方面，表现得毫无瑕疵。 爱丽丝突然道：“等等！” 这哪里是没有反常的地方？ 反常的地方可太多了。 克里斯问道：“有头绪了？” 爱丽丝点了点头。 希亚进行血祭，是因为他有所图求，或者他遇到了难以应对的困惑。 困惑是有的——前几天，希亚还专门找到她，说他受到了诅咒，会在登基的第十三天死亡。 爱丽丝说出了这件事：“所以，他进行血祭，很有可能是为了阻止自己的死亡。” “但是这件事很不合理。” 克里斯说道：“维尔拉王宫里停驻着有这么多神术师，遇到了诅咒，他不向神术师求救，反而寄希望于恶魔。” 黑发青年坐在桌上，他侧头去看那处理公文的小国王。 克里斯语带讽刺：“更甚至，他还在神术师的眼皮底下进行了血祭。” 爱丽丝也觉得这一点不合理。 放着神术师不找，反而找恶魔。 总不能是因为感觉神术师抓吸血鬼太忙碌，而不好意思麻烦他们，为他们减轻负担吧？ 希亚是个国王，不是个慈善家。 爱丽丝说：“所以说，这其中有问题——他不是不想向神术师求助，而是不能。” 维尔拉王国在这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已经死了八位国王，谣传每一个都是死于诅咒。 如果希亚告诉神术师他遭到了诅咒，神术师必然会深入调查前面八位国王的死因。 爱丽丝低下头，看着面色平静的少年国王，确定道：“他不想让我们查找死因。” “他拥有国王的才能，这份才能甚至不输给他父亲艾尔帕。” 爱丽丝说道：“但是，按照王位继承人的顺位，他的排名只会不断地被插队，他永远不会有继承王位的机会。” 她的目光落在了希亚手中的戒指上。 所以，这个年少的孩子召唤了恶魔。 他请求恶魔，将他之前的每一位国王都杀死。 “十三天，十三” 十三是恶魔的数字。 克里斯说：“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爱丽丝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克里斯：“还有一个问题没解释清楚。” “希亚·维尔拉所遭受到的诅咒——他说，他在梦里看见了一个黑发的，非常温柔的人，声音像是在哄人入睡” 克里斯回过头，对于这个描述，他似乎也有些自觉：“嗯？” 爱丽丝说道：“他说，是这个人诅咒了他。” “啊，这个问题” 克里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他坦然道：“我的确诅咒了他。” 爱丽丝：“... ...”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坐在桌上的黑发青年。 “别生气，小公主。” 克里斯笑着说道：“我承认，我的性格是很恶劣。但是，我绝对不会去无缘无故的，就诅咒一个好人。” 爱丽丝揉了揉额角：“我没生气。” 或许是因为她对克里斯稍稍有了改观，她下意识地认为，这是有原因的。 尤其是现在，她知道了希亚做的事情，就更是认为，这是有原因的。 接下来，克里斯给金发的公主讲了一个故事。 大概是在十二天之前。 当时克里斯正在圣城，百无聊赖地修剪院子里的花朵。 他忽然就感觉到自己在被呼唤。 克里斯解释道：“当时的呼唤，是针对神裔的。” 光精灵、天使、人马族之类的神裔，但凡是精神力强的，都能感受到自己在被呼唤。 克里斯有点好奇，就与对方在梦中相见了。 见了面才知道，这是爱丽丝的堂弟，维尔拉王国的现任国王。 “他在梦中以为我会帮他，就把所有的事情和我交代了。” “他如何召唤了恶魔，如何杀死了自己的兄长和姐姐，如何登上了王位。” 爱丽丝问：“那么，他要您帮他什么？” “他与恶魔订下的契约里，除了进行血祭之外，还包括另外的条件。” 克里斯缓缓说道：“——希亚·维尔拉死后的灵魂，归恶魔所有。” 然后，在杀死了所有的兄长和姐姐之后，希亚终于坐上了王位。 在愿望实现之后，他就开始后悔了，他开始担心他死后的事情了。 克里斯话语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讽刺：“他希望，他死后的灵魂能够到达光明神的身边，而不是归恶魔所有。” “所以，他召唤神裔，想让神裔解除掉他和恶魔的契约。” 克里斯语气轻缓，淡淡地说道：“当然，我不止没解除掉他的契约，我还像他诅咒他的哥哥姐姐们一样，诅咒了他。” 爱丽丝扭头看向还在批改公文的希亚。 她想：不作死就不会死啊，小老弟。 爱丽丝说道：“那他这次血祭” 克里斯说：“他向恶魔祈愿，希望恶魔保护他，不要让他被我的诅咒取走性命。” “... ...”爱丽丝被这波操作惊呆了。 希亚·维尔拉简直是个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还有另外一个疑惑。 爱丽丝问：“那他之前半夜找我道歉干嘛？” 她用了幻术，把当时的情景给克里斯还原了一下。 “他想要求救，但他不敢向神术师求救。他知道，他的行为一旦被神术师发现，他一定会被送上断头台。” 克里斯说：“所以，他试着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他希望你挂念着亲情，愿意在帮他的同时包庇他。” 所以他才会态度乖巧地道歉。 但是一番对话下来，他发现爱丽丝完全没有絮叨亲情的意思。 爱丽丝一副不冷不热，公事公办的态度，让他有事去找雷夫曼主教。 所以，试探亲情失败，他没向爱丽丝说明这件事。 克里斯说：“他发现你不能指望之后，就开始指望恶魔来救他了。” “怎么说呢，这种心态就是多活一天算一天吧。” “死后再献出灵魂，比起十三天就因为诅咒而死，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对吧？” 爱丽丝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让他死吧。” 爱丽丝说：“没关系，他死了之后，还有一堆王位继承人等着。” 他们王室贵族，从来不缺亲戚和继承人。 克里斯说道：“事情到这里还没完。” 爱丽丝：“？” “恶魔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家伙。” 克里斯说：“希亚·维尔拉试图毁诺的行为，足以让恶魔愤怒到当场杀死他。” 爱丽丝说：“但是恶魔没有杀死他，还答应了他的条件？” 看希亚·维尔拉这副毫不惊慌，淡定改公文的样子，应该是得偿所愿了。 克里斯轻轻颔首：“恶魔欺骗了你的堂弟。恶魔不打算管他了，他爱死就死。” “恶魔答应了他的条件，是为了借助契约的力量，在今夜降临到王宫。” 爱丽丝一脸懵逼。 她问：“恶魔不想管他了，那恶魔还来做什么？” 克里斯笑着说：“当然是取一件无论如何都想要的东西。” “昨夜，恶魔在你堂弟血祭的时候，环视了整个城堡，发现了美味无比的东西。” 爱丽丝非常熟练地，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克里斯缓缓道：“——你的灵魂。” 爱丽丝：“... ...” 见鬼了，这些长生种怎么这么喜欢她的血肉和灵魂？ 黑夜降临。 希亚·维尔拉登基的第十二天即将逝去。 第十三日的凌晨即将到来。 爱丽丝手里握着法杖，行走在王宫里。 她现在非常愤怒：“等到事情结束，我就揭发这小鬼，把他送上断头台。” 克里斯跟在她身边：“没关系，你生气的话，我今晚就可以要他的命。” 爱丽丝转过头面对着克里斯。 她知道，目前的局面，有大半功劳要归功于克里斯。 这个局面就是这个过于无聊，想要看戏的长生种故意引导出来的。 爱丽丝想对他破口大骂。 但是，她又不知道该骂什么好。 这件事从头到尾，克里斯都没做错什么。 克里斯笑着问：“生气了？” 爱丽丝深吸一口气，坦然道：“是，很生气。” “克里斯先生，我以为我们的关系稍微变好了一些，您不会总是愚弄我了。” 她简直要气炸了。 克里斯怔了一瞬，他低下头，那双清冷的银眸中倒映着少女的身影：“小公主，你冷静一些。” “你仔细理一理事情的脉络，然后再想一想，真的是我编排好了一切，故意来愚弄你吗？” 爱丽丝质问道：“难道不是吗？” 克里斯问：“是我让希亚呼唤恶魔夺取王位，又呼唤神裔谋取一条生路的吗？” 不是，这些都是希亚自己做的。 没有人按着他，让他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夺取王位，他的行为出于自己的意愿。 而要毁掉和恶魔的契约，也是希亚基于可悲的人性做出的决定。 克里斯问：“你以为，换做是其他的神裔见到希亚·维尔拉，就不会诅咒他吗？” 当然会诅咒他。 神裔厌恶恶魔，但他们更加厌恶希亚这种人。 他们只要看见希亚，就一定会诅咒他。 所以，克里斯的举动，是非常正常的。 爱丽丝仍然不相信他。 爱丽丝说：“难道您要告诉我，这是人性的险恶，和各种随机事件交织出来的‘恰到好处’吗？” “您今天还刻意引导着我发现这一切——好吧，也可能真的不是早有布局，而是临场发挥。” 总之，爱丽丝笃定是这个长生种导演这一切了。 就在两人要继续争吵的时候，漫漫黑雾笼罩了夜晚的维尔拉王宫。 尖锐如刺刀捅戳耳膜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抱歉，我是不是来的有些不合时宜？” 那一团黑色的烟雾之中，一双赤红的眼睛睁开了。 “打扰你们吵架了？” 爱丽丝一抬手，她的身形就在幻术的作用下消失了。 但是下一刻，尖锐刺耳的声音就如同狂乱的浪潮，席卷了整个维尔拉王宫。 爱丽丝耳朵一阵剧痛。 幻术消散，她咬着牙，重新出现在了恶魔面前。 就在黑雾袭来的一瞬，一双手将她从原地拖开了。 克里斯捞着她，退进银白色的半球形光罩里。 他微凉的掌心捂上金发少女的耳朵，银白光芒亮起，将爱丽丝耳中的疼痛抚平。 爱丽丝还是很生气，但她没心情再和他吵了。 克里斯松开手，俯身在她耳旁说道： “小公主，如果你真的认为我故意在摆布你，并且因此感到十分愤怒。” “那么，我给你提供一个建议，保证解气的那种，怎么样？” 爱丽丝问道：“什么建议？” 克里斯低着头，他低低地笑出了声，那声音非常的轻松愉快。 他说：“你就当做我真的摆布了你。” 爱丽丝：“... ...” 这哪里是有效建议了？ 克里斯继续道：“但你要想一想，你当初在雪原上，是怎么把我从长眠之中吵醒的。” “？？？” 爱丽丝缓缓地打出了一串问号。 她以为克里斯当时闭着眼，根本就不知道是谁吵醒了他。 而这家伙醒来后，几个月里都没有提起过一句，当初有人吵醒了长眠中的他。 总之，这数个月以来，爱丽丝就真的以为自己瞒天过海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克里斯对这件事，其实是心知肚明的。 克里斯眯起眼睛，问道：“还生气吗？” “既然生气，想要算账分一个对错，那么我们可以把这其中的账仔细清算一下。” 爱丽丝：“... ...” 这笔账要怎么算？ 沉眠中的长生种被吵醒的话，会感到非常生气。 他们一般会毁灭掉城镇，甚至毁掉一个王国。 最次的，也要把吵醒他们的人挫骨扬灰。 克里斯说道：“我没有屠城灭国的习惯，小公主。” “遇到问题的时候，我一般只会找当事人的麻烦。” 第23章 神明眷顾之人 就事论事, 算账找正主，不波及旁人。 这毫无疑问是个好习惯。 但对于正主本人来说，这却不是个好消息。 爱丽丝仰起头，沉默地看着克里斯，心中的怒火已经全数转变为惊恐。 克里斯笑着，安静又耐心地等待她的答案。 但是, 被美味灵魂吸引而来的恶魔, 可没有和他同样的耐心。 阴冷浑浊的黑色雾气弥漫, 藏身于黑雾的恶魔身形飘忽，难以用肉眼去捕捉。 那刺耳的声音仍然回响在城堡里, 无处不在地攻击着他人的耳朵。 “嘶——” 爱丽丝咬着牙，不自觉地绷紧了精神。 刚刚克里斯才一松手, 她的耳朵就再次被震出了血。 带着浓厚的黑暗气息的力量席卷而来，撞在克里斯撑起的结界之上。 两股强大的力量碰撞在一起，黑暗力量如汹涌洪流坍塌, 古老的城堡摇晃动荡。 “结界要碎了。”克里斯淡淡地说道。 他所创造的半球形的银白光罩, 正在黑暗力量的洗涤之下生出裂纹, 发出玻璃即将破碎的声响。 爱丽丝捂着耳朵站起来，她大口喘着气，迅速地调整自己的状态。 她试图将疼痛挥斥到脑后, 重新集中起精神, 以进入当初和吸血鬼亲王对战时的状态。 但是没有办法——她根本就没法抵御那如刀锋刮过铁板的刺耳声响。 在结界破碎之前，克里斯抬起手来，银白色的神力在他指尖环绕流动。 他低头看向咬牙坚持的金发少女, 问道：“是把账一条条一项项地算清楚？还是当做双方扯平，放下这件事？” 爱丽丝：“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吗？” 她不愿意和克里斯继续探讨这个问题，毕竟，要清算这笔账的话，她肯定讨不到便宜。 人对于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会有种能拖就拖的逃避心理的。 而且，现在也不是纠结谁欠谁的时候。 来取命的恶魔，现在就在城堡里的黑雾中，对他们这边虎视眈眈。 战斗和逃命都来不及，谁有功夫纠结这些琐碎事？ 克里斯绕到爱丽丝面前，他低着头，看着因为疼痛而面色苍白的少女。 克里斯轻轻颔首，说道：“对，这是最重要的。” 他说道：“比起来注定要空手而归的恶魔，我更在意我们之间的问题。” 黑发青年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来。 柔软微凉的手掌心，就这么摊开在了爱丽丝面前。 “小公主，比起来撕破脸皮算账，我们有更好的相处方式，不是吗？” 爱丽丝深吸一口气。 她一把抓住了克里斯的手。 萦绕在克里斯手边的银白色神力顿时顺着交握的手，流窜进她的身体中。 强大而温和的力量不容拒绝地，渗入血肉之中，跟随着血液流淌至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双耳之中难以忍受的疼痛渐渐被抚平。 让她头脑发胀的耳鸣声也消失了。 “的确是我欠您比较多，双方扯平是我占到了便宜。” 爱丽丝说道：“但是，我还是要说——我厌恶这样的愚弄和摆布。” 克里斯撑起的银白色结界已经在黑暗力量不停地打击之下遍布裂纹。 爱丽丝的话语落下的同时，结界一瞬崩碎，破碎成点点银白色的亮光。 金发少女毫不迟疑。 她无法抵御恶魔那无孔不入声音，那么，就干脆不要再抵御了。 她放弃在噪音和耳朵要被震破的疼痛之中集中精神，她放弃使用幻术来迎击。 由神力绘制而成的符文在结界破碎的一瞬间生效。 城堡之内一片动荡，光元素的金色微芒在空气中浮现，飘浮着汇聚到一起，交织成一片流淌的金色薄纱。 面对这神圣之景。 恶魔没有后退，而是发出桀桀的怪笑声。 他嘲笑道：“在这种时候用光明神术？” “多么不明智的举动。” “你是不是在神宫读书读傻了？” 神宫教育过学生们，黑暗的种族最惧怕神圣的力量。 所以，在遇见黑暗种族的时候，选用净化神术和光明神术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实战不是纸上谈兵。 使用光明神术是需要审时度势的。 现在是深夜时分。 夜晚是黑暗的主场。 黑暗强盛时，光明最为微弱稀薄。 这时释放的光明神术的效果将会大打折扣。 甚至，对高阶恶魔来说，夜晚的光明神术根本就是不痛不痒、无足轻重的攻击。 但是，凡事总有一个例外。 恶魔得意洋洋的诡异笑声戛然而止。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周围。 金色薄雾丝丝缕缕地分散开来，汇入黑雾之中。 两种截然相反的神力交汇的一瞬间，浓稠的黑雾如同混入水滴的油锅，一瞬沸腾炸起。 黑色的雾气被煮沸，扑腾扑腾的沸腾着，向四周溅开。 恶魔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黑雾，像是被高温蒸发了一样，正在不断地消散。 “不，你错了。” 黑发神只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如同空灵而华丽的乐章，如同公正而严肃的审判。 他开口的一瞬间，万物沉寂，甚至连恶魔周身环绕的，刺人耳朵的尖啸声也被屏去。 克里斯稍稍歪头，银色眼眸倒映光芒，带着愉快而惬意的情绪。 他补充道：“恶魔巴克，与你敌对的，是神明眷顾之人。” 恶魔巴克惊恐地望向爱丽丝。 相貌姣好明艳如花朵的少女身边，金色薄雾正在不断汇聚。 从渺小的星星点点的微芒，变成明亮的金色碎屑，再交织成一边碎金河流。 神明的祝福与加护伴随她。 她的光明，能够让漆黑深夜炽如白昼。 爱丽丝睁开眼睛。 环绕她流淌的碎金之河瞬间贴向地面，卷起一人多高的，水瀑一样的刀锋。 那一瞬间，光明割裂厚重浓稠的黑夜，以击碎一切的姿态，奔向藏身于黑雾中的恶魔。 恶魔不打算迎接这一击。 在碎金之河化为刀锋的一瞬，他的身形已经开始变得透明。 爱丽丝喊道：“克里斯先生！” 数条散发着微芒的银白锁链应声而起，以比那光刃更快的速度伸进黑雾。 银色锁链交错收紧，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在银色锁链捆来的那一刻，正欲逃跑的恶魔，身形不受控制地再次变为不透明的实体。 巴克惊恐地发现，在那一瞬间，他的力量被锁住了，他无法采取任何动作，无处可逃。 光明的利刃已经近在咫尺。 巴克于恍然之间惊醒，他抬起头，望向站在不远处看戏的黑发青年。 他身姿挺拔，雪白衣袍宽大，袍脚的银纹如同月下潺潺水波，清冷而圣洁。 他身上始终散发着微弱的光辉，没有被黑暗掩去分毫。 他如同局外之人旁观这一切，高高在上，凛然独立。 恶魔有了答案。 他惊慌道：“你是” 但他的话语尚未来得及说出口，汹涌澎湃的碎金之河已经冲到面前。 金色的刺目光芒怒张着，于黑夜的城堡中亮起，将恶魔吞噬其中。 “啊啊啊啊啊——！” 对黑暗的种族来说，光明如同腐蚀灵魂的剧.毒。 金色光芒中，恶魔巴克的皮肉一寸一寸被腐蚀，脏污的黑色血液落下，却在触及地面之前，就在刺目光芒中被灼烧成一缕黑烟飘散。 巴克已然忘记了言语，疼痛和死死捆住他的银色锁链，让他只能徒劳地挣扎和嘶喊。 克里斯说道：“太吵了。” 话语落下，金色光芒之中，切出一道更加耀眼的银白色的弧线。 银芒消逝的一瞬间，恶魔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将这一幕收入眼中的爱丽丝脖子一凉。 她怀疑，如果之前她要和克里斯把账算清楚，她会和恶魔沦落到一样的下场。 克里斯转过头来，问道：“打配合的感觉怎么样？” 爱丽丝沉默了片刻，不情不愿地说道：“很不错。” 刚刚那种程度的光明神术，并不是她独自用出来的。 她唤起光明元素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了克里斯在治愈她时，留下的神力的帮助。 说实话，克里斯真的是个神辅助。 不过，他这副旁观看戏只打辅助的悠闲姿态，实在是让人不爽。 克里斯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他转过身，迈开脚步：“接下来，我们该去收拾你的小堂弟了。” 爱丽丝：“... ...” 她说：“还是把他交给神术师处理吧。” “交给神术师处理？” 克里斯笑着问道：“然后让他在接受神术师审问的时候，说出梦里有个黑头发的、说话语气温和的神裔诅咒他的事情吗？” 爱丽丝：“... ...” 克里斯说：“认识我的人，都能准确的猜出这是我。” “你知道，我不想成为神术师的重点观察对象，那会给我造成很多不便。” 爱丽丝：“... ...” 她倒是希望真的能给克里斯造成不便。 这样的话，他也许能稍微老实点。 克里斯侧头瞥了她一眼，问道：“你在想什么，小公主？” “你以为造成的只是我一个人的不便吗？” “以我们两个的熟识程度，你说，到时候神术师们会怎么想呢？” “爱丽丝公主因为旧怨，始终记恨艾尔帕，于是拜托神裔去诅咒他的小儿子？” 爱丽丝深吸了一口气。 好吧，她完全掉进坑里了。 就在爱丽丝跟着克里斯一起前往国王陛下的寝殿的时候，城堡外面传来了一阵骚乱的声音。 爱丽丝推开窗户望去，城堡外面站了一大片穿着白色制服的人。 雷夫曼主教和另外两名主教站在最前方，板着脸发号施令：“围住王宫！” 爱丽丝：“？” 看来，神术师们已经攻打完吸血鬼的领地，凯旋回归了。 这是个好消息可是，他们包围王宫做什么？ 雷夫曼说道：“结伴进入城堡进行搜查，遇到恶魔后立刻使用信号联系！” 他抬头望向维尔拉城堡，眉心拧出了深深的沟壑：“气息这么浓重，恐怕是有非常强大的恶魔。” 爱丽丝：“... ...” 完蛋，恶魔打完了，但他余留的气息还没消散。 她默默地转过头，看向克里斯。 后者一脸无辜地回望过来。 克里斯摊手道：“这肯定不在我的计算之中。” 克里斯最后还是把这件事糊弄了过去。 他小幅度的影响了希亚的记忆。 希亚会彻底忘掉梦里的神裔的特征。 不会记得诅咒他的神裔拥有黑发，也不会记得对方的声音温和，像在哄人入睡。 他只会记得，他在梦中呼唤了一个神裔，而神裔对他的恶毒行为感到不满，不止没帮他，还诅咒了他。 这样的话，神宫就不会根据希亚提供的特征怀疑克里斯。 克里斯完美地把自己从整件事里摘了出去。 爱丽丝也在谎言中修改了事情的逻辑链。 恶魔降临后，先解除掉了神裔对希亚的诅咒。 ——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希亚被诅咒了却没死。 同时，感受黑暗气息的爱丽丝，走出房间寻找这不祥的气息的源头。 巧合的是，做完正事之后，游荡在城堡里的恶魔也闻到了爱丽丝的灵魂的香味。 于是，两方就在这互相寻找的情况下相遇，并且发生了战斗。 克里斯的声音在爱丽丝的脑海里响起。 “逻辑链很完美。” 爱丽丝试着凝聚神力，在脑海里回应他：“是啊，我都要佩服我自己撒谎的能力了。” 这话语中带着的讽刺意味显然易见——她在提醒克里斯，自己是为了帮他收拾烂摊子，才会变得撒谎这么厉害。 “看余留的气息，也知道那个恶魔有多么强大。” 艾伦半是感慨地问道：“您是怎么打赢的啊？” 爱丽丝自我调侃道：“人快要死的时候，实力总是容易突飞猛进？” 艾伦说道：“不愧是天才的进步方式。” 克里斯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被人夸奖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爱丽丝：“是啊，很好，我谢谢您啊。” 她很想喷克里斯。 要知道，艾伦她每夸奖她一句，她日后就要为了圆谎而多付出十倍的努力。 克里斯这个坑实在是挖的太厉害了。 希亚的恶行被一桩桩地翻了出来。 神术师们站在庭院里，看着从各处花坛挖出的尸体，不由感慨一句恶毒。 “还好艾尔帕国王死的时候，爱丽丝殿下拒绝回到维尔拉王国继承王位。” “不然，她也会成为被希亚·维尔拉诅咒而死的人之一。” 说出这话的人，突然被同伴用手肘捅了捅肚子。 年轻的神术师回头，发现爱丽丝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后方。 他抬起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虽然他是站在爱丽丝这边的，但是背后议论人家的家事，还被正主听到了，多少还是显得有点尴尬。 爱丽丝接上了他的话：“是啊，维尔拉的王位不好坐。” “王族的心思，比那些张牙舞爪要取我性命的长生种还要凶险。” 面对长生种们，她好歹能拿起法杖，去拼上性命狠狠地打一架。 但是面对维尔拉的王族——人心这种东西，坏起来的时候真是防不胜防。 神术师说道：“没关系，殿下是神明眷顾之人。” “就算是成为国王，也一定能安安稳稳地将王位坐到最后。” 爱丽丝：“... ...” 神明真的会管人类的家长里短和勾心斗角吗？ 你们是有多相信神明的眷顾啊？ 充斥死亡与黑暗气息的黑红色沙漠中，盛开着赤红的曼陀罗花。 华丽且鲜艳的花朵开得遍地都是，一眼望去，就像一片血红色海洋。 沙尘铸造的殿堂悬浮于半空。 镶嵌黄金与宝石的幽暗殿堂中，身披黑袍的长生种围绕圆桌而坐。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黑色的指甲，头顶都生着一双狰狞的角。 其中一名恶魔说道：“巴克死了。” 恶魔们神情凝重。 “他说他要去人类那边收割一个灵魂，他担心我们与他争抢，神神秘秘地不肯告诉我们他具体要去的位置。” “然后，这个试图独占美味灵魂的自私鬼，就死在了那边的世界。” 恶魔们纷纷说道：“他活该。” 恶魔从不讲究团结的美德，自私、阴狠、狡猾和贪婪是他们的本性。 他们巴不得同伴们全部死光光，这样才好独自占有魔界的所有土地。 至于他们之所以聚在这里开会，还表现得如此凝重的原因—— “巴克那家伙，收割人类的灵魂不成，反而还把自己的命送出去了。” 恶魔说道：“朋友们，别骂他没用，我们很清楚他的实力如何，不是吗？” 恶魔巴克，在魔界里，算是恶魔之中的佼佼者。 比起那个整日在人类那边吹嘘自己与神比肩的禁忌古堡的魔王，巴克要强上太多倍了。 像他这样的恶魔，本来是应该能够横着走的。 恶魔巴克被人类杀死，这是非常不正常的事情。 以他的实力，哪怕是神宫的老怪物们出面，他也能为自己争取到逃跑的机会。 “这个世界上，出现了有能力杀死我们的人类。” 这才是恶魔们最担心的问题。 他们脖子上的脑袋，不再是他们欺凌多年的人类砍不掉的东西了。 幽暗殿堂中沉默了很久。 半晌，有恶魔另起了一个话题：“吾等黑暗的神明，似乎已经自长眠中苏醒了。” 恶魔们纷纷抬起头来。 他们都有这样的猜测。 在数个月前，他们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沉寂已久的黑暗力量重新苏醒于世了。 紧接着，吸血鬼们那边就出现了所有长眠的亲王一同醒来的事情。 有的恶魔，从吸血鬼亲王那里打听到了消息。 亲王们不是自然醒来的，而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唤醒的。 消息散播开来之后，所有的黑暗种族都产生了同样的想法：是不是他们的神回来了？ 但是 恶魔提出了质疑：“但是，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见到过黑暗神冕下的踪影。” “也没有任何黑暗种族的子民，得到过神明的庇佑和加护。” 恶魔说道：“吸血鬼亲王虽然苏醒了，但局面很快就被神宫控制住了。” “我们魔界的巴克，这样强大的恶魔，竟然在外出时被人类杀死了。” 按道理来讲，如果神明醒了，应该会给予自己的信徒们庇佑和加护。 可是看看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这哪里是得到了加护，这简直是遭遇了诅咒。 恶魔们不禁生出了疑问。 黑暗神冕下真的醒了吗？ 如果真的醒了，冕下他这段时间都在做些什么？ 为什么唤醒了吸血鬼亲王，却又任凭他们被神宫压制？ 维尔拉王宫。 雷夫曼主教沉默地坐在会议厅里。 他面前摆着一只锦盒，其中盛着从希亚·维尔拉手上摘下的戒指。 他从戒指上辨认出了古语：“恶魔巴克” 年轻人们也许会不知道巴克是谁。 但他这个已经不年轻，身在高位的主教，可不会不明白巴克是什么样的恶魔。 在恶魔曾经十分活跃的年代里，巴克这个名字，算得上是神宫的噩梦。 就连实力强悍的大主教们，也无法杀掉恶魔巴克。 雷夫曼主教不免生出了怀疑。 巴克真的死了？ 这个让神宫头疼了多年的大恶魔，真的死在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手上？ 但是，眼前的证据，却不容置疑。 盒子里的戒指已经碎成了好几块，其中蕴藏的黑暗气息也在不断消失。 契约戒指碎裂这个现象，意味着恶魔已经死亡了。 雷夫曼主教抬起手，捏了捏眉心。 他呢喃着：“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做到这样的事情的？” 不怪雷夫曼主教拥有疑惑。 爱丽丝成长的速度实在是太反常了。 第24章 你是不是光明神 希亚的所作所为, 彻底败露在了神宫的视野之中。 如此，就算他没有因为诅咒而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爱丽丝在地牢里见到了希亚·维尔拉。 这个年轻的小少年，正抱着膝盖，蜷缩在阴暗地牢的角落里。 他穿着得体的衣服，披着红色的锦袍, 每一片衣料都是由技艺纯熟的巧匠, 用最珍贵的布匹裁剪而成。 他头顶还戴着纯金的冠冕, 上面镶嵌着价值连城的宝石，奢华贵重。 希亚·维尔拉是维尔拉王国最年轻的国王。 他本该成为被记载在历史上, 荣光万丈的传奇国王。 谁也没想到，他会落到这个下场。 “爱丽丝姐姐。” 少年抬起头来, 声音冷淡而孱弱。 地牢里一片黑暗，只有挂在墙上的烛台上，有一两簇微弱的暗黄火光。 希亚苍白的面容隐没在黑暗中。 在那微弱的光源下, 爱丽丝看不清他的表情。 希亚问：“来找我叙旧吗？聊一聊我们的亲情？” 他语气平静。 但爱丽丝能够从这话语中, 感受到其中的讽刺。 这小子很可能在记仇。 他在说数日之前, 他有向爱丽丝求救，对方却冷漠地将亲情置之一旁的事。 他似乎还是想要怪罪爱丽丝——你与我同是维尔拉王族，你为什么不帮我？ 又或者, 他只是单纯地, 讽刺这个为了王位斗个你死我活的家族。 爱丽丝冷漠道：“不叙旧。” 她原本没打算来见他。 不过，雷夫曼主教等人，找她聊了聊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毕竟, 这件事勉强也算是爱丽丝的家务事。 爱丽丝站在地牢门前，侧头望着希亚。 她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脸上没有丝毫情绪。 爱丽丝说：“主动退位吧，希亚。” “给维尔拉的王族留点面子。” 希亚的恶行一旦公开出来，必然会对王室的名誉造成严重的影响。 这会造成王权的不稳固，会造成臣民的不信仍，让此时还在与长生种不停产生摩擦和矛盾的维尔拉王国陷入内忧外患之中。 神宫想要对希亚·维尔拉的恶行进行判决。 但是，他们不想因此而造成维尔拉王国的动荡。 所以，神宫希望希亚主动让位，消失在公众的视野中。 在这之后，神宫会秘密地对希亚进行判决和执行处罚。 而不是向所有人公开他的恶行，声势浩大地将少年国王推上断头台。 希亚在黑暗中低着头笑了：“主动退位？” 金发少女沉默不言。 她只是站在牢笼旁边，安静地看着他。 希亚笑着问：“姐姐，你知道，我耗费了多少心思和精力，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才坐上这个王位的吗？” “啊，我忘了，你不知道。” “伯父在位时，你是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对你来说继承王位理所当然，你不用努力，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你自然也不会懂，别人想要登上这个座位，需要怎样的辛劳。” 苍白的少年轻轻抬起头，望向地牢里那光芒微弱的烛火。 这美丽的少年，此时的姿态，就像是追光之人。 但是，爱丽丝很清楚。 希亚的是一条毒蛇。 他比他的父亲艾尔帕还要阴狠歹毒。 这个少年骨子里都渗着毒。 就连他的灵魂，也浸泡在了毒液里。 爱丽丝问：“希亚·维尔拉，这样的辛劳和努力，难道值得表彰吗？” “别自我感动了，你只不过，是个绞尽脑汁去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恶人而已。” 这不叫努力。 这叫狡猾阴狠歹毒，叫不择手段。 “姐姐，你果然不懂。” 希亚说：“你知道吗？” “这世上有人身负才能，做事深思熟虑，在政治上眼光长远，该果决时也从来不拖泥带水。” “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天生就该成为国王吗？” 希亚嗤笑了一声。 “可是，拥有着这样的才能的我，却被该死的顺位继承制挡在了国王的位置之外。” “我怎么可能会甘心？你能理解我的不甘心吗，爱丽丝姐姐？” 爱丽丝漠然地听着，希□□绪激动地叙述他犯错的动机。 爱丽丝说：“我不理解。” “我与被你害死的兄姐处境相似，我是你父亲艾尔帕夺位时的受害者。” “站在受害者角度的我，体会不了加害者的心情，也没有必要去体会。” 希亚还要再说些什么。 爱丽丝却直接打断了他：“别再为自己狡辩了，希亚·维尔拉。” “维尔拉王国的确是顺位继承制。” “但这不是不能改变，以前也不是没有国王留下遗嘱，把王位交托给最有才能的小儿子的先例。” “你大可以去努力，去得到你父亲艾尔帕的认可，而不是为了尽快得到王位，将他诅咒至死。” 神宫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艾尔帕也是因为诅咒死亡的——他的尸体上还残留着诅咒术法的痕迹。 爱丽丝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希亚做的。 这个小少年，可能早就野心蓬勃，对坐上王位这事一刻也不能等待了。 希亚愣住了：“什么？” “你说，我父王是因为诅咒而死？” 他这茫然的样子，似乎对此并不知情。 爱丽丝问：“难道你想说，不是你做的吗？” “这个谎言太蹩脚了，希亚，别忘了你做过什么事。” 希亚迟疑了片刻，才迷茫地解释道：“我本来，是打算照你所说的那样，好好努力，得到父王的认可。” “但是他猝死了，死的太突然了，根本就没有留下遗嘱交代由谁继位。” “没有遗嘱，王国就按照顺位继承制，来选择新国王——所以，我才必须要通过杀死哥哥姐姐们的方式来上位。” 爱丽丝摇了摇头，没有听信他的解释。 她说：“你不必辩解了，希亚。” 她转过身去，打算离开地牢。 希亚·维尔拉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不愿意主动退位。 爱丽丝也没有继续劝说他的耐心——干脆就让神宫公事公办，公开处理算了。 希亚淡淡地笑了一下：“姐姐。” “我那么多罪行都被翻出来了，我已经是注定要死的人了。” “我有必要，为了这一条人命而撒谎吗？” 爱丽丝没有停下脚步，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地牢里。 厚重的石板门轰隆隆地阖上，灰土抖落，扑灭了挂在高处的烛台，地牢里一瞬间又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希亚抱着膝盖坐回稻草堆上。 他低着头，过了许久才说道：“姐姐，你怎么能认为，是我杀了父王呢？” “我一点也不想让父王死，一点也不想，我怎么会杀他呢？” 说来可笑。 他杀死了那么多的哥哥姐姐，完全是把亲情和血缘抛在了脑后。 可是此时，他却说，他不想让艾尔帕死，他不会杀艾尔帕。 希亚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低声呢喃着：“也对，没人会相信的。” 他接下来的话语，似乎是在安慰自己：“那么多罪行都被翻出来了。” “再多这一条，也无所谓。” 就在这时，地牢里出现了熹微的光。 黑发神只身披雪白的衣袍，缓缓走近了希亚。 这个凭空出现的存在，落脚之处，浓重的黑暗皆敬畏地散去。 “对，再多这一条，也没关系。” 空灵而澄净的声音回荡在地牢中。 希亚猛地抬头，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那笼罩在微光之中的黑发青年。 他踏夜而来，身上带着皎洁的月光，缥缈流转的云霞。 美好得如梦似幻，像是让心荡魂游的，不存于世的绝美风景。 没有任何人，会不为他陶醉。 过了许久，希亚才回过神来。 他茫然地问道：“你是谁？” 克里斯笑着走近他，那笑容恰到好处，却透着冷漠和疏离。 他迈步时，精美的长靴上，银白的细链随着行走的动作摇晃，碰撞出细碎而轻灵的声响。 “一个遵守约定的神裔。” 克里斯笑着说：“小国王，今天是你登基的第十三天。” 这话语落下的一瞬。 有什么施加在希亚脑海里，捆缚着他的认知的力量松开了。 少年国王那被模糊掉的记忆，一瞬变得清晰无比。 他记起来了，在他的梦境里，用温和的口气对他施下诅咒的，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记忆的画面变得清晰的一瞬间。 刺骨的寒意蹿上了后脑。 希亚下意识地想要逃。 但是，他无处可逃。 那冰冷的银白色光芒如同潮水涌来，彻底吞没了他的意识。 没过多长时间。 去为希亚送饭的仆人，就带出了少年国王已经死亡的消息。 据说少年国王是一头撞死在了墙壁上，死状惨烈。 “就算死，也要以国王的身份死吗？” 神术师艾伦感慨道：“这也太执着了吧？” 爱丽丝始终维持着沉默。 她一手捧着脸，脑海里回旋着希亚的话。 她在想：希亚真的有必要撒谎吗？ 在光明神宫和维尔拉王室的配合之下。 希亚的恶行没有被公布于世，他的死亡也被安排上了合理的说辞。 随后，关于新国王继位的事情，出现了一点麻烦。 排在后方的王位继承人，因为之前流传的诅咒传闻而惧怕，死活不肯坐上王位。 克里斯感慨道：“小公主，要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继承王位，你就只能离开神宫回来当国王了。” “毕竟，在这样的传闻之下，这个受人畏惧的王位，只有清楚真相的你敢坐。” 爱丽丝：“... ...” 克里斯话语中带着笑意：“国王之位不能长久空缺。” “神宫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为了维尔拉王国的稳定，他们只能忍痛放人。” 爱丽丝：“... ...” 神宫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好在，神宫也有够舍不得爱丽丝这个神眷者。 在这两个前提之下，神术师们再三保证王位没有问题，终于把爱丽丝的一位表姐送上了王位。 为了让这位表姐安心，神宫的人没有在处理完吸血鬼之后撤离，而是决定在王宫多停留半个月，保护新任的国王陛下。 夜晚，不执勤的神术师们成群结伴地，聚在了繁华的维尔拉王城的酒吧里。 一名神术师说：“竟然要继续待半个月” “我女朋友还在神宫等我回去呢希亚这小子把我害惨了。” 爱丽丝一手捂着脸，一手拎过装饼干的小筐子，给那名神术师推过去。 她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这当然不是爱丽丝的错。 但是，作为维尔拉王族的一员，爱丽丝感到了十二分的丢脸和内疚。 已经和女朋友分离两地很长时间的神术师叹了口气：“唉，别说对不起，这怪不着你的，别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这年头谁家没点乱七八糟的烦躁事啊？更何况你家是王室，权力纠纷的核心。” 用爱丽丝的话来翻译一下。 这就叫做：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神术师们很多都是出身于名门贵族，他们的家族内部，在勾心斗角这方面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能够理解到爱丽丝的感受，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迁怒于她。 神术师说道：“你能离开王室这种鬼地方，真是莫大的幸运。” 说完，他想要拍一拍爱丽丝的肩膀，来表达安慰的意思。 可他的手掌才刚要落上去，就因为乍然而起的不适感缩回了手。 “嘶——” 爱丽丝转头看过来：“怎么了？” “刚刚手突然麻了一下。” 年轻人活动了一下手掌，说道：“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同伴们仍然不放心：“真的没问题吗？回去之后找疗愈师看一下吧。” 在继续停留于维尔拉王宫的半个月里，爱丽丝没有巡逻和执勤的任务。 她唯一被安排好了要做的事情，就是写报告。 神术师们每一次任务结束，都要向神宫递交报告。 报告里要说明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事件调查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的感想。 而先后经历了被吸血鬼亲王掳走，“独自”从吸血鬼领地偷盗地图并且全身而退，“独自”面对了恶魔巴顿这几件事的爱丽丝，毫无疑问，要比别人多写好几倍的报告。 正常的按照事实写报告已经很费脑子了。 更何况她是要编谎话，连细节方面也要圆融的那种谎话。 爱丽丝才写了一个开头，就想要放弃了。 她喊道：“克里斯” 很快就有声音回应了她：“我在。” 同时，黑发青年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房间里。 爱丽丝用羽毛笔的尾部敲打着报告纸：“报告怎么写？” 她相当于是在明说：你快点给我把事情的细节编到位。 这些谎话大部分是为克里斯编的，他应该为圆谎负责。 克里斯笑着问：“你确定要让我来编？” 爱丽丝：“... ...” 她沉默了片刻，说道：“还是算了吧。” 她可太怕克里斯给她挖坑了。 克里斯从她手里拿过纸笔：“没关系，我来编吧，不会算计你的。” 爱丽丝求生欲极强，她紧紧地攥住了羽毛笔的尾端。 “不不不不劳驾您了，我自己写就好” 克里斯说：“我真的不算计你。” “我真的想自己写！”爱丽丝坚持不肯松手。 克里斯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他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没办法了。” 话语落下，克里斯松开了手。 紧紧抓着笔的爱丽丝，差点因为惯性而摔到椅子下面去。 扒着桌沿重新坐稳身体的爱丽丝懵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耍了。 她抬起头看着黑发青年：“你这人怎么” 这家伙就是故意在逗她，想要引着她主动放弃让他帮忙编报告的打算。 克里斯笑着问：“反应过来了？” 爱丽丝深吸了一口气，劝说自己不要生气。 劝说失败，这一口气梗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小公主，我是真的来不及帮你写报告。” 克里斯解释道：“我得回圣城了——神术师对圣城的长生种居民有定期访查，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不在。” 前几日撕破脸皮之后，爱丽丝的表现就真实了许多。 她说道：“这可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的消息。” 她真的受不了克里斯跟在她身边的日子。 这些天来她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吃不好睡不好，时刻维持警惕，提防克里斯给她挖坑。 “我走了。” 克里斯拍了拍金发公主的脑袋。 在后者怒火升起之前，他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 当夜，爱丽丝正要躺下睡觉的时候，被枕头硌了脑袋。 她迷茫地翻过身来，发现自己的枕头不止是硬度，高度也有点不对劲。。 她翻开枕头，才发现下面垫着厚厚的一摞报告纸。 纸上的内容是这数日以来的经历，细节圆融，毫无缺漏。 就连感想都帮忙编好了。 爱丽丝：“... ...” 爱丽丝拿起桌上那张自己只写了个开头的报告纸做对比。 纸上的文字仿照了她的笔迹，完全看不出是出自另一人之手。 爱丽丝：“... ...” 一时之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欣喜，还是该愤怒，或者是该怀疑克里斯的用心和目的。 爱丽丝心情复杂地收好了这份非常出色的报告。 金发少女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她嘀咕道：“我真怀疑我是掘了光明神的棺材，他才故意派了这么个神裔来整我。” 已经走远的克里斯，脚步顿了一下。 他思虑片刻，说道：“唔这个说法似乎也对。” 十五天过后，雷夫曼主教带领的神术师小队，启程返回圣城。 之前攻打吸血鬼领地时，神宫派来的增援，在事端解决后不久就启程赶往别的地方，去援助和其他亲王碰面的神术师们了。 路上，艾伦忽然感慨道：“真好啊。” 爱丽丝疑惑地转头瞅向他。 “来时有多少人，回去时还是多少人。” 艾伦的表情中带着欣喜和满足，但似乎又有点感伤。 他说道：“真是不容易。” 往常，但凡是要和力量强大的长生种交战的任务，神术师这边多多少少会死一些人。 这次和吸血鬼亲王对上，他们能在胜利的同时全身而退，这可真是莫大的幸运。 雷夫曼主教闭着眼睛，同样感慨道：“是啊，真是不容易” 数十年来，他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死亡。 他的同伴，他的后辈，他的学生多到他已经习惯了死亡和离别时的痛苦。 这时，马车外传来了翅翼拍打的声音。 “传信鸟？” 爱丽丝和艾伦立刻撩开了马车的窗帘。 拥有着雪白羽翼的传信鸟飞进来，落在了雷夫曼主教的手上。 雷夫曼主教指尖一点白鸟脚上捆绑的小信筒。 一抹白色的光从信筒中飞出来，落在雷夫曼主教的手心里，光芒散去后，是一只白色的信封。 雷夫曼主教拆开信封，才读了没两句，眉心就拧出了深深的沟壑。 等到他把整一封信读完，表情已经变得非常难看了。 艾伦问：“主教，发生什么了？” 雷夫曼主教说道：“前几日神术师与暗精灵产生了冲突，冲突时从对方口中得到了消息——黑暗神很有可能已经苏醒了。” 坐在马车上的神术师顿时抬起头，表情凝重。 他们抓住了最后一线希望：“可能？” 雷夫曼主教点了点头，说：“黑暗种族似乎都感受到了涌动的黑暗力量。” “但是，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黑暗种族见到他们的神明显现奇迹——所以，苏醒只是猜测。” 神术师们表情苦闷。 他们现在非常希望，这仅仅是猜测。 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很难认为这个猜测是空穴来风。 “先回神宫吧。”雷夫曼主教说：“之后，神宫对你们的要求，会比之前更加严格。” 第25章 我身无分文。 返回圣城时, 时间已是深秋。 南域气候温暖，枝叶还只是微微有些黄。 而那漂浮于高空，被神术加护的圣城维哥里，叶色依然葱碧，百花常开不败，与春日时没有任何差别。 神术师们歪在小广场的长椅上, 松松垮垮地瘫着, 难得没了坐姿。 神宫对吸血鬼亲王劳伦斯和恶魔巴克的事非常在意。 他们回来之后已经一起经历了数场枯燥无聊, 却又不得不严肃对待的会议，精神疲惫不堪。 最要命的是, 后面还有两场会议在等着他们。 艾伦调侃道：“爱丽丝殿下，您这样可不像是一位公主。” “你们的坐姿, 也不像是贵族出身的少爷和小姐。” 面对这不带有任何恶意的玩笑，爱丽丝非常熟练的怼了回去。 在多次一起出行和经历事故之后，这些年轻的神术师们, 彼此谈话时早已不像一开始那样小心和礼貌了。 现在他们喊爱丽丝时加上“殿下”这个称呼, 多半是因为习惯和善意调侃。 “唉——” 说起自己现在的咸鱼瘫姿势, 大家就会为了自己的疲惫和辛劳叹气。 他们还会稍稍发点牢骚——不过也还好，至少在神宫派给他们任务时，他们不会有任何迟疑。 “现在麻烦这么多, 我们这次回来, 待不了几天就又要走了吧？” “也不一定，神宫很快就能镇压住吸血鬼，局势会重新回到稳定状态。” “麻烦马上就要平息了, 我们没有那么多任务可以出。” “希望是这样，马上就要到丰收节了，我想留在圣城过节日。” 这个世界的丰收节，定在每年秋冬交界的日子。 在这一天，世界各地会有大量的蔬果粮食迎来迎来丰收，农民的仓库会被填满。 信仰光明的人们会在这一天，感谢神明赐予他们食物，并且举办隆重的盛宴来庆祝丰收和神明对他们的爱护。 这种与对光明神的信仰沾边的节日，宴会布置的最为隆重盛大的地方，自然是光明神宫所在的圣城。 年轻人对于喜庆、热闹和华丽的节日氛围会有着纯天然的向往。 所以说，大部分年轻的神术师，都还是希望能留在圣城，见识这一年一度的丰收节盛宴的。 一道好听的声音突然加入了对话中。 “你们在讨论什么？丰收节？” 神术师们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他们惊喜道：“克里斯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黑发青年回答道：“领取生活资金。” 在圣城居住的神裔长生种，每个月都能从神宫领取到一笔生活费，用以维持日常的开销。 克里斯说道：“刚好就在这里看见你们了。” “今天刚刚回到圣城吗？任务怎么样，顺利吗？” 克里斯凭借着这几句平常的问候，很快就混进了善谈的神术师们的对话之中。 他们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交谈得非常愉快，而且还无话不谈。 爱丽丝默默地朝旁边挪了挪，稍微坐直了一点，不再以咸鱼瘫的姿势霸占着一整张椅子。 克里斯从容地在她让出的半边椅子上坐下了，耐心地听着神术师们的抱怨，还时不时地附和一下。 爱丽丝坐在一边，看着面带笑容的克里斯，以及一派天真的小神术师们。 她面无表情地想： “他们到底为什么会相信克里斯是个纯良无害的神裔？” “克里斯到底是靠什么骗了他们？靠脸吗？” 没过多久，神术师们又聊回了丰收节的事情。 “万一到时候有麻烦事，我们还是要去出任务的。” “不过，爱丽丝殿下应该可以留在圣城过节日。” 爱丽丝是新人，之前的任务里的经历又很凶险。 如果不遇到非常特殊的情况，神宫会给爱丽丝更长的休息时间。 “这样啊”克里斯抬起手，抵在了唇边，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爱丽丝唰一下挺直了背脊，警惕地盯着克里斯。 她已经得了“克里斯ptsd”了，现在只要克里斯一做出思考的动作，爱丽丝就会下意识地认为对方在想什么坏主意。 看见她这副模样，克里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在爱丽丝脑袋上拍了拍，惹得后者眼神里带上了一丝薄怒。 神术师们：“... ...” 艾伦捏着鼻子，默默地拉着同伴们离开了。 爱丽丝不是个傻子。 她看着队友们离开时那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扭头的动作，就知道他们到底误会了什么。 她扯了扯嘴角，为自己受害的声名默哀。 爱丽丝看向坐在长椅另一端的黑发青年，问：“您到底来神宫做什么？” 克里斯重复了之前的答案：“领生活资金。” “您以为我会信吗？” 爱丽丝有时候真的想喷他，让他别把别人当傻子。 不管怎么看，克里斯都不像是缺少生活资金的样子。 他的衣料价值连城，长靴上带着纯银的链条，贵重的法杖说送就送。 他怎么可能需要神宫来接济他？ “为什么不信？” 克里斯说：“我现在没有任何收入来源。” “我长眠了四十年，醒来后没多久就跟你们来了圣城。” “我去哪里找钱？” 克里斯抬手，揪住了自己雪白的宽大袖子给爱丽丝看。 他一一解释了爱丽丝的疑点。 “衣服是四十年前长眠之前就穿在身上的，鞋子也是。” “那把法杖也是我以前自己用的，它倒是能卖个不错的好价钱，但它被我拿来赔偿你那把被我打出裂纹的玻璃棍了。” 他把爱丽丝曾经使用的，整个克拉维尔城最好的法杖，形容成了玻璃棍。 不过这倒也没错，和他所赠的靛蓝色法杖比起来，那把玻璃法杖就是根破棍子。 克里斯总结道：“小公主，我身无分文。” “不领生活资金的话，我就只能把衣服扒下来卖掉了。” 这明明是个悲伤的故事。 但爱丽丝却有点想笑。 当一个长生种谈起钱，表现出为生计发愁的样子时，就会显得有点诡异，却又谜之接地气。 这种感觉就好像发现男神也会拉x，女神也会吃饱了打嗝一样。 何况这个长生种还是克里斯。 克里斯这个神裔，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冰雪气。 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清冷，是克里斯的态度再怎么亲切和温和，都无法挥去的疏离感的来源。 而且，克里斯可以做到不吃不喝不睡觉也不会死，不洗澡和不换衣服也不会变脏。 别人当然会认为：这样完美无瑕的神裔，只要靠光合作用就可以成活了，当然是不需要谈钱的。 所以克里斯一谈钱，爱丽丝就从中感觉到了一种微妙又滑稽的违和感。 哦，还有种“原来你也有今天”的心理想法。 爱丽丝压下了笑意：“抱歉。” 想笑归想笑，良心这种东西，爱丽丝还是有的。 她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了一只紫色的袋子，小袋子装得鼓鼓囊囊的，而且看起来还颇有点累手的重量。 爱丽丝说：“这是这次任务的奖励。” 她在任务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所以她得到的奖励也颇为丰厚。 爱丽丝还记得，这不是她自己的功劳。 她问道：“要分赃吗？身无分文的长生种先生。” 克里斯侧过身，稍稍低头，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金发少女身上。 他笑着说：“‘分赃’这种话，可不会从一位公主口中说出来。” 爱丽丝收回手：“那就不分了。” 她拎着包起身，稍稍整理她坐下时弄得有些皱的白色制服。 马上就要到下一场会议开始的时间了，她没空和克里斯继续扯了。 这一场会议，本该是对他们的任务经历，进行的又一次讨论和总结，就像之前的那三场会议一样。 该说的和能说的早就在前三场会议里说完了，这次只能剩下冗长而无用的重复。 ——这场会议本该是这样的。 会议也的确一如规程那样进行着。 但就在半小时之后，这场会议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就在大家都重复自己之前的言论时，两名穿着白衣的神术师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两位神术师的制服和别人不太一样，他们的白衣上镶嵌了金边，衣领上佩戴的银色徽记也与别人不同。 马上就要因为过于无聊的会议而趴到桌上的年轻人们，立刻收敛好懒散的样子，站起身来。 他们纷纷向那两名神术师低头，以示自己的敬意——那两人衣领上佩戴的树形徽记，意味着他们是教皇身边的人。 那两人说道：“圣座想见一见诸位，请诸位移步。” 圣座，这是对教皇的尊称。 这话一出，会议室连呼吸声都静了下来。 光明神宫的教皇，自上任以来，就隐匿于神宫的背后。 哪怕神宫遭遇了大的事故，教皇也从未出面做过任何决定，都是由十二名大主教来应对的。 这并非是教皇的权力被架空了。 而是自教皇上任以来，神宫还没遇见过需要惊动他的大问题。 神术师们经常会闲谈，事情要发展到什么地步，教皇才会出面。 当时有年轻人开玩笑道：“可能得是世界毁灭的危机，才能请动圣座吧？” 所以，教皇的这次出面，是否昭示着世界的厄难？ 能被教皇请去一见，毫无疑问是诸多神术师一生可遇不可求的幸运和荣光。 但只要一想到那个年轻人的玩笑话，神术师们就完全不觉得能见到教皇是好事。 神术师们希望，世界永远不要遇到需要这位老人家出面的事件。 第26章 教皇。 圣城西侧, 有一处被竹栅栏和结界环绕，与居民区分开的巨大园区。 金色薄雾弥漫，奇花异草粲然盛开，织造成世上独一无二的瑰丽绝景。 散发着浅金徽芒的引路鸟张开羽翼，身形翩浮于缥缈薄雾之中。 爱丽丝一行人跟随着引路鸟踏上木头栈桥，穿过种植珍奇草药和全知草的区域, 前往异草园内侧用于接待贵客的月季园。 在这一路上, 爱丽丝听说了许多关于教皇的事迹。 在两千年前, 神宫是没有人类教皇的。 那时候主管神宫的一切的，是神明赐予圣城的光明之子, 简称为圣子。 圣子管理神宫百年，那百年间, 光明神宫的势力迅速扩张，世界天平倾斜于光明，黑暗几乎快要消逝无踪。 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圣子强行卸任离开圣城, 神宫找他找了几十年, 都没有找到他的影子。 圣子卸任之后，奄奄一息的黑暗终于得以喘上一口气，布计筹谋重新崛起。 没用多长时间, 世界就重新陷入了黑暗和混乱之中。 随后, 圣子的学生，名为赫伯特·塞西尔的人类，在危难之中接手了神宫的管理工作。 他带着神术师们迎击黑暗, 在近百年的战争之后，世人终于得以再次窥见天光。 战乱结束以后。 赫伯特·塞西尔手中的管理权没被收回，他理所当然地被世人推上了教皇的位置。 不过，他在坐上这个位置之后，却反而再未出面行使过自己的管理权。 “圣座坐在这个位置上，隐匿不出，这一隐匿，就是两千多年。” 艾伦摇了摇头，感慨道：“两千年啊人类竟然能活这么久，真是让人无法相信” 普通的人类寿命不过百年。 学习神术的神术师寿命更久一些，能活到三五百年。 所以，两千年，这究竟是个什么概念呢？ 就连许多长生的族裔，也活不了这么久的时间。 “寿命漫长，容貌不老，力量强大。” 有人说道：“比起人类，圣座其实更接近长生种。” 没人呵斥他乱说话。 因为，他所说的，是所有人的心声。 “到了。” 浅金色的引路鸟高高飞起，在月季园的上空徘徊。 爱丽丝跟随在队伍的末端，礼貌恭敬地低着头，一步一步地绕过花墙，走到其中摆放的圆桌旁。 那张桌子很大，但是却只放了一把椅子。 因为，在与尊贵的教皇谈话时，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落座。 身披曳地的金边白袍的人，自花墙背后走出来。 这个已经有两千多岁的人，还维持着年轻时的样貌。 他有着一头浅茶色的发丝，五官线条干净明朗，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能烙进脑海里，再也不会忘记的清俊和帅气。 但他那看起来华贵又不染尘埃的气质，并非是年轻人能够具备的。 领上戴着树形徽记的神术师们低头：“圣座。” 被带入异草园的神术师们也紧跟着低头躬身行礼：“圣座。” “都抬起头来，不必拘谨。” 教皇塞西尔并未在已经拉开的白色雕花木椅上落座。 他命令道：“搬椅子过来。” 不一会儿，月季园里就多出了与人数对应的椅子。 教皇这才坐在了他身旁的那把椅子上。 顺应教皇的意思，进入异草园的神术师们，纷纷在桌边落座。 教皇说道：“此次我叫诸位来，是想了解这几个月以来的事情。” 教皇的意思当然不是让他们像之前开会时那样，反复重复自己的经历。 他在世界上有很多耳朵和眼线，这些事情他早已明白了。 “诸位直面了许多风险，在这几次事件中，是否有感觉到黑暗族裔的力量强于过往？” 教皇的问题一出，大家纷纷都陷入了沉默。 教皇的问题很明显——黑暗族裔的力量变强，这很可能是黑暗神苏醒的征兆之一。 年轻人们一边仔细回忆自己的经历，回忆着回忆着，心情就变得沉重起来。 艾伦说道：“有。” “我在北境做调查时，被不配合的长生种剜掉了腿上的一块肉，对方刚好是黑暗族裔。” “我当时很疑惑，我做好了足够的防御措施，而对方也不是那种有能力撕破我的防御的家伙。” 神术师们一个个地说了起来。 他们在北境遇见的那位深渊领主，比以前遇见过的别的深渊领主更强大。 这次出来时遇见的普通吸血鬼也格外难搞，放在以前，神术师的实力是能够稳稳压过他们的。 教皇轻轻颔首，说道：“我明白了。” “记录好了吗？” 他身旁拿着本子和笔的随从点头道：“记录好了，圣座。” “我要问的事情已经问完了，诸位请回吧。” 教皇说道：“取消他们之后的所有会议，他们刚刚经历完战斗和长途跋涉，需要好好休息。” 一说到休息，疲惫多时的神术师们，心情顿时变得愉快起来。 年轻人们纷纷起身，向教皇道别离开。 就在爱丽丝也要跟上队伍的脚步时，一道光墙挡住了她。 教皇的声音响起：“请留步，小神眷者。” “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谈一谈。” 爱丽丝重新坐回桌边。 常年管理着异草园的人，让仆从送来了茶水和点心。 价值不菲的白釉描金茶盏摆在了爱丽丝和教皇塞西尔的面前，精致的小点心在桌子中央散发着黄油的奶香味。 爱丽丝在得到红茶之后，礼貌道：“感谢您，圣座。” 与教皇喝茶，这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有的待遇。 爱丽丝作为一个新人，连见到教皇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提和对方同坐一桌喝下午茶了。 对方如此款待她，毫无疑问是因为她神眷之人的身份。 教皇说道：“神眷之人，在你看来，黑暗神醒了吗？” 爱丽丝回答道：“我并不清楚这件事。” 她也搞不清楚，教皇为什么要特意来问她。 教皇并不在意她的回答。 他会那么问爱丽丝，只是要给自己即将说的事情选择一个开头而已。 他说道：“在我看来，那位主掌黑暗的神明已经醒了。” “有很多事情，都指向了黑暗神的苏醒，变强的黑暗族裔，苏醒的吸血鬼亲王。”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还有，你的出现” 爱丽丝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教皇。 她问道：“我的出现？” 爱丽丝心里有点慌。 她记得，吸血鬼亲王劳伦斯说过，她身上有黑暗神的气息。 教皇是不是发现了这一点？ 反正教皇完全不像是在讲疯话的样子。 “两千年前，我的老师就教导过我，这世间万物的存在，都有其独特的意义和使命。” 教皇双手交叠在桌上，说道：“孩子，神不会无缘无故地，去眷顾和偏爱一个人。” “你被神选择，意味着神明有赋予你的使命。” 神明眷顾之人，神明必将予其使命。 红袍冠冕加身者，也必须承受其重。 “孩子，你有多强大，神明赋予你的使命也将有多么的艰难。” 被神选择。 惊人的潜力和天赋。 在神术上前所未有的进境速度。 还有那特殊的幻术属性 教皇说：“我一直在想，神给予你的使命是什么呢？” “然后，黑暗神苏醒的传言就流出来了。” 爱丽丝：“... ...” 果然，无论是在哪个世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句话都是真理。 光明神的眷顾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幸运，而是在世界面临毁灭之前，先抓个人培养成能应对危机的壮丁。 教皇说：“在灾难和战乱降临的那一天到来之前，所有人都得做好准备。” “尤其是你，神眷之人——被神选择的你，很可能成为要直面这一切的人。” 爱丽丝：“... ...” 坑已经掉进去了，再多纠结似乎也无益处。 爱丽丝抬起头问道：“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教皇说：“你的实力已经在飞速成长了，但这还不够。” “等到丰收节盛宴结束之后，大陆东部的天霜溪谷会开放。” 一旁的神术师，将一封信放在了桌上。 教皇塞西尔伸出手，将信封推至金发少女面前。 “在天霜溪谷，实力强大的神术师可以召唤到使魔。” “它们与魔兽相似，但并不像那些魔兽一样凶性难抑，而是响应呼唤，与灵魂契合的伙伴。” “契约之后，神术师会得到来自使魔的强大助力。” 爱丽丝接过信封，装在其中的，是天霜溪谷的通行符文，也就是钥匙。 “还有一件事。” “天霜溪谷内部封印着一件圣物，我需要你将它取回。” “那件圣物是开启虚空之门的钥匙之一。” “我们是无法杀死一位神明的。” “开启虚空之门，将对方关入虚空，是我们唯一的解。” 爱丽丝离开异草园，进入了圣城的居民区。 她才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不远处站在店铺窗口外买东西的的克里斯。 对方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转过头来看向她。 他说道：“好巧，小公主。” 爱丽丝：“... ...” 是挺巧的，中午在神宫遇见这家伙，下午又在街上遇到这家伙。 他们俩之间绝对是有着什么不得不说的孽缘。 爱丽丝看向了他手中的纸袋；“您在买东西？” 克里斯点了点头：“买了些零食和糖果，用来吃着玩，打发时间。” 他侧头望向窗口里面，说道：“这家店的糖味道还不错。” 爱丽丝：“... ...” 所以，对这个不吃不喝也能活的长生种来说，生活资金的用途就是买糖吃打发时间吗？ 她又一次对克里斯的无聊有了新的认知。 第27章 所有东西都会消 克里斯在窗口挑了好几种糖果。 这些糖果加起来, 差不多有两到三磅的样子。 爱丽丝问：“买这么多？” 克里斯接过了老板包好的纸袋，说道：“不只是自己吃。” “我住的那片区域有很多小孩子，他们总是会粘着我。” “多买一些，可以用来哄小孩子们。” 一时间，爱丽丝心情十分复杂。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克里斯了。 这个长生种明明腹黑阴险狡猾，让人心生背后发冷。 但是, 他又偏偏具备着温柔、友善、怜悯等等美好的品性。 克里斯付过钱, 抱着纸袋转过身。 “买好了, 走吧。” 或许是因为他说话的语气太过于自然。 爱丽丝真就顺着他的意思，跟在他身边迈开了脚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 她已经跟着走了好几步了。 爱丽丝：“... ...” 怎么办，她现在还能跑吗？ 走了一段路之后, 克里斯突然问道：“在路上遇见我，让你感觉很困扰？” 他的声音温和而平淡，听起来就像是在说“太阳好晒啊”和“这朵花真漂亮”一类的话语。 爱丽丝沉默了片刻, 艰难地撒谎道：“不。” 她想：我困不困扰, 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数吗？ 克里斯笑了起来, 他问：“那你是在为什么困扰？” “小公主，你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副天塌了扛在肩膀上, 压力很大的模样。” 爱丽丝惊呆了。 这也能被他看穿？ 爱丽丝低头踌躇着, 她捏紧了自己手边的包。 教皇给她的信，现在正塞在这只包里。 很显然，她和教皇的谈话的具体内容, 并不适合透漏给另外一个人来听。 如果这件事能够随意透露，教皇当时不会只留下她一个人来谈话。 爱丽丝只能模糊不清地讲述这件事：“我的确面临了很大的压力。” 克里斯停下脚步，问她：“那么，这件事是生活中剪不断理还乱的繁琐事吗？” 爱丽丝摇了摇头，继续道：“不是那种事情。” “确切来说，是我感觉到，我以后还要面对很多强大的敌人，比吸血鬼亲王和恶魔巴克更为可怕。” “而我感觉到，我的力量还远远不足，所以我非常困扰。” 克里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困扰的事——我最近也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爱丽丝：“嗯？” 克里斯继续道：“我家的花园里有一群小蚂蚁，我每次看到它们，就会想——要如何让一只蚂蚁，成长到能够扳倒大象的程度。” 爱丽丝：“您的想法可真是无趣。” 到底得是多无聊的人，才会在脑子里塞着这样的问题？ “无趣？” 克里斯歪过头来，色彩清浅的银眸里徜徉着光。 他意味深长道：“不，我认为这很有趣，毕竟那只蚂蚁，是一只很特殊的蚂蚁。” “... ...” 爱丽丝问：“怎么特殊？” 身上带着红色胎记，体型巨大无比，还是说特别能吃，一天能吃掉一头象？ 克里斯笑意温和，他说道：“我认为那只蚂蚁很特殊。” 爱丽丝：“好吧。” “希望您能早日找到问题的答案。” 克里斯摇了摇头，说道：“这很难。” “毕竟物种不同，悬殊的力量差距难以弥补。” 爱丽丝：“... ...” 原来你心里有数啊？ 爱丽丝回了住处。 屋子里的家具还罩着白布，白布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这样看来，她的室友玛莎应该还在任务中，没能返回圣城。 爱丽丝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 在要换衣服休息时，她触及了装得鼓鼓囊囊的衣兜。 爱丽丝懵了一会儿，她没有在外衣的口袋里装东西的习惯，这个兜应该是空的才对。 她满心疑惑地把衣兜里的东西抖出来。 糖果从白色口袋里淌出来，掉落在桌子上，砸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这些糖果每一颗都穿着漂亮的衣服，彩色的玻璃纸，印花的薄油纸 爱丽丝：“... ...” 看起来，是克里斯趁她没注意，给她塞了满满的一兜糖。 这家伙 爱丽丝拆了一颗糖。 漂亮的印花糖纸下，是形状不太规则的金棕色糖果。 虽然长得不太好看，但丢进嘴里之后，就能够感受到糖果店老板在熬制糖浆时的用心。 水果的芳香伴随着甘甜弥漫在口腔中，带来一种沁入心脾的幸福感。 爱丽丝的情绪，因为甜食的刺激，已经变好了许多。 她把漂亮的糖纸塞进笔记本里夹着。 爱丽丝含着糖，爬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她平躺在床上，手中拿着教皇给她的天霜溪谷的通行符文，高高举起在眼前。 看了半晌之后，爱丽丝把它塞进了枕头下方。 她喃喃自语道：“算了，还是先过好这个丰收节盛宴，再去考虑令人头疼的问题吧。” 秋末冬初，丰收节。 圣城维哥。 外出的神术师大多在这一日之前赶回，来参加一年一度的盛宴。 终日冷清的浮空城，难得变成了人来人往的热闹模样，街上甚至还出现了小摊贩和集市。 终于赶回圣城的玛莎，拉着爱丽丝走在街道上。 神裔姑娘说道：“要逛就趁现在，等到天黑下来，就没有机会逛了。” 在夜幕降临时，圣城的集市会被遣散。 因为在那个时候，丰收节盛宴正式开始，第一个环节就是神术师推着光明神的雕像在主街道游.行。 为了表现出对神明的尊敬，那时候的主街道两侧要留给闭目祈祷的旁观者，而不是看起来就不怎么符合规矩的小摊。 “我记得去年集市上有卖苹果干，很好吃的。” 玛莎也对这难得一见的热闹集市，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兴致。 爱丽丝跟在她背后：“玛莎，等等我！” 尚未等她追上兴致高昂的室友，就有一只手将爱丽丝拦了下来。 那是一位中年人，他身边摆着一只筐子，里面装着满满的红苹果。 “美丽的小姐，丰收节喜悦。”中年人手中抱着一只纸袋，里面装了大约三四个苹果。 有许多圣城的居民，都在圣城外的世界有着土地和产业。 他们会在神宫的许可下，将产出物运上圣城来出售，就是他们供应了圣城居民和神术师们的日常需求物品。 每一年的丰收节，这一年收成格外好的人，都会站在街头，免费向过路的人们赠送一些东西。 这是为了向大家分享丰收的喜悦，也许还有回馈光明神的恩赐的意思。 爱丽丝接下纸袋，诚挚的道谢：“希望光明庇佑您，来年还有这样的收成。” 在丰收节这一天，是不可以拒绝来自他人的馈赠的。 收下馈赠是一种认可，有着一种“你的喜悦传达到了”的意思。 闻言，中年人脸上洋溢着幸福和喜悦。 他说道：“真是不得了的祝福。” 爱丽丝笑了笑。 在这座城市里，“愿光明庇佑您”这样的话语，比所有的夸赞之词都要令人满意。 这大概是因为，这里的所有人，都对光明神怀抱着最虔诚的信仰。 是啊，正如神术师们所说—— 圣城的丰收节的氛围，是别的地方无法相比的。 等爱丽丝好不容易追上玛莎的时候。 她怀里已经塞满了苹果、梨子、面包等等各种来自他人的馈赠，多得已经要拿不下了。 爱丽丝脑袋上也被戴上了花冠，色彩温馨的花朵与深绿的月桂叶，衬得那头金灿灿的发丝更加美好了。 玛莎回过头看着她，感慨道：“不愧是神眷之人，真受欢迎啊。” 受到馈赠这件事其实有点看脸。 虽然圣城有着受赠者必须接受馈赠的规矩。 但是，站在街头送东西的人，却只会把东西送给他们看着格外顺眼的人。 艾伦从人群中钻过来，说道：“还有更受欢迎的呢。” 话语落下，他抬手指向了某处。 爱丽丝和玛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黑发青年脑袋上顶着两只花冠，脖子上戴着三串花环项链。 他怀里抱着各种纸袋，衣兜里也塞满了小零食和糖果之类的东西。 他还在和路边的大叔商量：“您少塞一点，我真的装不下了” 爱丽丝：“... ...” 不愧是神裔啊。 克里斯的笑容有点无奈，他接过馈赠，以祝福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谢意。 他说：“愿您此后的生命里，永远都有幸运伴随。” 他的话语落下的一瞬。 爱丽丝好像看见，有一束光芒落在了大叔的身上。 她疑惑道：“是错觉吗？” 在和大叔客套完之后，克里斯就抬起脚步，将自己藏入了人群中。 为了不让自己脑袋上再被放上第三只花冠，克里斯选择躲着路边的馈赠者们走。 玛莎听见了爱丽丝的话语，问道：“什么错觉？” 爱丽丝看着远处的人群，她能清楚的看见，人群中有个戴着两个花冠的黑色脑袋。 爱丽丝扯了扯嘴角，忍下了笑意，说道：“没什么” 夜幕降临的时候，丰收节盛宴开始了。 人们拥挤在主干道的两侧，期待地等着接下来的游.行。 爱丽丝被玛莎拉入人群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路对面的克里斯。 对方正在笑着和身边的人交谈，是故作客套的表面笑容——爱丽丝已经能分辨出来他的笑容是真是假了。 克里斯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转过头来朝她招了招手。 玛莎把这一幕收入了眼中，说道：“你和他关系真好啊。” 爱丽丝：“... ...” 她要怎么和玛莎解释，这是一场孽缘？ 玛莎感慨道：“真难得。” 爱丽丝：“？” 玛莎说道：“他看起来，应该是寿命很长的那类长生种。” 长生种的寿命，其实也是分长短的。 有的能活几百年，有的能活上千年甚至上万年。 像玛莎这种已经非常接近人类的，也就只有几百年可活。 也就比学习神术后得以延长寿命的神术师，能多活那么一点点时间。 玛莎解释道：“寿命越长的长生种，越不会和人类保持友好的关系。” “因为，在那漫长的时间里，所有他们喜欢或者讨厌的东西都会消失殆尽。” 神裔姑娘说道：“倘若与寿命短暂的人类交好，他们必定会面临离别。” 爱丽丝愣了片刻。 在她愣神的时候，焰火在高空炸响，烟花团团簇簇地绽开。 道路尽头宏伟的光明神宫正门敞开，车子和马匹拉着巨大的神像，走上了主干道。 那巨大的，数十米高的神像完全由黄金打造。 神明的头顶戴着巨大的冠冕，那冠冕上光芒闪烁，来自西海的人鱼泪，出自东土的翡翠，南域的星光蓝宝石和北境的冰晶石来自世界各地的美丽又梦幻的宝石，皆镶嵌在了那庄重神冠上。 雕刻师的技艺精湛，刻画出了相貌美好的神明——虽然金色的脸和皮肤显得有些滑稽。 当然，最滑稽的还是神像的手指和脚趾，造这座神像的人，给神像镶嵌了祖母绿宝石作为手指甲，又镶嵌了红宝石作为脚指甲。 道路两旁的所有人，都低下头来，虔诚的向神祈祷。 爱丽丝也紧跟着他们低下头颅。 大概是神像给爱丽丝留下的印象太深刻。 她莫名其妙就在那严肃庄重的祈祷文里加上了一句感慨。 “光明神冕下，您的手指甲和脚指甲做的真好看。” 道路另一头的克里斯愣了一下。 他的视线穿过街道，望向了站在人群中闭目祈祷的金发少女。 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时候，他指尖凝聚起了银白神力。 爱丽丝闭着眼睛。 忽然间，她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人群慌乱的叫声。 “光明神像碎了！” 爱丽丝睁开眼睛，看见那巨大的黄金神像的衣袖正在碎裂掉落，脖子上也有一条深深的裂痕蔓延。 不多时，那条裂痕就贯穿了神像的脖颈，巨大的头颅自身体上滚落，砸落到地上。 白马们惊得四散奔跑，硬生生拉断了缰绳。 车子也被拉扯得摇晃歪斜，已经失去了头颅的神像跟随着车子歪进人群中。 人们惊叫着躲避逃逸。 场面一片混乱。 黑色雾气自地面升腾而起，缓缓地卷上了光明神像。 在人群的慌乱之中，黑暗变得愈发浓厚，遮掩了整个圣城。 爱丽丝抬起头，看见了高空之上，流陨穿破锦簇烟花，携着火焰撞向圣城。 下一刻，她就被黑暗遮蔽了视野。 从人群的声音来判断，此时失明的不仅仅是她。 爱丽丝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感。 “圣城要坠落了！” 第28章 圣城坠落。 “圣城要坠落了！” “所有人都尽快撤离！” 中气十足的大喊声传遍整个圣城的街巷。 但这话一出, 人群反而更加慌乱了。 撤离，往哪里撤？ 现在大家眼前一片漆黑，方向都分辨不出来。 爱丽丝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险险就要成为踩踏事故的牺牲者。 “玛莎？玛莎——”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试图寻找她的室友。 她的声音被黑暗和喧闹的人群吞没，如同石沉大海, 没有惊起一丝回应。 爱丽丝知道, 自己和玛莎多半已经被人流冲散了。 现在该怎么办？ 爱丽丝深吸了一口气, 决定先撤离圣城。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试图寻找离开圣城的路。 但是, 在泱泱人群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在地面的震颤之中—— 在这样的混乱之下，她要如何去分辨所谓的方向呢？ 爱丽丝只能在硬着头皮迈开脚步的同时，祈祷自己行走的方向是正确的。 就在这时, 一只微凉的手, 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对方稍一用力, 将她从拥挤的人群中拉拽出来，拽着她往反方向走去。 爱丽丝没有惊慌，她分辨出了手的主人。 她问道：“克里斯？” 在黑暗的视野里, 一片乱七八糟的元素和神力的乱流里, 她看见了一抹与众不同的银白色。 在她的印象里，只有克里斯的神力是银白色的。 熟悉的声音回答道：“是我，小公主。” 爱丽丝松了一口气。 在往常, 她每次听见克里斯说话，都会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这还是她第一次，因为听见克里斯的声音而感觉到了安心。 尽管克里斯性格恶劣，总是故意愚弄她。 但是，至少他在的时候，一切问题都是能够解决的。 爱丽丝感觉到，克里斯在拉着她，直奔一个方向走。 她挑了挑眉，疑惑道：“你能看见？” 克里斯解释道：“我只是随便挑了一个方向。” “圣城维哥是一座浮空城，是飞在天上的岛屿，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能够到达岛屿的边缘。” 爱丽丝愣了片刻，惊讶道：“等等？你打算跳下去？” 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爱丽丝才想起来，克里斯有过偷溜出圣城的前科。 圣城的传送阵有人看守，克里斯要想偷溜，自然不能走传送阵。 所以，他早就从圣城边缘往下跳过了。 克里斯反问道：“不然呢？” “在一片黑暗中，去分辨方向，寻找传送阵？” “而且，圣城就快坠落了，你认为这种情况下，传送阵还能用吗？” 爱丽丝：“也对。” 就在这时，那高空之上的流陨，以日坠星沉之势，拖着长长的焰尾沉坠。 守护了圣城近万年的结界显现出来，金色字符在天顶交织成屏障，顶住了速度极快的黑火流陨。 黑暗的气息在内部侵蚀着结界。 黑火的流陨在外部撞击着结界。 很快，那金色的屏障就不堪重负，发出了“咔咔”的碎裂声响。 圣城的地面颤抖的更厉害了，或者说，是整个浮空城岛屿正在摇晃，即将自九天之上翻转坠落。 克里斯突然道：“来不及了。” 与他的话语同时响起的，是屏障破碎的声音。 就好像漂亮的水晶吊灯砸落于地，稀里哗啦的吵闹声响。 这声音敲在了众人的心上，彻底激起了恐惧的浪潮。 但就在那黑火流陨要撞上圣城之前，光明神宫之中，坐于议事厅不朽之木圆桌边的十二名大主教起身。 立于神宫顶部，观看丰收节盛宴的教皇塞西尔也举起了法杖。 磅礴浩大的金色神力如同涟漪荡开，以无可抵挡之势，将所有的圣城居民连同建筑一起吹飞出去。 克里斯也瞅准了机会，捞起金发少女疾行至圣城的边缘，一跃而下。 在即将撞上还未碎干净的屏障时，克里斯高高抬起手，银白色光矛凝聚于掌心，替他刺穿挡住他去路的屏障。 在风的呼啸声和让人不安的失重感中。 爱丽丝的视野终于恢复，她看见了愈发遥远的圣城，带着火光的天空以及荡开的金色波澜。 还有以最冒险疯狂的举措，将她拉出了危险之地的黑发青年。 克里斯正稳稳地抓着她的手腕，与她共同坠落。 他长长的衣摆在下坠的气流中抖开，如同在风中猎猎作响的雪白旗帜。 克里斯问：“能看见了？” 爱丽丝在风中点了点头。 克里斯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那么，你的性命的掌控权，就交回到你手中。”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出现在了爱丽丝的脑海里：“自己想办法平安落地，小公主。” 话语落下，克里斯用力地一甩手。 爱丽丝猝不及防地，就被他甩了出去。 爱丽丝在气流的呼啸声中瞪大了眼睛。 她大声问道：“你做什么？” 但再大的声音也不会换来回应。 转瞬之间，她就与克里斯拉开了遥远的距离。 哪怕她大吼大叫，声音也会被黑火流陨撞击浮空城和下坠时的风声吞没得无影无踪。 她只能远远地看见。 身披雪白衣袍的青年正低头看着她。 他浓密的黑色发丝被气流掀起，露出白皙干净的额头来。 哪怕没了额发的遮掩，他那张五官线条精致深邃的脸，也还是完美到找不出丝毫瑕疵。 那双显得清冷的银色眼眸里，带着意味不明的复杂情绪。 克里斯笑了笑，随即便将视线挪向了高空的圣城。 银白色的神力以他为中心迸发，银雾丝丝缕缕地逸散开来，不多时，就已经弥漫了整片天空。 那曾经覆盖着他的身体的微弱而柔和的光芒，一瞬间爆发膨胀，炽盛如白昼。 克里斯抬起手，神力织出了一道银白的屏障，兜在了圣城的下方。 被教皇的力量掀下了圣城的人和建筑，全数靠近了屏障。 生灵毫无障碍地穿过屏障，继续坠向下方；残损的建筑物，如数被屏障阻拦在了高空之上。 爱丽丝捂住了嘴。 她本能地为克里斯提心吊胆起来。 因为，那整座被黑火流陨击坠，爆炸的火光未散的圣城，正在撞向他。 克里斯不躲也不闪。 他直面着那即将撞来的浮空城。 爱丽丝来不及看到事情的后续发展，就已经坠进了云层之下。 她调控着自己的身体，努力静下心来，开始着手准备让自己平安落地。 只是，她心里的那份不安，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失。 她知道克里斯很强很强，但是，强大和无敌，是不同的概念——再怎么强大的人，也会有一个极限。 在落地之前，爱丽丝听见了“轰隆隆”的震响。 遥远的云层被掺杂着银芒的黑火烧穿，火焰疯狂的侵吞蔓延，将那绵延千里的云海燃烧殆尽。 已然坠下云层的圣城，被强悍的银色神力冲击成无数块碎石，又被恐怖炽热的黑火灼烧融化。 最后只有拖着焰尾的小小碎石坠出云层，落地之前就已经熄灭了火焰，只余下一缕黑烟。 爱丽丝掀起一阵风，将落下的碎石吹走。 她站在荒芜的原野上，抬起头盯着天空，紧张到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这是何等恐怖又强大的力量？ 克里斯那个讨厌的长生种还活着吗？ 几个小时之后，天亮了起来。 神术师和圣城居民们站在南境荒野上，进行了人数清点。 不可思议的是，在这么严重的事端中，竟然一个人也没死掉。 多亏了教皇塞西尔当机立断做出决定，将所有人掀下圣城。 更是要感谢只身一人，把浮空城在高空之上击毁的克里斯——不然浮空城掉下来，指不定要砸死多少人。 艾伦看了看克里斯，欲言又止道：“您竟然有这么强的实力吗？” 他大概是想吐槽—— 长生种和人类的混血，实力不是应该会减弱吗？ 可是克里斯这个自称是长生种和人类的混血后代的神裔，怎么比吸血鬼亲王还要强？ 爱丽丝站在一旁，沉默不言。 其实她早就在怀疑了，她怀疑克里斯这家伙是个纯血神裔。 可是他没有任何纯血神裔的特征，没有白翼羽族的白翅膀，没有光精灵的尖耳朵，更没有人马族的后半身 所以，这个怀疑没有任何证据，只能被搁置。 克里斯坐在一块石头上，他抬起了简单用夹板固定的手臂：“现在没了。” 他淡淡地说道：“为了挡住浮空城，我力量严重透支了。” 神术师们都知道。 神力透支会造成非常严重的损伤，会让实力大打折扣，难以恢复到从前的水准。 对依赖神力存活的长生种而言，这甚至是折损性命的事情。 “圣座！圣座？” 领子上戴着树形徽记的神术师们追着身穿繁复衣饰的教皇。 他们问道：“之后该怎么办？” “神宫的一切，就像往常一样，交给十二位大主教来指挥。” 教皇塞西尔执着法杖，路过了爱丽丝面前：“爱丽丝小姐，请你遵守与我的约定，前往天霜溪谷。” 爱丽丝摸了摸腰侧挂着的包，还好，通行符文她一直随身带着。 她站起身，说道：“我会尽力完成您的嘱托。” 教皇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能尽力而为，而是竭尽全力也要完成。” “你是光明神选中的人，是这偌大的世界的唯一希望。” 话语落下后，教皇握着手中的权杖，愈走愈远。 神术师们追上去问道：“圣座，您要去哪里？” 教皇说：“我要去东陆，去圣灵街，见我的老师。” “黑暗神醒了，圣城陷落了，世界陷入危境，我得去求那位出走多年的圣子殿下回来。” 说完，教皇塞西尔长叹了一口气。 听起来，他和那位圣子殿下，似乎有着难以说明的旧事和过节。 教皇走远之后。 爱丽丝也站起身来，打算出发。 但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的法杖还在圣城的屋子里，刚刚是不是和圣城一起坏掉了？ 克里斯问道：“你找这个？” 说着，他手中光芒凝聚，靛蓝色的法杖出现在掌心里。 法杖上的白色火鸟羽毛在风中轻轻摇晃着。 爱丽丝：“... ...” 她错了，克里斯根本不是什么纯血神裔，他其实是个多啦啊梦！ 她从克里斯手中接过法杖，说道：“谢谢。” 克里斯站起身，用没被夹板捆住的那只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他说道：“走吧，不是要去天霜溪谷吗？” 爱丽丝问：“你也去？” “你现在的状态能长途跋涉吗？” 克里斯淡定地回答道：“我有代步工具。” 爱丽丝想起来了，这家伙能唤来巨龙当坐骑。 第29章 你喜欢什么样的 不过, 为了避免引起注意，克里斯没有唤来他的龙。 他老老实实地用两条腿在走路，偶尔会骑马，或者蹭路人的马车。 “天霜溪谷位于山谷的夹缝之间，地势非常险要，龙飞下去的话会被卡住翅膀。” 克里斯解释道：“甚至还有可能把附近的山谷撞塌——毕竟, 龙的身躯可比山体岩石坚硬多了。 爱丽丝点了点头, 说道：“坐马车也挺好的。” 她是真心实意地认为, 坐马车比骑龙好得多。 她至今没忘记自己当初在北境，被克里斯拉着骑龙, 结果在高空冻成筛子的经历。 ——这么说来，龙骑士真是个很不容易的职业。 就在这时, 爱丽丝听见了马车之外传来的声音。 那是凄厉而绝望的嘶喊声和哭泣声，还伴随着凶兽的吼叫声。 下一刻，拉车的马发出了一声惊叫, 马车在一阵颠簸之中停了下来。 凶兽的声音近在咫尺, 还有马车夫慌乱无措的惊叫声：“魔兽！是魔兽！” 爱丽丝和克里斯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爱丽丝脚还没着地, 就被克里斯按着肩膀，一巴掌推到了地上去。 下一刻，魔兽巨大而尖锐的鸟喙就破风而来, 凿碎了马车轿厢的顶端。 如果不是推了她一下, 她现在估计脑浆都要溅出来了。 爱丽丝翻过身来，反手就是一道光刃，将翼鸟的头颅割了下来。 刹那之间, 魔物墨绿色的血浆如同雨水瓢泼洒落，将马车泼了个彻彻底底。 解决掉一只翼鸟之后，爱丽丝才来得及探看这周围的情况。 他们的马车才刚刚行驶到南域和中部的交界处。 这里有着大片大片的森林，还有在森林旁边空地上建造的零零落落的两三个小村庄。 刚刚在呼救的人，就是村子里的。 妇人抱着满身是血的孩子坐在地上哭泣，周围还躺落着两只已经被身体强壮的中年男人一人一木棍打死的魔兽。 但更多的魔兽都没有死亡，而是追寻着血液的腥甜气味，目露凶光地盯着那些村里的人们，准备去攻击撕咬他们。 但在爱丽丝下车之后，情况就陡然转变。 原本紧盯着村民们的魔兽，似乎是嗅到了什么比血液更香甜的东西，齐刷刷地调转了身体。 它们看着马车旁边的金发少女，两排凶恶的獠牙之间，散发着臭味的涎液缓缓淌落。 爱丽丝：“... ...” 克里斯下了马车，站到了爱丽丝旁边。 他说道：“小公主，我说过，对于某些生物而言，你实在是太香甜了。” 不多时，他们就已经被魔兽们团团围住。 爱丽丝站在黑发青年旁边，问道：“你现在的状态适合打架吗？” 克里斯点了点头：“收拾这些魔兽还是没问题的。” 下一刻，银白的丝线和金紫薄雾交织成神力浪潮，以两人为核心，疯狂地向周围涌去。 感受到那丰厚的神力，魔兽们没有退缩，而是感觉到了本能的贪婪和渴求，它们毫无畏惧地扑了上去。 但就在它们撞上那浪潮之时，每一丝神力都化为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刺穿它们的身体，割下它们的头颅，又将那破碎的血淋淋的尸块掀翻出去。 不过一招，魔兽潮就被摆平了。 克里斯看着掉落在地面的不完整的尸体，说道：“小公主，叫神术师过来吧。” 爱丽丝点了点头。 她从包里拿出了红色晶石。 在注入神力之后，晶石化为一束红光蹿上天空，炸出一朵巨大的烟花。 过不了多久，感应到晶石的信号的神术师，就会赶过来了。 魔兽潮已经清退了，但是，这里的情况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他们的马车南域和中部的交界处，附近坐落着几个规模极小的村庄，以及大片大片的森林。 天空中的翼鸟，地面上的魔狼，这些都是来自森林的魔兽。 只是，平时这些魔兽都非常安分守己地待在森林里，从来不会主动跑出来攻击人类。 否则，住在这周围村落里的人，早就会抛下村子搬走了。 但就在今天，森林里的魔兽凶性爆发了。 它们聚成了魔兽潮，涌出森林，来撕咬和伤害附近的人类。 爱丽丝问：“和黑暗神的苏醒有关吗？” 克里斯点了点头，说道：“有关系，黑暗神苏醒之后，黑暗的力量会变得比以往强大。” “这种低级魔兽，会受到黑暗的影响，失去对自己的控制，本能地变得残忍和暴虐。” 爱丽丝低头看着满地的魔兽尸块。 她又抬起头来，看向和远处正在哭泣着给孩子包扎伤口的妇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过多久，神术师们就赶来了。 他们和爱丽丝简单地打过招呼，就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 对于森林内的魔兽，他们找不到好办法。。 哪怕把整个森林里的魔兽都杀干净，黑暗的气息也会蕴生出新的魔兽。 在黑暗消失殆尽之前，这样的世间还会发生第二起第三起。 神术师们只能选择将村民们迁走。 大部分的村民都无可奈何地选择离开。 其中的少数人，则是固执得让神术师无可奈何。 年轻的神术师站在旁边问道：“老婆婆，您跟我们走吧？” “我不走” 年迈的老人抱住了撑着屋檐的木头竹子。 她伤心地哭泣着，苍老的声音喑哑，满透着凄惨。 “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了，一辈子了，这里是我家呀” 年轻人试着劝说：“老婆婆，还会回来的。” “回不来了，走了的人，有几个能回来？” 老人哭泣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到回来的那一天吗？” 爱丽丝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看村庄的迁移状况。 她回过头，走向了刚刚修补过的马车。 “走吧，去天霜溪谷。” 说着，她突然顿了顿，看向站在车边的克里斯：“你胳膊上的夹板呢？” 她才一会儿没注意，克里斯手臂上的夹板和绷带就都被拆掉了。 克里斯指着马车说：“拿来补车顶了。” 爱丽丝：“... ...” 接下来的数日里，爱丽丝在路途上，又见到了几起魔兽袭击人类的事件。 更甚至，袭击人类的不仅仅是魔兽，还有黑暗族裔的长生种。 这些家伙似乎是已经确认了黑暗神苏醒的消息，开始在世界上肆无忌惮地行动了。 爱丽丝在路上遭遇了暗精灵后，发生了一场恶战。 等到她一杖子把对方的头都打飞的时候，她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嘶——你轻点！” 爱丽丝痛得要抽胳膊。 克里斯说道：“忍着点，小公主。” 克里斯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把最后一块扎进她手臂里的石刺挑了出去。 等到捆好绷带之后，爱丽丝仰起头，疲惫地靠在了马车的木板上。 克里斯问：“在想什么？” 爱丽丝答道：“向伟大的光明神冕下祈祷，不要让我再遇到暗精灵了。” 暗精灵并没有在神术这方面超越恶魔或者吸血鬼。 但是，他们却比后两者更受神宫的忌惮。 暗精灵这个种族能够屹立至今，依靠的不是他们的蹩脚神术，而是他们的感官和体术。 他们五感敏锐，身体迅捷而强悍。 他们擅长使用短匕，打斗时动作又快又狠，每一下都直击要害。 神宫忌惮他们的原因，就是神术师们绝大多数都更擅长神术，而不是体术。 神术师和暗精灵打架时，往往还没咏唱完咒语，就会被后者一脚踹飞出去，再起不能。 面对暗精灵时，想要赢下来，要么神术用的足够快，要么就在体术上压过他们。 可是，在体术上压制暗精灵，这又谈何容易？ 爱丽丝记得，原身的父王，那位在剑术和体术上已经登峰造极的国王陛下，就是死在了暗精灵手上。 爱丽丝直起背脊，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黑发青年。 她突然道：“对了，克里斯，你在体术方面怎么样？” 克里斯说：“我很少沦落到需要靠体术和人打架的情况。” “哪怕遇到暗精灵，我也来得及在他们动手之前，一把火烧死对方。” 爱丽丝：“... ...” 行吧，实力可怕的神裔。 一日之后，他们就已经赶到了天霜溪谷所在的山脉。 爱丽丝和克里斯下了马车，向马车夫道过谢之后，就开始了徒步入山的旅程。 克里斯一边走一边说道：“天霜溪谷位于山谷的夹缝之中，具体位置不太好找。” “看出来了。” 爱丽丝无语地望着眼前层层叠叠起伏的山脉。 从这里走到天霜溪谷的位置，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而且前面还有原始森林，其中应该聚集着很多凶狠的魔兽。 爱丽丝隔得老远，就看见了森林上方正在盘旋着的翼龙和白色火鸟。 爱丽丝有种预感，自己和魔兽之间，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跟上了克里斯的步子。 爱丽丝远远地看着飞在高空上的白色火鸟，突然响起了什么。 她问道：“对了，克里斯，你知道使魔都是什么样子的吗？” 她满脑子装着寻找天霜溪谷之内的圣物的事情，险些就把另一件事给忘了。 教皇塞西尔所说的，能够迅速提升她的实力的契约魔兽——使魔。 她要在天霜溪谷之中，召唤到属于她的，与她的灵魂契约的使魔。 爱丽丝在担心。 她的使魔会不会很弱？ 会不会长得很丑？ “唔这取决于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使魔。” 克里斯问道：“小公主，你理想中的使魔是什么模样？” 第30章 冰雪巨魔。 理想中的使魔的是什么模样？ 爱丽丝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克里斯解释道：“召唤出什么样的使魔, 完全要看主人。” “主人的要求、喜好，主人的水平和潜在天赋，这些都会对召唤有所影响。” 爱丽丝听着这话，总觉得有种奇怪的既视感： 天霜溪谷的召唤阵，莫非是霍格沃茨的分院帽？ 爱丽丝嘀咕道：“原来是这样啊” 克里斯点了点头，说道：“所以, 小公主, 你该开始考虑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使魔了。” “你的水平和潜在天赋都很不错, 所以你的要求和喜好有很大概率能够被达成。” 说着，他话语一转, 提醒道：“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别提太过匪夷所思的要求。” 爱丽丝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克里斯说：“因为在天霜溪谷里，每个人只有一次召唤使魔的机会。” “如果召唤失败了, 你就会永远失去拥有使魔的机会。” 入山之后的这几天里。 爱丽丝跟着克里斯横穿森林，翻越峡谷。 在遭遇了数次战斗之后，他们终于接近了所谓的天霜溪谷。 天霜溪谷坐落于四座山川的山谷夹缝之间。 爱丽丝站在山崖高处时, 能够窥见悬崖底端那湍急流淌的青白河水, 以及覆盖在河边石堆松树之上的“白雪”。 克里斯说：“那不是雪, 那些都是霜。” “天霜溪谷受到存放于其中的圣物的影响，终年寒冷，冰霜不融。” “长年累月下来, 寒霜就在谷底积聚成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天霜溪谷, 不愧“天霜”之名。 爱丽丝心想，还好自己听到“天霜”时就感觉很不妙，在路上买好了厚衣服。 不然她可能还没进入天霜溪谷, 就该被冻得打哆嗦了。 克里斯说道：“走吧，要下去了。” 爱丽丝点了点头。 她手中握着靛蓝法杖，跟在克里斯背后，在悬崖上一跃而下。 片刻之后，她稳稳地落在的谷底。 正如克里斯所说，谷底的霜雪积得很厚。 爱丽丝一脚踩下去，大雪直接没过了脚踝。 更过分的是，她才落地没多久，脑袋顶上就已经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白霜。 克里斯忍着笑，抬手替她拍去了头顶的白霜。 他说道：“在这里，一定要刻意控制，让神力在身体之内循环。” “不然只要半个小时，你的神力就会被冻结，死在这里只是早晚的问题。” 爱丽丝：“... ...” 什么？ 这鬼地方还能冰冻神力的吗？ 爱丽丝正要吐槽的时候，看见了身边流淌的河水。 哪怕这周围霜雪覆盖，寒冷至极，在山谷之间的河流也没有冻结。 甚至，在这河面上，甚至没有被冲碎开来的冰块——这条河根本就不会上冻。 爱丽丝小声嘀咕着：“热水河？” 这么冷都不带结冰的，这水到底该有多暖和？ 在爱丽丝要伸手去试的时候，克里斯抓住了她的手腕。 克里斯说：“这不是热水河。” “恰恰相反，这河里的水，是全世界最冷的水。” 爱丽丝问道：“最冷的水？” 在爱丽丝的认知里，水到了零度以下就会结冰。 但她大概能明白，克里斯所说的“最冷”，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在这个神术当道，不讲科学的世界里，有很多东西都与爱丽丝的认知不同。 克里斯点了点头：“这条河发源于天霜溪谷的地下。” “受到天霜溪谷的圣物影响，这条河掺杂着厚重的水元素神力。” “因为这些神力，这条河变成了一条温度极低，却又不会冰结的不冻河。” 爱丽丝问：“温度有多低？” 克里斯想了想，说道：“如果你跳下去。” “这里极为厚重的水元素会让你的神力，你的所有生命活动都被冻结。” “一瞬间，进入河水之中的一瞬间，你就会死亡。” 爱丽丝：“... ...”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克里斯抓住的手。 克里斯说：“如果把手伸进去，会不会死不一定，但丢掉一条手臂是一定的。” 他笑着看向爱丽丝，问道：“小公主，想要试试吗？” 黑发青年的声音温和而耐心。 听在耳朵里，倒是有种耐心哄孩子，问对方要不要吃糖的感觉。 但是，这样温柔的声音，却让爱丽丝感觉到一股刺寒的冷意自尾椎骨蹿上后脑，刺得她头皮发麻。 爱丽丝身体本能地一颤，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和克里斯拉远了距离，抬起头来，警惕地盯着他。 让人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去验证一件事。 这种可怕的话语，克里斯竟然说得轻飘飘的。 就好像那根本不是人类的胳膊，而是螃蟹的一条腿，想掰就掰了。 克里斯低下头，清浅的银色眼眸里流转着笑意。 他说：“我开玩笑的，小公主。” 爱丽丝：“... ...” 你怎么不拿你自己的手开玩笑呢？ 爱丽丝有一种感觉。 克里斯绝对不只是开玩笑。 这种事情，他是真的做得出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扭过头去，朝着河流的源头走。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天霜溪谷的入口应该就在那个方向。 才走了没几步，克里斯就仗着腿长的优势跟上来了。 黑发青年笑着问道：“生气了？” 爱丽丝：“... ...” 生气，要气死了！ 克里斯来问她有没有生气的态度，根本就不是心虚想道歉的样子。 他笑得这么开心，完全就是一副“你生气的话我就再气一气你”的样子。 “真的生气了啊” 克里斯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那么，我要好好道歉才行。” “作为赔偿，这里的敌人，就由我来替你解决好了。” 他的话语落下，山谷之中发出了轰隆隆的震响。 地面剧烈地震颤着，覆盖在松柏上的霜雪簌簌抖落，高处悬崖壁上的岩石和土块沿着山壁滚落。 在谷底的山壁之中，传出了极具压迫力的巨兽吼叫声。 那声音厚重，穿透力极强，几乎要将整个山谷震穿。 巨兽撞破山壁，自坍塌的碎石之中走出。 这只两腿着地的巨兽肢体粗壮巨大，身体雪白，完全由霜雪构成。 它每走一步，谷底就在震颤，高处崖壁之上就有碎石坍塌。 爱丽丝估算了一下，这玩意儿把自己踩成肉泥只需要一脚。 把她和克里斯一起踩成泥，也只需要一脚，区别不大。 克里斯说：“这叫冰霜巨魔。” “你在神宫的课本上学到过吗？” 冰霜巨魔，身体完全由冰雪和神力构成的，介于冰霜精灵和魔兽之间的生物。 它的自我意识不算强大，一般会诞生在气候极为寒冷的地方，并且终生守护它的诞生之地。 在极寒的遗迹和秘境之类的地方，因为神力丰厚，冰霜巨魔的诞生概率尤其高。 冰霜溪谷底的巨魔，不知道已经诞生了多久，守护了这片溪谷多少个年头。 爱丽丝问：“你早就知道冰霜溪谷有这种东西？” 克里斯话语中带着笑意：“你认为呢？” 爱丽丝：“... ...” 克里斯这个反应，绝对是一早就知道。 他刚刚那么刻意地惹她生气，就是算准了冰霜巨魔马上就要出现，能让他以“出手对付冰霜巨魔”作为歉礼。 爱丽丝：“... ...” 怎么想都好生气啊。 尽管生气，爱丽丝也没打算像他所说的那样，把巨魔全都抛给他。 她拿着法杖，站在克里斯身边，问道：“还是合作解决，或者我来打吧？” 冰霜巨魔要是只有一只也就罢了。 这山谷中围过来的冰霜巨魔，大概有十几只的样子。 据她所知，克里斯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怎么好。 他胳膊上的夹板虽然早就拆掉了，但骨折的伤多半还没痊愈。 透支的神力也不知道恢复的怎么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再有圣城坠落之前的水准了。 “我说了，我来解决这些巨魔。” 克里斯说道：“小公主，你不用管我，直接进入冰霜溪谷就好。” 爱丽丝犹豫道：“你” 克里斯打断了她尚未说出口的话语。 “小公主，除了召唤使魔，你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吧？” “而且，是不方便被我知道的事情？” 爱丽丝惊了，心想：“这你都知道？” 因为她本能地对克里斯这个长生种感到不安和防备。 所以，教皇交代的“取走天霜溪谷的圣物”一事，她完全没告诉过克里斯。 克里斯完全没介意她的隐瞒。 并且直到此时，他也没问爱丽丝到底要去做什么。 他说：“小公主，做事情要果断，不能拖泥带水。” “再拖下去的话，我就要解决巨魔，去窥视你隐瞒之事了。” 话语落下，克里斯将金发少女推了出去。 爱丽丝被推得一个趔趄，向前跌了几步。 她才意识到。 克里斯单独对付巨魔，是为了配合她的隐瞒，给她创造独自进入冰霜溪谷的机会。 至于之前惹她生气，也许是恶趣味，也许是为了发泄不满。 爱丽丝说道：“谢了。” “不过我还是很生气，等我出来就找你算账。” 克里斯抬起手，银白色的神力化成了细长的丝线，延伸至山谷深处。 这些神力丝线，正在勾着冰霜巨魔，让这些体型巨大的冰雪巨兽朝着他走来。 忽然间，克里斯又想起来了什么：“对了，小公主。” “冰霜溪谷最底层的冰层下方是地下河，地下河的河水和旁边这条河一样。” “你要小心一点，你跌进去的话，光明神宫的希望就要坠落了。” 爱丽丝听见了他的话语。 她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奔向了天霜溪谷的入口。 克里斯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冰霜巨魔之间。 他一手抵着下巴，喃喃道：“小公主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使魔呢？” “唔长相要可爱一点吧？性格也得好一点，不过长相可爱的话，性格差也没关系吧？” 第31章 深渊凝望着你 爱丽丝迅速地自冰霜巨魔脚边穿过。 风的加护让她得到极致的速度, 幻术的掩护让她可以隐匿气息。 再加上克里斯的配合，不过一两分钟时间，她就已经彻底脱离了冰霜巨魔的包围圈。 她逆着河流，一路行至水元素最为密集之处。 到达山洞入口之前，爱丽丝被结界挡了下来。 水元素形成的屏障如同一块冰镜，只是那镜中映出的不是外面的山谷, 而是潋滟的波光。 爱丽丝打开了信封。 天霜溪谷的通行符文在纸页上浮起, 化为金色的引路鸟, 飞上高空啼叫一声后，调转方向朝着溪谷结界直冲而来。 金色羽鸟与屏障相撞的时候, 冰镜发出破碎的声响，变成千万碎片后消融在空气中。 爱丽丝在引路鸟的带领下进入天霜溪谷。 在外面看来, 天霜溪谷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洞。 可真正经过狭窄入口之后，爱丽丝才发现，山洞之内别有洞天。 天霜溪谷之内地势宽阔。 地面是冷蓝色的坚固冰层, 高处的天花板, 却并非想象中冰棱垂坠的模样。 不知是何人以鬼斧神工的巧手, 为这地处山壁之内的天霜溪谷织造了一片华美夜空。 爱丽丝抬头望去时，看见深蓝的夜幕之上，数万星辰交织汇聚, 化为一条倾垂至地面的宏伟华丽的银色星河。 充当地面的冰层隐约倒映夜幕星辰。 天霜溪谷竟然显得如同穹宇一样浩瀚宽广。 远处, 茂密的冰簇蔓延，肆意侵蚀着地面。 在那如春日植株一样盎然生长的冰晶上，大小不一的冰蓝色半透明光圈一跳一跳的, 时而隐没，时而显现。 这些光圈是在极寒的环境和丰厚的神力的影响下自然生成的，不具备自我意识的水元素精灵。 这些小家伙们跳跃时，所过之处，冰簇如同荆棘拔地而起。 爱丽丝搓了搓手臂，呼出了一口白汽。 随后，她抬起脚，往那看起来就很是寒冷的山洞深处走去。 她走了没有几步，就有一阵冰蓝色的缥缈雾气弥漫开来。 爱丽丝的每一步，每一脚都会踩进冰雾之中。 她越是行走，冰雾就越发的厚重。 直到山洞深处时，浓厚的冰蓝色雾气疯狂蔓延，将她整个人都吞噬其中。 除此之外，还有忽然掀起的狂风暴雪。 扑面而来的风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将爱丽丝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爱丽丝本能地抬起手臂，遮挡住那扑向她的风。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霜溪谷的风停了下来。 爱丽丝放下手臂，睁开眼睛。 她才发现，那冰蓝色的雾气已经散去了。 她的眼前不再有雾和风雪，也不再有疯狂蔓延的冰簇和水元素精灵。 呈现在她的眼前的宽阔天地之间，屹立着一座由不融的寒冰铸造的祭台。 上方的深蓝夜幕中，数万星辰汇聚成的银色河流流淌着，倒映倾垂于比镜子更明亮的祭台之上。 大概就是刚刚的那阵风，或者那阵不同寻常的雾，将她带到了这里。 爱丽丝顺着冰雪堆砌的楼梯走上去。 她洁白的衣袍轻轻摇晃着，一步一步行走时，鞋底敲击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星宇银河间回响。 很快，她就看清了这座祭台。 复杂的图阵刻画于寒冰祭台。 明明只是看不懂的古语文字和繁复的花纹的一起绘制而成的平面图而已。 爱丽丝一眼望去时，却似乎看见了语言难以形容的复杂之物，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维度一样。 在意识要被吞没，灵魂要被扭曲至断裂之前，爱丽丝终于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出来了。 一抹淡蓝的光徽，自图阵之中流淌出来。 它在空气中飘摇着，极度缓慢地，在祭台旁边凝聚成了一个人形。 那似乎是个冰霜精灵，面貌冷肃，发丝冰蓝，耳朵尖长。 只是，他的身形是半透明的，像是灵魂，也像是停留在此的意识。 爱丽丝试探着和他打招呼：“你好？” 冰霜精灵面无表情，话语也如同这里的冰雪天地一样，清冷而空洞。 他说道：“我是天霜溪谷的守护者，冰霜精灵耶格尔。” 爱丽丝心下震惊。 冰霜精灵耶格尔。 她在神宫的教科书上见过这个名字。 耶格尔是光明的追随者，他曾经受到光明神的祝福，也因此而幸运地成为了最强大的冰霜精灵。 不过，太过于厉害的存在，总是死的很快。 毕竟出了问题的时候，他们往往要站在最前方。 大概是在四十多年前，光明与黑暗之间发生了不小的冲突。 那一场战争持续了数年之久。 黑暗方的参与者是吸血鬼、暗精灵和一部分恶魔。 光明方也不仅仅劳动了神术师，长生种之中的神裔和冰霜精灵也参与到了混战之中。 就是在那场战争里，黑暗阵营遭遇重创，吸血鬼亲王全数沉眠。 而光明阵营这边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大部分神裔都遭受了损伤，以至于这四十年来，神裔选择了避世生存休养生息，不再出面。 冰霜精灵一族的祭司耶格尔，更是直接死在了这场战争之中。 是的，耶格尔死了。 爱丽丝敢说，自己绝对没有记错课本上的内容。 所以说，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呢？ 半透明的耶格尔抬起头，空洞的眼神落在了爱丽丝身上。 他说道：“如你所知，我已经死了。” 耶格尔说： “但是，我身为冰霜精灵的祭司的职责还未完成。” “守护天霜溪谷是我的职责，是祝福我的光明神冕下交予我的责任和使命。” 谈及光明神冕下的时候，他的语气终于有点活泛了起来，能够听出其中满满的钦敬。 甚至，其中还夹杂着难以忽视的自豪感——他为光明神对他的祝福自豪，为他从光明神那里得来的责任和使命自豪。 “所以，即便身死，我也要回来，履行吾神赋予我的职责。” “我虽身死，但只要我的灵魂和意识没有消散，只要信念没有磨灭，我就还能守着天霜溪谷，我就还要守着天霜溪谷。” 爱丽丝：“... ...” 说实话，她不是特别能够理解这位冰霜精灵。 她已经见过许多光明神的信徒。 其中有的令她感叹，有的令她敬佩不已。 有很多人，都让她这个在没有神的世界里长大的人，感觉到这个世界的信仰其实是很不错的东西。 不过，更多的时候，她还是想要问一问光明神的信徒们—— 他们的神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神格魅力，让他们如此信任和向往，忠诚不二？ 尤其是现在，见到已死的冰霜精灵耶格尔残存的意识之后。 爱丽丝的感慨和好奇心，简直要攀升至顶端了。 爱丽丝朝着耶格尔低头俯身，谦恭地行了一个礼。 虽然不是特别能理解对方，但她是真心敬佩这位冰霜精灵的信念。 “我名为爱丽丝·维尔拉，是一名被光明神冕下眷顾和祝福的神术师。” “教皇圣座嘱咐我来此，召唤使魔并与之契约。” 爱丽丝递上教皇给予的信封。 耶格尔接过信封，仔细看了其中的内容。 只有一张通行符文，以及教皇塞西尔的署名。 他再抬头看向爱丽丝的时候，那空荡荡的眼神，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他的视线里夹杂着不解和疑惑，以及些微的杀意。 就在爱丽丝以为有什么不对的时候。 耶格尔退开了一步，将图阵让了出来：“过来吧，小神术师。” 他说道：“站到图阵中间去，将你的神力注入，呼唤属于你的使魔。” “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所以在召唤使魔的过程中，请不要提出太过匪夷所思、无法达成的要求。” 爱丽丝向他道了谢，站到了图阵之上。 她闭上眼睛，任凭视线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紫色的神力在黑暗中升起，随着她的控制，渐渐灌入脚下的图阵之中。 随之，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好像和召唤阵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 接下来，就是呼唤使魔的过程了。 爱丽丝对使魔没有太多要求。 毕竟她是来天霜溪谷契约使魔的，又不是到宠物店里买宠物。 她对使魔的唯一要求，就是能提升她的实力，能打。 至于使魔的外貌和性格 爱丽丝对此没什么要求。 长得可爱性格粘人最好，但是长相不可爱性格差劲也没关系，毕竟这些都是次要的。 提出了自己完全不苛刻的要求之后。 爱丽丝在黑暗之中看见，有一丝奇怪的光芒，在自己的身体中抽离出去，进入了召唤阵。 那似乎是她提出的要求，是召唤和契约仪式的一部分。 在那一丝光芒融入脚下之后，召唤阵光芒大作。 闭着眼睛的爱丽丝，一片黑暗的视野被光芒冲碎。 爱丽丝尚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 随之，有什么沉甸甸软乎乎的的东西，落在了她的臂弯里。 爱丽丝睁开眼睛。 光芒消退之后，她就看见了自己臂弯里的东西。 怀里的东西长得黑漆漆的，黑到分不清五官，像个不反光的黑煤球。 似乎是感觉到了爱丽丝此时格外复杂的心情，黑煤球睁开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她。 那双剔透如漂亮的玻璃弹珠的眼睛又大又亮，此时倒映着上方的夜幕，眼中有万千星辰。 黑煤球用毛茸茸的前爪抱住了爱丽丝的手臂。 牠茫然地发出了“咪”的叫声，听起来又嗲又软。 爱丽丝：“... ...” 她召唤的是使魔没错吧？ 她提出的要求是使魔武力值高没错吧？ 召唤成功了，意味着这个要求应该被满足了对吧？ 可是她怀里这只黑漆漆的，做绝育都找不到小铃铛的黑猫，哪里像是能打的样子了？ 这不就是一只黑到会被众多沙雕网友调侃为“深渊”的黑色圆脸胖猫吗？ 爱丽丝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算了。 说不定和“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一样，这只猫可爱的外表下隐藏着惊人的武力值。 说不定能像噬元兽那样，从嘴巴里吐出一堆触手呢？ 不，还是不要触手。 能打归能打，但太容易引起生理性不适了。 她决定待会儿再处理使魔的事情。 爱丽丝抱住怀里的黑猫，抬起头望向冰霜精灵。 她说：“耶格尔先生，我还有另外一件事要拜托您。” “圣座除了让我召唤使魔之外，还告知我，需要取走天霜溪谷的圣物。” 耶格尔重复道：“圣物？” 爱丽丝点了点头，解释道：“天霜溪谷的圣物是开启‘门’的钥匙之一，我们要通过‘门’，将黑暗神关进虚空之中。” “开启‘门’的钥匙啊” 耶格尔低下头看着爱丽丝，说道：“教皇塞西尔拜托你来取圣物？” 忽然之间，爱丽丝感觉到了浓重的危机感。 她飞快的后撤了一步，在她之前所站的地方，数十根尖锐的冰刺拔地而起。 爱丽丝大声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耶格尔说：“我是什么意思？” “从你进入天霜溪谷起，我就隐约感觉到，你身上残留着黑暗神的气息。” “但我不能确定，所以我允许了你召唤使魔——使魔是与灵魂契约的同伴，它多多少少能够反映你的灵魂是什么状态。” “结果很明显，看一眼你的使魔就知道——你的确属于黑暗。” 爱丽丝看了看怀里的黑猫，问道： “您到底是靠什么做出了判断啊？！使魔的颜色吗？” 耶格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黑暗信徒，你欺骗了教皇赫伯特·塞西尔。” “你借着他的信任，要来替你的黑暗神，取走天霜溪谷的圣物。” 早已死亡的冰霜精灵，再度握起了悬挂于腰侧的佩剑。 他握着剑柄，将细长的冰蓝色剑刃指向爱丽丝：“天霜溪谷的圣物不容冒犯，吾神光明神冕下更是不容冒犯。” “欺骗光明，为黑暗所驱，前来谋取天霜溪谷圣物之人，你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第32章 虚假之春。 虽然很想问一问, 这其中到底有着什么误会。 但眼下的情况，爱丽丝显然找不到和这个冰霜精灵继续交谈的机会。 爱丽丝举起法杖，挡住迎头劈下的剑锋。 接住剑刃的瞬间，爱丽丝就被精灵强悍的力量推得脚下发滑，向后退了数步。 她握紧法杖，火焰自悬挂在法杖上充当装饰物的白色火鸟的羽毛上蹿出, 怒张着扑向冰霜精灵。 作为一个惧怕火焰的冰霜精灵, 耶格尔不得不选择退避。 爱丽丝不与他缠战, 瞅准了机会，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耶格尔挥出长剑, 蓝色的水元素雾气将苍白火焰驱散。 他自火焰中，自那冰蓝薄雾中走出, 居高临下地看着爱丽丝。 他不解道：“你占据优势，为何要退？” 爱丽丝：“... ...”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占优势？ 她现在怀里抱着猫，打架都要小心翼翼避过锋芒。 左手抱猫右手打架, 还没开始打, 她就已经输掉一条手臂的优势了好不好？ 爱丽丝沉下心来, 说道：“我只是想要告知阁下，我无意与您战斗。” “如果您不放心我，我可以离开, 然后让教皇圣座亲自来找您取天霜溪谷的圣物。” 身形半透明的冰霜精灵站在祭台上, 低下头安静地看着她。 两人无言地相望了许久。 天霜溪谷之内的气氛都要凝滞住了。 半晌，窝在少女怀里的黑猫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用头顶蹭了蹭她的下巴。 牠似乎是不明状况, 才选择在此时撒娇：“喵~咪呜~”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爱丽丝率先收起了法杖。 之前，教皇塞西尔告诉她，就算拼上性命，也要竭尽全力取回圣物。 但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在预料之中。 为了一场误会而相杀，导致两者只能存一的结果，怎么看都不值得。 这种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不能做，一旦做了，就只有无谓的损失而已。 而且 爱丽丝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怀里贴贴蹭蹭的黑煤球猫。 她不能带着这只看起来就很弱很憨的胖猫打架，这是她的使魔，她得为这个小东西的性命负责。 爱丽丝朝着冰霜精灵点了点头，说道：“告辞。” 她丝毫也不迟疑地转身，迈开脚步，朝着离开天霜溪谷的方向走去。 爱丽丝背过身，走了没有多少步，就听见了背后的声音。 冰霜精灵耶格尔说：“小姑娘，你很有魄力，我很欣赏你。” “但是很抱歉，我无法相信你，也无法选择放过你。” 爱丽丝回过头。 冰蓝雾气回旋在冰霜精灵的脚下，如同浪涛翩浮。 刹那之间，天霜溪谷之内传来冰簇迅速生长的声响。 她下意识的侧过身体，从斜后方刺来的冰锥划破了她手臂上的衣料。 如果她刚刚动作稍微慢一点，这根冰刺就会扎进她的心脏里。 溪谷之中冰层断裂，冰棱坠落。 漂浮于空气中的白霜被水元素神力携带着，积聚成巨大的一团。 随着巨兽吼叫之声响起，一只只冰霜巨魔，自那一团白霜中走出，将爱丽丝围在了中央。 爱丽丝怀里的猫，已经吓出了飞机耳。 “喵~”牠可怜巴巴地叫着，一个劲地把脑袋往少女的臂弯里缩。 爱丽丝抬起头，在冰霜巨魔的缝隙之中，与精灵耶格尔对视。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坚毅而清冽的光，丝毫没有躲闪和畏惧。 她问道：“你玩真的，是吗？” 那早已死亡，只凭借信念和意志留存在此的一抹残魂，用行动回答了她。 冰霜精灵耶格尔脚下薄雾蹿起，在空气之中以疯狂之姿膨胀扩散，只是须臾，便弥漫了整个天霜溪谷。 那丝丝缕缕的雾气渗进冰霜巨魔的身体中，巨魔白色的肢体上显现出一条像是血管筋脉的纹路，随着雾气渗入逐渐充盈，亮起浅蓝色的光芒。 得到神力之后，原本行动缓慢，动作笨重的巨魔，竟然变得灵活起来。 它们吼叫着，与之前被法阵驱使时的呆滞模样不同，展现出了不择一切手段也要撕碎猎物的狂态，动作迅猛地朝着爱丽丝扑杀过来。 爱丽丝闭上了眼睛。 象征着幻属性的神力，以她为中心逸散。 淡淡的紫色力量裹挟着她的意识，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天霜溪谷。 巨魔伸出巨大的白色上肢，吼叫着抽向她。 那弱小而单薄的金发少女立在原地，在巨魔带着千钧之力的抽击之中化为点点星光碎片。 可她就如同水中之月，在巨魔的抽击结束之后，那些碎片又重新聚成了少女的纤瘦而高挑的身形。 她金发散乱，身上漂浮着光辉。 就和身影被打碎之前一样。 巨魔的厮杀之下，她毫发无伤。 在巨魔和持续不断刺来的冰锥的夹击之下，她的身影在此处消散成雾，又在另一处聚拢成云。 她就像是看得见却抓不着云雾，缥缈无踪。 冰霜精灵耶格尔那张表情寡淡的面庞上，流露出止不住的惊讶。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少女：“幻术师？” 耶格尔感觉到，天霜溪谷之内的神力，正在受到干扰和扭曲。 天霜溪谷之内充斥着浓厚的水元素神力，正是因为这些水元素神力，天霜溪谷终日被霜雪覆盖，冰晶锥刺横生，巨魔呼应，成就了一处极少数的人才能到达的传说之地。 可现在，这浓厚的水元素，正在发生转变。 被无数冰刺追索围攻的金发少女，身形忽然停留在了某处。 她不再躲闪，不再逃避。 不知是不是耶格尔的错觉。 他看见，被金发少女抱在怀里的那只黑猫，在抬头仰望牠的主人时，剔透如玻璃球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愉悦。 而且，这只黑猫给了他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他明明从未和猫这种动物相处过。 就在即将被冰刺钉穿成漏水的筛子时，爱丽丝睁开了眼睛。 原本势如破竹的冰刺，在离少女的碧绿眼瞳仅有一指的距离停滞下来。 不待冰霜精灵耶格尔惊讶，天霜溪谷之内景色丕变。 刹那之间，色彩鲜艳的花朵在谷中蔓延，馥郁香气萦绕，久久不肯散去。 土壤之下，有什么蛰伏已久的盎然生机正在等待，只是须臾之间，嫩绿的草芽便顶破土层，伸展开柔软的叶。 不远处还有清丽的鸟啼声，在山谷间徘徊回绕，交织成轻灵动听的乐曲。 在山溪中饮水的麋鹿，对上耶格尔震惊的眼神后，羞怯地蹿进树林消失不见了。 如此一幅的春日之景中，自然不能有冰雪的存在。 即将刺穿爱丽丝的绿眸的冰刺转瞬消融，化为柔软冰水滴落绿茵，再也不见踪迹。 狂暴的冰霜巨魔在绿茵上奔跑而来。 两条粗壮的深绿藤蔓拔地而起，将霜雪构造的白色巨兽绞在其中。 触到了半融的雪水，以不可抵挡的姿态盎然生长的两股藤蔓，在冰霜巨魔的哀嚎声中交互缠绕，拧成参天巨树。 耶格尔瞪大了眼睛。 他在战争中死去之前，已经有数千岁的年纪。 那数千年中，他见过了擅长治愈心灵的光精灵，见过了西海善于蛊惑的海妖和人鱼。 他也见过总是诱骗人类的恶魔，催眠精神的吸血鬼 他见过了太多的幻术，见过了太多的针对灵魂、精神和心灵的虚假。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幻术。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天霜溪谷，有朝一日会有鸟鸣鹿啼，会有遍地的花朵和参天树木。 他也从未见过，这天寒地冻的山谷，落满金色阳光的景象。 就是这样温柔美好，虚假到无以复加的幻象，将他的冰刺融成了水，将冰霜巨魔绞成了生命的养料。 而用出了这样的幻术的人类少女，正抚摸着怀里的圆滚滚的黑煤球，试图安慰这个在战斗中受到惊吓的小家伙。 爱丽丝抬起头，看向站在祭台上的冰霜精灵，说道：“您输了。” 冰霜精灵耶格尔苦笑了一声。 “是啊，我输了” “你打算怎么做，强行取走天霜溪谷的圣物吗？” 爱丽丝摇了摇头，说道： “我说过，您不信任我，所以，换教皇圣座亲自来取天霜溪谷的圣物。” “我只是打算离开，还请您不要继续为难我。” 耶格尔说道：“离开？小姑娘，我也说过，我不打算放你离开。” “你让我见识到了如此的幻术，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你太可怕了，所以我必须在你还未成长完全的现在，将你这个黑暗信徒彻底扼死在这里。” 他似乎笃定了爱丽丝是黑暗神派来的使者。 他说道：“否则，光明没有任何生机。” 话语落下，他化为一抹纯净的蓝色光芒，汇入了脚下的祭台之中。 寒冰铸造的祭台裂开，一只冰蓝色的酒杯，在祭台之下被冰柱缓缓拖起，进入爱丽丝的视野。 暗蓝夜幕之上，无边绵延的万千星辰纷纷落下。 点点银芒旋转着，汇入那只冰蓝酒杯，在那空荡荡的杯中凝成了莹润的酒液。 那液体越积越多，在它自杯子的边缘溢出的那一刻，温暖的春日幻象被乍然升起的极致寒意笼罩。 银色酒液落地，掀起了冰蓝色水光，光芒所过之处，花草鹿鸟的美景寸寸破碎，化为一片片巨大的冰墙。 爱丽丝正要迈脚后撤，却发现自己的脚纹丝不动。 就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她的脚已经被冰块冻住了。 山洞里，深蓝夜幕被冰雪吞噬，空旷地面寒冰锥刺漫布。 浓厚的水元素，正在疯狂的侵吞着天霜溪谷的一切，要将此地化为冰雪的荆棘城堡。 爱丽丝四处张望着。 退？ 无处可退。 冰雪已经将她包裹的密不透风，即将把她冻成冰块。 反抗？ 无可反抗。 这不融的冰连她唤出的火焰都一同冻住，让她无计可施。 眨眼之间，高处已经完全被厚重冰层遮挡掩没。 周围的也已经被冰墙堵得密不透风。 脚下更是冰刺纵横，落脚之处难以找寻。 爱丽丝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状况有多糟糕。 她的神力正在被冻结，哪怕她刻意控制，也无法挡住那侵蚀进血脉和灵魂中的刺寒。 不快点离开的话，她必然会在这里变成冰块。 还有哪里，可以让她逃出去？ 爱丽丝看向了碎裂开的祭台。 小黑猫瑟缩着，可怜兮兮地在她怀里叫着：“喵呜~” 爱丽丝咬了咬牙，一杖敲碎脚上的冰。 她直奔向碎裂的祭坛，抵御着侵入骨髓，让她连呼吸都极为痛苦的寒意，将手伸向那冰蓝色的杯子。 这就是天霜溪谷的圣物——天霜圣杯。 爱丽丝只是触到了杯子，手指就已经被那一直在溢出的银色酒液冻成了冰块。 更是有血红色的冰刺自她的膝盖、大腿、腹部生长而出。 ——在这极致的寒冷中，她的血液被凝结成冰，自内而外的破坏着她的身体。 爱丽丝咬着牙，爆发出了全部的神力，与天霜圣杯中纯粹到极致的水元素对抗着。 她忍着疼痛，弯折了冻僵的手指，紧紧握住了杯柄。 天霜圣杯自冰柱上被拔起的那一瞬，天霜溪谷发出了哀鸣和震颤。 原本疯狂蔓延的冰雪荆棘瞬间融化成澎湃大水，在溪谷之中横冲直撞，冲垮了山壁岩石。 爱丽丝身体上的血红冰刺也融化了，只余下数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她失血过多，神力透支，生命机能不断流失，拔下了天霜圣杯的这一瞬，她只还剩下一口气。 奄奄一息的爱丽丝紧紧抱着怀里的黑猫。 她耗尽最后一丝神力，设下结界护住自己和使魔，向后倒落进能够将人撞至颅骨折断的汹涌水流中。 澎湃冰水携着塌落的巨石和冰块，撞穿天霜溪谷的冰层，撞入冰层下水势凶猛的地下河。 冰霜溪谷之外，游走于冰霜巨魔之间的克里斯眉头一皱。 他不再游戏玩耍，银色光芒一闪而过，冰霜巨魔就化成了没有生机的松散霜雪。 黑发神只在震颤的山谷中抬起头来。 他嘀咕着：“天霜溪谷的地下河的流向是哪里来着？” 过了许久，克里斯才想起来。 天霜溪谷的地下河，最终会汇入地处大陆东部的圣灵街的镜湖之下。 圣灵街之前那个人类教皇，好像说圣子现在正在圣灵街里。 克里斯自言自语道：“那家伙会不会戳穿我？” “他要是表现出戳穿我的意图，那就把他做掉好了。” 他抬起脚步，缓缓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不过几步而已，他的身形就彻底消失在了山谷中。 第33章 圣灵街 汹涌浩瀚的地下河中。 如同金色水草的长发, 在冰蓝色的水下散乱沉浮。 少女紧紧地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如纸，已经失去了血色的嘴唇里，时不时地吐出一小串细碎的气泡。 她身上的血窟窿还在向外渗血，一丝丝红色流入水中，很快就变得浅淡, 消失不见。 跌入地下河没多久, 爱丽丝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可是不知是本能还是信念驱使, 她仍然抱着怀里的猫，手中还抓着天霜圣杯, 手指绷紧到骨节发白，没有一丝要松懈的迹象。 她身边环绕着微弱的光圈, 这是她仅剩的神力形成的结界，一副孱弱飘摇，随时要碎掉的模样, 没想到却撑持到了现在。 地下河奔涌着, 撞上地底石壁的那一刻。 爱丽丝所维持的结界终于出现了裂痕。 但等待她的却并不是失去结界, 被水彻底淹没死去的结局。 在结界碎裂之前。 爱丽丝抱在怀里的黑猫“喵呜喵呜”地叫了几声，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用毛茸茸的黑爪推开了少女紧紧着牠的手臂。 牠仗着身体柔软, 像半液体一样从爱丽丝的臂弯里钻了出来。 不多时, 银白色的神力自比煤球还黑的猫咪的身体中逸散出来，在黑暗冰冷的水下散发出明亮而不刺眼的柔和光芒。 与那光芒呼应着，爱丽丝的光圈结界破碎的一瞬间, 崭新的银白色结界在她身边形成了。 与结界相撞的岩石整个碎裂，可想而知，新的结界究竟有多么坚固。 金发少女身上那让人触目惊心的血窟窿，也在结界的作用下止住了血，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开始愈合。 大概是消减的疼痛让爱丽丝有了安全感。 她肢体不再紧绷着，手指渐渐松开，天霜圣杯逐渐脱手而去。 “喵！”小黑猫惊叫一声，两只毛茸茸的黑色前爪伸出来，抱住了即将远去的杯子。 听见猫叫声的时候。 爱丽丝已经松开的手本能地收紧了。 黑猫被她抱回怀里，避免了使魔和圣杯一起丢失的惨痛结局。 一人一猫，再加上那让爱丽丝付出极大的天霜圣杯。 就漂流在这冰冷刺骨的地下河里，被凶猛的水势卷向世界的东边。 大陆东部。 夜色刚刚降临，附近的森林漆黑的枝干在初冬的狂风中摇曳，一副张牙舞爪，要吞噬路人和车马的阴森可怖模样。 旷野之上，穿着黑袍的人，像是牧羊人一样，驱赶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赶路。 只是，他驱赶的不是羊群，而是一串森森白骨。 就在这名亡灵法师赶路的时候，一只狮鹫从高空落下，在白骨群中低飞而过。 它巨大体型带来极强的压迫力，坚硬如钢铁的羽毛带起如同锋利刀刃的狂风，将白骨群撞碎了大半。 惹完了事情之后，这只狮鹫振起翅膀，打算扬长而去。 此时，数根黑色的锁链从四面八方扑出，锁住了狮鹫的翅翼。 被捆住的狮鹫在那散发着黑气的锁链中挣扎哀叫，翅膀掀起的□□气流，将附近的树木吹折了一大片。 栖息于树上的飞鸟惊恐地拍着翅膀飞走，林中的走兽也察觉到危险，迅速地离开了森林的边缘。 教皇塞西尔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那只狮鹫没能赢过黑暗的侵蚀，化为了一具白骨。 亡灵法师拍了拍衣服，即便收获大于损失，他也还是在为自己遭受的损失而闷闷不乐。 教皇闭上眼睛，没有理会在路上遇见的亡灵法师，转身继续朝向圣灵街行走。 “不打算管吗，光明神宫的教皇？” 自背后响起的声音温和又散漫，稍稍带着点轻佻。 那人说：“那可是黑暗信徒亡灵法师。” 塞西尔心下一惊，回过头来。 他背后，是一名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地的，相貌柔美的青年。 那人披着松松垮垮的浅白衣衫，微卷的金色长发披垂在略显松散凌乱的白衣上，衣摆之下白皙的脚踝赤.裸地踩在地上 无论是哪一处，都显出了此人的肆意和懒散。 但是，塞西尔却不敢因为这份懒散而轻忽了对方。 他将教皇的权杖立在身侧，恭敬地低下头来，说道：“莱伊大人。” 这个名为莱伊的青年，是圣灵街的主人。 虽然维持着年轻人的外表。 但他却是如今这个世界上为人所知的长生种中，年岁最大，活得最久的一位。 大概有三万到五万岁吧？ 两千岁的塞西尔，与他相比，还是个年龄不到人家零头的小娃娃呢。 莱伊笑得肆意且随和：“哎——先别和我客套，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说着，他碧郁如春日湖泊的双眼瞟向了带着狮鹫的骨头离开的亡灵法师。 莱伊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不打算管管吗？” 教皇塞西尔抬起头来，回答道：“要怎么管呢？” “他没有在杀人，没有作恶，没有引起战争。” “他只是信仰了黑暗，只是杀死了一只野生的狮鹫，砍倒了一片没有主人的树林。” “我要拿什么作为管他的借口呢？” 莱伊笑了起来，他身形瞬动，一眨眼之间就来到了塞西尔的面前。 没人看轻他的动作，只有轻轻摇晃的白色衣摆，能够证明他挪动过。 圣灵街的主人歪了歪头，话语中稍稍带着些疑惑，但更多的，还是取笑和调侃。 “哎呀，抱歉抱歉，我以为光明信徒还是那副两千多年前‘不信吾神之人，其心必异，遇而诛之’的作风。” “没想到两千多年过去，人的思想变化已经这么大了啊。” 教皇塞西尔：“... ...” 他为什么突然就忍不住想打人？ 教皇谦卑道：“您就别取笑我了，莱伊大人。” 莱伊依言敛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散漫模样。 他不笑的时候，整个人就显得疏离冷淡了许多。 他说道：“好，不取笑你。” “那么，就谈一谈正事吧——教皇赫伯特·塞西尔，你为何而来？” 塞西尔答道：“黑暗神苏醒，圣城自九天之上坠落，魔兽性情愈发狂暴，黑暗族裔肆意出没作恶。” “所以，我想” 莱伊接上了他的话：“所以，你来到圣灵街，想要恳求在这里蹭吃蹭喝蹭住的圣子瑟斯顿出面救一救这个世界？” 教皇塞西尔：“... ...” 他正在努力忽略掉“蹭吃蹭喝蹭住”这个毁灭他的老师的形象的描述。 塞西尔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正是这样。” 莱伊叹了一口气，说道：“小教皇，他早就知道你要来，但是” “出面来见你的人是我，而不是你的圣子老师，你应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圣子不想见他，不想与他叙旧。 意味着圣子拒绝回应神宫的请求，拒绝出面拯救世界。 莱伊说：“回去吧，小教皇。” 话语落下，莱伊背过身去走远了。 可是，无论他走出去三步五步还是一百步，他背后的那个人类都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莱伊停住脚步，问道：“塞西尔，你站在这里不动，是觑准了圣子的心软吗？” 塞西尔低头，坦然地承认了：“是。” 他是圣子唯一的学生，他对圣子还是有些了解的。 圣子瑟斯顿有着最为致命的一项缺点——他对亲近之人最为心软。 塞西尔说：“莱伊大人，我知道，我此时仗着他的心软来磨他的行径，是怎样的卑劣。” “可我没得选，我只能这样做，我必须磨到他愿意走出圣灵街，愿意出手救一救这个世界。” 莱伊笑了一声，他说道：“那么，你就站在这里等吧。” “看看你的老师，是否真的还像两千年前一样心软。” 莱伊不再看背后的人类，他指尖光芒游动，打开了一扇虚构之门。 他毫不迟疑的迈开脚步，踏入门扉之中。 圣灵街之内。 木板栈桥上，立着一道身形略微单薄的身影。 那人的相貌停留在了少年与青年的过渡期。 他的五官精致，还带着些尚未完全长开的青涩感。 他发色浅金，身披雪白的衣袍，孤身立在栈桥上。 一眼望去，他带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极北之地的冰雪一样，清冽而干净。 他漫不经心地望着圣灵街的镜湖。 只是，那双眸色清浅的眼睛，似乎已经望穿了湖水，落到了别处去。 他轻轻地拧起眉头，似乎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一样。 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镜湖上。 半晌，他不再观赏这映下漫天星辰的镜湖了，转身欲走。 就在此时，镜湖底部忽然传来了极大的震颤，汹涌水流汇入，巨浪滔天而起。 他一眼就窥见了浪涛中卷着的人影。 金色流光自他手中飞出，窜入惊天的巨浪之中，将那道人影携了出来。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金发少女，身上穿着神术师的制服，怀里紧紧地抱着一只胖猫，胖猫怀里则捞着一只冰蓝色的杯子。 小姑娘似乎是受伤不轻，又在水里泡了很久，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还活着吗？ 气息如雪的青年伸出手，接住了自半空之中落下的少女。 他正要去探那少女的鼻息，却被一只黑色的毛爪子打了手。 黑煤球猫打完了他去探鼻息的手，又扭头去打他揽在少女腰上的手。 “喵！喵！喵嗷！” 牠每叫一声，就用毛爪抽青年的手一下。 颇有种“把你的咸猪手松开”的架势。 青年也不和黑猫周旋，他顺着这只胖猫的意思，痛快地松开了手。 金发少女噗通一声掉回了湖里，惊起了巨大的水花。 黑猫动作极快地跳到了木头栈桥上。 牠侧头看了看落回水中的爱丽丝，又抬起头看着发色浅金的青年。 牠整个猫都懵逼了：“喵？” 青年低下头来，看着坐在脚边的黑猫，语气平淡地问道：“满意了？” 小黑猫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后抿着耳朵退了两步，缩成了一颗毛茸茸的黑色圆球。 青年弯下身，继续盯着黑猫看。 在猫被他盯得炸毛之前，他终于直起了身体，再度控制着神力，将水中的金发少女捞上了岸。 他捡起了刚刚掉落在一边的冰蓝色杯子，抱着金发少女离开了湖边。 小黑猫再也不敢用爪子去拍他了，只能一边迈着猫步跟上他，一边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 走着走着，青年就迎面撞上了突然降临的虚构之门。 莱伊是故意把虚构之门怼到他面前的。 莱伊有话要和这个青年说：“瑟斯顿，你的学生” 话语才刚刚出口，就因为眼前的情况拐了个弯。 莱伊问道：“圣子殿下，我就出去谈了个话而已，这是什么情况？” “神术师，天霜圣杯，还有猫这三样东西是从哪里冒来的？” 第34章 这只猫演得可真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 莱伊能看出来, 那个湿漉漉的金发小姑娘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她还带来了天霜圣杯，圣灵街的镜湖下方又恰巧连接着天霜溪谷的地下河。 不难猜测到，这个小神术师是顺着天霜溪谷的地下河漂过来的。 那么这只黑猫是 使魔吗？ 莱伊总觉得，这只猫给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他蹲下身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漆黑的毛团子。 这只圆滚滚毛茸茸的猫咪已经黑到了某种境界。 它行走在黑夜里的时候，黑色的身体一定会与黑夜融为一体, 让人看到一对眼珠子飘在半空的恐怖景象。 莱伊看了好半天, 就在小黑猫即将炸毛的时候, 圣灵街的主人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用力在黑猫头顶揉搓了两下, 问道：“都说相由心生，你的心到底是有多黑啊？” 黑煤球被摸头摸得恼怒, 抬起毛茸茸的猫爪就要挠他。 莱伊完全不惧怕牠的爪子。 他伸手捞起毛茸茸圆滚滚的胖猫，夹在臂弯里，抬脚追上了已经走远的瑟斯顿。 他一边追, 一边还掂了掂手上的猫：“我说, 你太胖了, 减一减肥吧？” 赶在黑猫“喵呜喵呜”地骂他之前。 莱伊说道：“你这么重，小姑娘打架的时候抱不动你的。” “抱不动你，她打架就不会带你, 只会把你扔在家里, 让你独守空房” 黑猫：“... ...” 过了没多久，瑟斯顿推开了圣灵街某栋无人居住的房屋的门。 他抬脚走上二楼，推开房门, 将从镜湖中捞出的狼狈少女放在了床上。 金色的流丝光芒自他的指尖溜出，渗入金发少女的身体，融入血液之中。 神力在皮肤之下的血管里游走了一圈，又如同丝线被抽离出来，回到了主人的指间。 莱伊骑上房间里的木椅，两只手搭在椅背上方。 圣灵街的主人此时的坐姿，已经肆意到毫无形象可言了。 他看着圣子瑟斯顿手指间萦绕的金丝，眯起眼睛问道：“要救她吗？” “失血过多，在寒冷的冰水里泡过，呼吸和心跳都已经非常微弱了。” 瑟斯顿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还能救活。” 莱伊摇了摇头：“圣子殿下，我问的不是能不能救活。” “我想问的是，你要不要救她——她是个神术师。” 圣子瑟斯顿稍稍拧起了眉。 他转头看向莱伊。 他明白莱伊的意思。 他离开圣城两千多年，早已下定了决心，不再插手任何关于圣城和神术师的问题。 哪怕圣城陷落，他也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亲自找来圣灵街要见他的教皇塞西尔，直到现在还被他晾在外面的荒野上。 莱伊说道：“你出手救神术师，救了第一次，就会救第二次第三次” “救着救着，就要救下整个神宫，就要再次成为光明阵营的剑锋，再次与黑暗为敌。” 圣灵街的主人一手支着脸，语气温和而舒缓，但他说出的话，却是句句扎心。 莱伊的目光落在了奄奄一息的金发少女身上。 他笑着问道：“你还愿意救吗？” 瑟斯顿的眉头拧得越来越厉害，几乎要将眉心都拧出沟壑。 他迟疑道：“我” 莱伊打断了他的话语，说道：“别犹豫，想救的话，就快点动手。” “瑟斯顿，你有时间犹豫，她没有时间犹豫。” 瑟斯顿：“... ...” 分明是莱伊把他推进了犹豫和迟疑之中。 可现在，劝他果断一点的也是这家伙。 瑟斯顿叹了口气。 他默念了疗愈神术的咒语。 金色的光芒响应了他的呼唤，自房间中星星点点的浮现，飘荡旋绕着汇聚成柔软而轻盈的一团。 这一大团金色光芒沉下来，将昏迷不醒的爱丽丝整个吞了进去。 疗愈神术施加完成之后，瑟斯顿转头看向莱伊。 他那双颜色清浅剔透的眼眸里，带着满满的谴责。 瑟斯顿问道：“莱伊，你想告诉我什么？” 他很清楚这位圣灵街的主人的性格。 莱伊说话虽然拐弯抹角，但他不说无用的废话，也不拐无用的弯。 他每一句话，都常常在从一件事，影射另一件事。 “我就是想告诉你，你有时间犹豫，陷入危境的神宫和世界没有时间等你犹豫。” “我原本想劝你心硬一点，就这么坐视不理。” “但很显然，你做不到——护着神术师早就成了你的习惯，你的心又这么软。” “如果你在犹豫不决中错失了救他们的机会，你会不会非常后悔？” “你会将这件事记挂在心里，谴责自己多久呢？” 莱伊扶着椅背站起身，转身拉开了房门。 他背对着瑟斯顿，说道：“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你的学生还在圣灵街外面等着，他不肯走。” “不过，你愿意熬一熬的话，他总会走的——他寿命有限，时间更是有限，熬不过你这个永寿的长生种。” 莱伊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瑟斯顿低着头，再次开始思索这已经烦扰了他数日的糟心事。 黑煤球猫跳上了床，一头扎进了金色的光圈里。 牠用圆乎乎的脑袋拱开爱丽丝的手臂，钻进了她的臂弯里，要和她共同入眠。 瑟斯顿伸手揪住黑煤球的后颈，将这只没皮没脸的猫拎到了旁边柜子上的猫窝里。 猫窝里原本有一只趴在里面睡觉的银白色小奶猫。 瑟斯顿把黑煤球丢进去后，小奶猫被挤到了角落里，惊醒之后不满地喵喵叫了好几声。 黑煤球猫也在喵呜喵呜的抗议。 两只猫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吵得瑟斯顿头疼。 瑟斯顿只能又把黑猫从猫窝里拎出来，低头警告道：“你是个公猫，要点脸。” 黑猫撇过头去，鼻子里直哼气。 牠一副不服气却又不得不屈服的模样，看起来委屈又郁闷。 瑟斯顿松开手，把猫放在了柜子上。 银白色的那只小奶猫被吵醒之后，脾气很是暴躁。 它钻出猫窝，凶巴巴地叫着，迈着猫步跑向了黑煤球猫。 瑟斯顿：“绵绵，别” 小奶猫的名字叫做绵绵。 绵绵是创世神创造出来的一只奶猫外形的精灵，被不负责任的主人寄养在了圣灵街。 精灵猫，不吃不喝也能养活，还不会长大，寿命长久，实乃理想中的猫。 绵绵的脾气有些爆，睡觉被吵醒是一定要挥着软绵绵的小爪子去打架的。 瑟斯顿担忧的倒不是绵绵打到黑煤球。 他是担心黑煤球被绵绵激怒，反手一爪子就把绵绵拍死。 要知道，黑煤球也不是个正经猫，牠是个使魔，只是外表看着像猫而已。 但绵绵挥着爪子冲过去之后，却没有直接抽黑煤球一巴掌。 它凑近了脑袋，在黑煤球身上嗅了嗅，然后就把毛茸茸的小脑袋顶在了黑猫身上。 它亲昵地用脑袋和身体蹭着黑猫，奶声奶气地“咪”着，一副在撒娇的样子。 很显然，绵绵认识这只黑煤球使魔。 而一只精灵猫分辨熟人的方式，是靠熟人身上的神力的气息。 黑猫紧张地抬起头，看向瑟斯顿。 圣子默默地扭过头去，拉开门走出去了。 黑煤球猫松了一口气，一爪子把蹭来蹭去的银白色小奶猫摁趴下了。 牠乖巧而忧愁地坐在柜子上，表情阴晴不定——这么黑的脸，表情是阴是晴完全看不出区别来。 瑟斯顿走出去的时候，发现莱伊就站在门边。 圣灵街的主人倚着墙，感慨道：“这只猫演得可真像。” 九天之上，一道巨大的影子划过湛蓝天空。 克里斯坐在巨龙尼奥的背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地面上迅速掠过的风景。 他百无聊赖地，将手中握着的切花月季层层叠叠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扯下来。 克里斯突然道：“尼奥。” 巨龙惶恐地回答道：“您有什么吩咐，冕下？” 冕下。 如果爱丽丝听见这个称呼，一定会跳起来打爆克里斯的脑袋。 幸好，那个远在圣灵街的金发小公主，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克里斯问道：“猫还是胖一点可爱，对吧？” 尼奥沉默了片刻，他想：猫这种低等动物哪里有可爱了？冕下这种人形长生种的审美可真奇怪。 但是，顶头上司的问话，他只能老老实实地配合。 尼奥狗腿子地回答道：“对啊，当然还是胖一点的可爱！” 为了显得诚恳，尼奥还稍稍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就是，唔，可能抱着会有点重？” 克里斯：“... ...” 克里斯沉默了许久，才又一次问道：“那么，要怎么让一只猫圆滚滚毛茸茸胖乎乎，还要身体轻盈？” 尼奥：“... ...” 救命！这道题他不会！ 胖猫怎么可能身体轻盈啊？ 好在，克里斯也没想从尼奥嘴里抠出个答案来。 他低头思索着：“得想想办法” 尼奥不知道他的主人在盘算什么。 他也完全不想知道——知道的事情少些，才能够长寿。 他飞着飞着，就看见了世界尽头，漂浮在高空之上的紫黑色漩涡状。 这紫黑色漩涡会给人一种极为扭曲诡异的感觉，事实上，这是空间扭曲的结果。 这个漩涡，是连接着两片不同的空间的门。 尼奥说道：“冕下，魔界之门到了。” 话语落下时，两名头生和羚羊一样的巨大双角的恶魔出现在了漩涡之外。 他们的身形与人类别无二致，面孔带着一种诡异又危险的美感，唇色紫黑，衬得本就苍白的皮肤更是如同白纸。 他们抬起骨骼分明的手，覆在胸口，朝向坐在巨龙上，被黑雾遮掩了身形和面容的那位神只恭敬地俯首。 “冕下，您的到来，是吾等黑暗臣民的无上荣耀。” 第35章 小克 大陆东部, 圣灵街。 日升月落，星河翻转。 清晨的一抹阳光洒落在排列错落的房屋之间，投映于镜湖之上，映出湛蓝天空和淋漓的细碎晨光。 湖边生长着金叶的参天巨树在这和煦的晨光之中轻摇冠冕，织成一片模糊而柔和的风景。 爱丽丝就是在这样一个早上醒过来的。 她尚未完全清醒，醒来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就是闭上眼睛继续睡。 但她在再次昏睡过去之前, 感觉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 爱丽丝低下头, 看见一坨黑色的毛团子伏在她身边，见她醒了, 就开始咬她的手。 黑煤球咬人的力度是有故意放轻的，没有咬破皮, 只是会让爱丽丝感觉到手掌稍微有些疼而已。 事实上，这点痛觉，也很好地唤醒了准备再次去和梦魇打交道的爱丽丝。 爱丽丝坐起身来, 黑煤球也顺势松开了咬住她手掌的嘴巴。 她把黑煤球抱进怀里, 摸着牠的脑袋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她又抬起头, 环视周围一圈。 爱丽丝抱着猫，自言自语道：“这是在哪里？”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要么再也没有睁开眼的机会，要么会撞在河道边的石头上风干到自然醒。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在简单而温馨的房间里, 抱着猫躺在舒适柔软的床上，一扭头就能从窗户看见外面别有风味的长街和微醺晨光。 爱丽丝也完全没感觉到疼痛。 她受的是贯穿伤，也是致命伤。 这样的伤就算有幸能保住命好起来, 也一定会留下狰狞的可怖疤痕。 但是，爱丽丝掀开衣服，却发现自己的皮肤还像过往一样光滑白皙，找不出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如果不是黑猫使魔还在她怀里，天霜圣杯也在旁边的柜子上，爱丽丝很可能会把天霜溪谷当成自己的一场梦。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现在在做梦，梦里身处古老城镇的舒适房间，梦外还在冰水里漂着，早已冻到失去了感觉。 爱丽丝放下了自己的衣摆，说道：“如果不是梦的话，这应该是高级疗愈神术的手笔。” 她抱着猫下了床，拉开房间门，自楼梯走了下去。 在木头楼梯上走到一半的时候，爱丽丝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人。 那是一名发色浅金的青年，他披着白衣，戴着遮挡了上半张脸的面具。 不过，即便有面具的阻碍，也不难从那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唇线和面具孔洞中露出的双眼的轮廓里看出，这人的长相该有多美好。 他正握着一只鎏金杯盏，细细地品尝着香气馥郁的红茶。 爱丽丝在对方刚刚放下茶杯的时候，走上前去礼貌地打了招呼。 “您好，请问，是您救了我吗？” 瑟斯顿轻轻点了点头，他指着旁边空着的另一张沙发，说道：“坐吧，我有些事想问你。” 爱丽丝依言在旁边的沙发上落座。 胖乎乎的黑猫在这时从她怀里蹿了出来，跳到了茶几上。 牠抬起头，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瑟斯顿。 爱丽丝立刻要伸手将牠从茶几上捉回来，阻止牠失礼的举动。 但瑟斯顿却制止了她，说道：“没关系。” 他拿起玻璃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了爱丽丝面前，一杯放在了黑煤球猫面前。 胖乎乎的小黑猫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杯茶。 不仅如此，牠还坐在茶杯前高傲地仰起头来，递给圣子殿下一个“算你懂事”的眼神。 随后，牠低下脑袋，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吧嗒吧嗒地舔着茶。 爱丽丝看着喝茶的猫，脑袋顶上冒出了一连串的问号。 一时之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吐槽猫会喝茶，还是该吐槽这个青年给猫倒茶的行为。 爱丽丝只能强行说服自己：这是使魔，和普通的猫不一样。 瑟斯顿问道：“你给牠起名字了吗？” 爱丽丝摇了摇头：“还没有。” “起个名字吧。”瑟斯顿提醒道：“给使魔命名，是契约的最后一步。” “如果一直不命名，契约就只能维持在半成立状态，牠就无法发挥全部的力量。” 爱丽丝眨了眨眼睛。 她没有疑惑这个浅金发青年为什么会知道这只猫是使魔。 毕竟对方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爱丽丝总觉得，这种厉害的人总是什么都知道的。 爱丽丝摸了摸黑煤球的毛茸茸的后脑勺。 她心想：怪不得牠一直只会卖萌和喵喵叫。 她低着头看了猫好半天，说道：“叫小克吧。” 这个黑到像个煤球，在深夜里会自动隐身的猫，让她忍不住去想到克里斯。 毕竟，克里斯给她留下的印象，就是这么黑——爱丽丝也坚信，那家伙的心绝对比这只猫的皮毛还要黑。 所以，这只猫的名字就叫“小克”好了。 黑煤球：“... ...” 正在摸猫的爱丽丝，能明显地感觉到手底下的猫身体僵硬了一瞬。 这不是错觉，下一刻，黑煤球猫踉踉跄跄跌了一步，差点带倒了杯子。 捏着杯柄喝茶的瑟斯顿，动作也僵硬了一瞬间。 爱丽丝踌躇地问：“这个名字哪里不好吗？” 瑟斯顿放下了茶杯，说道：“没有哪里不好，很适合你的使魔。” 简直不能再适合了。他想。 瑟斯顿没有给她问更多事情的机会，他说道：“谈正事吧。” “我想问一问你，光明神宫到底面临了什么样的危机？” “现在的世界，到底落入了什么样的险境？我听说黑暗族裔正在到处惹事？” 谈及这个问题，爱丽丝的心情有些沉重。 她看着挂在一旁的日历本子，算了算时间，说道：“阁下，我只能告诉您我昏迷之前，也就是九天之前的情况。” “至于现在的状况，可能要比我能够告诉您的见闻更为恶劣。” 东部旷野。 教皇塞西尔，已经在这里等了足足两日。 他不吃也不喝，背脊挺拔如白杨树，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是铆足了心，要等到圣子瑟斯顿从圣灵街走出来。 圣灵街的主人莱伊则是坐在不远处的树上，他不知何时抱上了一把金色竖琴，半卧半倚在遒劲枝干上，修长手指轻轻拨动琴弦。 那柔和的乐调掀起了风，每一个音符被奏出，便有数百片树叶自林中惊落。 莱伊只是奏自己的琴。 正如同塞西尔只是在这里等着圣子。 他们各做各的事情，互不干扰。 彼此之间保持着沉默和安静，氛围奇怪却又融洽。 两日下来，莱伊终于耐不住无聊了。 一曲终了，他将竖琴挂在了树上，自己则是赤着脚从树上跳下来，缓步走到了塞西尔面前。 莱伊绕着他走了一圈，脸上的笑容散漫而不轻佻。 他眯起眼睛，笑着问道：“小教皇，在这里等得无聊吗？” 教皇塞西尔看向他，坦诚而谦逊地回答道：“我不感到无聊，莱伊大人。” 这话一出，莱伊就一副被他败了兴致的扫兴模样。 他回过头去，说道：“唉，我就烦你们这些神术师。一个个地把自己穿在礼仪的衣服里，刻板又守礼。” “明明就又无聊又累，却死活不肯说真心话。说不定你抱怨抱怨，我就会给你一盘点心，一壶茶水，说不定还会放你进圣灵街呢。” “死要面子活受罪啊，小教皇。” 教皇塞西尔没有反驳金发的长生种的话。 穿着繁琐衣饰的教皇，只是抬起头，望向东边升起的太阳。 “莱伊大人，东部清晨的阳光很舒服，日升的模样也很漂亮。” “这荒无人烟的旷野，张牙舞爪的森林，驱赶白骨们过路的亡灵法师” “这些景象，都别有一种风味。” 教皇塞西尔又说道：“日落的景象很美，星夜披垂，银河汇聚的景致也美。” 莱伊静默了一瞬。 他在猜测，教皇到底是真的喜欢这荒凉景象，还是在苦中作乐呢？ 教皇塞西尔说：“若不是时间太紧张，我大概还能在这里待上许多天。” 他朝着圣灵街的主人躬身行礼，说道：“我要走了。” “莱伊大人，请您帮我转告我的老师，我的确熬不过他。” 话语落下，塞西尔拔起了立在地上的权杖。 他说走就走，一刻也没有停留的打算。 莱伊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极为复杂。 他说道：“小教皇，你也挺不容易的。” “都两千多岁了，还遇上这么一桩倒霉事。” 他背过身去，嘀嘀咕咕道：“可这事，我和瑟斯顿谁也不能掺和啊。” “这可是神明为他选择人准备的游戏，我们掺和进去扫他的兴，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爱丽丝坐在沙发上，说完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 瑟斯顿表情复杂。 他一边听，一边伸出手，揪了坐在茶几上喝茶的黑猫的耳朵。 名叫小克的黑煤球猫被揪了耳朵之后，抬起头冲他凶巴巴地叫了好几声。 爱丽丝护住跳回自己怀里的小黑猫，抬起头看向欺负小克的人。 她问道：“先生，您” 瑟斯顿淡淡地说道：“抱歉，听着这些事情，忽然看黑色的东西不顺眼。” 他又低下头去，意味深长地瞥了小黑猫一眼。 第36章 骂人猫。 小克大概是听懂了脸戴面具的青年的话。 牠把圆滚滚毛茸茸的身体缩到爱丽丝的手臂下方, 又把又圆又大的毛脑袋拱出来，朝着瑟斯顿喵呜喵呜地叫。 牠的叫声听起来凶巴巴的，即便这只是猫叫声，对瑟斯顿的愤怒和辱骂也能够从语气传达到位。 爱丽丝：“... ...” 她夹杂在这一人一猫之间，感觉到了十足的尴尬。 小克骂人，她作为主人当然要去阻止。 但是, 小克骂人的根源, 还是这个戴面具的青年先拧了牠的耳朵。 还好, 发色浅金的青年看起来并没有继续和一只猫斗下去的打算。 他只是静默地无视了小黑猫凶巴巴地骂他的叫声——尽管这让小克更加生气，骂的更凶了。 他放下茶杯, 似乎是打算离开了。 爱丽丝叫住他：“先生” 对方并没有要停留的意思，他说道：“我要问的事情已经问完了。” 他似乎是个我行我素的人, 才不管爱丽丝是不是客人，也不管把客人自己丢下是否不礼貌。 爱丽丝：“... ...” 他要问的事情是问完了。 可她问题那么多，到现在还半句话都没来得及问呢。 爱丽丝也不好制止他离开的举动。 她只能抓紧时间, 问上一个问题：“先生, 我想问一下, 这是什么地方？” 瑟斯顿停住脚步，简短地回答了她的疑问：“圣灵街。” 回答完之后，他就走出了房子的大门, 不做任何停留。 爱丽丝：“... ...” 圣灵街？ 是她想的那个圣灵街吗？ 神宫的教科书上有专门介绍过圣灵街。 圣灵街, 是对光明的信仰最为真挚的信徒，死后的灵魂能够去往的地方。 许多早已死亡的神术师的灵魂，都是圣灵街的居民。 圣灵街, 是仅仅属于灵魂的地方。 爱丽丝沉默了好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句疑问：“我死了？” 她又低下头，看着委屈巴巴地窝在她怀里的小黑猫：“小克，我不会连累你一起死了吧？” 小克：“喵~” 爱丽丝：“... ...” 算了，听不懂。 她抱住了怀里的猫，小家伙的胖乎乎沉甸甸的，身体的温热隔着柔软的皮毛传递到爱丽丝的指尖，让她感到安心。 爱丽丝笑了笑，她怀里的这个小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死掉了的样子。 爱丽丝回房间拿起了天霜圣杯。 她抱着猫，推开房屋的门，走到了外面的街上。 那个戴着面具的，脾气稍微有点怪的青年没有驴她。 这里的确是圣灵街。 巨大的镜湖倒映天空，颇有些水天不分的感觉。 还有“人”在湖面上行走，他们神色轻松，完全不担心自己会掉进湖水中。 这些“人”是圣灵街的居民，也就是圣灵。 人死亡之后，离开了躯体的灵魂会失去重量。 所以，圣灵们在水面上行走时，完全不会因为重量而沉进水中。 镜湖、圣灵。 这都是圣灵街独有的东西。 爱丽丝行走在木头栈桥上，她小心翼翼地朝旁边探出脚，放在镜湖上。 她完全没有感觉到踩上平面的触感，并且在下一刻，她就感觉到水漫过了她的鞋子。 爱丽丝收回脚，松了一口气。 会沉下去，这意味着她不是圣灵，意味着她还是个未死的生者。 不过，她一个活人，到底是怎么进了圣灵街的？ 这时，一道带着笑意的散漫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确认了自己还活着，会让你感觉到安心吗？” 爱丽丝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金发的青年，他身披白衣，只是那衣服松松垮垮的，领口大敞着，露出一线精壮的胸膛。 他怀里抱着一把金色的竖琴，脚下以一片巨大的金叶为舟，颇有种游湖奏曲赏景的吟游诗人的风姿。 爱丽丝问道：“您是？” 金发青年回答道：“圣灵街之主，莱伊。” 他奏完一曲，手中的竖琴化为金色的流光，蹿进空气里消失不见了。 莱伊脚下的金叶舟又扩大了许多。 他说道：“上来吧，不属于圣灵街的小姑娘，我送你离开这里。” 爱丽丝道谢过后，抱着猫登上了金叶舟。 载上了爱丽丝之后，小舟漂上了镜湖，载着少女往远离街巷和城镇的方向而去。 船在镜湖上漂了一会儿之后。 莱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回过头来，笑着对爱丽丝伸出了手。 “小神术师，你叫什么名字？” “爱丽丝·维尔拉。” 爱丽丝正要握住金发青年的手，却被别“人”抢先了一步。 小黑猫软绵绵的“咪”着，把毛茸茸的黑色爪爪放进了莱伊的手中。 莱伊愣了一下，片刻之后，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捏住毛茸茸的猫爪晃了晃，说道：“很高兴认识你，小猫咪。” 他晃了没几下，小克就开始抽爪子。 小家伙抽开了猫爪之后，还嫌弃地推了莱伊的手一下。 莱伊一点也不介意，反而笑着揉搓了两下猫头，还捏了捏小克的圆脸。 莱伊笑着说道：“真可爱啊。” 在把小克逗到生气之后，莱伊才收起了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退后一步，低头看着金发的公主，说道：“那么，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想问我，小神术师。” 接下来，莱伊给爱丽丝讲了，她是如何来到圣灵街的。 正常情况下，生者的确是无法进入圣灵街的。 但有两种例外状况：比如被圣灵街的主人允许进入；或者，像是爱丽丝这样被天霜溪谷的地下河冲进圣灵街的镜湖底。 莱伊还告诉了爱丽丝，她是如何获救的。 爱丽丝沉默了好半晌，才问道：“您是说救我的人，是圣子殿下？” 她记得，圣城坠落的那一天，教皇塞西尔说要来圣灵街找圣子。 那么 莱伊轻描淡写道：“他救你，是因为他对神术师心软，不是因为他想出面干涉光明和黑暗两方的战争。” “爱丽丝小姐，你可不能仗着他的心软，就要求他出面去救神宫。” 爱丽丝点头道：“我明白，莱伊大人。” 这种仗着别人的好意，把别人拉进火坑里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于恶劣。 爱丽丝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莱伊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叶孤舟已经快要飘至岸边了。 参天巨树呈现在眼前，深色枝干遒劲，枝梢上挂着淡蓝色的绒球。 若是在晚上，这些由神灯花制成的绒球，会发出非常漂亮的幽蓝光辉。 不过，这棵树给人印象最深的，还是那金灿灿的树叶。 枝梢上的茂密枝叶织成巨大的冠冕，绵延千百米，有着遮天蔽日之姿。 这棵树是金叶之树。 它是圣灵街这片空间的支撑和核心。 金叶之树树存在，圣灵街存在。 金叶之树树若是毁灭，圣灵街也会毁灭。 圣灵街的主人莱伊，也是自这棵树中诞生的树精灵。 莱伊缓缓地走向金叶之树。 他抬起手来。 金叶之树似乎是在回应了主人，在忽起的微风之中摇曳金色冠冕。 一团光球自树叶之间飞出，落进了莱伊的手中。 莱伊单手举着那一团光球，他回过头，朝着爱丽丝走过来。 爱丽丝问：“这是？” 莱伊说道：“金叶之树的果实，圣灵街的圣物，也是开启虚空的‘门’的钥匙之一。” 他说：“我见到你拿了天霜圣杯，在加上外界频传的黑暗神苏醒的消息，就猜到你在做什么了——你在找钥匙，对吧？” 爱丽丝点了点头：“是的。” “教皇圣座打算收集钥匙，开启虚空之门，将黑暗神关进其中。” “我们无法杀死神明，封印是这场灾厄唯一的解决方式。” 莱伊说道：“我和圣子都不打算参与进去” “但这样坐视不管，我会感觉到很不安——所以，我选择交出圣物，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 爱丽丝低下头，向他道了谢。 那一瞬间，莱伊又回到了笑容轻佻的散漫状态。 他轻松道：“不用道谢，爱丽丝小姐。” “我还挺喜欢人类的，所以在黑暗族裔掀起的这场战争中，我选择会保护人类的光明阵营。” “所以，拿出圣物这件事，其中也有我的私心所在。” 他没有直接把包裹着圣物的光球递给爱丽丝，而是把它塞进了爱丽丝抱着的黑煤球猫的怀里。 在见到黑猫两只爪子抱住光球后，莱伊笑着说道：“以后还要还回来的，要好好爱惜。如果弄坏了，我可饶不了你。” 黑煤球猫委屈巴巴地抱着光球，又往爱丽丝怀里缩了缩。 爱丽丝说道：“我会将圣物还回来的，莱伊大人。” 莱伊没有接她这一本正经的话。 他问道：“这只使魔起名字了没有？” “如果没起的话，我倒是有个建议——名字叫‘克克’怎么样？” 爱丽丝：“... ...” 不，猫已经有名字了。 而且名字刚好叫“小克”，和莱伊取的“克克”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算什么？巧合吗？ 她和莱伊的脑子是同一排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克隆大脑吗？ 第37章 这恶魔是来做什 离开圣灵街之后, 爱丽丝进入了荒芜的大陆东部。 她带着猫，在这旷野上徒步行走了了两日，才遇见了第一辆马车。 爱丽丝完全没有请求车主带自己一段路的打算。 她想：“这样的车, 哪个神术师都不会去蹭的。” 那辆马车用黑色木头搭建而成，四个车轱辘上带着幽蓝魂火。 至于拉车的马，那就更加不同寻常了——这只马拥有巨大的翅膀，身体和四蹄都比一般的马类强健, 看也知道，它一定比别的马儿能跑。 但很可惜，这是一匹白骨马，巨大的翅膀是由可怖的骨刺构成的, 四只强壮的马蹄踏火而行。 它一路行来，幽蓝火焰被拖成长长的数串蓝焰, 点燃了本就荒凉的森林, 惊起一群鸟兽。 爱丽丝觉得。 这车的主人要么是个非常厉害的亡灵法师, 要么就是个黑暗族裔的长生种。 而且后者的可能性偏大。 但是，爱丽丝不去招惹这辆车，不代表对方不会主动找上她。 马车行至她前面的时候, 一个急拐弯横停在爱丽丝面前，挡住了金发公主的去路。 爱丽丝指间光芒闪过,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里，靛蓝色法杖就出现在了她的掌心里。 她警惕地看着面前的马车，随时准备动手招呼对方。 马车里传来了浑厚的男声, 对方问道：“是爱丽丝·维尔拉公主吗？” “阁下已经找上我了, 还需要问我是谁吗？” 爱丽丝问道：“阁下有何来意，不妨直说，我还需要赶路, 没有与阁下客套的时间。” 对方并没有为爱丽丝的态度感到生气。 甚至，哪怕被爱丽丝以如此态度呛声，对方也还是维持着礼貌。 “在下是恶魔十二君主之一的法瑟。” “在下自魔界寻来，只是想一睹吾神选中之人。” 恶魔君主法瑟？ 那么，他口中的神，是指黑暗神？ 爱丽丝拧起了眉头。 她记起了之前的经历——冰霜精灵耶格尔、吸血鬼亲王劳伦斯，这二者都说她身上带有黑暗神的气息。 这么说来，黑暗神真的选了她？ 光明神与黑暗神同时选择一个人，这算什么，神明之间的博弈吗？ 爱丽丝压下自己疑惑，不卑不亢地对那位高高地摆着架子，至今未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恶魔君主说道： “那么，现在阁下见到我了，阁下的目的已经达成，可以放我离开了吗？” 恶魔君主法瑟无视了她的话语。 他自顾自地感慨道： “真是奇怪，公主殿下，您竟然是一名神术师。” “而且，您身上甚至还带着光明神的祝福。” 他似乎是完全无法理解，黑暗神冕下为什么选择了这位公主殿下。 爱丽丝说：“也许，你们的神选错了。” 法瑟坐在马车中，沉默许久之后，摇头道：“不，神不会犯错。” “吾神选择一个人，必然有其理由——您身上必然有着被吾神看中的价值。” 爱丽丝：“... ...” 你还挺会为你的神开脱的？ 恶魔君主法瑟问道：“公主殿下，抛弃光明，加入黑暗的一方怎么样？” “吾神选中你，意味着黑暗是你的宿命，你早晚有一日，要来到光明这边。” “既然如此，为何不早些认命呢？” 爱丽丝心想：不好意思，我没有认命的习惯。 她的灵魂来自一个没有神明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人类的命运是由自己支配的，活成什么样，都看他们自己。 更甚至，“不信命”被他们视为人类应该具备的坚毅、不服输的美好品质。 虽然这样想，但爱丽丝没有从口头上去反驳恶魔君主法瑟。 她现在需要的是脱身，而不是和一个观念不同的黑暗信徒头头打辩论赛。 爱丽丝故意装出了思索的模样。 她为难道：“好吧，我会考虑的。” “阁下，这么大的事情，您总得给我一些时间来考虑，对吧？” 恶魔君主欣然同意： “那么，在公主殿下考虑清楚之前，我就待在您身边好了。” “省得有人口出妄言，来蛊惑殿下您。” 爱丽丝：“... ...” 你特么的。 她握着靛蓝色法杖的手紧了紧，看起来，今天这一架她是不得不打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要动手的意图。 马车中传出了一声轻笑，紧接着，这辆马车就消失不见了。 爱丽丝：“... ...” 她抱着猫，看着空荡荡的东部旷野，默默无语。 所以说，这恶魔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在经历了四五日的跋涉之后。 爱丽丝在大陆的东部和中部交界的位置，碰上了一群正在迁徙的村民。 黑暗神苏醒，黑暗族裔祸乱世界，魔兽失控 种种原因，让这些村民无法再在这里居住下去了。 他们想要去往南域。 尽管圣城维哥已经自高空坠落。 但圣城所在的南域，早已在人们的印象中被打上了“光明”的标签。 而且，如今圣城坠落后后，多数神术师们也还是停留在南域——这也致使南域比其他地方相对安全一些。 爱丽丝想要蹭他们去往南域的马车。 村民们也刚好希望路上有神术师保护他们。 双方一拍即合，爱丽丝结束了辛苦的徒步跋涉，顺利地蹭上了马车。 路途上，爱丽丝从村民们口中，打听到了世界局势的变化。 从她被地下河冲走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天的时间了。 这十几天里，大陆上的祸乱可谓是愈发严重了。 黑暗神的苏醒已经不再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传言了。 恶魔们放出了消息，向所有的黑暗族裔宣告，黑暗神已经回归。 这条消息一出，原本就坐在火炉上的世界，彻底炸了锅。 大陆上的黑暗气息更胜以往，哪怕是在白日，黑色的雾气也丝丝缕缕地飘在高空，再不见澄澈湛蓝的天空。 而且，因为黑雾的笼罩，纵使是白天，暗元素神力也很充足。 自此，白天与黑夜都成了黑暗族裔的时间，他们再也不用为了躲避神术师的锋芒而昼伏夜出。 这些肆虐的黑暗族裔们，都在为神的苏醒和黑暗时代的到来狂欢。 他们围坐在以人类灵魂为薪的篝火旁边，品尝人类的血肉，在夜晚快乐的高歌。 村民们不堪其扰。 他们惧怕这种刀刃悬在脖子上，死亡将要来临的提心吊胆的感觉。 他们担心自己死后的灵魂，化为黑暗的柴薪。 更甚至沦为亡灵法师手中的傀儡，受到不可解脱的永恒束缚。 所以，他们选择了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他们要到南域去，在神术师的庇护下生活，等待光明将黑暗驱逐的那一日到来。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感叹道：“不过，我还能活到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吗？” 爱丽丝说道：“会的，您会亲眼看着那一天到来的。” 这只是安慰的话语。 这样说着的爱丽丝，完全不知道那一天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来。 也许，光明会从这一场战争中输掉，这个世界永远无缘光明的再次到来。 这沉重的氛围被小孩子的声音打破。 “啊，是猫猫！” 黑如煤球的小克睁着澄澈如玻璃珠的眼睛，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喵~” 爱丽丝坐的这辆马车最软最舒适，也非常宽敞，一看就是全村最好的马车。 不过，村民们可不是让她上车来享受的。 这辆车上坐的都是老人和小孩子。 村民们希望，一旦遭遇危险，爱丽丝能够先保护这些最孱弱的人。 小孩子伸出手来，摸了摸小克的脑袋。 嫌弃过瑟斯顿，也嫌弃过莱伊，一揉脑袋捏脸就生气的黑煤球猫，此时竟然没有表达出“莫挨老子”的意思。 牠软萌萌地低下头，任凭小孩子的手在脑袋上搓来揉去。 感受不到氛围沉重的小孩子咯咯地笑着。 他惊叹道：“好黑的猫猫！” 小克：“喵！” 爱丽丝：“... ...” 这小猫咪可听不得这种话。 虽然这小孩说得是事实。 凑过来的年纪尚小的小孩子们纷纷应和了那个小男孩的话。 “是啊，好黑的猫猫，像煤球一样。” 小克：“... ...” 爱丽丝发现，小克似乎对小孩子特别有耐心。 哪怕摸脑袋捏脸的手从一只增加到了四五只，牠也只是躲闪，没有要抓人咬人的意思。 更甚至，还有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正在逆着撸牠背上的毛。 被摸了一会儿之后，小克从小朋友们的手底下钻出来。 牠迈着猫步踩到了爱丽丝腿上，毛茸茸的圆润毛爪隔着衣料，在少女柔软的腿上踩出了凹陷。 牠低下头，咬住了爱丽丝的背囊，试探着往外扯了扯。 “喵~” 爱丽丝不知道牠到底想做什么 她打开了背囊，任凭小克把脑袋钻进去捣腾。 这只背囊是她先前离开南域后，从路上买的。 克里斯给背囊施加了神术，这只背囊火烧不穿水泡不透——爱丽丝在地下河里漂了那么多天，背囊里还是干燥的，没进去一点水。 说起这点，再考虑到克里斯那爱算计人的性格。 爱丽丝甚至有点怀疑，那家伙一开始就知道她会掉进河里。 话说回来早知道让克里斯在她的衣服上也加一个这样的神术了。 有这样的神术在，她的防御力会提升许多，能少受很多伤吧？ 在爱丽丝思索时，小克缩着脑袋退出了背囊。 牠毛茸茸的爪子把装在里面的东西翻了出来。 爱丽丝疑惑道：“糖？” 被翻出来的，是一把包在漂亮糖纸里的糖果。 这多半随身带糖的克里斯暗搓搓地塞进她背囊里的。 “喵~”小克瞅向旁边那些小朋友们。 这是要她给这些小朋友分糖吃吗？ 爱丽丝顺着牠的意思，把糖送给了那些小孩子们。 然后，她沉默地低下头，伸手揪住了小黑猫的脸颊。 她捏着小黑猫的脸，心想：这猫怎么这么像克里斯？ 第38章 人不是人，猫也 爱丽丝捏着小黑猫的脸。 小家伙就没骨头一样地躺在她的膝盖上, 任凭她捏圆揉扁也不反抗。 应该是错觉吧？她想。 这猫怎么可能是克里斯呢？ 小克傻乎乎的，克里斯可比小克聪明太多了。 村民们的马车在路上走走停停。 从大陆中部到南域，他们走了接近七天的时间。 这一路上, 他们遭遇了许多魔兽，还有作乱的长生种。 爱丽丝自然而然地负起了保护村民的责任。 每次遇见魔兽和长生种，她都会主动握着法杖跳下车跟对方干架。 在打起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似乎变厉害了。 原本就称不上薄弱的神力, 变得比以前更加丰厚了。 如果说从前她的神力如同河水湍急的河流，那么，现在的她，神力应该能称得上是比河流更宽广的江河。 神术的使用也变得更加顺手随心了。 以前她使用神术时会念诵咒文, 偶尔摆脱咒文时，她也会因为思考该如何引导神力的走向而迟疑。 而现在, 引导神力的走向对她而言似乎成为了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她可以熟稔地控制着神力, 在一瞬间达到她需求的神术效果。 爱丽丝捏了捏小克喵的圆脸，问道：“是你的功劳吗？” 她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在神力方面的改变, 与她和使魔之间的契约有关。 在给使魔命名，完成全部的契约后, 她的身体素质就在不断地变好，神力的量和对神力的掌控能力，大概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发生的改变。 小克坐在她腿上, 乖巧地“喵”了一声。 爱丽丝把小克抱进了怀里, 低着头问道：“原来你是辅助类的？” “我还以为你除了软乎乎地卖萌，什么都不会，是只小废猫呢。” 小克听懂了, 有些恼怒道：“喵！” 但还没等牠把这句带着怒意的“喵”叫完，牠的身体就僵住了。 在他脑袋后方，金发公主缓缓地低下了头，高挺的鼻子和柔软的唇都蹭在牠柔软的皮毛上。 黑乎乎的小克喵“噗”一声，有那么一瞬间，整个猫都变成了粉红色的。 爱丽丝没有错过这一幕，她拎起猫咪惊叹道：“你还会变色啊？” 金发少女调笑道：“变成粉色是什么意思？是害羞吗？” “喵”小克撇过头去，猫叫声都弱了下来。 爱丽丝似乎是因为小克过于可爱的缘故，开启了压抑多年、隐藏已久的毛茸茸控属性。 她抱着猫咪又亲了两口，说道：“唉，你可比克里斯可爱多了。” 小克：“... ...” 牠为什么一点也不为这句夸赞感到高兴？ 话说回来，人类为什么总是喜欢对着一只猫耍流氓？ 夜晚降临之前，马车终于行驶到了神术师在南域建立的新驻扎点。 新驻扎点建立在旧圣城对应的地面位置。 大概是因为有神术的帮助，神术师们的效率异常恐怖。 爱丽丝离开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这里就已经新建立起了一整座有模有样的城镇。 村民们的马车在城门处停下来，准备接受神术师们的检查。 爱丽丝抱着黑漆漆的煤球猫下了车，抬起头朝着站在高处的人挥手打招呼。 站在城楼上的神术师们不可置信地看着下方。 他们甚至还擦了擦眼睛，似乎是想要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在确认了自己不是做梦，眼前的也不是幻觉之后。 神术师们近乎狂喜地回过头去，朝着正在街上搬运生活必需品的同伴们喊： “爱丽丝殿下回来了！看起来好像是活着的！” 爱丽丝：“... ...” 神术师才喊完同伴，就飞快地跑下楼打开了城门。 他奔到爱丽丝面前，问道：“您是真的还活着吧？不是什么死后飘荡回来的亡灵吧？” 爱丽丝：“... ...”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神术师背后响起：“应该是活着的。” 神术师挠着头侧身推开，将背后不知何时走近的黑发青年露出来。 克里斯一如当初，身披着雪白的长袍，还是那样干净又清冷的模样。 他稍稍迈近了一步，低头看着爱丽丝，半晌后，他伸手揉了揉爱丽丝的头发。 他侧头说道：“是活的，不是幻觉，也不是亡灵。” 他们在天霜溪谷因为危险而分散。 大半个月过去，再相见时，爱丽丝对克里斯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是你对这里的人说我已经死掉了的？” 克里斯没有否认，他说道： “天霜溪谷整个都毁掉了，我试着找你，但是一无所获。” “那种情况下，我很难认为你还活着，小公主。” 他说的完全合理。 爱丽丝知道，就当时的情况而言，她现在能够活下来，称之为奇迹也不为过。 克里斯会认为她死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克里斯歪了歪头，他的笑容不复过往的轻佻和愉悦，而是显得有些沉重。 他说道：“我很后悔，当时我应该跟着你一起进入天霜溪谷的，那样至少情况不会太危险。” 克里斯伸手摸着少女柔软的金色发丝，说道：“不过还好，你活着回来了。” 爱丽丝话语一梗。 她习惯了克里斯不说人话的样子。 此时他好好说话了，她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这么回应了。 克里斯有意活跃这尴尬的氛围。 他问：“小公主，你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爱丽丝说道：“说来话长，之后再慢慢说。” “教皇圣座回来了吗，我需要先去见他。” 一旁的小神术师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圣座回来过，但他听说殿下您遇难的消息之后，就立刻又离开了。” “这样啊，那就等圣座回来再说吧。” 爱丽丝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请让我见一见雷夫曼主教，我得告诉他，我还活着。” 雷夫曼主教是原主的父王的故友。 爱丽丝遇难的消息一出来，想必整个神宫最着急的就是他了。 无论如何，得让这位长辈放下心来才行。 小神术师又说道：“雷夫曼主教前段时间去北境边塞了，似乎有些急事要处理。” 爱丽丝重复道：“北境边塞？”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漫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神术师说道：“我们可以派传信鸟过去，告知他您还活着。” 爱丽丝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传信鸟目前的数量不紧张的话，那就拜托了。” 他们又寒暄了几句。 神术师就喊上了从城内走出来的同伴们，去安置这些刚刚到达南域不久的村民去了。 在有条不紊的忙碌之中，神术师艾伦偷出了一隙闲空，走过来和爱丽丝聊了几句。 按照聊天管理问候过彼此的状况之后，艾伦的视线就落在了爱丽丝怀里。 “这是什么？黑衣服？” 在光线并不明亮的夜间，艾伦只能看见爱丽丝手上抱着一坨黑乎乎的东西。 艾伦劝告道：“殿下，神术师可不能穿黑衣服啊。” 神术师的标志色是白色。 神宫有要求，神术师只能穿白色的制服，除了特殊情况和紧急状况之外，永远不可以触碰黑色的衣服。 爱丽丝：“不，这个是” 她怀里的小黑煤球一下子抬起脑袋来。 一双澄澈的眼睛露出来，茫然又呆滞地看着艾伦。 牠喵呜喵呜地叫着，似乎是在告知对方自己并不是一件衣服。 爱丽丝无奈地笑着说道：“这是一只黑猫，也是我的使魔。” 艾伦有些惊讶：“欸，黑色的使魔？” 忙着帮村民们搬东西的同伴们喊道：“艾伦！别偷懒了！” “你也别打扰爱丽丝殿下，她刚刚回来，应该好好休息，而不是和你闲聊。” “来了来了。”艾伦哭笑不得地走开了。 一时之间，城外的空地上就只剩下了爱丽丝和克里斯。 小克喵抬着脑袋，看过了艾伦之后，又眼巴巴地盯着克里斯看。 克里斯也低下头来，笑着和小克喵对视。 一人一猫就这样大眼瞪小眼。 人不是普通的人，是长生种。 猫也不是普通的猫，是使魔。 长生种的心黑。 使魔的外表黑。 如此说来，这人和猫倒是意外的相衬。 克里斯伸手摸了摸猫：“很可爱，叫什么名字？” 爱丽丝：“... ...” 她不知道该不该把猫的名字告诉克里斯。 这会不会让他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冒犯？ 见爱丽丝不肯回答，克里斯问道：“怎么了？还没起名字吗？” “这可不行啊，小公主，使魔必须要有名字的，现在就起” 爱丽丝鼓足了勇气说道：“小克。” 克里斯挑了挑眉毛，意味不明地笑着问道：“嗯？你这是在叫我？” 爱丽丝硬着头皮说道： “我是说，这只猫的名字，叫小克。” 爱丽丝能明显地感觉到，气氛伴随她这一句话变得极为尴尬，好像要凝固住了一样。 良久之后，克里斯才出了声：“啊呀这” 他望向爱丽丝的银色眼眸中盛满了笑意，他问： “小公主，这只猫看起来和我很像吗？” 爱丽丝沉默不言。 她心想：像不像你自己心里没有一点数吗？ 克里斯倒也不生气，他低下头来，伸手握住了黑煤球圆润的毛爪子。 他友好地和小黑猫打了招呼：“你好呀，小克，我是大克。” 小克喵喵叫了两声，灵活地从爱丽丝怀里翻身打了个滚，挣脱了出来。 牠从爱丽丝怀里跳出来，蹦进了克里斯的怀里，两只黑爪抱住了克里斯的手臂。 小克毛茸茸的柔软尾巴绕上了克里斯的手腕，看得出来，牠似乎很喜欢克里斯。 爱丽丝：“... ...” 小克，你不要惹上这个黑心神裔啊。 你惹不起他的！ 克里斯抱住了猫，熟稔地挠着猫咪的下巴。 他转过身去：“走吧，小公主，先进城。” 第39章 小公主吃醋了， 时间所限, 新建立起的城镇虽然有模有样，却再不复过往的浮空城维哥的恢弘和壮阔。 这里没有金雾缥缈的异草园，没有镶嵌玫瑰三色玻璃的金棕色祈祷室, 更没有如同城堡一样宏伟的尖顶神宫。 这里只有砖瓦砌出的简单房屋，脚下也只有裸露出土层的稀疏植被。 看到眼前这一景象，爱丽丝也不得不感慨。 圣城维哥真的已经成为过去了。 那座如同梦一般的浮空城，是史无前例, 以后也再也不会有的奇迹。 而如今，那场梦破碎了，只余下了一地的碎片。 “喵呜~” 黑猫小克在克里斯怀里翻了个滚，完美表演出煤球翻身还是煤球的模样。 牠睁着一双眼睛, 眼巴巴地瞅着克里斯。 克里斯低下头，声音温柔：“看我做什么, 嗯？” 似乎不管是对小孩子还是小动物, 克里斯都充满着耐心。 他不会像是愚弄爱丽丝或者神术师们那样, 去欺负这些弱小年幼的生物。 小克伸出毛茸茸的小黑爪子，在克里斯衣服上扒拉了两下。 牠没有伸指甲，动作也非常轻, 像是在轻轻推着克里斯撒娇一样。 这一人一猫竟然意外的和谐？ 爱丽丝说道：“小克好像很喜欢你。” 克里斯捏了捏黑猫的柔软肉垫，从容地回答了爱丽丝的问题：“是吗？不过我认为, 牠应该更喜欢你。” 他解释道：“使魔最喜欢的，永远是与之签订灵魂契约的主人。” “牠能够响应召唤出现，意味着你们彼此之间, 互为最满意的契约对象。” 在天霜溪谷召唤使魔的过程, 其实一场双向选择的过程。 不仅仅是神术师会对使魔提出种种要求。 满足了这种要求的使魔，也会看一看这个神术师是否有资格成为牠的主人。 所以才说，这是双向的选择。 其中一方的不满意, 都会导致召唤的失败。 而签订了契约之后，彼此的灵魂彻底契合，更是会让原本就不薄的滤镜加厚数倍。 在使魔的眼中，没有比主人更受牠喜爱的人。 而在主人的眼中，全世界没有比使魔更好的魔兽。 爱丽丝看着在克里斯怀里撒娇的小克，肯定道：“但牠看起来更喜欢你。” “只是看起来更喜欢我。” 克里斯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小公主，你要知道，喜欢这种事情，不是能够依据表象来判断的。” 克里斯挠着猫下巴，说：“牠应该只是暂时对我表现出了兴致，等到好奇心过去，多半就不会这样撒娇求我抱了。” 克里斯又问：“小公主，你应该这么想。” “危机发生的时候，小克会守在谁身边，会先去救谁？” “只有那种时候，你才可以真正判断出，牠更喜欢谁。” 爱丽丝：“... ...” 好吧，她也明白这个道理。 克里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捞着黑煤球猫的前爪下方，把小克举了起来。 柔软的猫咪在他的动作之下，顺利地拉成了一根不怎么苗条的长条猫。 爱丽丝：“... ...” 看着这样的小克，爱丽丝终于明白人们为什么有时候会用“条”来当猫咪的量词了。 这可不就是一“条”猫吗？ 克里斯举着黑煤球猫，和猫咪那双瞪得滚圆的澄澈眼珠对视。 克里斯问：“小克，你这么粘着我，小公主吃醋了，怎么办？” “你惹她吃醋的，是不是要担起责任来，去哄一哄她？” 他这话说得就很有歧义。 要是不明就里的人刚听见这话，一定会想，爱丽丝到底是吃谁的醋？ 她是不高兴自己的猫和别人那么亲近呢？还是不高兴克里斯被一只猫粘着呢？ 爱丽丝：“... ...” 不，吃醋什么的，我不是我没有。 你这个长生种怎么乱讲话？ 小克歪了歪脑袋：“喵~” 克里斯说：“就当你是答应了。” 说完之后，他就把小克递回了爱丽丝怀里。 小克似乎真的听懂了克里斯的话，一回到爱丽丝怀里，就开始琢磨着怎么哄她了。 但猫这种动物就是个大爷，牠哄人的方式，就是低下头用牠的猫脑袋蹭人，一副“我纡尊降贵给你摸一摸，铲屎的你感不感动”的模样。 小克在爱丽丝怀里蹭了半晌，没能讨到摸摸，反而被爱丽丝伸手掐了又圆又大的胖脸。 牠完全不生气——在对待爱丽丝的时候，牠的脾气总是无限好的。 牠又伸出头来，后脚踩着爱丽丝的手臂站起来，用牠的黑色毛爪爪抱住了少女纤细白皙的脖子。 小黑猫抬起脑袋，用鼻子怼了怼少女的下巴——这是来自猫咪的亲吻。 爱丽丝赶紧拉开了猫，摸着牠说道：“好啦，我没吃醋。” 小克：“喵？” 爱丽丝说：“我真的没吃醋，真的。” “是是是，小克最喜欢我了，我也最喜欢小克了。” 小黑猫终于相信了她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 眼见着哄好了主人，牠又一次一蹬后腿，跳进了克里斯怀里。 牠躺在克里斯臂弯里，一副“小公主说了她不吃醋，所以你这个长生种还不赶紧摸本大爷”的样子。 爱丽丝：“呵。” 克里斯笑出了声：“说不定小克真的最喜欢我？” 爱丽丝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她揉了揉脑袋，突然道：“克里斯。” 她叫克里斯的名字时，语气无比的郑重。 克里斯敛起了笑容，应声道：“嗯？” 爱丽丝说道：“我需要你帮我。” 她这话说得有些别扭，毕竟，她从来不是个会去拜托别人帮自己的人。 不过，爱丽丝马上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不太对。 她解释道：“唔，我的意思是，我想拜托你帮我。” “我只是很希望你愿意帮我。不过，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语气似乎还是不太对？ 好在，克里斯并没有计较这个不善于去请求别人的人类的语气。 毕竟，从她不断琢磨措辞的纠结模样中，他是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态度诚恳的。 克里斯问道：“说说看？” 爱丽丝说道：“我在天霜溪谷地下所经历的事情，说是十死无生也不为过。” “我后来活过来的时候，就在想，会不会我当初把我要做的事情告诉你，进谷时拉上你，事情会不会不那么糟糕？” “抱歉，我并不是说要拖你一起下水。” “我的意思是，我大概需要一个一起去面对事情的同伴。有很多事情，是我自己一个人无法扛住的。” 克里斯沉默了片刻。 他若有所思地摸着怀里的猫咪的毛发。 爱丽丝几乎要在那沉默中以为，克里斯是在考虑怎么拒绝她。 她忽然有点后悔提出这样的请求了——拒绝是理所当然的，但被拒绝的滋味毕竟不怎么好受。 克里斯说：“小公主，我可以帮你。” “不过，你倒是不必把那些不可说的事情告诉我。你需要我做什么，告诉我，然后我帮你去做就好。” 爱丽丝：“可是” 不隐瞒，知己知彼，难道不是同伴应该做到的事情吗？ 更何况，在请求对方帮助时，本来就应该把事情全盘告知吧？ 克里斯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爱丽丝的头顶，他说道： “小公主，这并不是只有付出没有回报的帮助。” “我最缺少的是乐趣，而你本身就非常有趣我待在你身边帮你，你让我过得不会太无聊，这难道不是各取所需吗？” 爱丽丝：“你还真是无聊到了一种境界啊？” 克里斯笑了笑，说道：“那当然，毕竟，我的寿命很长嘛。” 爱丽丝又想起了玛莎与她说过的话。 ——在长生种漫长的生命中，一切都注定消失殆尽。 喜好也好，憎恶也罢。 无论是有形的事物还是无形的情绪，都有在岁月中淡薄的那一日。 爱丽丝叹了口气，她说道：“那么，我很荣幸受到您的帮助。” 克里斯说：“我也很荣幸，能够见到像小公主你这样有趣的人。” “如果你不是个寿命短暂的人类，生命不会迎来消逝的那一日，那就更好了。” 爱丽丝问道：“那岂不是要被你缠到天长地久？” 说完，爱丽丝就打了个寒颤。 ——这太可怕了！ 克里斯笑了一声，调笑道：“说不定我会死在你前面呢？” 爱丽丝：“... ...” 不愧是寿命漫长的长生种。 这样不吉利的话，竟然当成笑话讲。 爱丽丝在临时安排好的住所里过夜。 大概是之前的日子过得太颠簸的缘故，哪怕房间简陋，她这一觉也睡得格外香。 简单的床铺让她感到舒适，柔软的枕头引人入眠，更不要说怀里又胖又圆、身体温热的毛茸茸的小克——安全、温暖又柔软，还好摸，简直是个催眠利器。 度过了难得安稳的一夜后，爱丽丝迷迷糊糊地起床了。 然后，一声尖锐的鸟啼彻底惊醒了她。 羽毛中混杂金色翎羽的传信鸟以离弦之箭的姿态，划破长空飞致圣城。 这只羽毛带金的传信鸟，比别的传信鸟速度更快，飞行时间更长久。 因此，它所携带的信件，也比别的信件更为紧要。 艾伦站在楼顶，取到了传信鸟带来的信件。 “是雷夫曼主教的信？红色信封只能让主教以上级别的神术师看？” 他思索着：“雷夫曼主教去了北境边塞” “北境边塞有什么事情，会需要用到这么急这么重要的信件？” 艾伦摇了摇头，拿着信件下楼，去找目前留在城镇中主事的大主教了。 第40章 违逆命令 红色的信件被送至发色花白的大主教手中。 年迈的老人拆开了信, 在读过内容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道：“艾伦啊” 艾伦走上前去，恭敬地低下头去。 大主教捻着白花花的信纸, 问道： “你应该和爱丽丝·维尔拉很熟悉吧？我听说你们并肩作战过好几次了。” “对于爱丽丝·维尔拉这个人，你有什么看法？” 艾伦心存疑惑，他想不明白大主教为什么问他这种问题。 不过这份提问，应该和雷夫曼主教寄来的信有关吧？ 艾伦如实回答道：“爱丽丝殿下是一个非常勇敢、坚毅又理智的人。” “这样的人本身就是值得钦敬的, 更何况她还获得了光明神冕下的祝福。” 闻言，大主教却是抬起头来，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 他眼角那苍老的皱纹，在此时显得格外疲惫。 “是啊, 光明神冕下祝福了她，是光明神冕下选了她” 他闭上眼睛, 捏着信纸的手也垂下去, 失望道：“光明神冕下为何偏偏就选了她呢？” 艾伦疑惑道：“大主教？” 大主教怎么会是这样的态度和语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主教回过头来, 面向年轻的神术师，嘱咐道： “艾伦，在雷夫曼主教回来之前, 就由你来盯住爱丽丝·维尔拉。” “不要让她在这期间离开城镇，更不要惊动她。” 艾伦皱起了眉, 脸上满是犹疑。 半晌，他平复下心情，低头回答道：“是, 谨遵您的命令, 大主教。” 此时，爱丽丝还在她那简陋的住所里，和她的猫斗智斗勇。 众所周知, 有些家养猫又能吃又能睡。 主人没睡的时候，猫早早地就睡着了；主人醒了之后，猫还是在睡。 如此吃吃睡睡，自然会导致体重飙升，脸圆肚肥。 爱丽丝捏着黑煤球的爪子，哄道：“小克，起床了。” 小黑猫趴在枕头边睡成分不清正反面的一团。 对于主人的呼唤，牠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如果不是体温还温热着，爱丽丝就该怀疑这是一坨死猫了。 “小克，小克！”爱丽丝一手拽猫抓，一手掐猫脸。 小克终于给出了反应——牠把猫爪抽回来，挽着手手压在了身子底下。 他继续睡着，姿态如同一座山峦，巍峨雄壮而且坚固，谁也别想把牠推醒。 爱丽丝：“... ...” 好吧，她放弃了。 爱丽丝洗漱过后，一把揣起了还在熟睡的猫，塞进了背包里，只露出个猫脑袋来。 然后，她把背包背在身前，一边捏着圆润的猫脸一边往门外走。 爱丽丝在临时餐厅里领到了一份土豆泥，两片吐司和一碗汤。 这份早餐可谓是清淡到清贫——至少，原本圣城还飞在天上的时候，神宫餐厅的餐食都是很丰富的。 她在餐桌上坐下之后，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递过碗和餐盘。 爱丽丝顺着那条手臂抬起头，才发现是克里斯过来了。 这个黑发青年正在将他自己的一份土豆泥和一片吐司，递到爱丽丝的餐盘上去。 克里斯驾熟就轻地在她对面坐下，说道：“早餐才这么少，不够你吃吧？” 爱丽丝说：“也还可以，我也不追求吃多么饱。” “倒是你把早餐让给我这么多，会不会让你感受不到饱足感，而陷入更深程度的空虚中？” 爱丽丝实在不敢低估这家伙的无聊程度。 克里斯是不吃不喝也能活的那种长生种。 他吃糖是因为无聊，吃早餐还是因为无聊 总而言之，他已经无聊透顶了。 “怎么会呢，小公主？” “我的空虚感，如果是吃饱饭这样简单的事情能打发得了的，我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爱丽丝：“... ...” 不要把自己很无聊这种事说的好像很高大上一样啊喂！ 克里斯无奈道：“请放心吧，小公主，我的空虚感不会因为食物的多少而改变。” “——吃多吃少对我来说都一样，但对需要食物的你来说，这却是不一样的。” 爱丽丝怔了片刻，说道：“谢谢” 她犹豫了一会儿就接受了克里斯赠予的食物，拿起木勺挖土豆泥吃。 她才刚动勺子，被装在包里的小克就醒过来了。 牠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灵巧地从背包里爬出来，踩上了桌子。 小家伙用鼻子嗅着爱丽丝手里的食物，一副想要舔上一口的模样。 在牠伸出粉嫩的猫舌头的时候，克里斯眼疾手快地捞住小克，把牠从桌上抱进了怀里。 小克试图挣扎，克里斯熟练地捂住了牠的圆脑袋，将牠扣在了怀里。 克里斯说道：“你先吃，我来哄猫。” 爱丽丝拿着勺子点了点头：“好。” 她一边低头吃着，一边抬起头偷瞟和小克斗智斗勇的克里斯。 爱丽丝总有一种吐槽无能的感觉。 克里斯和低着脑袋逗小克的样子，像是在哄不懂事的小孩一样。 她甚至怀疑刚刚克里斯说的话是“你先吃，我来哄孩子”。 在这时，应当早已结束用餐离开的艾伦，又回到了餐厅里。 他尽量压低了声音，用气音喊道：“爱丽丝殿下——” 爱丽丝撇过头看着急匆匆走来的年轻神术师，她疑惑地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艾伦走过来之后，就在爱丽丝旁边的那张椅子上坐下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抱歉，打扰了。” 艾伦觉得，自己是真的有打扰到好不容易重聚的爱丽丝和克里斯。 但他现在很急，不是能考虑和顾及氛围的时候。 年轻的神术师小哥抿了抿唇，似乎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决定这么做。 他郑重其事地说道：“爱丽丝殿下，克里斯先生，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二位。” “玛莎小姐被派往青木之森，寻找神裔之中的光精灵的踪迹了。” “但事情似乎有些不顺利——她离开很久了，至今都没有传信鸟带回任何消息。” 艾伦说道：“我知道殿下才刚刚回来，休息严重不足，但是——” “在这件事情上，我找不到比殿下和克里斯先生更适合的人选了。” 青木之森，精灵一族的生活之地。 各种精灵都汇聚在那里，玛莎的祖先光精灵，莱伊那样的从花草树木中诞生出的精灵，还有性情凶狠自私的暗精灵。 青木之森的魔兽也非常多。 可以说，这座森林，是一处充满希望，却又危机四伏的地方。 不管在力量方面，还是种族方面。 克里斯的确都是最适合进入青木之森的人选。 至于爱丽丝——她受到光明神的祝福，光精灵应该会很喜欢她。 爱丽丝抬起头看向克里斯。 黑发青年笑着说道：“我都可以。” 爱丽丝点了点头，对艾伦说道：“好，我去青木之森。” 她非常讨厌危险和冒险，天霜溪谷这一趟折腾回来，爱丽丝觉得自己应该再也不会想外出了。 但是，比起来回避危险，她更希望她的室友玛莎不要出事。 艾伦说道：“爱丽丝殿下，克里斯先生，二位现在就出发吧。” 爱丽丝有点疑惑为什么会这么急。 至少也要让他们用完这顿简单的早餐吧？ 不过，她又觉得，急也是有道理的。 涉及同伴的安全，谁还能慢悠悠的呢？ 爱丽丝急匆匆的走了：“我回房间去拿我的行李。” 她昨天刚刚回来，背囊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取出来摆放好，今天倒是方便了再次外出。 一时间，餐厅里就只剩下了艾伦和克里斯。 还有克里斯怀里抱着的黑煤球猫，小家伙踩着克里斯的腿，两只前爪扒着桌子站起来，用一双圆润的澄澈眼睛看向艾伦。 而克里斯，也和这小黑猫如出一辙地，但笑不语地看着艾伦。 艾伦被看得有些不适，他强笑着问道：“克里斯先生，您不需要收拾行李吗？” 克里斯点了点头，说道：“不需要，我随时可以外出。” 艾伦：“... ...” 他硬着头皮，迎上了克里斯的目光。 他踌躇着，有些心虚地说道：“克里斯先生，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 “当然，关于这次任务的布置，实在有很多疑惑。” 克里斯眯起眼睛问：“神宫交给神术师的任务，应该不会由你来发布吧？” 艾伦也还只是个学生而已。 颁发任务这样的事情都是导师级别以上的人来做，根本轮不到他。 艾伦沉默不言。 克里斯也不继续为难他。 这个一向看起来好脾气的神裔，轻拿轻放地将这个重要问题抛去一边了。 他捏着小黑猫的猫爪：“小家伙，你要去森林了，你喜欢精灵吗？” “喵喵喵喵——”黑煤球猫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 艾伦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惊讶道：“克里斯先生，您” “您不继续追问吗？明明事情的疑点还有这么多。” 克里斯轻笑一声，说道：“没必要追问。” “你是爱丽丝殿下的朋友，是值得她信任的人。她信任你，所以我也抱有同样的信任。” “你所说的事情，总不会是在害她，所以我干脆照做就好了。” 艾伦低下头来，沉默了许久。 他说道：“今天传信鸟送回了一封信，大概是有关于爱丽丝殿下的。” “虽然我不知道信的内容具体如何，但大主教读信后的态度和举措让我感觉非常不妙。” “大主教希望我盯住爱丽丝殿下，在雷夫曼主教从北境回来前，一定要让爱丽丝殿下留在这里。” 然后，他就基于自我判断，做出了违逆命令的举动。 他决定在城镇里对爱丽丝的监视还未严密起来之前，尽快将她支出圣城。 克里斯问：“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可能会放跑了不该放跑的人？” 艾伦摇了摇头，说道：“不会，我相信爱丽丝殿下的为人。” 第41章 这也许是反差萌 艾伦的话语落下后。 坐在对面的克里斯笑了笑, 低着头，似乎在考虑些什么。 半晌，克里斯抬起头说道：“艾伦先生, 这样的话，您会遭遇神宫的惩罚。” 艾伦抿了抿唇。 从神态就能够看出来，这个年轻人其实很在乎神宫会不会罚他。 但是，他偏偏就装出了一副轻松的模样。 他说：“罚就罚吧, 爱丽丝殿下的安危重要。” “说不定我这一举动，还是救下了整个光明阵营呢。” 艾伦笑了起来，看向克里斯，问道：“爱丽丝殿下承载着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对吧？” 克里斯抬起手，食指轻轻摩挲着嘴唇。 他点了点头, 说道：“这倒也是。” 如此, 算是达成了共识。 艾伦松了一口气。 克里斯把不知何时飘到唇边的猫毛抹了下来。 五官完美到毫无瑕疵的青年低下头, 注视着怀里胖乎乎的黑猫。 “小克，你一个使魔，怎么还会掉毛呢？” 黑煤球猫“喵呜喵呜”地和他对话, 似乎是在解释。 只不过，谁也听不懂牠在解释些什么。 艾伦：“... ...” 等等, 那只使魔的名字叫什么？ 小克？小克！？ 艾伦震惊地抬起头，无言地望了克里斯许久。 克里斯捞着黑煤球猫的腋下，将牠提起来, 说出的话简直如同恶魔的低语。 “小克, 这样下去的话，爱丽丝会把你剃成秃子的。” “以她的性格，她才不会管‘猫本来就会掉毛’这种事情呢。” 小克在被克里斯放下之后, 就缩成了一团，在他膝盖上颤抖着。 牠发出了可怜兮兮的叫声：“喵呜” 艾伦一颗少男心已经碎成了八瓣。 小克真的叫小克 爱丽丝公主给使魔取的名字叫小克。 艾伦首先是感觉到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其次，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暗恋还没变成明恋，就已经失恋了。 艾伦痛苦地捂住了头。 他没有发现，此时正低着头的克里斯，眼中闪过的一丝有些得意的笑意。 很快，背着背囊的金发少女就回到了餐厅里。 “我回来”爱丽丝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歪头看着在克里斯怀里缩成一团的小黑猫，问道：“小克怎么了？” 克里斯抬起头，浅淡的笑容中透着些许无奈。 “可能是有些冷？”他说，“你知道，我的体温有些低。” 他完全没有承认自己刚刚在pua使魔的事情。 爱丽丝歪了歪头，完全没有怀疑。 长生种的体温和人类不太一样，比如克里斯，无论是脸还是手指，都是微凉的。 至于身体——她根本就没摸过，不过估计热乎不到哪里去。 爱丽丝伸出手，问道：“那我来抱吧？” 就在克里斯把猫抱起来，要递进爱丽丝怀里时。 小克突然抬起头，发出了惨叫声，用毛茸茸的爪子推开了爱丽丝的手。 爱丽丝：“... ...” 小克回过头去，扒住了克里斯。 颇有一副“死也不撒手”的壮烈意味。 爱丽丝：“... ...” 到底发生了什么？ 才这么一会儿时间，她的猫怎么就彻底叛国投敌了？ 克里斯拍了拍怀里的猫：“小克？” 爱丽丝心情复杂，说道：“算了，你先抱着吧。” 这猫她不要了！ 克里斯无奈地点了点头，又问道：“走吧？该出发了。” 说完，两人一猫从餐厅离开，直奔城镇的城门而行。 徒留下心早已碎掉的艾伦，趴在桌子上口吐白烟，仿佛失去了梦想。 到底是最喜欢主人的使魔。 才过了没多久，小克就无视了剃秃风险，跑去蹭爱丽丝了。 “喵~喵呜~”牠可怜巴巴地用毛茸茸的脑袋顶爱丽丝的手，想要靠着求摸和蹭蹭来表示自己讨好的意图。 但爱丽丝翘着腿坐在车上，颇有种“我心肠冷硬”的感觉，对黑煤球猫的讨好无动于衷。 黑煤球猫蹭了爱丽丝半晌，也没得到什么结果。 牠只好回过头来，跳到对面的座椅上，张嘴叼住了克里斯的袖角，想要他帮忙哄一哄爱丽丝。 克里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抱起猫来，捏着猫咪的圆脸，说道：“小克，越是在乎你的人，情绪的反应自然会越严重。” “小公主这么生气，意味着她真的很喜欢你，知不知道？” “喵”小克的叫声有气无力的。 克里斯抱着猫凑近了爱丽丝，说道：“小公主，快摸一摸牠吧，牠都要哭出来了。” 爱丽丝睁开一只眼睛。 她伸出手，在小克脸上捏了一把，又立刻抽回了手。 “摸了，满意了没？” 小克：“... ...” 黑煤球猫看起来马上就要表演一个猫猫流泪了。 爱丽丝这才睁开眼睛，伸手接过猫。 她低下头，在黑猫耳边说道：“小叛徒。” 小克耳朵后抿着，低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反对。 这一路上，他们也像以前一样遇到了许多拦路者。 在克里斯的配合下，他们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就能送这些黑暗种族下地狱。 在克里斯不打算给人挖坑，愿意认真出力时，他毫无疑问是最可靠的队友。 所以，由此可知，以前每次打架时都打的那么艰难，纯粹是因为克里斯故意浑水摸鱼。 而爱丽丝也在这时初步看见了小克的武力值。 那看起来又胖又圆的柔软猫咪，竟然在战斗时一爪子刨飞了比牠体型大上数倍的魔兽的头颅。 牠还非常灵活，在战场上窜来窜去的时候，爱丽丝只能勉强捕捉到牠的影子。 爱丽丝腹诽：这明明是只又贪睡又懒的胖猫来着？ 只不过 小克每次和魔兽打完架，都会蹿回爱丽丝怀里，瑟瑟发抖地开始喵呜喵呜的叫。 牠似乎是在表达“我好害怕啊”之类的意思。 爱丽丝：“... ...” 她看了看满地的魔兽尸体——都是被小克折断脖子死掉的，下手可谓是直取要害，又狠又精准。 她又看了看怀里瑟瑟发抖的可怜小猫咪，心想：“这也许就是反差萌？” 爱丽丝又抬起头看了看克里斯。 她想：如果这家伙打完架之后，也像小克这样嘤嘤嘤的话 克里斯捉住了她投过来的视线，递还回去一个淡薄且温和的微笑。 爱丽丝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算了算了，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嘤嘤嘤呢？ 他只会淡定地笑着去打架。 别管打得多么狠，场面多么血.腥惨烈，他回来时也只会像一开始那样笑着。 也许他还会镇静地用手帕擦着手，仿佛刚刚只是遇到了一件会弄脏手掌的小事。 克里斯笑了半晌，问道：“小公主，怎么这样看着我？” “你不会是发现我私藏零食了吧？” 爱丽丝回过神来，她镇定地伸出手：“刚刚没发现。” “但是现在，我从你的话里发现了，交出来吧。” 克里斯把一块用纸袋包着的巧克力饼放在了她手心里，完全没有不舍得的意思。 这么看起来，他刚刚主动提起这件事，就是故意要卖个破绽给爱丽丝，好找机会把这块巧克力饼给她。 爱丽丝拿着一整块巧克力饼，问道：“怎么全都给我了？你不吃吗？” 当然，克里斯不可能说出什么“你先吃，你吃不完的归我”之类的肉麻话语来。 他淡淡地说道：“吃腻了。” 一边说着，他把抢来的黑巫师的行李给爱丽丝看。 里面装着糖果、饼干、果脯等各种小零食，这简直就是喜欢零食的人的快乐包。 爱丽丝：“... ...” 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吐槽克里斯瞒着她独吞零食的幼稚举动。 还是该吐槽在背包里装满零食的黑巫师的童趣之心有多么重。 如此数日下来，他们的马车终于接近了青木之森。 马车夫只是个普通人，他自然不可能再继续靠近青木之森，而是选择在附近的城镇里停留，等待他们出来。 青木之森是精灵的故乡。 除了伴随花草树木而生的木精灵，和他们要寻找的神裔光精灵之外。 这片森林里，还潜伏着不怎么受精灵同胞们待见的暗精灵一族。 考虑到暗精灵的存在，爱丽丝是打算用幻术隐匿自己的气息的。 克里斯抬起手，轻轻拍散了爱丽丝凝聚起来的神力。 “别用幻术，小公主。” 爱丽丝疑惑地回过头来看着他。 克里斯解释道：“光精灵与恶魔同为幻术的鼻祖。” “只不过，光精灵掌握的，是用以对精神进行治愈的幻术。当然，他们的幻术也能够对精神造成攻击，只是一般不那样用罢了。” “而恶魔掌握的，则是创造幻象，以假乱真，欺瞒世界的幻术。” 爱丽丝：“... ...” 这么说来，一直以来，她对幻术的使用方法，都是学习的恶魔吗？ 话说回来，她如今对幻术的运用方式，是克里斯教的吧？ 面对她的目光，克里斯摊手，说道：“没办法，光精灵对幻术的运用方式，注定他们在幻术这一路途上走不远，只能当个辅助类的神术来用。” 爱丽丝点了点头。 好吧，她接受这个说法。 “光精灵身为神裔，非常讨厌恶魔对幻术的使用方式，他们觉得那是歪门邪道。” 克里斯拍了拍爱丽丝的肩膀：“如果你用了幻术来隐匿自己的气息，光精灵发现了这一点，他们一定会刁难你。” 爱丽丝的确想要避免这类麻烦。 更何况她身上有着黑暗神的气息，到时候，麻烦恐怕会演变成误会。 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像天霜溪谷那样的战斗了。 克里斯一手抱着猫，向爱丽丝伸出了手，说道：“走吧？” 第42章 青木森林的暗精 爱丽丝低着头, 瞅着克里斯伸出的手。 这只手漂亮得像是工艺品，掌心白皙而干净，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 爱丽丝又抬起头看了看克里斯。 黑发青年怀里抱着她的猫，脸上的笑容耐心又温柔。 只一眼，就给人一种冰川融化破碎，混入潺潺春水的感觉。 “嗯？”他又把手往爱丽丝面前递了递, 暗示意味明显。 爱丽丝和他对视了半晌，最终抬起手，像是个爽朗的好哥们一样，在克里斯手上拍了一下。 她拍落克里斯的手之后, 自顾自地走进青木之森：“好好好，走了走了。” 克里斯也不生气, 维持着笑容摇了摇头, 抬步跟了上去。 青木之森不愧为人类无法踏足之地。 爱丽丝看着眼前的景象, 感慨道：“是真的没有地方下脚啊” 青绿雾气在森林中汨汨流淌。 一隙阳光透过枝叶，落在那雾气中，就被染了颜色。 微风拂起, 一丝薄雾被卷动着，从枝梢游走至青色树叶, 带起一串沙沙声响。 青木之森的树木枝叶繁茂，藤条自枝干上垂落进遍地的灌木丛中。 在这片森林里，没有一处的土壤是裸露的, 每一处都生着茂密的植被。 克里斯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说道：“在这里走路要小心点。” “看见没有，灌木丛里有爬行类爬过的痕迹。” 爱丽丝沉默了半晌，问道：“毒蛇？” 克里斯摇了摇头, 说道：“是蟒，能轻易把你绞死，再一口吞掉的那种。” 爱丽丝：“... ...” 这片森林还真够原始的。 爱丽丝只在纪录片上看见过这种森林。 危险伏出，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不可触碰的禁地。 她握紧了法杖，给自己打足了气，才抬脚迈出一步。 她落下的每一脚都小心翼翼，生怕从灌木丛里踩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 克里斯在背后笑着：“哎呀，小公主，真是勇敢。” 小克窝在克里斯怀里，仰起头长“喵”一声，表示自己的赞同。 爱丽丝：“... ...” 虽然是夸赞的话语。 但他语带调笑，硬生生被爱丽丝听出了调.戏和嘲讽的意思来。 爱丽丝回过头，怒道：“笑什么笑，你来走前面啊？” 克里斯立刻回绝了她：“不行。” 爱丽丝：“... ...” 她现在想要骂人了。 这个长生种明明就有足够的本事走前面。 可他不止不走前面，还要在背后笑她，这算什么，把她当小玩具吗？ “小公主，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走在后面的那个人更容易遭遇谋害而失踪。” 克里斯解释道：“我比你强，而且别人谋害我的概率也要小一些。” 毕竟爱丽丝是神明选择之人。 而克里斯只是个在这青木之森里并不稀有的神裔。 爱丽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说道：“哦。” 她总是下意识地把克里斯想的很坏。 即便是如今相处模式稍微好些了，她也还是没能改掉这个习惯。 当然，这不能怪她，这一定是因为克里斯过去的行为太恶劣了。 克里斯抱着小克跨上前两步，问道：“我走你旁边，这样总可以了吧？” 爱丽丝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可以。” 克里斯立刻又被她这副别扭样子逗笑了。 “喂，你们两个。” 忽然之间，高处传来一道带着不悦的声音。 爱丽丝抬起头来。 她才发现，在一棵粗壮的青树上，有一个肤色呈现出蜜一般的棕褐色的“人”站在枝干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对方并非人类，而是一个暗精灵，不管是肤色还是那对尖长的耳朵，都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暗精灵的体态健壮，却显现出了不符合常理的轻盈。 即便站在了一根极为纤细的枝丫上，这个暗精灵也没有分毫摇晃，而是站得稳稳当当的，如履平地。 而且他的气息已经隐匿到极致状态了。 若非他发出声音，爱丽丝大概到现在也不会发现有个暗精灵一直站在高处看着他们。 暗精灵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喝问道：“在这里卿卿我我的干嘛呢？” “我说你们两个，在这种野外环境里亲热，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吗？” 爱丽丝：“... ...” 你特么的到底误会了什么？ 暗精灵直接将炮火转向了他最看不顺眼的那位：“那个黑头发的，你怎么一直低着头不理我，你是不是目中无人？” 爱丽丝转过头来。 她才发现，从暗精灵出现开始，克里斯就一直没说话，更没有去看那个暗精灵。 他就只是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用手腕去卷黑煤球猫毛茸茸的尾巴稍。 这样看起来，对克里斯来说，拦路的暗精灵还不如怀里的猫让他感兴趣。 暗精灵气急败坏地吼道：“喂，你说话” 克里斯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的话语，说道：“正常人都知道，讲话要看气氛的吧？” “我们两人在说话，不管正常讲话还是卿卿我我，都不关你事吧？轮得到你来打断和呵责吗？” 暗精灵差点一口气噎住了：“你” 爱丽丝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法杖抬起头，问道： “要打架吗？看你啰里啰嗦的样子，应该不打算打架吧？” “不打就让开，我们忙着赶路。” 在怼人这方面，她不比克里斯差到哪里去。 或者说，在“直白”地怼人这方面，她甚至比克里斯更擅长一些。 暗精灵气急道：“喂，你这个小姑娘！我可是为你来的！” 爱丽丝问道：“为我而来？” 暗精灵说道：“我们的族长，想要见一见你们两个。” 爱丽丝转头看了看正在逗猫的黑发青年，问道：“如果我拒绝呢？” 她实在不觉得，自己和克里斯，一个神术师，一个神裔，能够和暗精灵族长产生什么友好交流。 更何况原身的父亲还是暗精灵杀死的，如此算下来，见面不拔刀子就不错了。 暗精灵没好气道：“拒绝也没有关系。” “我们的族长说了，无论您怎么选，我们都不会为难您，还会尽力保护您平安地从青木之森离开。” 爱丽丝：“... ...” 暗精灵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难道又是因为所谓的黑暗神的标记吗？ 暗精灵抬起手，一片树叶被风卷下，飘落至爱丽丝面前。 “这是能够呼唤我们的契约符文。” “遇到危险和刁难的时候，就使用它，我们会以最快速度赶过去的。” 克里斯笑着问：“当着我的面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我好歹也是个神裔啊，暗精灵先生。” 暗精灵低下头，看着笑得温和而危险的克里斯，说道：“没关系，虽然你是个神裔，但你不管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东西。” 说完，暗精灵转过身，一瞬间就走没了踪影。 爱丽丝捡起符文，心情复杂：“... ...”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暗精灵还真的没说错话。 克里斯说道：“留着吧，关键时刻也许可以保命呢？” 这一路上，爱丽丝意外地没有遭到任何暗精灵的刁难。 至于从植物中诞生的木系精灵，他们性情温和，不会随意与人为敌。 他们的路程走得格外顺利。 在林中徒步跋涉一日一夜之后，他们终于见到了光精灵。 神裔一般住在远离世间尘嚣的地方，身为神裔的光精灵，也比其他精灵隐藏的更深。 他们住在森林的最深处，寻常人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爱丽丝和克里斯离光精灵的居住之地还远。 他们所见到的光精灵，是光精灵一族派出的引路人。 光精灵解释道：“接下来的路程，都在结界之中，没有引路人的话，你们是找不到路的。” 克里斯笑着转过头，小声说道：“相信我，就算他不出面，我也能找到路。” 爱丽丝一点也不怀疑克里斯这句话的真实性。 这可是把魔王摁在地上摩擦，徒手拦住坠落的圣城的长生种。 不管是什么事情，他大概都能做到吧？ “两位，请随我来。” 说完，光精灵迈开脚步，直直地走向一棵粗壮的巨树。 他并没有撞在树上，而是身形直接没入树身中，消失不见了。 爱丽丝：“... ...” 这棵树是什么魔法火车站的月台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光精灵，一头扎进了树中。 她眼前所出现的，并不是黑漆漆的树洞。 而是崭新的另一片天地。 天空湛蓝，云朵层层叠叠，慢悠悠地飘过，像是被微风驱赶的柔软的白色羊群。 地面上是大片大片的绿茵。 与旧时未坠落的神宫相同，绿茵上飘荡着浅金色薄雾——据说这是光明神对加护之地的恩泽。 远处是此起彼伏的青绿树木，还有在枝叶间跳动的微弱光点——这些是刚刚诞生的花草精灵，是一种弱小又活泼的可爱生灵。 “喵？喵！” 爱丽丝脚边传来了猫叫声。 小克刻意收起了指甲，用毛茸茸的爪子扒拉着她的腿，一边喵喵叫着，看起来有些急的样子。 小克怎么在地上？ 牠不是一直被抱着吗？ 爱丽丝回过头：“克里斯？” 后方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见到克里斯的踪影。 爱丽丝在回头时，听见了背后逐渐走近的脚步声。 “抱歉，神术师小姐，在进入结界时，我们刻意将您和您的同伴分开了。” 走来的人，是一个拥有着金发的精灵，他说道：“我们作为光明神眷顾的种族，对您有非常多的疑惑。” 爱丽丝说道：“有疑惑可以问我，不至于将我和我的同伴分开。” 第43章 没有比这更公平 光精灵的脾气非常好, 说起话来也和和气气的。 “很抱歉，但我们必须这样做——我们应对不了您的同伴。” 但脾气好，不代表说出的话就让人舒心。 站在绿茵上的爱丽丝, 沉默半晌后，露出一个笑容。 她看着身边伴随金色光点的光精灵，说出的话丝毫也不客气。 “应对不了？”爱丽丝问，“这话的意思, 怎么好像除了谈话之外还需要打架？” 光精灵陷入了沉默。 这应当可以等同于默认了。 爱丽丝几乎要气笑了。 这些光精灵，应该是看准了克里斯神力强大，不好欺负。 所以，他们就靠着结界把克里斯带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 只留下了一个看起来好欺负的她。 爱丽丝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的火气。 她不卑不亢地说道：“要谈就快点谈吧。” 她来这青木之森, 是为了寻找她那失去音讯的室友玛莎。 在找到玛莎之前, 她不能因为不满而与这些光精灵撕破脸皮。 光精灵转过身去, 走在前面带路：“请随我来，爱丽丝小姐。” 在不熟悉的环境里，跟不太友好的长生种打交道, 还被对方一步一步地带着走。 这似乎是一种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爱丽丝犹豫片刻，就抬起脚步, 坦然无惧地跟了上去。 硬着头皮直闯危险中心，知道是坑也偏往里面跳，这种事情爱丽丝做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仔细想来, 爱丽丝还真是觉得, 自己能活到今天，要么是命大，要么是神明真的在刻意维护她。 “喵呜——” 爱丽丝一迈脚, 黑煤球猫也立刻迈开了猫步。 不过，小克并不是在追着她走——黑煤球猫非常刻意地，小跑几步绕到爱丽丝前面，用毛茸茸的身体挡在她要落脚的地方。 看起来是想绊主人一个趔趄的憨猫，但实际上，牠就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笨拙地拦下爱丽丝，希望她不要再继续往前走。 爱丽丝被猫猫绊脚好几次后，无奈地弯下身来，将拦路的胖猫捞进怀里。 她搓着已经紧张到飞机耳的黑煤球猫，安慰道：“小克，没关系的。” 小克：“喵！” 爱丽丝说：“如果真的要动手，我不会和光精灵客气的。” “他们觉得我弱小，但是，小克你应该知道，我有压箱底的好牌，打起来吃不了亏的。” 她手上有天霜圣杯和圣灵街金叶之树的果实这样两件圣物。 如果有必要，她可以使用天霜圣杯，把这群光精灵变成冰雕。 小克仍然在摇脑袋：“喵喵喵！” 爱丽丝安抚着牠：“小克，乖一点。” 见主人油盐不进，黑煤球猫小克气呼呼地张嘴咬她的手。 咬得不重，只是上下牙齿轻轻一磨，小克就松开了猫嘴——牠看起来根本就不舍得咬爱丽丝。 牠松嘴之后，就脑袋一低，往爱丽丝臂弯里一埋，开始生闷气了。 爱丽丝低头看着只留给她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的小克，不由得失笑。 被小克这么一闹腾，爱丽丝原本糟糕的心情，突然变好了许多。 她的使魔猫猫这么可爱，她干嘛不沉迷于可爱的小克，偏要任凭光精灵来带动她的情绪呢？ 爱丽丝抱着猫，跟着光精灵走了很长一段路。 他们从阔阔绿茵，到生长着参天巨树的森林。 这里被结界包裹着，但到底还是在青木之森的地盘上，树木枝叶皆是青绿之色。 这些树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繁茂枝叶如同荧光灯，微风拂来，树叶沙沙摇晃时，投落在地上的深浅不一的青绿光影也在轻轻晃动着。 不过，这里的树木，还是和青木之森别处的树稍稍有些不同的。 大概是因为光精灵生活在此，树叶常年被浓厚的光元素浸着，青绿叶片间偶尔会夹杂一抹鎏金色泽。 枝干之中，也有一丝细沙一样流淌而过的金色，像是嵌了金芯一样，十分好看。 又走了一小段路之后。 爱丽丝看见，在伸展蔓延的遒劲枝干上，坐落着数座倚树而建的木屋。 这些木屋与巨树相处的很好。 那些肆意生长的枝节，有些在屋内充当装饰品和柱子，有些嵌在木屋的木板上，一起充当墙壁。 也有些干脆就没有伸进屋中，而是围绕房屋盘旋攀爬至高处，生着青绿夹金的叶片。 引路的光精灵，在一棵巨树前停下来。 这棵树比其他的树更为粗壮，其上修建的房屋也是最大的，像是林中城堡。 光精灵说道：“到了，爱丽丝小姐，请入内吧。” 爱丽丝顺着枝条编织出的楼梯，走上被巨树枝干环绕的城堡。 金发少女伸出手，推开了青绿色木门。 原本在生闷气的小克，这时又一次抬起脑袋来。 赌气归赌气，但牠是无法抛着爱丽丝不管的。 “喵！” “小克，真的没关” 爱丽丝本来打算劝一劝自己的使魔。 但话才说了半截，就卡死在了喉咙里。 她拧起眉头，望向木门之后，青绿雾气流动翩浮的大厅。 这大厅很好地沿袭了精灵的原生态——完全用青木之森里的木头打造，油漆也不刷，地毯也不铺，只有最单一的青绿色。 好在青木之森的木头都非常高端大气上档次，不会让这城堡大厅显得太过质朴。 大厅里摆着一张长桌，桌边只有一侧摆上了座椅，那些座椅此时都已经坐满了人。 爱丽丝看着落座于这张桌前的人，深吸了一口气。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小克要想方设法地阻拦她来这里。 她不会与光精灵客气，是因为她与光精灵素不相识，彼此之间没什么好感。 如果光精灵不善，爱丽丝可以心安理得地用她所有的手段来收拾他们。 但是，如果桌前所坐的诸位里，有一半是熟人呢？ 她会同这些人不客气吗，她会和这些人动手吗？ 爱丽丝看着正对她而坐的白衣大主教。 这是爱丽丝入学测试那日，先对她有所为难，又对她寄予厚望的那位老者。 爱丽丝又稍稍挪开视线，落在了白衣大主教身边。 这位就更熟了，原身父王的故友，为她提供了颇多帮助的雷夫曼主教。 仍然留有年轻面貌的雷夫曼主教，此时也在盯着故友的女儿，他的目光中藏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难过、愤怒、不解似乎还有什么 爱丽丝总觉得，那目光中，含带着一位长辈，对犯错的晚辈的谴责。 大约是寄予厚望又失望，恨铁不成钢的。 被瞪着的爱丽丝不明情况。 她现在只想问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 雷夫曼主教不是去了北境吗？ 他离开北境后不回南域的新圣城，而是直奔青木之森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 这位白衣大主教不是一直在新圣城吗？ 最起码爱丽丝出发前往青木之森的那日，他还在新圣城中。 他出发晚，却赶着路抢在她之前先到达了青木之森。 这又是什么情况？ 很显然，不管是雷夫曼主教还是白衣大主教，都是奔着她来的。 ——看他们此时的阵仗和神态就知道了。 而且还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爱丽丝还保持着最基本的礼仪，说道：“诸位导师与前辈，许久不见了。” 雷夫曼主教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他似乎心情极为复杂。 他闭上了眼睛，声音里透着浓厚的疲惫：“许久不见，爱丽丝。” “听闻你在天霜溪谷死亡的消息时，我难过至极，如今得知你活了下来，我本该是惊喜的。” 本该？ 雷夫曼主教补充道：“如果我没有去北境进行调查的话。” 哪怕这是个受她尊敬的人，爱丽丝也在这说得不明不白，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只言片语中感到了烦躁。 爱丽丝维持着耐心，说道：“雷夫曼主教，请您将事情说得明白一些，至少让我明白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雷夫曼主教疲惫地笑了一声，说道：“爱丽丝，数月之前” 在数个月前，大概是在吸血鬼亲王齐刷刷地苏醒的时候。 神宫的“眼”看见了一股可怖的黑暗神力，似乎就是这股力量唤醒了吸血鬼亲王。 而这股黑暗神力的位置，就在北境边塞的雪原上。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神宫开始怀疑，黑暗神自沉眠中苏醒了，也同样唤醒了他的眷族。 之后，雷夫曼主教带队前往维尔拉王国，处理吸血鬼灾害。 爱丽丝被亲王抓走，却又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还偷回了吸血鬼城堡的布局图。 在讨伐亲王时，雷夫曼主教被那濒死的亲王告知，爱丽丝身上带着黑暗神的标记，是黑暗神选择之人。 可是，神术师又不是傻子。 如果爱丽丝真是黑暗神选择之人，吸血鬼亲王帮她掩护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出卖她？ 这摆明了就是恨她偷走布局图的行为，想要陷害她，拉她一起下地狱。 听到这里，爱丽丝叹了口气。 虽然雷夫曼主教没被吸血鬼蛊惑，但是，怀疑的种子还是种下了。 毕竟，当时完好无损走出吸血鬼亲王的领地的爱丽丝，实在是太可疑了。 雷夫曼主教继续道：“圣城坠落后，你前往天霜溪谷，并在其中遇难。” “我当时正在北境执行任务，收到消息时，我感到非常悲痛。” “但就在那个时候，有一名恶魔君主，杀死了我带去的所有人。” “我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于恶魔君主手中时，亲眼见证了黑暗的降临。” “在一片无法视物的黑暗中，我听见恶魔君主，将那黑暗的主人称之为‘冕下’。” 冕下？ 黑暗神？ 那位黑暗的神明阻止了恶魔君主。 他说：“放他一条生路，这毕竟是她父亲的故友。” 从关系对应可知，黑暗神口中的“她”，指的是爱丽丝。 事情到这地步，雷夫曼主教仍然没有完全相信，而是持有着怀疑态度。 紧接着，他就收到了爱丽丝还活着的消息。 他让传信鸟送回了一封急信，在信中写明情况，让大主教看紧爱丽丝，等他回去想办法处理。 这件事不能轻易论断，要谨慎处理对待，爱丽丝对光明而言至关重要。 白衣大主教说：“我让艾伦那小子看住你，没想到，他不止没按我说的做，还故意支走了你。” “也好在是来了青木之森，刚好能处理清楚这件事。” “光精灵们的眼睛，比我们这些人类的眼睛要好用许多。” “而且，他们还拥有判断言语真假的神术。” 所以，白衣大主教就连日超车，在爱丽丝之前赶来了。 本想从北境返回南域的雷夫曼主教，也直接换了方向，奔至这青木之森了。 爱丽丝几乎要气笑了。 “判断真假？”她说：“可以。” 她上前一步，毫无畏惧，一片坦荡。 “如果我是黑暗信徒，我今天在这里殒命。” “但是，如果诸位判断出的结果，是我并非黑暗信徒——那么，我退出神宫，永远不再与神术师为伍。” 神术师们愣住了。 他们不敢轻易应下爱丽丝的话。 爱丽丝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别这么紧张，各位前辈。” “我虽然放下豪言，但是，我对结果也是完全没有把握。” “所以，我们来赌一局怎么样？” “我用我的命当做筹码，神宫用光明阵营的未来当筹码。” 一条命，和光明阵营的未来，两方的筹码看似不公平。 但事实上，没有比这更公平的赌局了——爱丽丝这条命，与光明阵营的未来，一直是等重的。 第44章 神明的选择。 没有任何人敢应下这场赌局。 因为, 这赌局的结果，他们无法承受。 沉默持续了很久。 最终，还是那已然身心疲惫的雷夫曼主教, 开口来劝爱丽丝。 “孩子，你不要这么生气，你要明白，神宫当下的处” 爱丽丝没让这位长辈把话说完。 她很尊敬对方, 但是，那得是在对方也愿意给她的自尊留有余地的前提下。 她说道：“我当然明白神宫当下的处境。” “困难艰险，九死一生。如果在这种时候，光明神宫的神眷者, 是一名黑暗信徒，就真的要命了, 对吧？” 所有的道理她都明白。 “你们要我体谅神宫的难处。” “你们希望, 如果我是个黑暗信徒, 我死，让神宫摆脱掉这份风险。” “如果我不是个黑暗信徒，而是货真价实的神眷者, 我就继续为神宫卖命。” “把自己放在弱势地位，理所当然地要求着对自身最好的结果, 什么代价都不肯承受。” 爱丽丝慢条斯理地拆解着神宫当前的举动。 这些话听起来很无情，不动耳，却是谁也无法反驳的实话。 “爱丽丝, 我们没” 爱丽丝笑着接上话：“你们没办法, 我知道。” “我不是说了吗，我可以理解——但我不能接受。” 坐在长桌边的神术师们苦恼地捂住了头，他们现在已经开始为此头疼和纠结起来了。 爱丽丝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纠结——他们不愿意撒手放开好处, 可他们偏偏又无能为力，就只能原地踏步纠结。 爱丽丝现在很烦躁，没有耐心和他们耗下去。 “还判不判真假？给个准话。” “这样拖拖沓沓，我就直接视为你们不想判断真假了。” 爱丽丝抱着自己的猫，转身走向背后的城堡大门。 她走到门口，两名光精灵伸出手，将她拦了下来。 “爱丽丝小姐，您要去哪里？” 爱丽丝低头，漫不经心地逗着怀里的黑煤球猫，态度冷淡。 “我不会留在青木之森，也不会回神宫。” “至于我具体去哪里——这和您没什么关系吧？” 爱丽丝就差没把“关你桃子事”这句话给直白地说出来了。 当然，就算没这么说，她的态度也已经足够糟糕了。 光精灵身为神裔，一直是受人敬重的。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人类会这样对他们说话。 拦着门的光精灵，尚还在语言上维持着礼仪。 “爱丽丝小姐，青木之森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不过他们的行为，却一点也不客气。 那两名光精灵一伸手，青蓝藤蔓从大门周围飞出，交织成网，将门口完全堵住了。 藤蔓网上附着着光精灵的金色神力，看也知道，这张网会非常结实。 爱丽丝挑了挑眉，脸上挂起笑容。 少女的绿色眼眸深处，泛起一汪让人心悸的冷意。 她笑着问：“要动手？” 说着，爱丽丝要把小克从怀里放下去。 打架的时候，可不适合把一只胖猫抱在怀里。 但是，小克似乎不愿意下地的样子。 牠自己缩小了身体，变成了比巴掌稍微大些的小奶猫，爬到了她头顶上去。 爱丽丝的金色脑袋上，就顶上了这么一顶毛茸茸的黑猫帽子。 别说，还挺合适的，而且还特别暖和。 爱丽丝抬起手捏了捏柔软的黑色毛爪。 “行吧，你别摔下来了。” 小克软绵绵地“咪”了一声。 这叫声嗲里嗲气的，似乎身体缩小的同时，声音也变成了小奶猫的声音。 爱丽丝抬起手，神力的光团凝聚，最后化为一杆靛蓝色法杖。 法杖上的白色火鸟羽毛晃动着，似乎有种随时要在这树木宫殿里掀起苍白色的烈火。 守门的光精灵非常惊愕：“你敢在这里动手？” 这么多年下来，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他们如此不客气。 爱丽丝问：“为什么不敢？” 光精灵：“我们是可是神裔！” 爱丽丝嗤笑一声，她所流露出的不屑态度，彻底惹怒了以神裔的身份为荣的光精灵一族。 爱丽丝面对着怒目圆睁的光精灵们。 “我说，你们不觉得很可笑吗？” “一边觉得我是个黑暗信徒，一边又和我强调你们的光明神裔的身份。” “黑暗信徒遇上光明神裔，不就应该打架吗？” “难道我该尊敬你们，坐下来给你们倒杯茶好好聊聊？” “话说回来，就算我给你们倒了茶，你们敢喝吗？不怕茶里有毒？” 光精灵被噎得心梗。 其中一人说：“我们还没对你的身份进行判断，你这是自己承” 爱丽丝驾轻就熟地接上了话。 “你说的对，还没进行判断——我还有可能是神眷者。” 光精灵驳斥道：“神眷者可不会用这种态度对神裔！” 爱丽丝问：“神眷者为什么不能是这种态度？” “神裔很高贵，很了不起吗？” “可是我觉得，身为神眷者的我，更加了不起。” “毕竟，在我看来，光明神冕下更偏爱我一些。” 不是在她看来是这样，而是，事实上就是这样。 她是直接被光明神选中，被赋予使命，给予加护之人。 而光精灵一族，只是被庇佑了，没有被赋予任何使命。 光明神宠爱他们，却不看重他们。 若说世间生灵皆是神的臣民。 那么，神眷者是臣，神裔只能是民。 爱丽丝问道：“神眷者的地位，应该更高一些吧？” 爱丽丝拿起法杖，指了指被藤蔓网封住的门。 她问道：“你们神裔，怎么能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我这个神眷者呢？” 光精灵彻底噎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爱丽丝笑着说道：“你们应该对我尊敬一些，这是你们应有的礼仪和教养。” “如果你们做不到——没有教养，就应该挨打。” 背后长桌边的雷夫曼主教呵斥道：“爱丽丝！” 白衣大主教摇了摇头，说道：“爱丽丝小姐，我们接受赌局。” 如今的情况，脸皮已经彻底撕破了，没有挽回的机会。 不管他们是否接受赌局，这个金发的小姑娘都不会再留在神宫了。 所以，还是赌吧。 至少赌这一局，确认一下她是不是黑暗信徒。 如果她不是，那很好；如果她是，她就殒命在此，光明阵营可以规避风险。 爱丽丝还未做出反应。 小克就开始用毛茸茸的爪爪扒拉爱丽丝的头皮了。 小克的意思是，没必要拿命跟这群憨批打赌，直接揍他们就好。 爱丽丝笑了笑，回过头来，说道：“好啊，那就赌。” 小黑猫生气地用爪子拍爱丽丝的脑袋。 毛爪子软乎乎的，拍下来也不疼，反而像是撒娇一样。 爱丽丝觉得她的使魔实在是担忧太多了。 就算光精灵判断出的结果，是她是黑暗信徒，她也不会乖乖地按照设赌局时所说的那样，把命交出来。 她只会像黑暗信徒那样揍他们，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她活成什么样，做过什么事情，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她又没做错过事情，她凭什么要死在这里？ 光精灵在空旷的绿茵上设下了图阵。 这个图阵之中，大概承载着辨明真相，判断真假的神术。 之前在宫殿大厅里的所有人，此时都集中在了这个图阵里。 因为之前的不愉快，大家的脸色都很阴沉。 此刻脸色最阴沉，心情最不好的，大概是爱丽丝头顶的那只黑猫。 瞧瞧，牠整张脸都黑了，黑的跟锅底一样，完美战胜所有人的黑脸。 光精灵设置完了图阵，没好气道：“开始了。” 神力涌入图阵之中，整个圆阵的轮廓，与其上方的符文，都被神力充盈，发出了亮光。 神术成功启动，一团一团的光芒，从图阵中升起，将爱丽丝包裹在其中。 这些光芒，大概就是用来对爱丽丝进行检查的。 金发少女坦然无惧地站在光团中。 她头顶的小黑猫凶巴巴的，一下一下地拍着光团。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他们时不时地看一看爱丽丝，再看一看使用神术的光精灵。 他们的眼神仿佛在催促着，快一些出结果，还得是个好结果。 但是，光精灵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大家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过了许久，笼罩在爱丽丝身上的光开始变暗，慢慢地熄灭掉了。 这意味着光精灵已经得到了结果，结束了神术。 所有人都看向主导神术的光精灵。 后者神色复杂，一副有话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 ——你他妈的快说啊！ 这大概是在场的所有人的心声。 倒是爱丽丝完全不客气，直白地问道：“测完了，有结果了？” “尖耳朵的，你倒是说话啊？怎么了，说个结果还需要酝酿吗？” 光精灵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时，连声音都带着颤抖。 他说：“爱丽丝小姐身上，的确带着黑暗神的标记。” 话语未落，在场的神术师们已经拿起了法杖，光精灵们则是准备好了神术。 爱丽丝叹了一口气，也准备拿起法杖开揍了。 在双方打起来之前，那个光精灵又说：“但是” 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爱丽丝小姐，也的确是光明神冕下眷顾之人。” “她的身上，除了黑暗神的标记，还有光明神的标记。” 现场一片寂然。 爱丽丝很懵逼，但是她的表现却很镇定。 她笑着看向在场的诸位：“嘛，这个结果倒是出乎意料。” “诸位打算怎么办？” “是在这里除掉我，还是打算放我走？” 显然，神术师们和光精灵们也非常纠结这件事情。 爱丽丝要退出神宫，他们很担心她从此偏向黑暗一方吧。 爱丽丝不能为神宫所用，这没关系；但是，她要是为黑暗所用，这问题可就大了。 当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在这里杀掉爱丽丝，以绝后患。 但是站在这里的是神术师和神裔。 他们是光明神冕下的追随者，不是十恶不赦之徒。 他们怎么能做得出这种事情呢？ “爱丽丝小姐，我们要讨论一下。” “光明神冕下选了您，黑暗神也选了您。” “这种情况前所未见，我们不知道您究竟算光明信徒，还是黑暗信徒。” 他们看起来已经纠结到极致了。 但是这种事情，再怎么纠结，也不会有结果的。 爱丽丝疲惫地叹了口气，她问道：“喂，我说哪一个神选了我，这很重要吗？” “光明神选我，我就一定心向光明吗？” “黑暗神选我，我就一定会杀人放火屠城，十恶不赦吗？” “我到底是光明信徒和黑暗信徒，应该是我来决定的吧？” “在我的身份这方面，你们为什么不来纠结我的选择，反而要去纠结神的选择？” 第45章 一触即碎。 爱丽丝所说的, 一点错都没有。 她直接说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光精灵踌躇道：“但是” 但是，在这个有神明存在的世界上，从来都是神引导世人, 神来替世人做选择。 在世人看来，神明的选择也一向比世人的选择更为可信，更值得敬重。 光明神选了一个人，那个人当然就是光明信徒。 同理, 黑暗神选了一个人，那个人也必然是黑暗信徒。 这在世人眼中，是理所当然的。 爱丽丝问：“但是什么？” “两位神明都选了我，这个时候除了看我自己的选择, 还有其他办法吗？” “你们的纠结和讨论，真的能得出一个结论吗？” 爱丽丝有些好笑道：“光精灵怀疑我, 这很正常——毕竟我们从未相识, 也从未相处过。” “但是各位神术师们, 我到底是什么身份，你们真的看不出来吗？” 这数个月来，她杀死了多少黑暗的族裔？ 深渊领主、魔兽、恶魔、吸血鬼数不胜数。 她冒险偷盗吸血鬼领地的地图, 奠定了神术师的胜局。 如果她是黑暗信徒，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取得神术师的信任吗？ 先不说一开始根本没人怀疑她, 刻意偷地图换取信任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说这取得信任的代价——让黑暗阵营折损一位吸血鬼亲王，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这” 神术师们一时语塞。 他们憋了好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话。 “可是黑暗神选了你啊” 爱丽丝笑了一下——气得。 她心想：你们光明阵营亡了算了。 她伸出手, 接住了从她脑袋上跳下来, 落进她臂弯里的黑煤球猫。 小克变小了之后，就又奶又软，整个煤球都娇滴滴的, 仿佛“可爱”一词的代言猫。 爱丽丝已经懒得和他们多废话了。 她也不解释，一开口就直接怼：“光明神也选了我。” 所有人都沉默了。 很好，这下问题又回到原点了。 过了好长时间，才有一名光精灵站出来，提出了一个建议。 “这个其实也可以看看，两位神明选择爱丽丝小姐的先后顺序。” 爱丽丝：“... ...” 你可真他妈是个小天才。 话说，这种事竟然还讲究先来后到的吗？ 那个神先选了她，她就是哪个神的信徒？ 爱丽丝坦然道：“实话不瞒各位，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黑暗神种下了标记。” “只是一直以来，总是有长生种针对我，说我身上有黑暗神的标记——这件事我一直稀里糊涂的，直到今天才确认。” “至于光明神冕下选择我的时间” 爱丽丝停下了话语，她看向神术师们。 后者明白她未说出口的话——是在她进入圣城，参加神宫的入学测试的时候。 当时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光明神的神迹是如何降临在她身上的。 神术师也早已和光精灵们解释过这件事。 听了爱丽丝的话，本就纠结的问题，似乎也没有变得好解决。 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个个的眼神里都带着茫然和疑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终于，光精灵说道：“爱丽丝小姐，您说话的态度很诚恳但是” 但是说出的话，实在是太离奇了。 一个被黑暗神选择的人，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神选择了？ 难道黑暗神会无声无息的选择、摆弄一个人？ ——别说，这还真有可能。 万一，是黑暗神知道了爱丽丝是光明神眷顾之人，而故意在她身上种下黑暗标记，以此来悄无声息地离间神眷者和光明阵营呢？ 眼下这情况，神眷者和光明阵营，可不就是要决裂吗？ 爱丽丝问：“但是什么？怀疑我说谎，不敢相信？” 光精灵再三考虑，说道：“爱丽丝小姐，这种时候，谁也不敢轻易相信您的话。” “所以，我们得用一种特殊的办法，来验证您的话语的真假。” 爱丽丝抱着猫，问道：“什么办法？” 光精灵说：“我们光精灵一族，擅长使用针对精神的幻术。” “我们有办法读取您的记忆——读取到记忆，自然能知道您所说的是真是假。” 爱丽丝抬起头，绿色眼眸扫过围绕她而站的神术师和光精灵。 她没什么表情，脸色称不上和善——看起来有种风雨欲来的意味，似乎是暴怒的前兆。 “我知道，这个方式非常冒犯，但是，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爱丽丝小姐，如果探查出来的结果是好的，我们一定会好好向您道歉。” 光精灵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她低头弯身——这是请求的姿态。 “到时候，如果您实在愤怒至极，就算让我们把命赔给您也可以。” 爱丽丝心情复杂，她看着在她面前弯身请求的光精灵，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值得吗？” 光精灵说道：“值得的。” 如果爱丽丝真的是神眷者，那么，她对光明阵营而言，会是取得胜利，让世界转危为安的唯一希望。 为了救这个世界，无论是光精灵，还是神术师，都不会吝惜自己的性命。 爱丽丝抬起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来这个世界几个月而已，叹过的气却比上辈子二十余年时光加起来还要多。 她喃喃道：“真是让人感动。” 听她这样说，光精灵与神术师们稍稍放心了一些。 但是转瞬间，他们的心又一次被揪紧了。 爱丽丝一字一顿，话语坚决。 “但是我拒绝。” 众人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向她。 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检查，那就意味着，这其中很可能有问题。 事实上，也的确是有问题的。 爱丽丝不怕他们判断真假。 她怕的是，自己被他们看到上辈子的记忆，穿越者身份暴露。 到时候后果难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麻烦事？ 光精灵的态度也同样强硬：“爱丽丝小姐，这由不得您。” 话语落下，脚下的巨大图阵倏然亮起。 图阵上的符文在神力的作用下转变，换成了更加晦涩难懂的另外一种文字。 庞然的神力支撑起的幻术，裹挟着巨大的压力，开始侵入爱丽丝的精神。 趴在爱丽丝怀里的小克一蹬脚跳出来，直扑正对面的光精灵。 爱丽丝的第一反应，就是用自己的幻术，来抵挡住对方的幻术。 这将会是一场精神方面的对决。 当然了，现实中也得对决。 十余团赤红色的火焰在她周围升起，直指向她围过来的众人。 这是爱丽丝第一次在实战之中，同时使用幻术和别的神术。 神术师们早已做好了动手的准备，此刻，也纷纷举起法杖。 一时之间，绿茵上结界升起，冰霜蔓延，土地震颤，粗壮藤蔓拔地而起。 天空中乌云涌上，炽白雷电流窜，聚拢到神力拧出的巨大漩涡之中。 伴随轰隆隆的巨响，炽雷劈下。 如同房柱一般粗壮的雷电，以无可抵挡之姿，直贯地面。 那一瞬间，神术与神术交织，火光蔓延，藤蔓冰屑崩飞。 爱丽丝一心二用，几乎要支撑不住。 光精灵对精神的入侵非常影响她的状态。 就在她打算拿出天霜圣杯的时候，一片混乱的现场陡生变故。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 一股强大的气息，正携着磅礴神力，靠近着这片光精灵生活了数千年的圣地。 对方的速度如同流陨，仅在光精灵意识到的瞬息，就已经由远而近，逼近了森林的结界。 等到反应过来，结界就已经轰然崩碎。 其实就算反应过来也没什么用。 那股神力之强大，巍峨如山，磅礴如海，浩瀚如无边星宇。 只是感应到的瞬间，就感觉自己的脊骨都要被冲碎压折。 在这样的力量之前，他们渺小如蚁粟，只要对方轻轻一捻，他们就会化成尘埃。 守护光精灵生活之地的结界破碎，拦住爱丽丝的结界，也在下一瞬被击垮。 落下的炽白雷电被生生挡拆成数条，分散游走，将地面烫成焦灰。 冰霜消退，绿茵重现。 迎面而来粗壮藤蔓也被人那人单手一挥，扭曲了方向抽去一旁。 黑发青年疾驰而来，宽大的雪白衣袍在风中鼓动着，发出猎猎声响。 他没有一瞬的停留。 在经过爱丽丝身边时，抽走了她手上的靛蓝色法杖。 而后，这杆法杖成了剑，眨眼之间已经架在了白衣大主教的颈边。 光精灵和神术师，全都因为这闯入得突然，架势如同流陨天灾的黑发青年，而陷入了呆滞的状态。 他们此时又懵逼，又害怕。 克里斯笑着，银色眼眸中却泛着森然冷意。 他的话语依旧温和，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说，太过分了吧？” 爱丽丝看着眼前这熟悉的，背对着她的长生种，松了一口气。 克里斯来得及时，她刚刚差点就招架不住了。 好吧，其实也招架的住，她还能拿出天霜圣杯来送对面一起归天。 但怎么说呢 克里斯的到来，是就像身处沙漠之人得到了一口清水，像雪中严寒之人得到了一筐煤炭。 他是爱丽丝身陷囹圄，百口莫辩之时，唯一站到了她这边的同伴。 黑煤球猫用力挠了被牠扑倒在地的光精灵一爪子。 牠灵活地跑开，跳到克里斯身上，又爬到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发出一连串的猫叫声。 “喵喵喵喵，喵，喵喵” 小克叫了好多声，喵起来还拐着弯，像是在告状一样。 牠一边告状，一边还很生气地跺脚，圆润的猫爪一下一下地踩克里斯的肩膀。 克里斯一边听着，周身气场愈发的让人心悸了。 他笑着，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样啊。” “这件事情挺好办的。” “既然你们这么相信神明，那我送你们去神的身边，让神来告诉你们答案，不就好了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能见到神？ 爱丽丝心生疑窦。 但下一刻，克里斯就用行为回答了她。 黑发青年周身神力涌动。 地面颤抖着响应他，一道道缝隙裂开，如同蛛网，蔓延在这金雾缥缈的绿茵上。 炽热的火焰自地底爆发，形成一道道惊人的苍红火柱，直冲天空。 这火焰触及到的东西，皆化为黑色焦土，一触即碎。 爱丽丝明白了，克里斯所说的话，其实是一句死亡威胁。 在她的世界里也有人说类似的话——“我送你去见上帝。” 被威胁的那些家伙后退了一步，说道：“克里斯先生，有话可以好好谈。” 克里斯一改从前很好相处的和善态度。 他现在的态度非常强硬，没有一丝作为神裔的心软和善良。 “谈？你们和小公主谈了挺多了，不也没谈出个结果吗？” 他语气冷淡：“没用的谈话，就不必谈了，只会浪费精力和时间。” 第46章 两边都不怎么好 在场的光精灵和神术师全都陷入了慌乱之中。 他们能够从克里斯的架势之中看出来, 他不是在开玩笑。 被靛蓝色法杖架着脖子的白衣大主教，作为这里的神术师当中身份最高的人，仍然维持着镇定。 不过, 这份平静也只是表面上的，他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克里斯先生，您是神裔。” 克里斯笑着问道：“神裔怎么了？” 白衣大主教回答道：“您是神裔, 我是神术师您不能” “同为光明神冕下的从属，我不该对你动手，是吗？” 克里斯理解了白衣大主教的话语——他们动手算是光明阵营内斗。 但是，他手中的靛蓝色法杖又贴近了大主教的脖颈几分, 几乎要压近那苍老的皮肉中去。 他问道：“那么，在场的诸位, 身为神术师和神裔, 又为什么要对神眷者出手？” 白衣大主教想要解释：“克里斯先生, 我们” “够了！”自远方而来的声音浑厚如钟。 来人穿着一身繁琐的衣饰，脚步稳健，手中金色权杖上的坠饰在风中荡出轻灵响声。 他一开口, 便喝止了白衣大主教的所有辩解。 白衣大主教回头看去：“圣座？” 教皇塞西尔逐渐走进众人的视线中，他转头扫视了一圈。 他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把法杖都放下。” 神术师们迟疑着。 克里斯的神术已经蓄势待发。 这种时候, 放下法杖，相当于在灾难来临时抛弃一切防御。 教皇又重复了一遍：“我让你们把法杖都放下！” 在察觉到教皇的话语中隐藏的怒火后，神术师们深吸了一口气, 纷纷抛下了法杖。 光精灵们站在一旁面面相觑, 片刻后，他们也一并扔下了武器，解除了神术。 塞西尔转头, 看向以一己之力，引起了这天崩地裂的恐怖场面的黑发神裔。 教皇放缓了语气，轻声说道：“克里斯先生。” 克里斯闭上眼睛，轻笑了一声。 随后，他将抵在白衣大主教脖子上的靛蓝色法杖挪开了。 克里斯说道：“你们的教皇圣座是个聪明人。” 说完，他转过头去，走到爱丽丝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走吧，小公主。” “看起来，我们得给教皇圣座与他的部下们留出谈话的空间。” “遇到了这么麻烦的事情，他们得开好几场会议吧？” 爱丽丝点了点头。 她抓住了克里斯的手掌，跟着他往稍远的地方走去了。 趴在克里斯肩膀上的小黑猫，转过头来喵呜喵呜地和爱丽丝说话。 那两人一猫走远之后，被克里斯烧成了焦炭，不再美观的草坪上，就只剩下了神术师和光精灵。 他们站在缥缈的金色薄雾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一起看向了教皇圣座。 白衣大主教问：“圣座，您刚刚为什么阻止” 教皇塞西尔反问道：“我为什么阻止？” “如果我不阻止，你们以为，今天死在这里的会是谁？”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再对峙下去，死在这里的，只会是他们。 他们亲眼见识到了那个黑发神裔的力量，他们很清楚，一旦打起来，他们无法从对方手中讨到半分的优势。 “我知道，你们在怀疑，你们在担心。” “光明神冕下眷顾之人，被我们寄予了希望的人，这样的人如果是黑暗信徒，后果不堪设想。” 白衣大主教低下了头。 他说道：“是，所以我们必须就此问题进行判断。” 教皇塞西尔看着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说道：“你们自以为自己做出了最合理的举动。” “但是，大主教，你们所谓的判断，真是蠢透了。” 爱丽丝和克里斯走得稍稍远了些。 这边没被克里斯的火焰波及到，绿茵上草叶柔嫩，偶尔还会冒出几朵白色的小野花来。 这些弱小又强韧的生灵，就在金色薄雾之间摇摇晃晃，抖落晶莹露珠。 走着走着，爱丽丝突然说道：“谢谢。” 她的声音又小又别扭，仿佛对克里斯好好道谢，就跟扒了她一层皮一样。 “嗯？”克里斯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爱丽丝以为他没有听清楚，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谢谢” 克里斯笑着低下头，问道：“什么？” “我没听清，你大声一点。” 爱丽丝抬起头，正要再重复一遍，就触及了克里斯脸上的笑意。 她忽然间就明白过来了——克里斯这家伙又在耍她了。 爱丽丝：“... ...” “我跟你说，你别太过分了。” 克里斯伸出手，放在爱丽丝的脑袋上，用力揉搓了几下。 少女原本柔软顺滑的金发，被他搓得一团乱。 他笑着问：“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这可不行啊，小公主，你这样的话，就不好逗了。” 爱丽丝：“... ...” 这个神裔到底是有什么恶趣味？ 每次别人才感动那么几秒，他立刻就要用这惹人生气的行为，来把氛围搞得一团糟。 克里斯看她半天不说话，有些心虚地问道：“欸，真的生气了？” “怎么这么不撑逗？” “好了好了，不生气。” 他驾轻就熟地摸爱丽丝的脑袋，一边摸着头，一边哄她。 青年的声音温柔而缱绻，每一声都响在耳边，挠痒痒似的抓在心底。 爱丽丝拿下他的手，说道：“我没生气。” 要是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的话，她早就要气死了。 “我就是心情不好。”爱丽丝抓着他的手说道：“脑子里又烦又乱。” 克里斯也不再揉搓她的脑袋了，乖乖地任凭她抓着手。 他问道：“因为神术师的事情吗？” 爱丽丝点了点头，这是显然易见的事情。 莫名其妙地就被怀疑，换做是任何人，心情都不会好。 更何况，她还真情实感地付出过。 克里斯笑了笑，问道：“那我帮你出气好不好，小公主？” 爱丽丝摇了摇头。 克里斯耐心极了，他低头继续问道：“那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公主殿下开心起来？”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小公主，帮我出出主意，好不好？” 他拉着爱丽丝，在一块草坪上坐了下来。 他肩膀上的黑煤球猫，也在这时候跳了下去，扒着爱丽丝的腿开始了猫言猫语。 爱丽丝原本想说，没事的，等心情不好的这一段过去就好了。 但是小克这么朝她喵着，克里斯又一副“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的模样，她一颗心顿时就酸了起来。 有人哄就会矫情。 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爱丽丝把小克揽进怀里：“我有点想回家了。” 爱丽丝很明显的感觉到，小黑猫的身体紧绷了一瞬。 坐在旁边的克里斯，也因为这个答案愣了一瞬间，他似乎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 克里斯问道：“回家的话，家里很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话语中似乎带着一丝紧张。 爱丽丝捏着黑煤球猫的脸，说道：“不怎么好。” “我对家这种东西，一向没什么归属感。” “家里的人不怎么好，但是，最起码他们了解我，不会怀疑我。” 爱丽丝没有暴露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她所说的话，完全符合原身的家，维尔拉王室的状况。 爱丽丝笑了笑，说道：“两边都不怎么好，回家这件事，不过就是‘两权相害取其轻’罢了。” 克里斯摸着爱丽丝的头发。 他的声音缠绵悱恻，像是恶魔在耳边蛊惑。 他轻声问道：“那为什么不干脆一些，两边都不要了呢？” “你说的对，为什么不两边都不要了呢？” 爱丽丝笑了一声，显然是一边应和他，一边没把他所说的话当回事。 就算她想当回事也没办法，她又没法自由地在世界之间跳跃。 她想回家，却又回不去；不想待在这个世界，却又走不了。 就在克里斯束手无策的时候，一道声音穿透过来，将这糟糕的氛围挥扫一空。 “唉——你们两个人怎么总是卿卿我我的？” 爱丽丝和克里斯双双回过头去。 来的这位有些面熟——这可不就是之前在青木之森见过面的暗精灵吗？ 暗精灵抬起手摸了摸头发：“老大让我来给光精灵送信。” “说来奇怪，光精灵的结界呢？这些家伙不总是给自己的地盘罩上结界的吗？” “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爱丽丝：“... ...” 结界呢？ 结界当然是被某个神裔打碎了啊。 克里斯指了指背后：“光精灵在那边，开会呢。” “神宫的教皇和神术师也在那里，小心点，别被打了。” 暗精灵脾气很坏地喷了一句：“要你管闲事？” 然后，他就拿着手上的信，昂首阔步地朝着克里斯指的方向走了。 这架势一点也不像是送信，倒真的和克里斯说的那样，像是去打架的。 爱丽丝有些疑惑：“暗精灵给光精灵送信？下战书？” 克里斯站起身来，他又伸手，将坐在地上的爱丽丝拉了起来。 “好奇了？要不要去看看？” 爱丽丝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克里斯。 当一个无聊透顶，唯恐天下不乱的长生种提出“过去看看”的提议时，所有人都该警惕起来。 就凭爱丽丝对他的了解，她很难想象，会发生什么好事。 克里斯笑着说道：“估计会是一场好戏。” 爱丽丝：“... ...”果不其然。 克里斯问：“去不去？” 爱丽丝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她答应道：“去。” 她现在不算光明阵营的人，更不属于黑暗阵营。 所以，她可以学着克里斯，尽情体会一下看戏不嫌事大的愉快。 第47章 我们打算投敌了 光精灵的圣地已经存在数千年。 千年以来, 此地承蒙神明庇佑，金雾薄纱笼罩，气候温暖, 万物生机盎然。 圣地的风，格外的清爽，就连天空，也是格外的蓝。 教皇塞西尔抬起头。 这位圣城神宫的掌权者, 望着天空时的姿态，竟然渺小谦卑如蚁。 在呵斥过众人的判断非常愚蠢之后，他便不再吭声了。 光精灵与神术师们面面相觑，一脸懵逼, 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行为有哪里不对。 白衣大主教试探着问道：“圣座，您的意思是爱丽丝小姐一定是光明信徒, 我们进行判断的行为是多余的？” 教皇塞西尔摇了摇头, 说道：“不, 她不一定是光明信徒。” 白衣大主教：“... ...” “但有很明显的两点，她愿意救这个世界，她没有打算与光明信徒为敌。” “能做到这两点, 就已经足够了。” 听着这话，所有人的心里都充满了疑惑。 有人直接问出了口：“但是圣座, 她如果不是光明信徒，又怎么愿意与光明信徒为伍呢？” 在他们的眼中，这个世界非黑即白。 世间智慧的生灵被分成了两类——不是光明信徒, 便是黑暗信徒。 光明信徒所遇到的人, 要么是同类，要么就是敌人。 塞西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其中, 满是疲惫与沧桑。 他的相貌停留着青年时的模样，年轻、青春又英俊，也只有在这叹气的时候，才显得像个老气横秋的两千岁老人。 他正在想着该如何解答这个问题。 一侧头，便看见了自草原上跨步而来的暗精灵。 塞西尔说道：“诸位，答案来了，好好品会吧。” 说完，他便握着自己的权杖走开了，徒留一群光明神的信众们继续懵逼。 暗精灵看了看周围焦黑的草原和地面上可怖的裂痕，不由得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他摸了摸后脑勺，疑惑道：“喂，光精灵，你们这是怎么了？” “这草地怎么这么难看，就好像被狗啃了似的？” 光精灵：“... ...” 光精灵冷静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到底想来做什么？替你们族长下战书？” “诶诶诶，你别乱说话啊！” 暗精灵摆着手，一连退了三步，这才扬起手上的信。 “下什么战书？我们族长是让我来求和的。” 光精灵懵了一瞬：“求和？” 随即，他反应过来，向后跳了一步。 他唰一下拔出剑来，指向拿着信的暗精灵：“你们这些阴险狡诈的黑暗之辈，又玩什么把戏？” 光精灵和暗精灵之间敌对了数千年。 这两个种族从诞生起，彼此之间就非常不对付。 他们同样是精灵，彼此之间却有着巨大的差异。 光精灵拥有着雪白的肤色和浅色系的头发，他们的外表或甜美或英俊，带着一种没有攻击性的恬静。 他们擅长使用光明属性的神术，擅长净化与治愈，还会用一些幻术，来对人们的精神进行干涉和梳理。 他们的性格也都很不错，偏于安静和平和，与世无争，世世代代留在森林里。 而暗精灵则是与他们完全相反。 受到黑暗神力的影响，他们发色与肤色都是深色系，外表英俊，却是那种带着满满侵略性的狂野。 他们不擅长使用神术，但是，他们的体术非常厉害，动作迅捷灵敏，力气巨大，在战场上是最凶猛矫健的存在。 他们的性格很坏，脾气爆，阴险狡诈，喜欢劫掠他人，像是强盗一样。 暗精灵厌恶光精灵的温柔和善良，在他们看来，那是虚假伪善。 光精灵厌恶暗精灵的暴躁和阴险，在他们看来，那是不可原谅的恶毒。 两者之间见面就掐架。 他们之间掐架掐了几千年了，说是宿敌也不为过。 如今暗精灵跑出来说要求和？ 与宿敌求和？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光精灵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这些家伙又在玩什么阴险的把戏。 暗精灵点了点头，完全没有被骂的自觉：“谢谢夸奖。” 光精灵：“... ...” 大意了。 对这些黑暗族裔来说，阴险狡诈似乎是褒义词来着。 总之，遇上黑暗族裔的时候，越是说他们阴险狡诈，他们就越开心。 暗精灵认真道：“不过，这次真的没玩任何把戏。” “这是我们族长的亲笔信，先读了再做判断也不迟吧？” “... ...”光精灵琢磨了片刻，将细剑收回了剑鞘里。 他压下心中对暗精灵的厌恶和不满，转过身去，没好气道：“跟我过来吧，我带你去见我们的族长。”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了其他人。 他回过头来，对着别的光精灵和神术师们说道：“想看热闹就跟上来吧。” 众人纷纷厚着脸皮，客气地道了谢，一步一步跟了上来。 来看戏是个正确举动。 这场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爱丽丝终于明白了克里斯的快乐。 此时，他们二人被笼罩在一片由银白色神力织造的结界里。 他们的存在不会被别人察觉和发现，看戏看得隐秘又安全。 送信的暗精灵已经被光精灵带去了族长面前。 光精灵一族的族长在巨树的最高处，一幢丝毫也不起眼的小木屋里。 相貌姣好的精灵，懒散地躺在一张木椅上，身上盖着一条软乎乎的毛绒被子。 他手中拿着一卷书，时不时地翻动一下书页，姿态好不闲适。 爱丽丝：“... ...” 这就是光精灵一族的族长？ 这是什么咸鱼族长？ 刚刚克里斯差点就把整个青木森林拆了，这家伙身为族长，却还能在这里淡定地躺在躺椅上看书？ 克里斯转头，从爱丽丝那震惊的表情中读出了她的心思。 他说道：“他倒是想管我，但是” 爱丽丝问：“但是什么？” 克里斯说道：“四十年前，光明阵营与黑暗阵营的大战中，他为了封印吸血鬼亲王而受到重创。” “他的神力透支，□□毁坏，灵魂也快要溃散。如今，他的寿命将尽了。” 克里斯淡淡地说道：“他想管我，却有心无力。” 爱丽丝点了点头，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始终适应不了这些有关生死的话题。 克里斯说得很轻巧。 他说一个人快要死了的时候，就好像在说一碗饭被吃光了一样。 语气和神态之中，没有任何起伏和波澜。 他是个见惯了离别和死亡的长生种。 他的平静，是早已司空见惯的习惯和冷漠。 也不知道是不是脑补太多了，爱丽丝总能感觉到，一股环绕在克里斯周身，伴随他灵魂已久，一直在诅咒着他的落寞。 爱丽丝想着想着，就抬起了手，放在了克里斯头顶。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自己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在克里斯头上摸了好几下。 克里斯：“小公主？” 爱丽丝稳了稳心神，面无表情地扯谎。 “你头上有小克的猫毛。” 她完全没交代，自己是怎么从黑色的头发里，看出有小克的黑猫毛的。 克里斯也没拆穿她：“这样啊？” 他顺势就低下了头，说道：“那你再帮我找找看，小克之前爬过我脑袋，应该蹭了好多猫毛上来。” 论起顺杆爬的姿势，没人比得过他克里斯。 爱丽丝：“... ...” 一直跟随着两人的小黑猫，这时已经默默地缩到了结界的角落里去。 活脱脱的一副“我应该在车底”的模样。 在这两人卿卿我我的小动作之间，那边的光精灵族长，已经看过了暗精灵的信。 族长身体孱弱，皮肤苍白到几近于透明。 站在他身边的人，甚至忍不住要担心，那封信会从他的手指间穿透，掉落下来。 族长问道：“求和？为什么？” 信是一封求和信，不过这其中没什么实质性内容。 里面的语言写的客气又漂亮，除了表达一下诚恳之外，没有任何用途。 暗精灵说道：“我们老大说，黑暗神冕下这一次苏醒，可能是打算毁灭世界。” 暗精灵一点一点地分析道： “冕下唤醒了吸血鬼亲王，摧毁了圣城，让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陷入混乱之中。” “而且，这次他以恶魔为主力——那些生活在魔界的家伙，各个都喜爱毁灭和死亡。” 光精灵的族长点了点头，说道：“的确。” 黑暗神苏醒，就算不毁灭世界，也至少要把这个世界搅得一团乱。 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疾病肆虐，这些都是少不了的。 暗精灵说道：“我们暗精灵虽然阴险又狠毒，但是，我们到底是精灵。” “精灵倚靠自然而生——世界存在，精灵存在，世界峥嵘，精灵峥嵘。” “我们爱这个赐予我们生命的世界，爱这片我们生存多年的森林，我们不希望这一切被毁掉。” 暗精灵阴险、狠毒、狡诈，总是劫掠他人。 那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暗精灵不习惯说这些堂而皇之的话。 他有些羞耻地摸了摸后脑勺，补充道：“换句话说，万一世界毁了，我们以后住在哪，去抢谁呢？” 光精灵：“... ...” 神术师：“... ...” “所以吧，因为不愿见世界毁灭，不愿见森林倒塌。” 暗精灵叉起了腰，说得无比自豪：“我们打算投敌了！” 不愧是黑暗族裔，竟然能把投敌这种事，说得这么了不起。 暗精灵说道：“为了表达诚意，我们老大还专门派我过来，要我保护好你们光明阵营的神眷者。” “唉，虽然我不乐意，但是吧我们老大说了，要保护好神眷者，光明阵营才有胜算。” “所以没办法，我只能不情不愿地接下这个任务了。” 现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 有一名光精灵问道：“那光明阵营要是没有神眷者呢？” 暗精灵一点也不带含糊的：“没有神眷者，光明阵营一点胜算都没有，世界肯定要毁灭的。” “如果那样的话，我们暗精灵当然是要回归黑暗神冕下的麾下的！” “到时候虽然保不住整个世界，但我们可以保住自己的家呀——好好立点战功，求一求黑暗神冕下，毁灭世界的时候把青木之森留下。” 暗精灵一副“没胜算的仗还打个屁”的模样。 不愧是黑暗神裔，该投敌时就投敌，还能说得理所当然，让人无法反驳。 光明阵营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彼此之间，不约而同的在眼神之间传递着一句话。 “现在去哄好爱丽丝小姐还来得及吗？” 爱丽丝和克里斯静悄悄地看着这一幕。 黑发青年两只手放在金发少女的头顶，替她摘猫毛。 比起克里斯那一头乌发，爱丽丝这一头金发里夹杂的黑猫毛，才是真的需要摘出来。 克里斯问：“心情好点了没？” 爱丽丝点了点头。 “还打算帮他们吗？” 克里斯话语中带着低低的笑意。 爱丽丝还在记仇：“帮什么帮，走了。” 说完，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间聚集了精灵与神术师的木屋。 走出木屋之后，克里斯就撤去了笼罩周身的，遮掩气息的结界。 他把又要爬上爱丽丝头顶的黑煤球猫捞过来，夹在臂弯里固定住。 克里斯已经默认了要直接离开青木之森。 他问道：“之后去哪里好呢？” 爱丽丝没回答，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 克里斯提议道：“要不要去维尔拉王国看看？” “小公主之前不是吵嚷着要回家吗？” 爱丽丝：“... ...” 不，她要回的不是那个家。 话说回来，她想回家是没错，但她什么时候“吵嚷”了？ 两人才刚刚走出树林，走到了金雾升腾的绿茵上。 他们就看见，有一个人，挡在了他们的去路上。 教皇塞西尔手持着金色的权杖，背对着他们，立在微风拂动的草原上。 第48章 怎么越来越不好 爱丽丝停住脚步。 她打算当做没有看见, 从旁边绕开。 当前情况下，她不想和光明阵营的任何人有所联系。 但就在她要拉着克里斯的手，要转变方向时, 背对着他们二人的教皇忽然出声道：“爱丽丝小姐。” 爱丽丝：“... ...” 行吧，教皇就是专门来堵他俩的。 克里斯驾轻就熟地招呼道：“圣座，您有什么事吗？” 教皇塞西尔回过头来，一双看过了两千年光阴的犀利双眼, 自爱丽丝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克里斯身上。 他打量了这个神裔长生种许久，才终于挪开了视线。 “克里斯先生。”他从未专门问过这个神裔的名字。 但是，克里斯所做的事情, 已经足以将名字传进教皇的耳中，让他彻底记住了。 塞西尔说道：“我想与爱丽丝小姐谈一谈。” 克里斯没有接话, 他只是转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旁的金发少女。 他的意思是——这是你的事情, 谈不谈看你的决定。 爱丽丝拒绝道：“圣座, 我想，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在拒绝的时候，她语气平静, 没有失去礼貌大呼小叫。 这份礼貌是看在对方从未对她出手，甚至还叫停了争执的份上, 才会给予对方的。 “我不是来讲和的，爱丽丝小姐。” 不是来讲和，还能来做什么呢？ 哦, 对了, 她的确还有对方想要图求的东西——她身上还有天霜圣杯。 爱丽丝伸出手，两团光芒在掌心汇聚。 光芒散去后，天霜圣杯和金叶之树的果实, 同时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左边的是天霜圣杯，您要我去天霜溪谷取的圣物。” 爱丽丝说道：“右边是金叶之树的果实，圣灵街的主人交给我的，现在也一并交给您。” 爱丽丝把两件东西都拿出来后，才想起来，站在自己身边的克里斯，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圣物的事情。 她一直觉得这件事是教皇秘密委派给她的，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 她转过头，说道：“抱歉，等会儿再给你解释。” 克里斯笑着点了点头。 他完全不急于知道这件事。 反倒是教皇塞西尔，再也没能维持住镇定。 “金叶之树的果实圣灵街爱丽丝小姐，你已经去过圣灵街了？” 塞西尔的反常，惊得爱丽丝本能地退了一步。 谈及圣灵街时，教皇塞西尔的语气中失去了原有的稳健。 他话语慌乱，情绪中的紧张掩饰不住，那副姿态不像个两千多岁的人，反而像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 也对在圣灵街里与他有着牵系的圣子殿下面前，他只是个学生，不是只手遮天的教皇。 爱丽丝点了点头，说道：“我去过圣灵街了。” “天霜溪谷坍塌的时候，我被地下河冲进圣灵街的镜湖了。” 塞西尔试探着问道：“那你” “我见过圣子殿下了，就是他救了我。” 爱丽丝在教皇有所反应之前，抢先一步说道：“但莱伊大人警告过我，不可以利用圣子殿下的心软，把他牵扯进麻烦之中。” 塞西尔点了点头，不停地重复道：“我知道，我知道” 过了很久，这位已有两千岁的人类，才终于稳下了情绪。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不再提及圣子，将话题扯回了正轨。 “我不是来找你讨要圣物的，正相反，我是来将一件东西交给你。” 教皇伸出了手，他掌心里，是一枚赤红色的鳞片。 这枚鳞片表面浮着一种奇异的光泽，像是火光，又像是被水洗过，非常神奇。 “这是西海之滨天空祭坛的圣物，梦境之龙的逆鳞。” 爱丽丝又退了一步。 搞什么幺蛾子，她已经决定要离开光明神宫了。 这人不把圣物收回去，还把新的圣物交给她，到底是几个意思？ 她说道：“圣座，我” 教皇塞西尔打断了她的话语：“我知道，你永远不再是光明神宫的神术师。” 爱丽丝：“... ...” 那你还把圣物给我？ “收下吧，小公主。” 克里斯拿起了鳞片，在手中来回看了两遍之后，抛进了爱丽丝手里。 “圣物这种东西，只能在你手里发挥作用，留在他人手里就是废铁。” 爱丽丝接了好几下，才把这贵重的圣物接住。 她说道：“但是我您把圣物交给我，就不担心我是个黑暗信徒吗？” 教皇塞西尔微笑着摇了摇头，迈步走开了。 徒留下爱丽丝捧着龙鳞一脸懵逼，她转头问道：“克里斯，他是不是想让我握着圣物，因为放不下心而继续给光明阵营卖命？” 强加给他人的责任感，再加以利用——这是人类经常会做的事情，哪个世界的人都一样。 克里斯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他大概只是觉得，光明神选你有其用意，想要赌一赌罢了。” “圣物在你手上，万一你回心转意，还能发挥出一点作用，光明阵营说不定还有点希望。” “要是留在他的手上，这些圣物就只能被放置，没法发挥任何作用，也不会带来任何希望。” 爱丽丝还在纠结：“但我要是拿着圣物去投奔黑暗神怎么办？” 说到底，她就是想不明白，教皇干嘛要把圣物交给她这个是敌是友都不清楚的人。 克里斯笑了起来。 他抬起手，捏住了爱丽丝的脸。 突然被捏住脸颊的金发少女懵住了，一时间甚至忘了打他的手。 他笑着调侃道：“小公主，你哪里像是黑暗信徒？” “教皇塞西尔已经两千多岁了，他看过的人，见过的事情都太多了。” “你这样的小姑娘，在他眼里就是透明的，你什么事都瞒不住。” 爱丽丝：“... ...” 她可不可以把这话理解为，她在克里斯眼里也是透明的？ “他一早就知道，你身上带着天霜圣杯。” 克里斯说着说着，话语就拐了个弯：“嗯，我也知道，我只是没有揭穿你。” 爱丽丝一巴掌打下了他的手，抬起头有些恼怒地瞪他。 克里斯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 奇怪的是，尽管爱丽丝那一巴掌打的很用力，他的手上也没有出现一丝印记。 这人的手就和石头一样结实，打不红打不伤，怕不是个铁人。 克里斯说道：“你想，如果是你是个黑暗信徒，你手上有天霜圣杯，你还有必要卧底，和光明信徒多做纠缠解释吗？” 爱丽丝摇了摇头，说道：“完全没必要。” 她大可以使用天霜圣杯的力量，让整个光明阵营覆灭。 在拥有绝对性的力量的时候，除了愉悦犯，谁有功夫和他们哔哔？ 这么说来，是教皇意识到了这一点。 克里斯摸着爱丽丝的头发，动作中带着怜惜：“你应该是和他们纠缠了很久，也解释了不少。” “就是因为在乎，搭上了一颗真心，真情实感过，才会愿意解释，愿意容忍，动手时也迟迟不下死手。” 爱丽丝点了点头。 克里斯说：“教皇塞西尔可以很清楚的窥见这一点。” “他如果早一些赶到，在撕破脸皮前就拦住神术师和光精灵，光明阵营兴许还能留住你。” “很可惜，他来晚了。” 爱丽丝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把圣物交给你，只是赌一个，有朝一日你还愿意帮他们的希望。” “赌输了也没关系，他早就看透你了，他知道，你不是黑暗那一边的，不会与黑暗为伍。就算不会帮他们，也不会成为敌人，不会危害到他们。” 教皇塞西尔的这一赌注非常精明。 舍弃在自己手上无用的圣物，去为光明阵营博一份希望。 在爱丽丝已经决定离开光明阵营的时候，他的这一举动有利无害。 爱丽丝低下头，说：“我不想帮他们。” 被怀疑过，又窥见了背后的利用和掌控。 无论是谁，都不会再想要为光明阵营提供帮助了。 “那就不帮。”克里斯低下头，耐心地哄劝道：“小公主，你想做什么，随着自己的意思来就好。” 爱丽丝有些不高兴：“那你把圣物接过来，又是什么意思？” 她实在是被克里斯耍怕了，生怕他又搞出什么阴谋诡计，把她推回卖命的火坑里。 克里斯搓着她的头发笑了，他一边笑，爱丽丝的表情就愈发恼怒。 他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小公主，你仔细想一想，好不好？” “圣物对他们来说没有用，但对你来说有用啊。” “你总是遭遇到致命的危险，圣物在你手上的话，你打起架来就会很厉害，多少会安全很多。” 这话讲得在理，但是爱丽丝不吃他这一套。 爱丽丝问：“那么，黑暗阵营要是知道，能够封印他们的神明的圣物在我手上，他们不会不惧一切艰难险阻地来找我麻烦吗？” 她心想：你别看我年纪轻就驴我，虽然我比你小，但我不傻。 克里斯搓她脑袋的动作僵硬了一瞬：“抱歉，我忘记考虑这点了。” 爱丽丝抬起头盯着他。 她试图判断，克里斯到底是真的忘记考虑了，还是假的忘记考虑了。 不过，她盯了半天，也没盯出个所以然来。 爱丽丝收回视线，拍了拍克里斯的肩膀，说道：“你帮我收的圣物，要是我遇见麻烦，你得给我全部挡下来。” 说完，她就昂头挺胸地，从森林里走出去了。 克里斯抱着小黑猫，低着头，小声嘀咕着：“怎么越来越不好骗了？” “喵”黑煤球猫小克也低着脑袋，一副郁闷样子。 如果爱丽丝在这个时候回头，她就会发现，小克的动作和神态，和克里斯保持着惊人的一致。 克里斯摇了摇头，抱着猫追上了爱丽丝。 他摸着少女的金发说：“小公主，你别生气” “我是真的没有考虑到遇见麻烦我一定挡下来，我是说真的。” “别生气了好不好？” 第49章 重回北境 虽然光明阵营失去了神眷者。 但在神宫教皇和光精灵族长的劝说之下, 暗精灵还是与光明阵营达成了统一阵线。 合作达成之后，精灵们自青木之森走出来，参与到了光明和黑暗的战争之中。 在有了长生种的帮助后, 光明阵营的实力大幅度提升。 神术师们也终于可以对黑暗阵营做出有效的反击，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被动地挨打了。 在光明阵营的努力下，原本一面倒向黑暗的局面，终于停止了继续坍塌的趋势。 不过, 也只是停止坍塌了而已。 世界仍然岌岌可危，如今的光明阵营，还尚不足以挽回些什么。 北境边塞。 现在的北境正逢雪季，窗外的风呼呼地刮着, 携着大雪打得窗户噼啪作响。 边塞的城镇中，数十户人家紧闭门窗, 将自己锁在屋子里, 等待风雪过去。 爱丽丝和克里斯也不例外。 北境边塞的小屋子里。 壁炉中的火焰烈烈燃烧着, 橘红色的火光照得整间屋子格外温馨舒适。 金发少女与黑发青年，就这么一边烤着火，一边玩游戏打发时间。 爱丽丝小心翼翼地, 抽出一根积木。 在爱丽丝紧张的视线下，整座积木山摇晃了两下, 颤颤巍巍地稳住了。 爱丽丝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那一根积木，说道：“该你了。” 她和克里斯在玩抽积木的游戏。 因为风雪的缘故, 她被困在屋子里, 实在是太过于无聊。 于是，克里斯就拿了一根原本要添进壁炉里的木柴，削出了这堆积木。 当时爱丽丝一边看着他削积木, 一边感叹他的手巧。 不过据克里斯本人的说法，这只是他在活得太久，无聊至极的情况下掌握的技能之一。 这话说完，他的无聊程度，就再一次刷新了爱丽丝的认知。 克里斯看着摇摇欲坠的积木山，伸出的白皙手指悬在半空中，犹豫了很久。 不管怎么看，这座积木山都会在他抽掉下一根积木之后倒塌。 爱丽丝催促道：“快点啊。” 克里斯迟迟没有动手，他笑着看向坐在对面的爱丽丝，说道：“小公主，你的胜负欲怎么这么强？” “胜负欲强的是你吧？”爱丽丝怼了回去：“因为怕输就不愿意继续抽的人，怎么好意思说别人胜负欲强？” 面对她的指责，克里斯只是笑，一句话也没有反驳。 他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壁炉映出的暖色火光照在他白皙的面颊上，为相貌昳丽的神裔罩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影。 在这层光芒的渲染下，这个神裔与生自带的清冷气质，竟然被软化和缓了许多。 爱丽丝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现在的克里斯，好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克里斯接下来的举动，很快就坐实了“胜负欲强”这一观点。 他拍了拍窝在他身边的黑煤球团子：“小克，帮帮我。” 小黑猫听懂了他的话，起身喵呜了一声，就跳上桌子，用毛茸茸的脑袋把积木拱塌了。 在积木山倒塌之后，小克回过头来，朝着克里斯喵了好几声，似乎是在讨夸奖的模样。 克里斯一边摸着猫，一边抬头，对爱丽丝说道：“这样的话，就分不出胜负了呢，小公主。” 爱丽丝：“... ...” 我可去你的分不出胜负。 游戏在分出胜负之前被迫中止，爱丽丝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向窗边。 透过窗户而来的寒气，让在温暖屋子里憋久了的少女稍稍清醒了一些。 她和克里斯离开青木之森后，就漫无目的地在大陆上走。 他们在维尔拉王国看过祭典，在中部的城镇买过糖果，还混进过赏金猎人的队伍来赚取路费。 最后他们到达了北境。 不过，不巧的是，他们在北境还没来得及玩乐，就被风雪困在了临时租下的房子里。 缩在小屋子里的日子很无聊，全凭屋主留下的旧书籍，和克里斯做出的小玩具来打发时间。 发现爱丽丝一直看着窗外之后，克里斯也起身，往她这边走过来。 从桌子上跳下来的小克走得更快一些，牠跑跳几步就跃上了窗台，回头看看爱丽丝，再扭头看看窗外。 也许是出于好奇，小克伸出了圆润的黑猫爪，贴到了玻璃上。 下一刻，牠就被冰得连退数步，跌进了克里斯怀里。 爱丽丝说道：“今天的雪很大。” “嗯，很大。”克里斯问：“然后呢？” 他已经看惯了这世间的各种风景。 无论是沉落的夕阳，还是布满星辰的夜空，他都已经熟稔于心。 他的目光不会为这些景致停留片刻，内心更不会抱有期待。 很多时候，爱丽丝都能发现。 克里斯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 他似乎在厌恶着，这无法带给他丝毫新奇感的世界。 这个长生种的生命，已经彻底被无聊和寂寞塞满了。 爱丽丝一手支着脸，喃喃道：“送木柴的人，今天还能来吗？” “也许不会来了。”克里斯说道：“这种雪天，人类在外面很容易冻死。” 爱丽丝叹了一口气，说道：“也对，这雪如果一直下着，老樵夫可能明天也不会来，屋子里的木柴要省着点烧了。” 克里斯的目光追着爱丽丝，从窗边追到了壁炉边。 他抱着被他摸到打呼噜的黑煤球猫，和爱丽丝搭话：“你真的很怕冷啊，小公主？” 爱丽丝铲了铲壁炉里的灰尘，将火稍稍熄得小了一些。 这样做的话，屋子里会稍微变冷一点。 但剩余的木柴可以支撑的时间，也会更久一点。 爱丽丝一边铲着灰，一边回答克里斯的话：“我是人类嘛。” 她只是个人类而已。 寿命有限，身体脆弱，太热了会死，太冷了也会死。 生病、受伤，甚至是疲劳，都有可能会夺走她的命。 和克里斯这种无聊起来，就把自己埋在雪里长眠的长生种比起来，她可就差得远了。 “也是。”克里斯点了点头，将黑煤球猫放在一旁。 他走到壁炉旁边，拿起一根木头往火堆里塞：“怕冷就多烧一点吧，木柴用完之后，还可以神力起火。” 爱丽丝想要劝阻，却在转头的瞬间，发现克里斯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 克里斯低着头，往壁炉里添着柴。 他那双银色的眼睛，被遮在了乌黑的发丝下，让人看不清情绪。 但这似乎只是错觉。 很快，克里斯就添完了柴，站起来拍了拍手。 他回过头，银色眼眸里漾着温和的笑意：“没关系，小公主，我的神力拿来烤火的话，够用很久很久。” 说完，他就用还带着炉灰的脏手，在爱丽丝的金发上揉搓了好几下。 爱丽丝恼怒地打开他的手：“喂！” 见克里斯还要伸手过来，她一巴掌将自己同样沾着炉灰的手糊在了克里斯脸上。 黑发青年那张苍白华美的面颊上，就多出了一个格外显眼的黑手印。 “咚咚咚。” 就在两人要打起来之前，房屋的门就被敲响了。 他们俩对视了一眼，决定由现在形象还稍微好些（至少脸能看）的爱丽丝去开门。 爱丽丝敞开门，惊喜地发现，来的是背着木柴的老樵夫。 但同时，她也稍稍有些担忧。 她一边抱了木柴进屋，一边从小克的猫爪下把银币抠出来，交给老樵夫。 她担忧地问了一句：“这么大的雪，还出门砍柴送柴啊？” “没办法，要生活的。”老樵夫说道：“像我们这种人啊，做多少活，才有多少饭吃。一天不干活，就一天没饭吃。” 北境的人们，大多数都生活得非常辛苦。 樵夫和采药人更是其中最不容易的。 老樵夫将这份不易说得平淡，这不过是他的生活中日复一日，早已习惯的沧桑。 爱丽丝问道：“要不要进来喝杯茶，等雪小些了再离开？” 现在外面的风雪这么大。 爱丽丝都怀疑，这个瘦巴巴的老樵夫，会直接被风吹走。 “不了，还要去下一家呢。”老樵夫收下了银币，摸着口袋要找钱给她。 爱丽丝摆了摆手：“不用找了。” “这么大的雪天还送来木柴，帮了大忙了。” 老樵夫愣了片刻，干巴巴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噢，爱丽丝小姐，您真是个好心人。” “愿光明神冕下保佑，您和克里斯先生相处愉快，感情进展顺利。” 说完之后，老樵夫就背上剩下的木柴走进了风雪中。 徒留爱丽丝站在风中凌乱。 爱丽丝很想问问，这位老先生到底是有什么误会？ 过了一会儿，爱丽丝回到了屋子里。 克里斯正在耐心地陪着小克，玩把积木搭起来再推倒的游戏。 克里斯抬起头，对上了爱丽丝的视线，笑着问道：“要一起玩吗？” 爱丽丝：“... ...” 不，这副丈夫和孩子等着她一起玩游戏的景象是怎么回事？ 话说回来，老樵夫会产生误会，好像挺正常的？ 当天夜晚。 雪原上空乌云密布，星月无光。 结束了一整日工作的老樵夫，正背着最后一捆木柴，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夜的雪原不太平静。 有着猩红眼睛的怪物跳了出来。 “欸，你们看，这老东西带着柴火。” “正好抢过来，兄弟们几个开一场篝火晚宴。” 就在这几个怪物要扑上去时，一道裹在黑雾中的影子降临了，携带着几乎要将他们的脊骨碾碎的巨大压力。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就被碾成了飞灰。 片刻之后，恶魔君主法瑟降临在了黑雾的旁边。 他态度恭敬地低下头，语气中带着疑惑：“冕下，您为什么会救一个樵夫” “我只是欣赏有眼光的人。” 法瑟：“？” 黑暗的神只没有对那不明不白的模糊回答做出解释。 他淡淡地说道：“没什么，继续做该做的事情吧。” 法瑟回答道：“是。” 话语落下，恶魔君主的身影，就跟随着以黑色雾气遮掩着面貌的黑暗神，一起消失在了这片雪地上。 下一刻，他们的身影重新显现在北境边塞的主城中。 领主宅邸的门窗，被寒风吹得吱呀吱呀的响着。 守在宅邸中的护卫们，在浓郁的黑暗气息降临时，东倒西歪地睡了一地。 在宅邸里的书房里，昔日的宫廷骑士，如今的代领主罗文，正在加班加点地处理着公文。 爱丽丝公主离开北境边塞，前往神宫成为神术师之后，北境的事务，就一直是由罗文代为处理的。 罗文在公文上写下审批意见后，困倦地打了个盹。 他趴伏在书桌上，沉沉地睡去了，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已经降临在了他身边。 第50章 想把寿命分一半 或许和白天开门吹了冷风有关。 夜晚才刚降临, 爱丽丝就发起了高烧。 克里斯原本是想要喊爱丽丝分享宵夜的。 但他推开门，就发现往常在这个时间还精神着的金发少女，已经窝在被子里, 烧得脸颊通红了。 克里斯伸出手，探了探爱丽丝的额头。 半晌，他悠悠地感慨道：“还真是不撑冻。” 卷在被子里的金发少女神智还清醒着，她说道：“是啊, 毕竟比不过某个神裔，这么冷的天里也能来去自如。” 面对这份嘲讽，克里斯坦然一笑，问道：“羡慕吗？” 爱丽丝：“羡慕死了。” 虽然她语气听起来很酸, 但是，这恰恰证明, 她是真的很羡慕。 永恒的青春, 强大的力量。 随心所欲, 来去自如。 谁不羡慕克里斯呢？ “真的羡慕啊？” 克里斯拿过毛巾，将从外面取来的雪卷起来，放在爱丽丝脑袋上。 他一边帮金发的公主物理退热, 一边侧坐在床上和她聊天。 “那我把我的生命力分一半给你，怎么样？” 爱丽丝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所以才说出了这么神经质的话。 爱丽丝对这个世界也有一定的了解了，分享生命这种事，她听都没听过。 爱丽丝没思索多久, 就给出了答案：“不要。” 克里斯坐在床榻边, 用神力给她脑袋上的冰坨坨保温。 他眉眼中都带着温和的笑意：“为什么不要？这可是很多人都求之不得的。” 大概是脑袋烧糊涂了，爱丽丝难得就一个玩笑，和克里斯认真地沟通起来了。 “寿命漫长、青春永驻、力量强横这是挺梦幻的。” “可只要一想想你这副无聊到发慌的样子, 我就对这样的生命提不起一点兴趣来了。” 说罢，她还有模有样地叹了一口气。 她拍了拍克里斯，说道：“所以，还是别了。” “这样做，只会让这个世界多出来一个和你一样无聊透顶的人而已。” 在爱丽丝的世界里，不是没有人渴求长生。 而且，还不止于渴求——这些人已经为追求长生采取了实质性举动，做了许多事情。 科技飞速进步的星际时代，人类的身体细胞衰老被延缓，平均寿命达到了一百五十岁。 更甚至，连多年前褒贬不一的人体克隆技术，也已经取得了显着的进步，日益趋向成熟。 爱丽丝还留在那个世界时，就时常会想： 人类经常在十几岁，二十几岁的时候，就会因为压力、疲惫、无聊等各种原因不想继续存活了。 这么点年纪就不想继续生活的物种，还妄想着追求长生呢 爱丽丝脑子烧得稀里糊涂的，往常不会说，不敢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不到百年的寿命，体会过了有滋有味的生活，在兴趣彻底败退，厌倦生命之前逝去。” “不长不短，刚刚好。” 她不是特别清醒，在说话时只顾着表达自己的意思。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说出这些话时，克里斯一瞬黯淡下去的眸光。 克里斯应和道：“这么说也对。” 黑发的长生种松开压着毛巾的手，戳了戳金发少女的脸颊，冰得她一个哆嗦。 爱丽丝清醒了一瞬，恼怒道：“你干嘛？” “起来喝药了，小公主。” 他捞起水壶，将倒在碗里的药粉冲开。 这些药粉是他从抽屉里翻找出来的，这是租房给他们的屋主留下的，用来驱寒的草药粉末。 在气候寒冷的北境，这些驱寒药物是家家必备的常用物品。 爱丽丝坐起身来，迟迟不肯接碗：“烫。” 克里斯笑了一声，他拉起金发少女的手，把药碗放在了她手里。 滚烫的药碗从他手里一过，再到爱丽丝手里时，已经变成可以入口的温度了。 爱丽丝暗自感叹。 克里斯是什么居家必备的，行走的降温机器啊？ 这也太方便了吧？ 爱丽丝抱起药碗，吨吨吨地把药干了。 不得不说，草药磨粉是真的苦，不止苦，还有一堆冲泡不开的粗粝药渣，磨得喉咙难受。 在只剩一个碗底的时候，她把碗放下，立刻就一只白皙的手，将糖果递到她眼前。 “谢谢。”爱丽丝剥开糖纸，带着果香的甜蜜糖果一入口，经受苦难折磨的味蕾终于得到了安抚。 趴在窗台上贪凉的黑煤球猫小克，一看到她吃糖，立刻跳到了她身边。 小克喵呜喵呜地围着她的手转圈，还时不时地用脑袋拱她。 毛茸茸的柔软触感蹭在手边，痒得爱丽丝直想笑。 “看我生病不理我，看我吃糖就过来了。” 爱丽丝捏着小克又圆又大的猫脸，说道：“小没良心的。” 克里斯从她怀里把猫捞走，抓了一小把糖果，放在爱丽丝身边。 他抱着不停挣扎着想要抢糖的小黑猫，从房间里走出去。 “好好休息，小公主。”话语落下后，克里斯用神术熄掉了房间的蜡烛，关上了房门。 克里斯坐到沙发上。 他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积木。 还有一辆刚刚雕刻完成的迷你马车，工艺精湛，丝毫不输给掌握技艺多年的木匠。 这辆马车可以拆成一片一片的木片，也可以再拼起来——这是他给爱丽丝准备的新玩具。 他把这些玩具收起来，腾出地方之后，把怀里不停挣扎的小克喵放了上去。 毛茸茸的黑毛团子乖巧地坐下，睁着一双圆润的大眼睛看他，背后的尾巴一甩一甩的。 克里斯拿了一颗糖果，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灵巧地剥开糖纸，捏着黄灿灿的糖果喂给猫咪。 如果爱丽丝看到这一幕，百分之八百会骂他。 她倒是不担心小克能不能吃糖——毕竟她很清楚，小克是使魔，不是普通的猫咪。 她就是担心，克里斯不把糖敲碎，整颗投喂的行为会卡到小克。 不过她实在是多虑了。 小克能不能吃糖，能吃下什么样的糖，没有人比克里斯更清楚。 毕竟 “你一个化身，怎么还有吃糖这种需求？” 克里斯看着糖果消失在猫嘴里，一边拆下一颗糖果，一边自说自话地抱怨着。 黑煤球猫伸出粉色的小舌头，满足地舔了舔嘴巴。 牠喵喵叫着，吃掉了克里斯递来的下一颗糖果。 克里斯将糖纸展开压平，塞进书本里。 他朝着小克摊开空荡荡的手：“不能再给你了。” “再给你的话，剩下的糖，小公主就不够吃了。” 小克：“... ...” 牠用眼神谴责克里斯： 明明是你吃糖比较多，糖都被你吃了。 小公主根本没怎么吃好不好？ “可是她明天还要吃药。” 克里斯说：“药很苦，所以吃完药之后，她需要吃很多糖。” 小克耷拉下来脑袋：“喵” 克里斯笑着揉了揉猫脑袋。 但是揉着揉着，他就停下了手。 在这夜深人静，只有化身陪伴的雪夜里，寂寥的情绪被无限地放大。 无聊终于塞满了他的躯壳，让他停止了自娱自乐的行为。 他抱着猫，坐在沙发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像是睡着了一样。 但是，如果爱丽丝在这个时候推开房门出来，走近克里斯身边。 她就会发现，这个时候的黑发青年，就像一具尸体一样，没有温度，没有呼吸。 仿佛住在这个躯壳里的灵魂和意识，都溜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领主宅邸。 恶魔们动作麻利的，将昏睡过去的代领主罗文捆好，塞进了恶魔君主法瑟的马车里。 随后，幽蓝的魂火在车轮里亮起，白骨马车升腾至半空，在遮掩了星月的浓重黑云里腾挪离开。 坐在马车之中，被一片黑沉雾气包裹，掌控着黑暗的神只睁开了眼睛。 恶魔君主法瑟敏锐地感觉到。 有什么强大的东西，从不远的地方赶来，汇进了冕下的身体中。 那东西汇入的一瞬，神明原本就强盛的力量，一瞬间蓬发开来，巨大的压力差点将法瑟的灵魂碾成粉末。 法瑟落着冷汗，问道：“冕下？” 黑雾之中，传来一阵好听的声音：“没什么。” 黑暗神冕下说没什么，那就是没什么。 法瑟一句话都不敢再问。 气氛陷入沉默之中。 过了一会儿，包裹在黑雾中的神明，突然说道：“法瑟，你去见过我选择的人了，对吧？” 法瑟不明白，黑暗神冕下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他低下头，坦诚道：“是，属下知道那是您选择的人之后，专程去和她打了招呼。” 神明喜怒不明地问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法瑟沉默了，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但是，在能够看透一切的神明面前，撒谎显然是不智的行为。 “说实话，我不知道您为什么选了她。” “她很漂亮，但也不是漂亮到独一无二的程度。” “听别的恶魔说，有个老跟在她身边的神裔，长得比她好看很多。” “她天赋很不错，卓绝惊艳，但应该也还没到能入您的眼的地步。” “也是听别的恶魔说的，她身边那个神裔的天赋，才是真正的可怕，之前徒手接圣城的就是那个神裔。” 裹藏在黑雾中的神明轻轻地笑了一声。 但那笑声，浅浅而止，一晃眼的功夫就消失了，像是幻听一样。 神明淡淡地说道：“我倒是觉得她很好。” “她的有趣，是你永远也想不明白的，法瑟。” 法瑟：“... ...” 那您问我干嘛？ “我突然提起她，只是因为” 他坐在一片黑沉沉的雾气中，揉了揉额头。 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他想不明白，该怎么把漫长的寿命塞给爱丽丝。 这种烦恼说出来也没有用。 恶魔肯定会说： 冕下，无论您想做什么事，她都必须感恩戴德地接受。 更何况，赋予寿命这种事，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神恩。 讲不通的。 爱丽丝的想法，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毕竟，她的灵魂那么独特。 第51章 你不能离她太近 北境的天空终日昏暗。 给人一种这里只有夜晚, 没有白昼的错觉。 爱丽丝醒来的时候，头昏脑胀，完全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 窗外天光昏聩, 常年积聚在北境天空的阴云，似乎比往日更厚重了。 爱丽丝抻了个拦腰，拎开被子起床。 她一手护着胀痛的脑袋，一手摸索到房间的门柄, 将木门拉开了。 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唰一下蹿到了她的脚边，围着她的脚踝绕着圈。 爱丽丝把黑色的毛团子抱起来，还没来得及和小克道上一句早安，就听见了克里斯的声音。 “小公主, 这是赶着喝药的时间起床了？” 克里斯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块木头用神力劈成了四根木柴, 塞进壁炉里。 他正在致力于把屋子里变得更暖和一些。 爱丽丝：“... ...” 她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去。 沙发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碗黑乎乎的药, 药碗边缘还冒着白色的雾气。 人在身体状况糟糕的时候, 喝药往往非常果断。 但人一旦感觉自己好了，对于喝药这件事，就开始百般推拒了。 爱丽丝不情不愿地坐到沙发边, 端起药碗来，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这药越喝越觉得苦, 她感觉自己的胃都在抽搐着抱怨了。 就在这时，爱丽丝看到了放在一边的盆栽。 她又侧头看了看，克里斯正背对着她捣弄壁炉, 根本看不见她这边的情况。 爱丽丝起了歹心, 动作缓慢地放低了手肘，端着还剩下小半碗的药挪向盆栽。 一直安静地像个玩偶的黑煤球猫突然动了。 牠一爪子拍在桌子上，凶巴巴地朝着爱丽丝喵了一声。 克里斯头也不回地说道：“小公主, 要把药好好喝完才行。” 爱丽丝：“... ...” 你到底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 还是你真的能听懂小克的猫语啊？ “哦。”爱丽丝不情不愿地喝光了剩下的半碗药。 喝光了药之后，爱丽丝就趴在桌边。 她一边吃着糖，一边开始摆弄桌子上新出现的积木马车和拼图。 拼图有足足上千片，完全是用木头削成的木片。 这些木片不带纹理，不带独特的颜色，上面也没有雕刻画面。 爱丽丝：“... ...” 她忍不住扭头看了克里斯一眼，得是多变.态的人，才能做出这种玩具啊？ 不过，变.态归变.态。 在这片白天黑夜混淆，时间概念模糊不清的雪原上。 他们似乎拥有着格外多的时间，并且比平时更加闲适无聊。 这样的拼图，搭配着这样的生活，也算是刚刚好。 做玩具的人变.态。 玩玩具的人也很变.态。 克里斯收拾完了壁炉，就回过头来，站在爱丽丝身边看她玩拼图。 看了半晌，克里斯忍不住说道：“小公主，拼图不是这样玩的” 爱丽丝拿起一块碎片，指腹在碎片上方和底部轻轻摩挲着。 她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琢磨了一会儿之后，就把这块碎片啪一下按在了桌子上的某个位置。 随后，她又拿起一块碎片。 又是以同样的方式，把碎片放在了某个位置上。 看起来毫无章法，乱摆乱放。 但是，只有克里斯知道，每一块经过她手的碎片，都被放在了正确的位置。 等到所有的碎片都经过她的手，这张拼图就会被彻底完成。 正常人玩拼图都是摸摸索索，每块碎片试探好多次，百般碰壁，才能得到正确答案。 绝不是像爱丽丝这样，手指摸一摸，脑子里想一想，一次性就给碎片找到家。 爱丽丝问：“那要怎么玩？” 克里斯答不上来，如果是他自己来玩的话，也是一样的效果。 他只是想不明白，爱丽丝一个人类，怎么能做到这样玩拼图？ 克里斯在她对面坐下，拿起一片拼图，用和爱丽丝一模一样的方式拼了上去。 他说道：“小公主，我越来越好奇你的大脑构造了。” 爱丽丝想了想，敲了敲自己的脑壳，问道：“要不然你撬开看一看？” 克里斯：“... ...” 很明显，他们两人的关系在一点点变好。 比起来以前的警惕和防备，爱丽丝对他的态度放得和缓了很多，最近已经愿意和他开玩笑了。 爱丽丝依旧不慌不忙地放着碎片。 能够这样拼图，对她来说，其实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在她的世界里，因为科研方面的进步，人类的智商上限相对于蓝星时代已经翻了个倍。 在星际时代出生的人们，大多数都非常的聪明，脑内构造成像的能力也非常强。 别说是一千片纯色拼图，就算是两千片、三千片，爱丽丝也能够拼出来。 她记得，自己死前做过的最过分的事情，是把一颗碎成了成千上万片的矿石给拼回了原形。 只不过在穿越来到这边之后，受原身的身体条件限制，有很多她从前能轻易做到的事情，都变成做不到的了。 直到召唤出了使魔，身体的素质一点点受到影响发生改变，她才逐渐变得能够做到这些事情了。 说起来，如果她还有前世的好脑子，在构造幻术这方面，她一定会变得非常无敌吧？ “咚咚咚。” “咚咚咚咚——” 爱丽丝的思绪被敲门声打断了。 这阵敲门声又响又急，像是催命一样，根本不带停歇的。 敲这么急，是出了什么大问题吗？ 爱丽丝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克里斯放下拼图，起身去开门了。 爱丽丝抱起黑煤球猫，跟着走到了门边。 甫一开门，暴风雪扑面而来。 比风雪更急的，是门外穿着盔甲的卫兵。 “北境的代领主罗文阁下被绑架了。”卫兵说：“我们需要优先调查所有的外来者，请您配合。” 爱丽丝惊讶道：“罗文？” “什么人能绑走他？” 她还记得罗文。 那是原身爱丽丝·维尔拉公主的骑士。 她穿越之后，和这位骑士大人并肩作战过好几次。 在她执意要去神宫，成为神术师之后，罗文作为亲信，代替她处理着北境所有的事务。 罗文的剑术、近身格斗术都非常精湛，他还精通暗杀术。 理论上来说，只要不遇上神术用的非常好的人，他根本就不可能被暗算。 “这就是问题所在——能越过领主宅邸的重重防护，还能将罗文阁下悄无声息地带走，这样的绑架犯不可小觑。” 卫兵解释道：“为了寻回代领主，也为了北境居民的安全，我们必须谨慎调查。” 爱丽丝呼了一口气。 她抱着猫，转头回到屋子里去了。 “唉——你怎么——”卫兵以为她拒绝配合调查，下意识地就要拔剑。 但他却惊讶的发现，他的剑鞘像是被锁死了一样，怎么也拔不出剑来。 他抬起头，发现站在他面前的黑发青年，指尖萦绕着一点微弱的银芒——很明显，这就是他拔不出剑的原因。 卫兵的警惕一下子就提升到了顶点。 会使用神术的人。 这样的人，是绑走罗文阁下的最大嫌疑者。 “别紧张，更用不着拔剑——她不是不配合调查，而是去收拾行李了。” 克里斯收回手，耐心地告知道：“她不算外来者，她是北境的领主，爱丽丝·维尔拉。” 卫兵：“哈？” “等一会儿，要麻烦你带我们去领主宅邸了。” 撂下这句话之后，克里斯也转过头，回屋子里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卫兵站在暴风雪之中，满脑袋都顶着问号。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出来搞个调查，怎么就调查到正牌领主的头上了。 话说爱丽丝公主来北境为什么要租房子住？ 还有这个黑发小白脸，和公主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是不是撞见了什么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 克里斯把桌子上的玩具都收了起来。 他又回到屋子里，带了两条保暖效果不错的毯子。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说道：“按照人类的脚程，这里离领主宅邸应该很远吧？” “真麻烦啊，这样的天气出行，小公主的病情会加重的。” 似乎是在回应他的话语一样。 能够将树木吹折，让房屋倒塌的狂暴风雪，突然止歇了。 没过两分钟，天空中积聚的乌云就以一种堪称诡异的速度飞快退开，露出一线金灿灿的阳光。 “我收拾好了，走” 爱丽丝拎着包裹，懵逼道：“天怎么晴了？” 克里斯笑着调侃道：“可能是光明神冕下给他的小神眷者的祝福？” 要知道，雪季里的北境能见到太阳，这种事简直就是神迹。 马车停在领主宅邸前的时候，爱丽丝迟迟不肯下车。 她撩开车帘，又立刻放下，此刻只想长叹一句“冤家路窄”。 马车之外，刚好是两名穿着规整的雪白制服，领子上别着象征身份的徽章的人。 他们身形挺拔，从远处跑过来，手中握着半个身子那么长的便携型法杖。 神术师。 而且，还刚好是熟人。 特别熟的那种。 比起来爱丽丝的犹豫，克里斯倒是果断多了。 他掀开帘子走下去，笑着和迎面跑来的两人打招呼，像是完全不知道“尴尬”这两个字怎么写。 克里斯非常轻松地挥了挥手：“玛莎小姐，艾伦先生，好久不见了。” 面对这意料之外的熟人，艾伦和玛莎又惊又喜：“克里斯先生！” 艾伦稍稍侧头，看着克里斯背后的马车。 他问道：“爱丽丝殿下也来了吗？” 爱丽丝掀开帘子，才刚要下车。 她就被克里斯摁住肩膀，反手推回了车里。 “在，不过我建议您不要离她太近，艾伦先生。” 克里斯叮嘱道：“她生病了，有可能会传染您，在北境这种地方生病可不好受。” 说话间，玛莎已经钻进了马车里。 克里斯默默地给她让空，完全没有阻拦。 艾伦一脸懵逼：“为什么玛莎就可以靠近？” 克里斯半真半假地扯着谎：“玛莎小姐是神裔，对疾病的抵抗力比较强。” 第52章 这个神裔竟然闹 北境的领地无愧于维尔拉王国最穷领地的称号。 居民贫穷, 土地贫瘠。 就连领主宅邸，也透着清贫的味道。 不知道是几十年前，还是几百年前修建的旧屋子里, 透着无论怎样打理也挥扫不去的灰尘气息。 北境少有神灯石这类照明物品，领主宅邸用的是蜡烛，生着绿色锈迹的铜制烛台上积着一滩黑白混杂的蜡泪。 最要命的是这里的壁炉，里面只有三根木头搭在一起生火。 散发出的暖意驱散不了寒冷, 只能让人在这里勉强过活而已。 北境光照不足，蜡烛光线晦暗，再加上这不怎么暖和的炉子。 整个领主宅邸都显得格外阴冷，像是什么不得了的黑暗生物的巢穴一样。 “吸血鬼亲王的城堡都比这里舒服。” 参与了讨伐吸血鬼任务的艾伦如此点评道。 克里斯点了点头, 表示自己也认同这句话。 他说道：“那些隶属于黑暗的种族总是会放纵自己，他们会极力满足自己的需求和私欲。” “与对自己非常严苛的神裔和神术师不同, 黑暗族裔格外注重对生活的享受。” 克里斯淡淡地解释道：“所以, 很多黑暗族裔的居住条件, 都比人类要舒适得多。” 艾伦：“但是，吸血鬼亲王的城堡很阴冷” “那是因为对吸血鬼来说，阴冷的环境才是最舒适的。” 克里斯说道：“如果他们的需求和人类一样, 你就会发现他们的生活有多么奢侈豪华了。” 克里斯一边说这话，一边从旁边抽出几块木头, 塞进壁炉里。 他用了神术，将这些木头尽快点燃，让壁炉里的火焰烧得旺了许多。 爱丽丝病还没好, 炉火要烧得暖和一些才行。 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 克里斯就站起身来，追上了走在最前面的爱丽丝。 他怀里抱着一条薄毯，问道：“小公主, 需要披上这条不怎么好看的斗篷吗？” 艾伦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那两人的背影。 直到玛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将他的思绪唤回来。 玛莎笑着调侃道：“怎么了？是嫉妒了吗？” 艾伦恍惚地摇了摇头，他说道：“不我是在想” “克里斯先生一个神裔，为什么会这么清楚黑暗族裔的事情。” 玛莎略一思索，说道：“唔，是有些奇怪。” 不管血统再怎么稀薄，玛莎也是神裔的后代。 她对神裔有着非常清晰的了解——光明神眷顾的种族后裔，都对黑暗族裔有着本能的嫌恶和厌弃。 神裔和黑暗族裔，是彼此提起就要骂脏话，见面就要直接掐架。 厌恶到这种程度，他们根本不会去理解彼此南辕北辙的生活习性的。 玛莎说：“不过也可能是他活得太久了。活久了，知道的事情总会多一些。” “长生种又总是很无聊，为了打发时间而去了解敌人的生活方式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 艾伦抬起手，摸了摸后脑勺，说道：“这样啊。” 听语气就知道，他仍然是觉得这件事不太对。 代领主的书桌上，还放着昨夜处理完的文件。 还有两摞等待处理的文件——为了不破坏现场，文件暂且被堆在了门外。 克里斯在书房里环视着：“幸好小公主你没有留下当领主。” “怎么说？” 爱丽丝披着一条花毛毯，拉开了书桌前的椅子。 她此时的模样非常滑稽可笑，看起来就像是把土味大花袄穿在了身上一样。 爱丽丝怀疑克里斯给她这条毛毯，主要目的不是让她暖和一些，而是故意整她。 “北境又穷又冷，王室娇生惯养出来的小身板可受不了。” 克里斯翻动着桌上的文件，笑道：“而且这么贫苦的地方，还有这么多报告要处理。” 爱丽丝吐槽道：“说实话，神术师的工作也好不到哪里去。” “特别容易受伤，我还被地下河冲走过——这种事情，公主的小身板也一样受不了吧？” 克里斯从善如流道：“所以说，领主和神术师都不能当。” “现在既不是领主也不是神术师的清闲生活，才是最让人满意的，对吧？” 一边说着话，克里斯拿起了文件，手中聚起了微弱的银色光芒。 他白皙修长的手，不着痕迹地抚过雪白的文件纸。 爱丽丝难得坦然地承认了：“这倒是，我对这几个月的闲散生活特别满意。” 随后，她站起身来，伸长手臂，一把扣住了克里斯的手腕。 她盯着黑发神裔手中的文件纸，说道：“放下，别做多余的事情。” 克里斯：“... ...” 他乖乖地把文件纸放下了。 他无辜道：“我只是在查探，绑架犯有没有在这里留下什么痕迹。” 爱丽丝伸手探了探文件纸上残余的神力气息。 除了克里斯那极为特殊，让人倍感压迫力的神力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气息的存在。 但很显然，对克里斯已经颇有了解的爱丽丝，不会被这么轻易的糊弄过去。 爱丽丝依旧抓着克里斯的手，她问道：“你抹去的痕迹呢？” 克里斯愣了片刻。 他眼中的笑意，渐渐地被失望和落寞取代了。 那双颜色清冷的银色眼眸，给人一种让人心生怜悯的，空落落的感觉。 他抿起唇，问道：“小公主，你不相信我吗？” 这副可怜巴巴的语气，再加上这张脸，这副表情。 爱丽丝坚信，他要是在外面这样做，大概会有能把整个领主宅邸塞满的少女们被他吸引，忍不住为他伤心流泪。 就连她这颗坚硬如铁的心，也忍不住柔软了一瞬。 废话，能不心软吗？ 这可是徒手拆圣城，单人闯光精灵腹地的长生种啊。 这么强的人，就因为被她怀疑，而露出了一副像是被抛弃的小可怜的表情。 要不是爱丽丝刚刚明显感觉到那一沓文件纸上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她就真的要相信克里斯了。 爱丽丝凶巴巴地吼他：“别装！老老实实交出来！” 跳上桌子的小克，也开始凶巴巴地朝克里斯叫。 爱丽丝和克里斯相处久了，勇气也见长了。 一开始，她还对克里斯避之不及，唯唯诺诺。 没想到这么几个月下来，她已经敢直接大声吼他了。 被最喜欢的人类和最亲近的猫同时围攻的克里斯，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 他白皙的掌心里，出现了一团被半透明的银白色光罩包裹住的黑紫色雾气。 爱丽丝伸出手，碰了碰那团黑雾。 哪怕隔着光罩，爱丽丝也能感觉到，那其中的黑暗气息到底浓厚到何种程度。 而且这气息有点熟悉，让她想起了她从圣灵街独自返回的路途上，遇见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恶魔君主。 那家伙叫什么名字来着？ 法瑟？ 爱丽丝一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艾伦和玛莎围在桌子前。 他们中间，摆着那团被克里斯用光罩包裹住的黑暗气息。 “错不了，肯定是恶魔。” “而且级别还不低” 他们俩在研究讨论了一会儿之后，立刻得出了结论。 这件事他们无法自行处理，需要送信回南域，让大主教级别的神术师亲自来处理。 但是从南域喊大主教过来，罗文先生真的还来得及得救吗？ 在两名年轻的神术师一边纠结一边写信的时候。 爱丽丝和克里斯正在书房旁边的会客室内，同样为这场绑架案纠结着。 爱丽丝问道：“恶魔是冲我来的吧？” 罗文就只是个宫廷骑士和代领主而已。 他不会神术，身处偏僻又贫穷的北境雪原，和北境伏出的黑暗族裔或许会有些摩擦，但还远远不至于招惹到恶魔君主。 他全身上下最有可能惹怒那位恶魔君主的一点就是——他曾是爱丽丝·维尔拉的骑士。 克里斯：“嗯。” 他抱着手臂，倚着墙站在壁炉旁边。 他低着头，一改之前善于言谈、好说话的温和模样，脸上连半分的笑容都没有。 对于爱丽丝的提问，他就只给了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嗯”作为答复。 爱丽丝：“... ...” 这是生气了？ 黑煤球猫小克一直围着他的脚绕圈圈，用圆乎乎的脸拱他，用毛茸茸的身子蹭他。 甚至，小克还伸出了圆润的毛爪，扒拉着克里斯的腿来吸引他的注意力。 但克里斯冷淡的不同寻常。 面对猫猫的撒娇，他根本就不带低头搭理的。 爱丽丝问道：“克里斯，你为什么要把痕迹抹” 克里斯打断了她的话语：“我不希望你去救罗文。” 他放开手，从墙边一路走到爱丽丝面前，在沙发上坐下。 他说道：“小公主，罗文是你的骑士，不是我的骑士。” “我考虑到的是你的安全，至于罗文——他活着或者死，对我来说完全不重要。” 爱丽丝：“你冷静点。” 她劝道：“对方的目的是我，现在是绑架罗文，下一次可能就会直接冲着我来。” “我迟早都要面对的，这不是我不去救罗文，就能够躲避掉的事情。” 冲着她来的风雨，她再怎么躲都没有用。 躲过了第一次，还有第二次第三次，风雨早晚会追上她。 听着这话，克里斯的态度仍然没有松动。 他现在很反常 克里斯很少在她面前露出本性来。 他的冷淡、漠然，平时都是有好好地收敛在虚假的表象之下的。 而且，按照克里斯的性格，遇上这种事情，他看热闹还来不及，更别提阻拦了。 “克里斯，到底怎么了？”爱丽丝起身，坐到他的身边。 她试探着摸了摸克里斯的黑色发丝。 这一头黑发的手感格外柔软。 爱丽丝原本是想安抚他的情绪，但摸着摸着，就开始为了满足自己揉搓毛茸茸的私欲，不愿意挪开手了。 总感觉克里斯好像比小克还好摸。 这应该是错觉吧？ 爱丽丝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打不过那个恶魔？” 被摸头摸到没脾气的克里斯说道：“当然不是。” “你手上有圣物，恶魔君主虽然难对付，但也不是大问题。” “就算你对付不来，我也能出手那样的家伙我收拾十二个都可以。” 爱丽丝：“... ...” 那你很棒棒哦？ 恶魔君主一共就只有十二个吧？ 克里斯叹了一口气，他说道：“小公主，考虑问题全面一些。” “你觉得，恶魔君主出面绑架罗文，针对你的行为，是谁授意的？” “魔界非常乱，上层恶魔们谁也不服谁，总是内斗——不然他们也不会有十二个君主。” “所有的君主，都只听命于一个存在。” 爱丽丝给黑发神裔顺毛捋的动作一僵。 是了，怪不得克里斯情绪反常 他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但他并不是真的无敌。 在这个世界里，还存在着生物金字塔的顶点，所有的物种都越不过去的顶点——神明。 克里斯拿下少女放在他头顶的手，握在掌心里。 “小公主，你手上的圣物只有三个，并不是全部集齐了。” “你拿什么和神明作对？” 黑漆漆的煤球团子跳上来，牠扭头看了看克里斯，又转头看了看爱丽丝。 似乎是在两人之间难以取舍的样子，牠干脆直接选在了中间的位置——大圆脸枕克里斯的腿上，身子软塌塌地地搭在爱丽丝的腿上。 克里斯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你要是死了，小克也会被牵连。” “使魔会和主人一起死亡，只有主人活着，使魔才能活。” 这段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爱丽丝脑袋里炸响。 第53章 杀马特青年克里 克里斯看着爱丽丝震惊又无措的表情, 竟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似乎是终于找到了能够拿捏住爱丽丝，让她顺着他的意思进行选择的理由了。 克里斯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少女的脸颊上捏了一把。 往常早就会跳起来打他手的少女, 现在就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 他说道：“原来你不知道啊，小公主。” “灵魂契约之中，也包括生死契约——这项契约是为了阻止野性难驯的使魔背叛主人而订立的。” “小克这么乖，这种契约的存在实在没必要。但是没办法, 这就是不可更改的规则。” 克里斯捏了捏黑煤球猫圆乎乎的猫脸。 小克顺从着被捏了好几下，被捏烦了之后，张开嘴咬住了他的手指。 没怎么用力，只是用牙齿轻轻厮磨着而已。 爱丽丝的心情格外复杂。 她一直以为, 她出了问题时，契约只是会因为她的死亡而被单方面解除掉。 谁知道使魔契约会是这样的霸王条款。 克里斯抬起头, 银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小公主, 你不忍心让小克死掉的吧？” 他的话语指向性非常明显。 他正在不惜用各种事物来捆绑住爱丽丝, 不让她去送死。 爱丽丝深吸了一口气：“等神术师来处理吧。” “看看情况，如果实在处理不了，再另外想办法。” 她仍在犹豫。 不过, 她会因为小克的安危而犹豫，这就已经足够了。 克里斯只是想要拖住她。 他没有希望她能理所当然, 干脆又果断地看着罗文遇险。 达成目的之后，克里斯的心情看起来愉快多了。 他扭头一瞅爱丽丝，就忍不住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爱丽丝感觉到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他拿出了另外一条毛毯。 这条毛毯是纯色的, 和花毛毯比起来, 显得简朴又大气了许多。 他笑着说道：“小公主，还是披这一条吧。” 爱丽丝看了看自己身上和大花袄一样的花毛毯——这条毛毯是克里斯之前给她的。 她发现自己之前的感觉没错，克里斯就是故意给她这条花毛毯, 来逗着她玩，败坏她的形象的。 “你这家伙怎么”爱丽丝气闷，她扯下自己身上的花毛毯，直接盖在了克里斯脑袋上。 克里斯从容地将花毛毯从脑袋上抓下来。 似乎是打算逗爱丽丝开心，他直接将毯子围在了自己身上。 面容昳丽的黑发青年，被一团五颜六色的缤纷花朵包裹住的时候，与生自带的清冷气质不见了踪迹。 现在的克里斯就像个从没通网的大山里走出来的，时尚感与时代脱节的时髦青年。 不过，不得不感慨的是—— 克里斯的脸和气质是真的好。 哪怕是这种毁灭级打击，也没能把他的颜值和形象打垮。 “好看吗？”克里斯还专门侧过身，伸开胳膊向爱丽丝展示他的大花袄斗篷。 见爱丽丝不肯理他，他又低下头，掐了掐小克的毛脸，问道：“我穿成这样，比小公主好看，对吧？” 小克喵了一声，像是在应和他。 爱丽丝：“？” 不是，这也能比吗？ 她承认克里斯长得比她好看。 ——这没什么，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但是，平时比拼颜值就算了，为什么非要在披上花毛毯之后比？ 爱丽丝捂住了脸。 她现在只想装作不认识身边的神裔和小黑猫。 被克里斯和小克这么一闹，爱丽丝原本沉重的心情，变得轻松了不少。 克里斯总是会在她情绪不好的时候，做出一些事情来，要么惹得她直跳脚，要么就让她哭笑不得。 这时候，爱丽丝的注意力通常会被他转移走，而不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难过和烦恼之中。 这个长生种很会帮她排忧解难。 不过，要是他排解的方式不这么气人就好了。 爱丽丝伸出手来：“要吗？” 她淡粉色的掌心里，躺着两颗包裹在糖纸里的圆滚滚的糖果。 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克里斯塞进她衣兜里的——这家伙总是会往她的衣服口袋里塞糖果。 克里斯低着头看了一会儿，稍稍眯起眼睛来，笑着回应道：“当然。” 话语落下之后，他伸出手。 他没有直接从爱丽丝手心里拿过糖果，而是握住了少女白皙纤细的手。 爱丽丝是人类，血液会在皮肉之下的血管里流窜，将热量带至全身。 她的掌心也带着热度，那是一种让从寒冷和寂寥之中久候的人贪恋的温暖。 轻轻握了一会儿之后，克里斯就在爱丽丝莫名其妙的眼神之中松开了手。 他拿起糖果，剥开了糖纸，将那泛着甜蜜的糖果含进口中。 爱丽丝：“... ...” 今天克里斯这家伙简直莫名其妙。 艾伦和玛莎写给南域新圣城的信件已经加急送出。 爱丽丝和克里斯也不打算直奔恶魔的大本营去营救罗文。 那么，现在他们要做的事情有两件。 第一件事是等待神术师的来援。 第二件事就是担忧罗文先生的人身安全。 “没什么好担心的。”克里斯说道：“他们的目的是小公主，罗文先生只是筹码。” “在谈判或者撕破脸皮开打之前，筹码是不会遭遇任何生命威胁的。” 克里斯说的这话特别在理，但也特别无情。 艾伦几乎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从前认识的克里斯先生。 他印象中的克里斯先生，是个善良又热心的神裔，绝不是现在这样开口就把别人的命当筹码。 就在艾伦盯着克里斯看的时候，后者转过头来，当场捉住了他的视线。 黑发青年笑了笑。 他银色的眼眸里，带着一汪清冽的冷光，清醒至极，冷漠至极。 他说道：“对我来说，小公主比罗文先生重要。” 艾伦恍惚了一瞬，随即才明白过来，这是克里斯对他内心的疑问给出的答案。 不是不想救罗文。 而是不想让爱丽丝跳进陷阱里。 针对罗文被恶魔绑架这件事，大家聚在一起讨论了很多。 讨论的结果是——在神术师接到信件，赶来援助之前，他们四个只能在这里耐心等待。 一边等待，一边帮助领主宅邸处理一些事务，让北境不至于陷入混乱之中。 达成共识之后，克里斯就拎着爱丽丝，去找宅邸内的管事讨要驱寒药剂去了。 艾伦还坐在屋子里，年轻英俊的面庞上写满了郁闷。 他沉思了许久，才说道：“玛莎我怎么总觉得，克里斯先生对我的态度好像不怎么友好？” 性格活泼的神裔少女差点就笑出了声。 她问道：“怎么可能友好得起来？” “至于原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玛莎就拎着包袱走出了书房。 徒留下艾伦坐在原地一脸懵逼。 玛莎一边走一边嘟囔着：“艾伦呀艾伦，你可真是迟钝。” “相貌和气质比不过，力量也不如人家，连情商也赢不了——活该你追不到喜欢的人。” 生病还没好就奔走劳累的爱丽丝，当天晚上，就直接睡死过去了。 趴在她枕头边睡得正熟的小克，被她一翻身，胳膊一拐一带夹进了怀里。 “喵喵喵——！喵！” 大概是手臂收的有些紧，小克实在是不舒服。 牠一边叫唤，一边用后脚蹬着爱丽丝的手臂，试图把自己解救出来。 听见猫叫声的克里斯直接从隔壁出来，推门走进爱丽丝的房间里。 他无奈地走到床边，稍稍弯下身，拍了拍小克的脑袋。 “嘘，小点声。” 克里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爱丽丝的胳膊挪开了。 差点被夹成液体猫的黑煤球团子立刻蹿了出来，跳进了克里斯怀里。 随后，爱丽丝收了一下空落落的手臂。 她迷迷糊糊地梦呓着：“小克？” “小克呢把小克还给我” 大概是因为白天时，克里斯所说的那些话扎根在了她的心里。 在这个夜晚，爱丽丝进入梦境后，就一直在下意识地抱着她的使魔。 “喵？”小克从克里斯怀里跳出来，重新走回了爱丽丝的枕边，用猫爪推了推她的脸。 几乎是立刻，牠又一次被爱丽丝捉回了怀里。 不过这一次，牠老老实实地被抱着，没有挣扎，也没有叫唤。 克里斯蹲下身来，伸手捏住了小克圆润的猫爪。 他问道：“我是不是不该吓她？” 克里斯摸了摸小黑猫的脑袋，又摸了摸睡着的爱丽丝的头发。 他声音放得非常轻：“对不起，小公主。” 他明明是在道歉，语气和语调也都很真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的眼中是带着笑意的。 在摸够了爱丽丝的脑袋之后。 克里斯直起身来，转头望向窗外。 漆黑的乌云迅速涌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遮掩了好不容易才放晴的天空。 那清亮的月光和闪烁的银色星河，都被黑暗的深渊吞去所有光芒，天地之间一片黑沉。 还在抱着猫熟睡的爱丽丝，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坐起身来，绿色的眼眸紧紧盯着窗外。 窗外弥漫遮掩了整片天空，堪称恐怖的黑暗气息，给她带来了浓重的危机感。 就是这种对危险的恐惧，将她一瞬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深夜潜进她的房间的黑发神裔将她拉起来。 他随手扯拽了一张毯子，披在了爱丽丝身上。 “小公主，我们得快点跑路了。” 爱丽丝一把扯掉了毛毯。 她蹬上鞋子，拽下衣架上的暖和大衣。 “我们是该跑路了，但你休想让我披着花毛毯出门。” 第54章 您至少也要给我 克里斯拽着金发少女, 从领主宅邸的三楼跳下。 但是，哪怕他的动作已经足够快，也没能成功带着爱丽丝, 躲开这场比天灾还可怕的灾劫。 在他们俩落地的瞬间。 一辆马车裹也挟着幽蓝魂火从高空落下，阻在了他们的去路上。 马车的主体由黑色木头搭建而成，而拉着车的，是数匹骨骼强健的、拥有巨大骨翼的亡灵白骨马。 浓厚的黑色雾气, 自白茫茫的雪地之中四散而出。 北境的狂风呼啸着，如同恶魔的嘶吼声，掀起层层白雪，遮掩视线。 马车落地的一瞬间。 爱丽丝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迫力。 她被这股气息压迫得连呼吸都要停滞,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的脊柱快要被压折了。 这辆马车之中所坐的“人”, 还未露面, 就已经唤起了她本能的恐惧。 直到克里斯拉住她的手, 将她往身后一拽。 爱丽丝才猛然从恐惧中惊醒过来，心悸之后，是止不住的喘息和满头的冷汗。 恶魔君主法瑟撩开帘子, 从马车之中走出。 恶魔的身形修长挺拔，面容俊美, 若是头顶没有那两根象征着黑暗的羚羊角，一定会惹动无数妙龄少女的欢心。 他的姿态斯文，就像是一位旧时代的贵族王爵那样, 气质优雅而矜贵。 他低下头, 高傲地睨了克里斯和爱丽丝一眼。 恶魔君主发色轻轻地开口，语带调笑：“我们远道而来，主人却不打算留下接待吗？” 他说话时, 就好像在调侃自己的老朋友一样。 至于这其中到底有几分热络，几分危险，恐怕只有当事人能体会清楚了。 接待个屁。 爱丽丝心想。 爱丽丝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下自己的心跳。 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所谓远道而来的客人，可不只是面前这位恶魔君主。 压着她的脊骨，让她抬不起头来，本能恐惧着的压迫感，可不是来源于面前这个长相漂亮，笑得斯文又优雅的恶魔。 恶魔君主法瑟只能算是一碟开胃小菜。 还坐在马车中，没有露面和发话的那位，则是爱丽丝再努力三辈子，也吃不消的硬菜。 “抱歉，毕竟我们不知道，黑暗神冕下会亲自动身前来。” 克里斯一语道破马车中那位的身份。 冰雪漫天的北境，那黑气沉沉的天空中，响起一声惊雷。 轰隆隆的声响中，炽白雷光亮起又熄灭，投落的光影将克里斯和爱丽丝的脸色映得煞白。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伟大的存在亲自降临，我们一定会好好接待。” 克里斯语带嘲讽。 换一句话说，就是如果只有法瑟自己过来，他一定不会好好接待。 他言语之间夹枪带棒，捧一贬一，丝毫不掩饰自己有多瞧不起恶魔君主。 明白人都知道，克里斯说的不是实话。 他们俩会逃跑，就是因为克里斯早就察觉到，来者是黑暗神。 ——至于法瑟如果他敢独身前来，克里斯反而不会跑，而是会好好招待，送对方一套全身骨折的服务。 克里斯那双清冷的银色眼眸，被虚假的笑意所淹没。 他乖巧且礼貌地抬起头来，望向马车，问道：“冕下，要进来坐一坐吗？” “不过这里没有茶。小公主生病了，这里只有煮给她喝的药剂。苦是苦了点，但对身体有好处，请您多担待。” 就在法瑟要展现自己牙尖嘴利的一面时。 那坐于车中的伟大存在，突然发出了一句似是而非的疑问。 “是吗”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可又带着一股比天地更加悠远厚重绵长的味道。 这天地间的生灵万物，甚至是仍在疯狂吹拂的风雪，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聆听神明之声。 神明的声音无处不在。 仿佛环绕四面八方，又仿佛在灵魂深处回响着。 “接待就不必了，神裔，我不是来见你的。” 绵密的黑雾从亡灵马车之中扑出，丝丝缕缕地缠绕着，缓缓地伸向站在领主宅邸门口的两人。 爱丽丝明知故问道：“那么，您就是来见我的了？” 她语气嚣张，但本人却躲在克里斯背后，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紧张和警惕。 黑暗神直接用行为给出了答案。 爱丽丝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一股力量托起来。 这股力量无法触摸，没有形体，让人连挣扎都不知道该怎么挣扎。 好在，克里斯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她。 不过尚未等到爱丽丝松一口气。 她就感觉到，将她托起的那股力量正在加大，颇有要把她和克里斯一起拽起来的架势。 “克里斯，松手——” 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强。 爱丽丝当机立断，决定甩开克里斯的手。 可是，克里斯就像是早有预料一样，牢牢地抓住了她。 克里斯故作轻松道：“松什么手？” 爱丽丝：“这样你也会被带” 克里斯打断了她的话语。 “那就干脆让把我一起拖走好了。” 面对这仿佛小情侣被迫分开的场景，恶魔君主法瑟嗤笑了一声。 他说道：“喂，神裔，放手吧，别真的把自己搭进去了。” “爱丽丝公主是冕下选择之人，冕下亲自前来邀请她，自然是为了礼遇和重用。” “但你可没有被邀请，这样没有眼色地硬要跟上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 恶魔在讲到“下场”时，刻意拖长了声音，给人一股意味深长的味道。 他说的话完全在理—— 爱丽丝是被黑暗神选中的人，只要她愿意配合，总是有活命的机会的。 至于克里斯，黑暗神完全不需要他。如果他硬要和爱丽丝一起被带走，神明多半会直接将他处理掉。 而克里斯用实际行动来表达了自己的固执。 神力形成的银白色光罩撑了起来。 克里斯手上用力，硬生生将爱丽丝从半空中拉下，拖回了他的保护范围之中。 “看来，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带走公主殿下了？” 当一个立于世界顶点的神明，念起“殿下”这一尊称的时候。 哪怕他的声音再如何平静冰冷，都只会让人感觉到满满的嘲讽。 纵然面对神明，克里斯也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惧怕。 他姿态从容，甚至称得上是傲慢—— “我站在这里，挡在前面这么久。” “您至少也要给我一点面子，跨一跨我这一关吧。” 马车之中传来一声轻笑。 这笑声一闪即逝。 爱丽丝几乎要以为，这声笑是暴风雪即将来临的预兆。 没想到，这位黑暗神意外的好说话。 他应许道：“好，那么，我就给你面子。” 话语落下，在爱丽丝完全没搞明白他要如何给面子之际，一道黑色的雾气飞快袭来。 站在结界之中，挡在爱丽丝身前的黑发神裔，被这道雾气一瞬拖出光罩，捞进了马车之中。 神明的速度太快了，快到爱丽丝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克里斯——！” 爱丽丝反应过来的瞬间，下意识就要冲出去。 然后，她一脑袋撞在了银白色光罩上。 她刚刚往外冲的动作有多迅猛，现在她撞得就有多厉害。 她捂着脑袋跌坐在地，在试图爬起来的时候，四肢完全不听使唤，导致她又摔了一次。 她刚刚那一下，多半是把自己撞出了脑震荡。 就在爱丽丝头晕眼花，趴在雪地上干呕的时候。 白骨翼马拉着的马车，被幽蓝色魂火和黑色雾气托起，渐渐地升到了半空中。 神明的话语，在爱丽丝那被聒噪的耳鸣声挤占着的脑海里响起。 “就以这个神裔作为代价，此次，我就暂且放过你，小公主。” 掌握黑暗的神明说：“这是对敢于挡在我面前，与神作对之人的勇气的奖赏。” “喵嗷！” “喵嗷呜——” 小克从克里斯掉落在地的行囊里钻了出来。 似乎是在刚刚被神明拦路的时候，情急之下，克里斯把牠直接塞进行囊里了。 牠一钻出来，就凶巴巴地冲着那飞起来的马车叫。 还不仅如此—— 赤红色的火焰在牠身边凝聚成团，银蓝色寒冰刺破雪层，千里蔓延。 火焰飞向半空，拖出长长的一道焰尾，寒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拔地生长，直刺半空中的马车。 这是爱丽丝第一次见到小克动用神术。 但是，她却无法做到感慨自家的使魔好厉害，无法为牠搞出的大动静拍手叫好。 “不行！”她艰难地伸出手，一把扣住了小克，把牠捞回自己的怀里。 “小克住手，快停下” 黑漆漆的煤球团子还炸着毛。 不过，牠到底是非常听话地，停止了神术。 牠回过脑袋来，不解地用脸拱了拱趴在地上，死死用胳膊扣住牠的爱丽丝。 牠不解地发出了声音：“喵？” 似乎是在疑惑着，爱丽丝为什么阻止牠。 脑袋里的疼痛还未消散，爱丽丝半昏半醒地抱着猫。 她捏着猫脸，声音又低又轻：“他会把你一起抓走的” 在舒适宽敞的马车轿厢里。 黑发的神裔，与掌握着黑暗的神明，面对面坐着。 恶魔君主法瑟深深地意识到，这里好像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 他果断地掀开帘子，走到车厢外面，去和自己养的骨头马一起吹冷风去了。 黑雾之中的神明，缓缓地说道：“多么无情的人类。” “她的骑士甘愿为她献上身心，誓死守护她。” “骑士遭遇绑架，她却放弃援救。” 克里斯那完美到极致的眉眼之中，皆带着挑不出丝毫错漏的笑。 他从容道：“是吗？我倒是认为，她此时必须无情，否则，就是辜负了为她舍身之人的一片心意。” “罗文先生应该也希望她这样选择吧。” 神明问：“那么，你呢？” “同样作为舍身之人的你，希望她来救你吗？” “换句话说，你希望她对你有情，愿意为你犯险吗？” 面对这过于犀利的问题。 克里斯没有回答，而是一直维持着优雅得体的笑容。 黑暗神说道：“无论你为她做过怎样的事，她也不会对你拥有信任。” “每次出现问题，她第一个就会怀疑你。” “她想要回家，而不是留在你身边。” “而且，她还拒绝了你提出的，共享生命的邀约。” 克里斯苦笑道：“信任这方面，是我自作自受导致的结果。” “您故意说这些，是来扎我的心的吗，黑暗神冕下？” 被黑雾遮掩了真容的神明淡淡地说道：“这个人类的无情程度，你心知肚明。” 克里斯但笑不语。 他翘起腿来，坐姿肆意且从容。 他还伸出手，动作娴熟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优雅闲适地握起杯柄饮了一口。 因为车内太过沉默，而回头撩开帘子看了一眼的法瑟，诞生出了一种错觉： ——这个神裔太随意了，随意到好像他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第55章 她是一面镜子。 金发少女趴在房屋前, 几乎被大雪埋住。 她半昏半醒，意识被天寒地冻的冰冷卷着下坠。 太冷了。 她想。 她站不起来了。 就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 但是，继续待在这么冷的雪地里, 会被冻死的。 谁能来救一救她？ 有没有人来救一救她？ 也许是因为这种感觉太绝望了，爱丽丝难得的，记起了一些事情。 那是她不愿意回想的，被尘封在记忆里的过往。 那时候的她, 被浸泡在石英容器中，像水缸里的鱼，被冰冷的液体四面八方地包裹着。 她感触不到外界的温暖，因为过于冰冷的温度, 意识始终昏昏沉沉，像是浸在了梦里。 那种生命体征因为环境而被降到最低, 意识迷蒙混沌, 无论如何都无法醒来的感觉很痛苦。 很痛苦, 她很痛苦—— 痛苦到像是快要死掉一样。 她那低弱的，刚刚诞生不久的意识，每一天都在期望着。 有一个人能够出现, 拉住她的手，将她从这冰冷中拖出来。 到时候, 她的指尖，会第一次感受到温暖，感受到这个世界。 那一天也的确到来了。 一个面貌温柔的女人, 在许多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的陪同下走来。 女人按下了按钮, 打开了培养器，将沉浮在其中的她放了出来。 女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拉起了她的手, 用力拥抱了她。 “云镜。” 女人叫出了这个名字。 女人眼中含着泪，身体紧绷着，双剑微微颤抖着，话语中带着泣音。 那一声呼唤，像是久别重逢时，悲伤过后的喜悦。 在那个世界里，已经自蓝星搬迁至新星系的人类，飞速地提升着科技和医疗技术。 技术的进步，使得过往的天方夜谭，从梦境变成了现实。 大脑的利用率提升，人类智力的上限不断飙高。 延缓细胞的衰老，让人类的寿命更加的长久。 更甚至，他们正在图谋着永生——开发人体克隆和记忆备份植入的技术。 而她，爱丽丝。 是这两项技术结合起来之后，所诞生出的第一个成功作品。 是克隆人，也是被植入了记忆，继续着已死之人的人生的人。 她的素体名为云镜。 云镜是一个从出生起，就被判定出拥有着不可限量的才能的天才。 那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也的确没有辜负他人的期待，从孩童时代，就在展现着超乎寻常的智慧和才能。 只不过世事难料。 名为云镜的天才，年仅八岁，就在飞行事故中去世了。 深爱着她的家人痛不欲生，对她寄以厚望的星际帝国也扼腕叹息。 如此的情况之下，帝国在云镜家人的允许下，将备受议论的克隆和记忆植入的技术运用了起来。 爱丽丝在这场复活云镜的，名为“爱丽丝之镜”的计划中诞生。 她被赋予了与云镜一样的身体，一样的头脑，接下了云镜的记忆，也接过了云镜未完的人生。 但是，这场计划，或许不能像研究员们所看见的那样成功。 早在浸在培养液里的时候，爱丽丝就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那份意识迷蒙又困顿，非常的虚弱，但毫无疑问，那时这具身体中诞生出的“自我”。 放在她后来去往的，拥有神明的世界里，那份“自我”，大概就是被称为“灵魂”的东西。 因为这份自我。 在接过记忆的时候，她将自己和云镜，做出了明显的区分。 云镜是云镜，她是她，她与云镜很像很像，但自始至终，也只能是“像”。 从培养器中被放出来的她，被女人紧紧地拥着。 女人泣不成声：“云镜你回来了” 而被抱着的她，迷茫又困顿。 她尚且不明白自我的含义，只是出自本能地，向面前人宣告自己的身份。 “我不是云” 微弱又低哑的声音，立刻就被盖了过去。 “你就是云镜。” “你就是云镜，没有错，你就是我的云镜。” 刚刚诞生的小女孩，在女人拼命强调着什么的声音中被吓到了。 她懵懵地抬起头，不久之前还面目慈和的女人，此刻的表情狰狞又恐怖，掐着她的肩膀，不停地强调着——你是云镜。 被吓住的小女孩回答道：“我我是云镜” 当时的她还是小孩子，不太懂得这些事。 她似乎觉得，只要能不被这样凶，妥协也没关系，成为云镜也没关系。 就像放下喜欢的零食，去吃不喜欢的饭菜那样，只是一场小小的妥协。 于是，名为云镜的人存在了下去。 名为爱丽丝的克隆人的自我意识，被关回了培养器里。 迷蒙，混沌，冰冷。 像是一条困陷在玻璃水缸里的鱼。 永远没有离开水缸，触碰温暖世界之日。 这一场“小小”的妥协，维持到了死亡的那一天。 直到死亡，她也还是云镜，而不是爱丽丝。 身份，自我。 这成了纠缠了她短暂一生的心病。 回忆起来，只有满满的沉郁，和玻璃水缸里，刺入灵魂的冰冷。 被雪半埋住的爱丽丝，在梦中，回到了被装在培养罐里的那个时候。 她在黑暗之中沉沉浮浮，在冰冷之中，意识逐渐迷蒙混沌。 她蜷缩起来，抱住了自己。 她想，不要再有一只温暖的手，将她从罐子里拉出去了。 毕竟，她知道，那只温暖的手，只是将她从一个冰冷的地方，拖进了另一处冰窖里。 她宁愿待在这里。 至少，她还是她自己。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伸进了黑暗之中。 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像是天工巧匠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创造出的杰出艺术品。 蜷成一团的爱丽丝，被这只手拎住了后衣领，拎小鸡崽一样提溜了起来。 随后，这只手松开了她的领子，不经同意就握住了她的手掌，用力一拽，将她从黑暗拖入白茫之中。 她来不及挣扎，或者说，她没有想要挣扎。 她太熟悉这只手了，她无法从中感觉到丝毫的危险。 熟悉的声音也响起了：“小公主，你可千万不能睡在这里，会冻死的。” 爱丽丝睁开了眼睛。 她艰难地从雪里爬出来，臂弯里还夹着一只毛茸茸的黑猫。 她看了看差点把她活埋的雪，抖了抖怀里的猫，把牠身上的雪全部甩掉。 小黑猫回过头来，嗲里嗲气的叫了一声：“喵~” 这一声，像是在对她说“你醒了”一样。 爱丽丝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头疼，克服了眩晕感，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看着克里斯掉在一边的，快被雪埋掉的行囊，伸手去捡时，差点又因为头疼跪下了。 爱丽丝伸出手，在自己脑袋上摸了一把。 血液混杂着半凝固的血痂渣子，擦在了她白皙的手心上，细细的一道，伤口应该不算大。 但她也忍不住去想，自己当时碰在克里斯留下的结界上时，到底是撞得有多严重。 她又想了想梦里最后，把想要干脆昏死过去的她拎出来的那只手。 爱丽丝咬着牙，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多事。” 小克一脸茫然：“喵？” “不是说你。” 爱丽丝臂弯里抱着猫，手臂上挂着克里斯的行囊。 她摇摇晃晃地走向领主宅邸，一手推开了宅邸的大门。 原本在门口执勤的两名守卫，正坐在原地打呼噜。 不只是他们俩，领主宅邸中的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沉浸在睡梦里。 大家对黑暗神的到来毫无察觉。 并且，所有人都在这不知不觉中，被施下了昏睡的神术。 就连神术师也是。 爱丽丝走上三楼，用力一挥手，将昏睡神术带来的，笼罩在此地的淡紫色的雾气拨开。 随后，她用力拍响了木头打造的门，将睡在这个房间和隔壁房间的神术师一起惊醒了。 玛莎打着哈欠：“你做什么啊爱丽丝” “这个时间大家都还在睡觉，你这样会把所有人都吵” 爱丽丝打断了她的话：“抱歉，不能让你睡饱了，玛莎。” “叫传信鸟过来，要送加急信。” “黑暗神找上门了，克里斯被抓了。” 原本还有点起床气的神裔少女呆住了。 她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奔去窗边，放出了呼唤传信鸟的金色符文。 爱丽丝直奔书房，抽出了一张白纸，拿起了蘸过墨水的羽毛笔。 她才刚刚落笔，就因为力度过大，直接把笔尖折断了。 玛莎和艾伦急匆匆地跟了过来。 玛莎拍着爱丽丝的背脊，试图安抚她。 “爱丽丝，先冷静一下好不好？” 玛莎看着爱丽丝正在颤抖着的右手，干脆从桌子上抽出一张新的信纸，递给了艾伦。 艾伦从玛莎手中接过纸，从一旁拿起了另一只羽毛笔。 艾伦说：“您说内容，我来代笔。” “这封信要写给谁？” 爱丽丝说道：“写给教皇。” “帮我问他，剩下的圣物都在哪里。” 玛莎和艾伦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他们俩此时都非常懵逼，很明显，爱丽丝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 给教皇写信这种事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了 更何况是圣物，这么重要的东西，爱丽丝到底是何时触及到的？ 而且她说“剩下的圣物”，这意思是她手上已经有一部分圣物了？ “之后再向你们说明情况。” “帮我告知圣座——我愿意回到光明阵营，收集圣物，正式向黑暗神开战。” 黑暗神抓走了罗文时，她被克里斯劝着思考现实，冷静下来了。 但此时再加上一个克里斯，她就没办法继续淡定了。 之前是罗文，现在是克里斯 下一个是谁？原身在维尔拉王室的亲戚？不，恐怕是 爱丽丝低下头，看向窝在她腿上的，毛茸茸的黑煤球团子。 不过，也不需要考虑下一个被抓走的会是谁了。 一个克里斯——开战的理由，就已经足够了。 爱丽丝回忆起过往的种种。 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对这个神裔一直避之不及，态度恶劣，恨不得把他锤进地心里去。 但是，对她而言，克里斯在可恨可气的同时，也是相当重要的人。 ——和小克一样重要。 是陪在她身边，如影随形，早已融入了她的生活之中的人。 就像呼吸一样，早已习惯，却不可或缺。 黑暗神将克里斯抓走，无疑是把她的生活掏空了一部分。 如果不是克里斯昨天拉着她，问过她，实力不够，圣物也没集齐，凭什么和黑暗神为敌。 她此时的打算也许就不是收集圣物，而是直接上门打架。 就像对付禁忌古堡的魔王时那样。 她一直是个“你想搞我，我就拉上你一起死”的狠人。 怒上心头的时候，她不会去考虑后果。 第56章 一生一次的契约 不过, 黑暗神显然深谙不能给敌人留有充足时间，让其升级变身的道理。 加急信送出的第二天。 爱丽丝收到了一封来自魔界的信。 这是一封威胁信。 信中要求她七天之内赶到魔界，装信的盒子里还放着能够指引她前往魔界的指针。 至于威胁的内容——她如果迟到一天, 克里斯就会被卸掉一条手臂。 爱丽丝读完信后，直接将信纸连带信封揉成了一团。 她捂着头，坐在沙发上，满脸的疲惫和烦躁。 她脑袋里一阵胀痛, 不知道是因为前天撞在克里斯的屏障上撞出的伤，还是睡眠不足造成的。 爱丽丝已经两天两夜没睡过觉了。 她疲惫，困倦，但她的脑袋被烦心事塞满了, 无法放空大脑去睡觉。 小克窝在旁边，黑色的皮毛随着呼吸起伏着, 一下一下地蹭过爱丽丝的手。 在克里斯被抓后, 小克的情绪一直很低落。 牠整日垂着脑袋, 眼皮也耷拉着，整个猫都变得不爱动弹，不如以前活泼了。 爱丽丝抿了抿唇。 她揉了揉黑煤球猫, 又把被她揉成团的信纸拿出来展开。 “小克，我该怎么办？” 她如果按照黑暗神的要求, 主动登门，那毫无疑问是送死的不智之举。 而且送死时送上的不只是她的命，而是“团灭”这样的结果。 但是, 她如果不登门。 克里斯就要丢掉一条手臂了。 迟到一天, 一条手臂，迟到两天，两条手臂 三天、四天再卸掉他两条腿 这样下去, 克里斯还有活着的机会吗？ 克里斯是为了救她，主动站出来，才会被黑暗神掳走的。 她抛下克里斯不救，会不会太无情，太不公平了？ “喵”小克低低地叫了一声。 这似乎是在说，牠也非常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魔界，方舟地牢。 罗文试着活动了一下已经失去知觉的手腕。 伴随而来的，是缠绕在手腕上的结实铁链哗啦啦的响声。 魔界没有白日。 罗文也想不明白，自己被抓到这个鬼地方已经几天了。 看不见光的日子总是显得格外漫长和混乱，寂静和黑暗让人几乎要发疯。 他昏睡时被绑架，醒来时就在这里了。 绑他的人没有来见他，没有与他对话，所以，就连被绑架的原因，罗文都只能靠猜的。 不过也不难猜到，对方绑架他，多半是想要针对爱丽丝公主。 在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之后，一个人的到来，让罗文证实了他的猜想。 “进去。” 地牢门口传来了低沉的命令声。 只不过，发号施令的这个人的语气中带着无法忽视的紧张和警惕。 “别搞小动作，老实点。” 轻佻散漫的熟悉声音响起了：“我只是头上有些痒，伸手挠一挠而已。” “恶魔先生，你们谨慎成这样，到底是有多怕我啊？” 这道声音里带着笑，暗藏着刀锋，字字句句都在讽刺恶魔们。 恶魔低沉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分薄怒：“闭嘴，少说话！” 恶魔还记得君主法瑟的交代。 那位随同黑暗神冕下一起出行，抓回了这个黑发神裔的恶魔君主，在将神裔送过来时，仔细交代了看守地牢的恶魔。 ——不要和这个神裔多说话，这家伙的话术似乎很不错，和这种家伙说得多了，容易被带进陷阱里。 “连我说话的乐趣都要剥夺掉吗？真是无情。” 随着脚步声愈来愈近，罗文所在的牢房的门咔一声打开了。 被困住的骑士抬起头来，看向了即将住进来的，自己的新狱友。 果然，他没有听错。 被抓过来的，就是他怎么也看不顺眼的那个神裔。 正如克里斯所说，恶魔们是真的非常怕他。 被押进来的克里斯，手上戴着压制神力流动，让他无法用出神术的魔封石手环。 似乎是怕这个神裔为了使用神术而发狠剁下自己的手臂，恶魔们给他在两只脚上也戴上了魔封石脚环。 要是这样他把脚也剁掉了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说算他狠。 不过，恶魔们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他们将克里斯押进来之后，就用各种锁链和绳索捆住了他。 更甚至，还以三根长钉贯穿了他的胸膛，将他钉在了石壁上。 只是看着，罗文都感觉到触目惊心。 恶魔们对这个细胳膊细腿的神裔施加的束缚，要比控制他这个骑士时的束缚牢固数倍不止。 然而，即便是被三根长钉钉穿，克里斯也安安静静的，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黑发青年苍白的脸上，还带着平静的，游刃有余的笑容。 别说是罗文，就连恶魔们，都感觉到心里发毛。 克里斯的模样实在是太平静了。 就好像他根本没有陷入困境之中，随时能从这里逃脱一样。 恶魔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出声警告了他：“老实一点。” 随后，他们就从地牢里出去了。 一边离开，一边商量着，对地牢的防守要不要更严密一些。 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就只剩下了罗文和克里斯。 他们俩只是见过几面，并且当时的几次对话，都非常不融洽。 罗文看向离他不远的，胸口的衣服被涌出的血染成深红色的神裔。 他搭话道：“你不疼吗？” 克里斯抬起头来，说出的话一点也不客气：“你可以来试试。” 罗文：“... ...” 行吧，他不和重伤的人多计较。 罗文问道：“你怎么被抓进来了？公主殿下她” 罗文一直猜测，自己被抓多半是因为爱丽丝公主。 如今见到克里斯这个曾经一直缠着公主殿下的神裔，罗文就更加确信了，对方是冲着公主殿下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对方会抓克里斯，是意味着克里斯被抓会对公主殿下有所影响吧？ 这个讨厌的神裔，到底是和公主殿下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作为骑士的罗文，有一种自己守了多年的金白菜被野猪拱了的感觉。 “她没事。” 克里斯大概是回想起了自己放下的那个光罩，话语一转道： “应该没事吧就是脑袋撞到了，受了点伤，应该不会变傻” “不过没关系的，小公主那么聪明，就算变傻了，智商应该也超过正常水准。” 罗文：“... ...” 虽然很想吐槽。 但是，这是他被关进来后，听见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罗文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暂时落了下来，得以松了一口气。 关心完了殿下的安全问题，罗文就开始担心公主的终身大事了。 他说：“你和公主殿下” 克里斯像是有读心术一样，完美地接住了他的话：“我失恋了。” 罗文：“啊？” 他没听明白。 克里斯回答道：“我向她告白了，她没意识到那是告白，给当成玩笑了。” “不过，就她当时的反应和所说的话来看——就算她意识到那是告白，我也逃不开被拒绝的下场。” 罗文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是会拦着主人谈恋爱的那种骑士。 感情方面的事情，是主人的私事，他无权干涉过多。 但是他还是希望，公主殿下能和好人谈恋爱。 克里斯虽然是个神裔。 但不管怎么看，罗文都觉得他不像是个好东西。 克里斯问：“看起来，我失恋这件事，让您非常开心？” 罗文否认道：“没有的事。” 但得知克里斯失恋之后，罗文的语气和措辞都变得礼貌起来了。 他说道：“我想，我们得想一想该怎么从这个地方逃出去，克里斯先生。” 北境边塞，领主宅邸。 爱丽丝捏着小克的爪子。 她思考了很久，才下定了决心。 ——先去搜寻圣物，再去救克里斯。 克里斯是为了救她，才被黑暗神带走的。 她要用好这条被救下来的命，于困境之中博一线生机，而不是去走一条明知通往绝境的死路。 到时救不了克里斯不说，她还会因为契约，拉上小克一起赔命。 不过，搜寻圣物一定要快才行。 足够快的话，说不定能让克里斯在没被卸完四肢之前就得救。 “爱丽丝！”玛莎推开门进来。 她朝着昔日的室友递出了一只盒子：“你们之前租住的房子的主人，收拾东西时找出来的。” “房子的主人说，这是你和克里斯先生落下的，专程给送过来了。” 爱丽丝茫然地接过盒子：“这不是我的东西” “应该是克里斯落下的吧。” 她一边感慨着，那个心思缜密的神裔竟然会落下东西。 一边打开了盒子，看向里面的物品。 这只漂亮又精致的盒子里，只躺了一张纸。 “这是什么？”她拿出了那张纸，艰难地辨认出上面的古文字：“寿命共享契约？” 玛莎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欸？” 她从爱丽丝手中拿过了纸，仔细地读了上面的内容。 半晌，玛莎才从纸上挪开视线，看向爱丽丝：“啊，克里斯先生可真是” 玛莎缓缓地解释道：“这是一种很古老的契约。” “签订契约的双方，将会共享寿命。” “很早以前，长生种与短生种相恋时，会因为惧怕离别，而签下这样的契约。” 爱丽丝问：“现在呢？” 玛莎仰起了头，感慨道：“现在啊” “短生种获得漫长的寿命之后，有可能会因为适应不了长生，而在岁月中倍感痛苦。” “这是难免的——毕竟连长生种自己，都在为这漫长的生命感到烦恼不已。” “然后，双方的感情会消磨殆尽” “还有一种情况，有野心的短生种，会为了获得长生，而故意欺骗长生种。” “订立契约，达成目的之后，就马上露出真面目了。” 玛莎说：“基于种种层面考虑，长生种就很少再签订这样的契约了，他们甚至不愿意再和短生种往来了。” “所以，这个古老的契约，在无人签订，无人提起后，就渐渐在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了。” 爱丽丝忍不住插嘴道：“不能解开契约吗？” 这就好像结婚。 遇人不淑的话，难道还不能离婚吗？ 玛莎说道：“这样的契约，一个长生种一生只能订立一次，订立了就无法再解开。” “所以，长生种在订立契约时都会无比谨慎——谨慎到了为了不遇到麻烦，干脆就不再签订契约的程度。” 玛莎小声吐槽道：“不谨慎才怪呢” “这个契约一签，长生种就要搭进去一半的寿命。” “现在还愿意签契约的长生种，大概是真的遇到了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人吧。” 玛莎把契约递还给爱丽丝，她还刻意指了指纸张最下方：“爱丽丝，看这里。” 爱丽丝顺着玛莎的手指看过去。 那里是一行用神力刻下的，银白色的字。 那是克里斯的亲手签下的，他自己的名字。 玛莎说：“克里斯先生准备了这份契约，大概是想要给你的吧？” “真厉害啊这告白方式，比上来就送求婚戒指还要厉害，直接送一半的寿命。” 爱丽丝想起来了。 她病得迷迷糊糊的时候。 克里斯坐在她身边，像是开玩笑一样问她： ——那我把我的生命力分一半给你，怎么样？ 爱丽丝神情恍惚。 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克里斯是说真的。 玛莎八卦道：“爱丽丝，你签不签啊？” 爱丽丝握紧了契约纸，她摇了摇头。 这不是拒绝的意思，而是找不到答案——现在她的心情相当复杂，脑子里也一片混沌。 第57章 言出法随。 爱丽丝蜷着腿坐在床上, 手里捧着一杯水。 她仰起头，看着镶嵌在墙壁上的烛台上，白色蜡泪上晃动的火光。 看着看着, 她的眼神就愈发迷离，意识也沉入混乱的思绪之中。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了。 不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爱丽丝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回应。 玛莎直接拧动门柄, 将门推开了：“我进来咯？” 爱丽丝这才抬起头来：“玛莎？” “介意聊一聊吗？” 神裔少女走到她身边，伸手碰了碰她手中的水杯后，干脆把杯子拿走了。 “水都凉掉了，真是的, 你明明在生病吧？” 玛莎拿着杯子走到水壶前，重新倒了一杯水。 很快, 她就发现水壶里的水也是凉的。 “生活怎么变得这么不仔细了？你以前一直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 爱丽丝。” 玛莎一边抱怨着, 一边把水壶坐在了取暖用的壁炉里。 她又回来捏了捏爱丽丝的脸颊，啧啧感叹道：“竟然还比以前胖了” 爱丽丝抿了抿嘴，默默地扭开脑袋。 她软嫩的脸颊也就从玛莎的指尖溜走了。 玛莎说的对, 她这段时间，的确没能照顾好自己。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 照顾自己的这份活，被别人抢走了。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时候，克里斯总是很主动地, 在她之前就会把生活的所有琐碎事情处理好。 他来摆弄取暖的炉子, 他来烧热水——甚至在爱丽丝想要喝水的时候，手边永远能有一杯温度适宜的水。 她待在克里斯身边的时候，永远不用自己去考虑什么时间该烧水, 凉水壶里该留多少水。 她在出行时也不用自己去考虑外面的天气怎么样，反正天冷的时候，会有人主动帮她带上一条花毛毯。 旅居中的人往往很辛苦，很容易导致体重消减。 可爱丽丝偏偏相反，她变胖了——大概是因为克里斯照顾的太周到，让她在旅居时过得□□逸了。 爱丽丝反省了一下。 她现在的不仔细，都是被惯出来的。 就是因为总有人帮她准备温水，她才失去了自己去烧水的习惯。 玛莎拎起水壶，将终于变温的水倒进杯子里。 她把水杯递给爱丽丝，在她身边坐下：“你是在纠结，该去找圣物，还是去救克里斯先生吗？” 爱丽丝沉默地点了点头。 半晌，她才说道：“你有什么建议吗？” 玛莎说：“重要的不是我的建议，而是你自己的心思吧。” “爱丽丝，你想去找圣物吗？” 爱丽丝摇了摇头。 玛莎无奈地笑着，又问道：“那你想去救克里斯先生吗？” 过了好半天，爱丽丝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虽然那家伙很恶劣，很令她讨厌。 但是，他早就是已经融入了她的生活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这样，答案不就很清楚了吗？” 玛莎摊开手：“一件事考虑再三还是想做的话，那就干脆去做嘛。” 爱丽丝迟疑道：“但是” 玛莎问道：“但是什么？” “你担心自己去了之后毫无胜算，不止救不到克里斯先生，还会把小克搭进去？” 是这样没错。 这世间的人，有很多人都是这样。 他们自己怎样无所谓，但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牵连在意的人。 爱丽丝觉得搭上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如果要她牵连到小克 玛莎伸出手，拍了拍前室友的脑袋。 “爱丽丝，不管你想做什么，小克都要听你的。” “没办法，谁让牠是你的使魔呢？” 爱丽丝说：“所以我才不能乱做决” 玛莎打断了她的话：“你看，小克现在不就是在听你的吗？” “要不是在等你的决定，牠早就冲出去，去救克里斯先生了吧？” 爱丽丝看着恹恹地趴在枕头上的黑煤球猫。 小家伙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就又一次趴回去了。 她险些就忘了，对小克来说，克里斯也是重要的存在。 玛莎问：“你觉得，小克会介意，为了救克里斯先生而堵上性命吗？” 爱丽丝无言以对。 玛莎说道：“你不介意赌上命，小克也不介意。” “你们俩之间不叫牵连，而是共同作案，共同承担后果。” 小克又喵了一声，牠坐起身来，跳进爱丽丝怀里。 小家伙睁着一双又圆又大，剔透如玻璃球的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她。 好像在说“对，就是这样，我们快去吧”之类的催促话语。 爱丽丝抬起手，捂住了小克的眼睛。 她转头看向自己曾经的室友，问道：“玛莎，你真的要劝我去救克里斯？” 她的话里带着其他意思： ——你疯了？你是个神术师，你劝我去赴死，你不要光明阵营的希望，不要这个世界拥有未来了？ 玛莎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就是来认清楚你这个人的。” “果然在你心里，小克和克里斯先生都比世界重要啊” “否则的话，在我一开始问你纠结的点是不是会牵连小克时，你就会否认我，说你担心的是世界的安危吧。” 爱丽丝：“... ...” 糟糕，被套路了。 玛莎叹了口气，抱怨道：“唉，算了。” “你还是去救你的克里斯先生吧。” “让你这种拎不清的人来救世，我反而放不下心。” 爱丽丝：“... ...” 爱丽丝茫然无措地，看着自己昔日的室友站起身，一边叹着气，一边打开房门走出去了。 “噢，对了。” 玛莎又从门边探出头来，说道：“你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就算少了你，这个世界也还是能继续转动的。” “说起来，只有傻瓜才会把整个世界的希望，都托付在一个人的身上。” “你又不是神，只是个人类而已，把所有希望寄于你身，不是太过于离谱了吗？” 说完这些话之后，玛莎缩回脑袋，关上门走远了。 爱丽丝懵逼了好一会儿。 半晌，她肩膀颤抖着，低下头来无奈地笑了起来。 “玛莎真是的” 玛莎大半夜的找上门来，先是帮她解开了牵连小克的心结，又出言说世界不会将希望全部寄放在她身上，连着帮她卸下了压在心上的两份负担。 一开始就口口声声劝她想做什么就去做。 临到谈话结束又说一些不好听的话，不过就是为了减轻她的心里负担而已。 爱丽丝抱怨道：“玩这样的把戏，你别让我看穿啊。” “这样的话，我会感到愧疚，心理负担反而会变重啊。” 不过到底是多亏了玛莎，爱丽丝已经想好，自己该怎么选了。 她从床上起身，在床边蹲下来，和趴在被子上的小克平视着。 她捏了捏黑猫圆润柔软的猫爪，说道：“小克，对不起。” 黑煤球猫歪了歪脑袋，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喵？” 爱丽丝说道：“我要去魔界。” 人的一生，无两全之事。 她关键时刻的每一个选择，都势必要辜负一些人一些事。 既然顾不全，那就不求全了吧。 既然无论如何也压不下情绪和私欲，那就让它们发酵吧。 没办法的。 她只是个视野有限，心胸狭隘的人类而已。 她总要因为私心和情绪，而犯一些错误。 小克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从床上跳下来。 牠咬住了爱丽丝的裤脚，拽着她就要往外走，像是一刻都不能等了一样。 爱丽丝收好了行囊后，敲响了玛莎房间的门。 不出意料的是，玛莎果然还没睡，一直在等着她。 神裔少女开门时，看到爱丽丝打算跑路的模样，也并不感到惊讶。 或者说，这恰恰就是她期待的，是她亲手促成了这样的结果。 爱丽丝把三件圣物拿出来，交到玛莎手上。 她说：“玛莎，麻烦你把这些交给教皇圣座。” 爱丽丝想。 在光明阵营之中，有些人还是很可爱的。 比如玛莎，比如艾伦先生 她不希望这样的人死去。 所以，她还是把圣物留下吧。 虽然圣物只有她能用。 但是，说不定她死了之后，光明神会给光明阵营选一个新的神眷者呢。 光明神冕下应该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的信徒走入绝境的吧？ 留下圣物，好歹会留有一份希望。 交托完圣物之后。 爱丽丝抱着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着： “光明神冕下，您下次记得选个本地土着。” “像我这样的外来入侵者，总是会觉得，世界生死关我屁事的。” 爱丽丝看了看环绕北境的暴风雪。 她抱着小克，朝着指针指引的方向，逆着风雪走去。 爱丽丝用力把小克往怀里揣了揣，试图依靠猫来取暖。 她抱怨道：“好大的雪我感觉我又要冻病了。” 不过，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她抱怨的话语落下后，狂乱的暴风雪突然消散了。 北境夜空上的乌云散开，露出被遮掩住的星辰与明月，在那深邃又神秘的深蓝夜幕之上散发光辉。 爱丽丝抬头看了看天：“... ...” 不是吧？ 这什么情况？ 应该是巧合吧？ 爱丽丝抱着小克，在雪原上又跋涉了许久。 在神术的加护之下，她行走的速度，比马匹奔跑的速度还要快。 但其中也有缺点——太容易累了。 “真羡慕克里斯啊，出门可以骑龙。” 爱丽丝摸了摸怀里的猫：“小克，你知道吗？克里斯有一头巨龙，特别大的一只，飞行速度也很快” 爱丽丝叹了口气：“真羡慕啊，我也想要一头龙。” 爱丽丝没发现，这话落下的时候，一个深色的影子，正在从夜空远处靠近。 那影子有着巨大的翼和锋利的骨爪，身躯更是庞大的像一座山丘——这正是一头龙。 爱丽丝说：“最好是小小的，和小奶猫差不多大小，可以当宠物养。” “要白色的吧，白色的比较可爱。黑色的龙看不清表情，而且颜色就显得很凶恶吧。” 小克：“... ...” 天空中正在接近他们的龙，忽然调了个头，原路飞走了。 小克极为愤怒地用爪子拍了一下爱丽丝的手臂：“喵！” 牠又继续骂道：“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有了牠，爱丽丝竟然还想要别的宠物？ 这怎么能行呢？ 猫猫可不能容许和牠争宠的存在。 而且爱丽丝刚刚说了什么？ 她竟然不止想养别的猫（龙），还吐槽牠的颜色？ 巨龙尼奥骂骂咧咧地在天上飞着。 “大半夜的，冕下发什么疯？” “突然把我叫过来，我飞过来了，他又叫我赶紧滚？” “就算龙是夜行生物，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第58章 你头上怎么飘着 爱丽丝几乎是日夜兼程, 一刻也不停息的赶路。 所幸，在收到信件的第五日时，她就已经看见了悬浮于高空之上的魔界之门。 “小克, 我们要上咯？” 爱丽丝推了推怀里的小黑猫。 小克自从她说要养龙之后，就一直在和她赌气。 路上的这五天里，牠一直很少搭理爱丽丝，不管爱丽丝再怎么哄牠都没用。 小克喵不冷不热地回应了一声：“喵。” 爱丽丝：“... ...” 唉, 这个臭脾气。 要是克里斯在就好了。 他在的话，应该几句话就能把小克哄好了吧？ 爱丽丝无奈地挠了挠猫咪的下巴。 换来了黑煤球猫不耐烦，却又不舍得下重口的一咬。 下一刻，风属性元素和幻属性元素同时被掀起。 风裹挟着爱丽丝向高空飞去, 幻术将她的身影、气息藏得滴水不漏。 她以极快的速度掠向门内。 守在魔界之门处的恶魔，对从身边掠过的影子毫无察觉。 过了好半晌, 他才挠了挠脑袋, 对同伴说道：“刚刚我好像感觉到了一阵风。” 同伴说：“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门外天寒地冻的, 我们守在门边，不是每天都在吹冷风？” 恶魔疑惑道：“不刚刚那道风，好像有点不一样” 至于是哪里不一样, 他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总觉得有些事情怪怪的。 克里斯说过, 在如今的世界上，最擅长使用幻术的种族就是光精灵和恶魔。 光精灵用幻术对人的精神进行治疗，而恶魔则是干扰和欺诈。 爱丽丝对幻术的使用方式, 非常接近恶魔。 靠着幻术闯魔界, 这毫无疑问是班门弄斧。 但爱丽丝偏偏就做了这样不智的事情，而且在目前看来，她做得还挺成功的。 跃入魔界之门后, 便是漫无边际的黑红沙漠，和漫山遍野的红色曼珠沙华。 在爱丽丝的世界里，人类在构想三途川、酆都、地狱之类的存在时，总是会用上曼珠沙华这种花。 大概是因为花朵红的像血，又有着花开不见叶的特性，造成了视角上的冲击，才诞生了这样的传说吧。 爱丽丝看到这一片红色花海，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虽然知道曼珠沙华的故事都只是传说或者臆想。 但爱丽丝明白，现在的自己，的确是只身进入了一片地狱。 她漂浮在花海之上，四处瞅了瞅。 最终，她在远处的高空上，发现了一座由黑红沙土铸成的宫殿。 爱丽丝：“要进去吗？” 那种地方，一看就是大boss黑暗神的所在地点。 她要找的是克里斯，而不是敌方老大黑暗神。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够避开黑暗神，离对方越远越好。 可是不管怎么看，整个魔界好像就只有这一座建筑物？ “喵~”一直不肯搭理她的小克，在此时叫了一声。 牠从爱丽丝怀里抬起爪子，指了指高处的宏伟宫殿。 爱丽丝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她抱着小克飞了上去。 魔界，方舟地牢。 罗文晃了晃手上牢固的锁链，骂了一声。 “该死的，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机会逃出去？” 旁边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罗文阁下，你是个宫廷骑士。” “宫廷骑士总是要随行在王室贵族身边的，因此，要格外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能给主人丢脸。” “所以，注意风度，别骂人。” 罗文：“... ...”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提醒我注意言行举止？” 骑士侧过头，看向克里斯，说道：“克里斯先生，神裔，你的血快要流干了！” 黑发的神裔紧靠岩壁而立。 他低垂着头，柔软的黑发垂落下来，略微遮掩住了惨白的脸色。 如果不是锁住他的镣铐，以及将他钉在石壁上的三根长钉，他的身体也许就要垮下来了。 克里斯闻言，抬起眼皮看了看贯穿他的胸膛的三根长钉。 殷红的血液从伤口之中渗出，沿着长钉流淌，最后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去。 他的脚下，已经积了一大滩暗红之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银芒的血液。 他低声说道：“没关系，不会流干的。” 罗文：“... ...” 克里斯眉眼之中都带着笑，只是那笑容虚弱，看起来苍白又痛苦。 他说道：“他们还要拿我威胁小公主，怎么可能会让我死在这里？” 罗文沉默了半晌，才继续问道：“就没有什么逃出去的办法吗？” 克里斯问道：“罗文阁下，你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的名字吗？” 也不等罗文回答，他就直接说出了答案。 “方舟地牢。”克里斯说：“地牢名为‘方舟’，很可笑吧？” “方舟，这个词语来源于创世神留下的一件圣物。” “灾难来临时，方舟可以保护乘坐于其中的人，不受袭击。” 克里斯说道：“从此，‘方舟’就成了安全之地的美誉。” “如果牢笼名为方舟，那也意味着，这座牢笼是世上最坚固的牢笼。” 克里斯说：“这里应该很坚固吧” “如果我的神力没被封印，也许还有逃出去的希望。” 罗文问：“那要怎么办？” 克里斯苍白地笑了下：“还能怎么办？” “你没有能力挣脱枷锁，我也没有，我们俩无计可施，还能怎么办呢？” “要么在这里等死，要么心怀希望地祈祷着，有人来救一救我们。” 克里斯笑着问：“不过，你我应该都不希望，有人来救我们吧？” “我们都很清楚，这是黑暗一方，为小公主设下的陷阱。” “我们都不会期待着，自己成为小公主的诱饵，诱使她踩进陷阱里，对吧？” 克里斯总结道：“所以，就不要怀有期待了，还是等死吧。” 这个结论相当消极。 消极到罗文完全说不出话来。 就在地牢里的氛围变得死一般沉寂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了。 “你自己不想活，还要拉上别人一起消极？” 罗文立刻警惕起来，但不管他怎么瞅，都看不见说话的人在哪里。 在他出声质问之前。 丝丝缕缕地淡紫色薄雾扩散开来，将他笼罩其中。 这似乎是一种神术，施术者刚刚是将他拢进了神术范围之内。 这时，罗文终于看见了来者。 身形高挑的金发少女站在地牢里，她比花朵更美丽的面孔上，带着一份薄怒。 这份怒意，针对的不是罗文，而是这地牢里关着的另一位——克里斯。 克里斯对她的愤怒视而不见。 他看向爱丽丝的时候，眼睛里盈着温润柔和的光。 他虚弱又勉强地笑起来：“你来了？” 爱丽丝点了点头。 她视线触及克里斯如今的惨状，每过一秒，眼中的怒意就少一分。 等看到脚下积了一滩的血泊的时候，她的怒意又起来了，不过，这次是针对黑暗神和恶魔们的。 罗文忽然惊恐地出声：“公主殿下，您头上头上” 爱丽丝转头问道：“我头上怎么了？” 罗文：“您头上飘着一对眼珠子” 爱丽丝：“... ...” 克里斯：“... ...” 一直蹲在爱丽丝脑袋上的小黑猫忽然跳起来，直扑罗文的脸。 牠喵喵喵地叫着，一边叫，一边挠罗文的脸。 爱丽丝捂了下脸，说道：“我是溜进魔界的，我们得趁着黑暗神没发现，快点逃出去才行。” 沙漠宫殿的最高处，统辖黑暗的神明的栖息之地。 被黑雾包裹，遮掩了真容的神明，正安静地卧在舒适又奢华的神座上。 “冕下，您召集我们，是有什么吩咐吗？” 恶魔君主们半跪在地上，低着头颅，不敢直视高处的那团黑雾。 尚还存活的十一名恶魔君主，此时都被召集到了这个房间之内。 恶魔君主们感到不解。 如今魔界关着钓神眷者上钩的人质诱饵。 为了能够及时抓住可能会偷偷潜入魔界营救人质的神眷者，身为恶魔君主的他们都要经常巡视魔界才行。 可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黑暗神冕下突然把正在巡逻他们召集到了这里。 这到底是有多么急迫的事情？ 或者说，还有什么事情能比神眷者更为重要？ 就在恶魔们百思不得其解之际。 主管着黑暗的神明，忽然笑了一声。 随即，神明之音响起：“没有吩咐，就不能召集你们了吗？” 神的话语，犹如华丽而空灵的乐曲，回荡于灵魂之中。 那一瞬，恶魔们有种灵魂被刺穿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不知恐惧为何的恶魔们，额上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裹在黑雾之中的神明一手支着下巴，声音放得极轻：“小公主，给你放这么多水，应该够了吧？”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了一声巨大的响声。 一颗夹杂火焰的流陨，撞破了宫殿，直袭神座上的黑色雾气。 黑雾扑出，毫不费力地挡下了流陨。 神明依旧立于座椅上，自残破的宫殿中抬头望去。 身着繁复白衣，手执金色权杖的人类，正立于魔界赤黑色的天空之中。 他雪白的衣摆翻飞，在这黑暗笼罩的天空中，成了格外刺眼的一道星芒。 神明缓缓地道出了对方的身份：“教皇塞西尔。” 大概是墙壁被打塌的缘故，跪立在地上的恶魔法瑟，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他站起身，转头从半塌的墙壁向低处望去：“神眷者已经到了！她就在方舟地牢里！” 恶魔君主们纷纷起身。 法瑟用力一挥手，浮空宫殿尾巴上的一处建筑，屋顶轰然爆开。 薄烟与幻术的紫色雾气一同飘散，露出正握着法杖砸向镣铐的爱丽丝。 笼罩在雾气之中的黑暗神：“... ...” 怎么办？ 他是想放小公主走的。 现在这算是什么超乎预料的意外状况？ 第59章 我们之间，不需 “... ...” 爱丽丝举着法杖, 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被掀开的屋顶。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潜入敌营之旅会在此时碰壁，明明之前混进来的时候那么顺利。 克里斯催促道：“小公主, 快点。” 爱丽丝一杖敲下, 困住克里斯的镣铐直接断裂了。 她又反手一挥，将捆住了罗文的锁链也砸断了。 爱丽丝问：“怎么样，能走吗？” 屋顶已经掀开了, 她的身影已经暴露在恶魔们的眼中，逃跑也无济于事。 但是，如果由她来吸引住恶魔们的视线, 克里斯和罗文还是有机会避战的。 罗文看向一旁还挂在岩壁上的神裔，摇头道：“殿下, 我没什么问题, 但克里斯先生” 他逐渐沉默下来。 那半句没“恐怕不行”没说出口来。 但他知道, 爱丽丝能够理解到他的意思。 魔封石制作的封印, 仍然还停留在克里斯的手腕和脚腕上。 而将他钉在了岩壁上的长钉, 也不允许他行动。 爱丽丝咬了咬牙。 她当然知道当前的状况。 但是 爱丽丝说道：“克里斯, 你必须能行动。”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克里斯：“你没得选。” 罗文惊讶道：“殿下？！” 他想不出爱丽丝要做什么事情。 克里斯抬起手, 扶在贯穿他胸膛的长钉上。 他似乎是花了很大的力气, 才忍着痛苦喘匀了这口气。 他尽力维持着气息和语调的平稳：“太勉强人了吧, 小公主？” 爱丽丝点了点头, 说道：“对，就是在勉强你。” 她抬起手，握上了将克里斯钉在岩壁上的长钉上。 她说道：“克里斯，凭我的实力，能顺利偷溜进魔界, 就已经很勉强了。” “如今被发现，被围攻，我想要从这里闯出去，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克里斯问：“所以” 爱丽丝说：“所以我需要你的力量。” “从这里离开，你的力量是必须的。”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没有你，我会寸步难行。” 比起来请求，这更像是要求。 她在要求一个受到重伤的人站起来，为她做一些事情。 明明在说着为难别人的话语，却还显得自己很无助很可怜。 ——无论是哪个受过教育，懂得礼仪的人，都知道这种做法是不正确的，是非常自私的。 看着这一幕的罗文，若非还顾忌着爱丽丝是他的主人，他大概要直接上去劝阻了。 爱丽丝握紧了长钉，说道：“大概会很痛的，抱歉，忍一下吧。” 说着，她就对着那根钉子，使上了自己的力气。 罗文惊道：“殿下！不能拔！” 克里斯现在的伤势是拜那三根长钉所赐。 但他如今还活着，大概也是因为那三根长钉堵在伤口里，没让血液彻底流光的缘故。 爱丽丝贸然拔出钉子的行为，很有可能会害死他。 爱丽丝的动作，比罗文的劝阻更快。 一根带血的长钉落下，而后是第二根，第三根。 三根钉子落在地上敲出金属响声的那一刻，克里斯的身体，也从岩壁上滑落下来。 克里斯半睁开眼睛，声音已经虚弱到极致了：“小公主，你是想谋杀我吗？” “以前想过，而且不止一次。” 爱丽丝从衣兜里拿出了契约纸，纸中间还卷了一支笔。 她用法杖上的尖刺割开自己的手心，用笔尖蘸了蘸血，颤抖着在契约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契约完成的那一瞬间，一股磅礴的，与神力不同的力量，从爱丽丝的身体和灵魂中被剥离出来。 这些力量凝聚出了淡绿色的形体，被契约的风裹挟着，汇进了克里斯的身体之中。 在接下这股力量的瞬间，克里斯胸口的贯穿伤就止住了血。 而后，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愈合。 爱丽丝把契约纸举到克里斯面前：“现在我开始图谋你的一半寿命了。” 这是共享生命的契约。 缔结契约的双方之间，会共享彼此的生命力。 爱丽丝签下契约的瞬间，会得到神裔一半的生命力。 但是，她自身的生命力，也会被分出一半给克里斯。 人类的生命力，比起长生种来说，不过是卑微弱小，不值一提的东西。 但眼下的情况，也就是这弱小的生命力，在转移的瞬间强行治疗着克里斯的伤口，将他从死亡的悬崖边拉回。 克里斯看着契约纸，半晌，他才说了一句：“真不公平。” 他一半的寿命是永恒。 爱丽丝一半的寿命只有几十年。 这一纸契约，签的确实不公平。 但是，他似乎并不因为自己的寿命被分走一半这件事而感到不满。 克里斯摸了摸自己胸口处的伤，又用另一只手，放在爱丽丝脑袋上，用力地揉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上方将他们围困于此的恶魔们。 他说道：“小公主，你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这种情况下，要突围可有点麻烦。” 爱丽丝举起了法杖，说道：“大不了一起死在这里。” “这样的话，你也不会觉得不公平了吧？” 克里斯：“... ...” 他转头看向金发少女，后者此时正一脸不爽，显然是为了他那句“不公平”耿耿于怀。 克里斯只觉得无奈又好笑。 他轻声喊道：“小公主。” 爱丽丝回答他时，语气稍微有些凶：“干嘛？” 克里斯说：“在那一纸契约之后，我们已经是不需要‘公平’的关系了。” “不如说，我正在因为这份‘不公平’契约的签订，而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喜悦。” 爱丽丝：“... ...” 站在一旁的罗文从刚刚起就一头雾水。 他是谁？他在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趴在罗文头顶的黑猫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虽然现在牠很想去扑克里斯，但是这种时候打扰人家显然很不道德。 爱丽丝踩了克里斯一脚：“这种事情以后再说。” 她竭力平复下涌上脸颊的热度。 说实话，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把告白讲得像签合同的家伙。 也许长生种就是和人类不一样吧？不管是表达喜欢的方式，还是告白的方式，都让人感觉到火大。 克里斯很配合。 他非常自然地，把话题引到了正经事情上。 他说道：“我的神力被封印了，小公主。” “没关系，我来打架，你在旁边指导就好。” 爱丽丝抬头看向高空：“教皇圣座已经在牵制黑暗神了，从剩下的恶魔的包围圈里逃脱这种事，我还是能拼一把的。” 爱丽丝高举起法杖，指向魔界黑红色的诡异天空。 圆阵在她的脚下显现，淡紫色光芒从图阵中冲出，直击天幕穹顶。 浓重的阴云自四面八方汇聚，围绕着光柱，盘旋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只是短短的时间里，天幕之上仿佛被赤红火焰灼烧过的黑红色就消失了，完全被灰色阴云和穿梭其中的青白雷电掩盖。 等到圆阵中的神力完全冲入天空之后，神术的构架彻底完成。 不时将整个天空照亮的雷电，以沉日坠月之姿贯下。 四处扫荡的雷闪，将汇聚的恶魔们劈的四散，强硬地割裂了战场。 但是，爱丽丝的逃命路途，显然不会如此顺利。 裹挟着黑暗力量的影子，生生地握住了雷电，将它拗折在掌中。 来者正是恶魔君主们，这些统领着魔界的恶魔们，正环绕被掀开了天花板的方舟地牢，立在半空之上。 “就仅有如此吗，神眷者？” 爱丽丝说道：“不，雷电只是前菜而已。” 她的话语落下之后，被沙漠和曼陀罗花充斥的魔界，发生了从未出现过的变化。 星星点点的雪，自那笼罩在魔界天空上的云中落下了。 清冷的风吹过，挟杂着飘舞的雪，纷飞在整个魔界之中。 有恶魔不明就里道：“雪为什么是紫色的？” 落下的雪并非冰冷的，触手即溶的冰晶体。 而是星星点点的，细碎又繁多的淡紫色光芒。 恶魔君主说道：“是神力凝成的雪？” “就以此来回敬，最爱使用昏睡神术的你们。” 爱丽丝挥下魔杖，落下的紫色雪末，绽开了刺眼的光芒。 那一瞬间，淡紫色薄雾在整个魔界蓬发开来。 除了对神术的抵抗能力极强的高等恶魔们，其余的恶魔，都在被这紫雾吞噬的一瞬间睡去了。 只是这一下，围困住三人一猫的包围圈，就被冲洗得不剩下多少恶魔了。 恶魔君主说道：“人类，不要耍把戏了。” “你只是让小喽啰睡去了，要拦住你们的，是我们这些还醒着的主力军。” “更何况，昏睡神术这种小神术。” “只要我拍一拍手，就能将其驱散，叫醒这些小家伙们了。” 爱丽丝对恶魔君主的打击和挖苦，展现出的态度无比平静。 “是吗？”她说道：“我还以为，同样是擅长幻术的存在，你们会清楚呢？” 幻术？ 恶魔君主愣了片刻。 法瑟最先反应过来，他望向四周：“这” 已经睡着的恶魔们，全部都醒来了。 但是，他们的眼神飘忽又迷离，像是还沉浸在睡梦里一样。 恶魔们一齐行动起来，亮出利爪，聚起黑暗神术。 只是，他们摆出攻击的架势时，所针对的并不是神眷者。 所有在刚刚沉睡过的恶魔，全都扑向了还醒着的高等恶魔和恶魔君主们。 爱丽丝举起魔杖，瞄准了正在混战的恶魔们： “睡着的时候，意识最为朦胧，精神的防线最为薄弱。” “对于干扰认知的幻术师来说，这可是控制对方的绝佳时机。” “这应该让你们很困扰吧？” “不过，靠这种方法，也是拦不下你们的。” 已经厮杀出重围的法瑟回应了她：“当然，你以为恶魔是什么？” “我们从来不是那种会因为敌人是同族，就会绊手绊脚小心翼翼的存在。” 他的手上、身上，甚至是头发上都染着血。 看起来，他是直接将围困他的恶魔们杀掉了。 爱丽丝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我从来没有小看过你们。” “这也同样只是开胃菜，等着，马上就给你们上主菜。” 大敌当前，爱丽丝却闭上了眼睛。 她沉入了黑暗的视野之中，感受着己身以及外界的神力流动。 灰云笼罩的魔界之中，紫色光点盘旋环绕着游动。 狂风乍起，挟杂着刺骨的冷意，掠过整片沙漠。 所有还清醒着的恶魔，都感受到了正在爆发的，堪称恐怖的神力。 克里斯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金发少女。 就连高空中与教皇塞西尔对峙的神明，也将注意力投放在了她身上。 “她变强了。” 第60章 一隙天光。 刺骨的寒意伴随着神力暴涨。 盘旋在高空之上的淡紫色星芒, 在那神力暴涨至极致的瞬间，由紫色转为冰冷的蓝色。 随后，雪落之处, 大雪翻飞, 一道道冰墙拔地而起。 寒冷的冰晶，也在不断攀上恶魔的身体。 “你”法瑟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幻术运用到极致时, 干扰的不是生灵的认知，而是世界的认知，或者说, 是欺诈了世界。 爱丽丝欺骗了世界，让世界将她的幻属性神力误当做水属性神力, 让水属性神术发动了, 冰封整个魔界。 以假乱真 法瑟顾不得思索这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幻术。 他当机立断, 自高空之上俯冲下来, 直击正闭着眼睛, 以幻术构造冰雪牢笼的金发少女。 爱丽丝感觉到了迫近的危机。 她举起法杖, 指向了飞来的恶魔君主。 ——回忆起来吧。 她如此忠告自己。 回忆起来，自己在天霜溪谷之中的遭遇。 回忆起来, 自己握住天霜圣杯时, 那刺入骨髓, 渗透进灵魂中的寒冷。 还有那融入了水元素的地下河, 究竟是怎样置人于死地。 回忆起来，然后将那感觉重现出来。 重现在冲向她的恶魔君主身上，重现在所有恶魔身上。 站在周围的克里斯和罗文，听见了冰雪的风暴即将到来的声音。 下一刻，冰雪荆棘盘旋生长。 恶魔君主法瑟手上附着的一层冰霜飞速蔓延生长, 变成了巨大的冰块，生出锥刺。 寒冰顺遂着浓重的水元素，吞噬包裹他的身体，生长出的冰刺，将他流淌着黑暗的血液的身体刺穿再冰结。 转瞬之间，恶魔君主法瑟就变成了一座悬浮于半空的冰雕。 爱丽丝睁开眼睛，在冰雪之中呼出一口白汽。 她脱力地摇晃了两步，最后勉强靠法杖支撑柱身体时，额上已经挂满了冷汗。 她小声嘀咕道：“还是太勉强了啊” 以自己的力量，模仿圣物的力量。 构思很好，可是实践起来的时候，她直接就耗尽了全部的神力，进入了透支后虚脱的状态。 “小公主，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克里斯走到了她身边，抬起头来：“接下来，就是” 魔界天幕高处。 穿着白衣的教皇，正在与包裹在黑雾之中的神明对峙。 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了。 这段时间里，爱丽丝和恶魔们已经打完了一架，魔界从安然无恙，到整个被冰封住。 教皇塞西尔与黑暗神之间，却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教皇问道：“黑暗神冕下，您不出手吗？” 光明阵营的神眷者和教皇都在这里，只要灭掉他们，光明阵营就算是彻底失败了。 但是，明知此点的黑暗神，却迟迟没有对他们动手，甚至眼睁睁地看着整个魔界毁灭。 神明淡淡地回答道：“不了。” 教皇塞西尔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说道：“看来您很清楚，将我杀死在这里，会招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黑暗神默认了教皇的话语。 他伸出手，两扇传送门分别出现在教皇塞西尔和神眷者爱丽丝的身边。 他说：“离开吧。” 爱丽丝被这变故惊呆了。 她茫然地看了看身边的传送门，又抬头看向天空中对峙的神明和人类。 克里斯拉起她的手：“放心吧，应该没有诈。” 他解释道：“教皇塞西尔如果死在这里，为黑暗阵营带来的麻烦远比益处多。” “所以，黑暗神很大概率不会对他出手。” 爱丽丝仍然一脸迷茫。 克里斯继续道：“教皇塞西尔是圣子瑟斯顿的学生。” “圣子藏匿在圣灵街不管事，为黑暗阵营省去了很多麻烦。” “可如果黑暗阵营动了教皇，那位圣子就不一定愿意继续藏下去了。” 比起来对付圣子瑟斯顿，黑暗阵营宁愿让教皇塞西尔继续在世界上存活停留下去。 爱丽丝问：“但是圣子应该不会是神明的对手？” 克里斯点了点头，说道：“不是对手，但是他的身份很麻烦。” “这个世界的神明经历过换代，最初的神是创世神，如今主管世界的光明神与黑暗神都是第二代神明。” 克里斯说：“圣子瑟斯顿，又叫做光明之子，是神明换代之前，创世神赐予光明一侧的造物。” “虽然创世神早就已经行踪不明了，但对付圣子，很有可能会惊动创世神这种事，聪明人都不会去做吧？” 爱丽丝：“... ...” 懂了，这就是人际关系的重要性。 高空之上。 教皇没有理会开在身边的那道传送门。 他依然悬浮于空中，任凭白色衣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塞西尔握着金色权杖，说道：“黑暗神冕下，多谢您的好意。” “但很抱歉，为了光明阵营的存续，我今天必须要烧尽自己的生命。” 说着，持着权杖，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直刺那浓重的黑色雾气。 黑暗神早有准备。 教皇塞西尔在迫近对方之时，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 那股吸力是从传送门那边来的，正在以不可抵抗的力度，将他扯向门的另一边。 教皇塞西尔试图以神力抵抗那股吸力。 但是，他的力量，比起神明的力量，还远远不足为道。 这种时候，只要想要避战的黑暗神直接扭头走掉，塞西尔就再无他法。 但是，掌握着黑暗的神明没有离开。 他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看着拼命抵抗传送门的吸力的人类。 虽然他笼罩在黑雾之中，但那平静的，不躲不闪的姿态，是不需要语言和神态就能表现出来的轻视。 神明的态度，让塞西尔觉得不停挣扎，为光明求一份生机的自己，就像一个小丑，像试图撼树的不智蚍蜉。 拼命抵抗着吸力，想要与对方一战的塞西尔，感觉到了无法遏止的愤怒。 这位掌管着黑暗的神明对他的态度都如此轻淡，对待光明阵营的其他人的态度，一定更加的轻蔑吧？ 那些死去的人，那些拼命抗争着，在黑暗中求一隙天光的人，在神的眼中，大概和蚂蚁没什么区别吧？ 塞西尔抵着吸力，说道：“黑暗神冕下，请您记住——” “什么？”黑雾中的神明语气轻淡。 他只是出于礼貌才接下教皇的话，而非对教皇要说的话感兴趣。 塞西尔说：“您对我的轻视，正是您的败因！” 说着，他积存了两千年的神力蓬发而出。 从北境取来的三件圣物一一飞出，这三件不愿回应他，不愿为他所用的圣物，被厚重的神力强行唤醒支配。 三件圣物散发出的巨大光芒，将那摆布着他的吸力硬生生撕扯到粉碎后，直刺向黑暗的神只。 因为承受了过于磅礴的神力，塞西尔的权杖无法支撑，寸寸崩碎。 教皇本人，也不比他的权杖坚强多少，一瞬涌出的力量，让他的脏器和血管几乎要破裂，口齿之间溢出鲜血。 对他这求死的举动，黑暗神只是轻笑了一声。 他轻而易举地挡下了刺来的光芒，神力自黑暗中溢出，浸入塞西尔的身体，将他破碎的器官一一修补。 “教皇塞西尔，你高估你手上的三件圣物了，它们不足以阻挡我，也不足以让你死在我面前。” 因为疼痛，塞西尔的话语断断续续的：“那再加一件呢？” 藏伏于黑暗中的神明愣了一瞬。 教皇的金色神力破碎开，化为星芒蔓延四方。 面前的沙漠宫殿在触碰到神力之后，开始止不住地震颤碎裂。 不过眨眼之间，沙漠宫殿化为沙土，流入被冰封的黑红沙漠之中。 在那沙土流尽之后，被光球包裹着的，巴掌大小的迷你轮船模型悬在半空之中。 这就是第四件圣物——方舟。 四件圣物汇聚在一起，圣物的力量终于刺穿了神明的屏障。 而强行使用圣物的教皇塞西尔的身体，也终于以神明都来不及治愈的速度衰竭了。 “圣座——！” 爱丽丝飞上高空，以极快的速度，抢夺了圣物的支配权。 她来不及管顾背后那位还潜伏在黑雾中的神明，带着四件圣物和已经遍体鳞伤的教皇塞西尔飞向传送门。 传送门关闭之后。 包裹着神明的黑雾缓缓散去。 黑发的神明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膛处，被圣物的光芒刺穿的胸口，正在缓缓流下赤中掺银的血液。 “教皇塞西尔” 他用手拢住伤口：“事情麻烦了” “原本我想悄无声息地消失，让这场游戏终结。” “但现在，恐怕没这么容易收场了” 爱丽丝从传送门扑出，撞进了白茫茫的雪原上，在雪里打了好几个滚。 翻滚停下之后，她忙不迭地爬起来，奔向与她一同出来的，就在不远处的教皇。 从另一扇门走出的罗文和克里斯也在这里。 他们俩此时也围在教皇塞西尔身边。 “小公主，法杖借我。”克里斯拿过靛蓝色法杖，以锋利的杖端划破了手掌。 赤中掺银的血液涌出。 他扔开法杖，一手捏开教皇的嘴，要将自己的血喂进去。 但在那之前，教皇塞西尔一把抓住了克里斯的手。 “克里斯先生，别救我” 塞西尔说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在笼罩世界的黑暗罩子上敲出的一条缝隙” 克里斯：“你” 教皇塞西尔半眯起眼睛，目光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瞳中，划过一丝异样的光辉。 他放轻了声音，说道：“您就算救我，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克里斯皱了下眉。 教皇这话，看似是在说自己已经救不活了。 但克里斯却从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教皇拿出一卷纸，交给爱丽丝：“这是剩下的圣物的地点” “还有我给予圣子的信，应该已经送至圣灵街了” 第61章 失去信仰之人。 在被送至北境边塞的领主宅邸时, 教皇塞西尔还活着。 但是，他的生命已经如同风中残烛，孱弱飘摇, 随时会熄灭掉。 他的意识时断时续。 整个人时而醒着, 时而昏睡。 在这漫长反复的昏迷醒转之中，教皇塞西尔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气息也越来越虚弱。 玛莎作为光精灵的后裔, 是擅长治愈术的。 但是，面对教皇的情况，她的治愈术也只能起到拖延的效果而已。 玛莎低着头：“这样下去, 等不到新圣城的援救，圣座就要” 她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但是, 就算她不说, 周围的人也会明白她的意思。 艾伦摇了摇头, 说道：“这就是圣座要的结果吧” 身在高位者, 总是谋算这, 计策那。 更甚至, 他们连自己的命，也要当成筹码算计进去。 爱丽丝探望过了还在昏迷的教皇之后, 回到了三楼的套间里。 克里斯正坐在套间客厅的沙发上, 一手拿着分享寿命的契约, 一手抱着扭得像一条蛆的猫。 在克里斯被抓又被解救之后, 小克久违地再次蹭到了他的怀抱。 黑煤球猫在克里斯怀里上扭来扭去，后者才刚换的新衣服上，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粘了不少猫毛了。 克里斯抬起头，问道：“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爱丽丝疲惫地从沙发上坐下来了。 从魔界出来之后, 他们俩是该好好谈一谈分享寿命的契约的事情的。 但是，从离开魔界到现在，数日的时间里，他们俩谁也没有心情提起这件事来。 爱丽丝拉过克里斯的手腕，问道：“魔封石手环要怎么拿下来？” “明天就可以了。” 克里斯说：“等到明天，我身体里积蓄的神力就足够把它破坏掉了。” 爱丽丝拿出了教皇给予的地图，说道：“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吧，去寻找圣物。” 比起从前有什么麻烦自己解决。 现在的她，已经会主动去拉上克里斯，把他拖进麻烦里了。 克里斯收起契约纸，说道：“好。” 爱丽丝点了点头，随即，她打了一个盹。 她站起身来，说道：“那我先去睡觉了，明天见。” “明天见。”克里斯回应道。 爱丽丝低头看着还坐在沙发上的克里斯。 后者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了吗？” 爱丽丝摇了摇头：“不，没怎么” 她只是觉得，克里斯这几天有些不对劲。 这个乐于恶作剧的神裔在这几天变得相当正经认真，不像过去那样满嘴跑火车，惹人生气了。 不过仔细想想，他的这种不对劲也是合理的——如今的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开玩笑才是不正常吧？ “小克，走了，去睡觉。” 就在她要捞起小克一起去睡觉的时候，遭遇到了后者的强烈反抗。 黑煤球猫紧紧扒着克里斯，两条黑色的毛爪也圈在克里斯的手臂上，抱着他不肯走。 爱丽丝：“小克？” 黑煤球猫紧紧抱住克里斯，抬起头冲她“喵”了一声。 爱丽丝：“你到底是谁的猫？” 自从几天前在雪原上，她说要养龙的时候，小克就开始和她闹脾气。 一直闹了好几天，闹到把克里斯救出来了，小克也还是不愿意跟她和好。 现在有了克里斯，这家伙更是连陪她睡觉都不愿意了。 黑煤球猫的叫声又萌又软：“喵~” 只可惜，牠是一边用胖脸去蹭克里斯，一边这么叫的。 爱丽丝点了点头：“行吧。” 随即，她孤身一人扭过头去，要回房间里睡觉了。 金发少女的背影孤高而壮烈，充满了倔强的意味。 “咚咚咚。” 就在这个时候，套间客厅的门被敲响了。 爱丽丝调转了方向，直接走去开门。 门一打开，一只手就伸进来，拉住了爱丽丝的手腕。 玛莎拉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解释道：“圣座醒了，他说要见你。” “打扰了。” 爱丽丝轻轻地推开了门。 她走到床边，在摆放在这里的椅子上坐下。 “圣座，听说您要见我。” 躺在床上的人苍白而虚弱，他连转头都困难，只有眼珠缓缓地滑向爱丽丝。 此时的教皇塞西尔，看起来不像是活了两千多年的人，他看起来，只是个苍白而单薄，命垂一线的年轻人。 教皇塞西尔缓慢而艰难地开口道：“是爱丽丝小姐，我想拜托您” 爱丽丝接上了他的话：“您想拜托我，救一救这个世界？” 塞西尔动作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爱丽丝说：“别拜托我，我不值得托付。” “就算答应了您的请求，我也会因为各种事而变卦，不会是能让您放心的人。” “而我也不是会被您的性命胁迫住的那种人，您要清楚这一点。” 爱丽丝的话说得有些重，但隐藏在这些话语背后的心意，却不是坏的。 她说道：“圣座，如果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好起来，自己去做吧。” 塞西尔唇角带着微弱的笑意，只是，这笑容悲伤又痛苦。 “不，爱丽丝小姐，我不是在拿自己的命胁迫您。” “我赌上这条命，胁迫的是远在圣灵街的圣子殿下的” 爱丽丝说道：“那您就更不能对我放心了。” “您没有胁迫我，我也从不信仰光明，我还有什么从黑暗神手中拯救世界的动机？” “所以神眷者靠不住，您还是自己来吧。” 爱丽丝的话语之中一直在表达拒绝之意。 她希望教皇不对她放心，希望教皇因为这份不放心而挺下去。 “救您的方法一定是有的，您要撑住” “圣子的治愈术很厉害，您要努力撑到他赶来。” “克里斯虽然不怎么会治愈术，但他的血里神力很浓厚，也能够拖延您的时” 塞西尔闭上眼睛，这是拒绝的意思。 他说：“爱丽丝小姐，不信仰光明也没什么” “我也是一个对光明没有信仰的人。” 爱丽丝愣了一下。 教皇对光明没有信仰？ 塞西尔说道：“在危境之中试图拯救世界的人，大部分是光明的信徒。” “但是，并不是只有光明信徒，才愿意去救这个世界。” 塞西尔那双疲惫的，久经年月磨砺而沧桑的双眼，望向了坐在一旁的金发少女。 “爱丽丝小姐，您拯救世界的动机，一直是存在的不是吗？” “这世上，总该有些东西，是您不惜赌上性命，也要从黑暗神手中守住的吧？” 那样的东西当然是存在的。 否则，爱丽丝也不会冒险闯入魔界了。 塞西尔说：“只要与黑暗为敌的理由存在，那就足够了。” 不需要信仰，也不需要背景。 只要与黑暗为敌，那就足够了。 爱丽丝问道：“那您” 塞西尔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他大概是以为，爱丽丝在问他“不信仰光明，为何还要身处教皇之位”。 他迷迷糊糊地回答道：“当时的世界一片混乱” “我想救一救世界所以我，就回到了神宫我守住了世界，还想要守住，那些总是愿意保护这个世界的光明信徒，就坐上了这个位置” 爱丽丝恍然间记起，教科书上说过的，教皇塞西尔的故事。 两千年前，人们对神的信仰疯狂且蒙昧。 离神最近的神宫，更是疯狂到了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程度。 就好像蓝星的历史里，中世纪那些对神信仰到了堪称疯狂的程度的信徒那样，光明的外表之下，掩藏着无数的黑暗和肮脏。 塞西尔发现了神宫的黑暗面。 他无法原谅神宫，选择了离开。 离开的时候，他还与当时掌权的圣子闹了矛盾。 后来那位身在高处，不得不为的圣子也厌倦了神宫的一切，选择了离开。 原本忌惮着圣子的黑暗信徒，开始横行于世。 失去了圣子的神宫陷入内部混乱，对外也处于弱势地位。 黑暗横行，光明懦弱无力，世界濒临毁灭。 在这种情况下，塞西尔重新回到了光明阵营，救下了濒临毁灭的世界。 最初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 爱丽丝还在疑惑，理应对神宫和光明神恨之入骨的塞西尔，为什么还愿意回来呢？ 如今，爱丽丝终于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 教皇塞西尔，一个对光明没有信仰，却深爱着世界的人。 为了拯救世界而利用了神宫和光明信徒吗？ 这种行为，都不知道该评价为自私还是无私了。 如今他甚至赌上性命，来逼迫总是对神术师心软的圣子瑟斯顿。 对他人的心软加以利用，这种行为毫无疑问是自私到极致，让人愤怒的。 但是，他的目的是救这个世界这个行为就变得让人不知该如何说了。 爱丽丝叹了一口气，说道：“您好好休息吧。” 她站起身，回头走出房间。 拉开门之后，她才发现，黑发神裔正抱着猫站在门外。 黑煤球猫趴在克里斯的肩膀上，见到爱丽丝之后，就伸出爪子来够她。 不过基于爱丽丝这几日和赌气的小克的相处经验来看，小克多半不是要她抱，而是想用肉垫拍她。 爱丽丝疑惑道：“克里斯？” “走吧，小公主。”克里斯回过头来，说道：“我们去最北处的雪山，取最后两件圣物。” 爱丽丝：“... ...” 她大概能猜到，克里斯是听到她与教皇的谈话之后，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 但是这事好像有点不太对？ “最后两件？”爱丽丝问：“雪山不是只有一件圣物吗？” 克里斯低下头，银色眼眸里的光芒，逐渐沉了下去。 他说道：“最后一件，会自己找上门的。” 第62章 极北之地。 爱丽丝和克里斯乘着罗文帮忙安排的马车, 从领主宅邸出发了。 他们的目的地，坐落在比领地更加遥远寒冷的，北境的最北处。 那里又被称之为极北之地, 是世界的边缘之一, 位置偏僻，环境严酷。 北境已经这么冷了，雪山那边比北境还冷的话, 得冷成什么样子？ 想想都觉得冷。 爱丽丝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拉紧了身上的毛毯。 克里斯问道：“怎么了？” “没事。”爱丽丝摇了摇头，问他：“小克呢？” 小克最近一直跟着克里斯, 完全不搭理她。 但今天从上车到现在，爱丽丝都没见到小克的影子。 克里斯掀开了自己的白色斗篷：“在这里。” 黑漆漆的煤球正窝在他身侧, 团成一个巨大的黑毛线团, 安安静静地睡着。 似乎是感觉到了斗篷被掀开了, 黑煤球翻了个身, 毛茸茸的小爪子抱住了克里斯的腿。 爱丽丝捏了捏小克垂下来的尾巴尖。 她说道：“这家伙果然和你更亲近” 克里斯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托起睡着的黑煤球, 把小克放进了爱丽丝怀里。 黑煤球猫被塞进爱丽丝怀里之后，舒适地翻了个滚, 还发出了软绵绵的猫叫声, 又继续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克里斯问：“明明是你对小克说了很过分的话, 才导致牠赌气不愿意理你的吧？” 爱丽丝说：“我有和牠道歉！” “我已经说了不会养新宠物了的” “可是, 小克最在意的点不是新宠物，牠好像还是能接受你养别的宠物的。” 克里斯说：“毕竟牠是使魔，一只宠物根本就无法取代牠的地位。” 爱丽丝：“那牠” “你嫌弃牠的颜色了吧？” 克里斯笑着重复道：“你一边抱着牠，一边说新宠物要白色的，黑色总是很凶恶的样子” 爱丽丝：“... ...” 她其实想问问, 克里斯为什么知道她说的话。 但这个问题不用问出口也知道答案——肯定是小克和他告状了。 爱丽丝一边脑补着小黑猫嗲声嗲气的喵喵叫着和克里斯告状的样子，一边骂小克：“小叛徒，告状精。” 克里斯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多哄哄牠，总会和好的。” “和亲近的人赌气嘛，脾气再大，也总有过去的时候。” 爱丽丝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一副“我才不要哄牠”的样子。 克里斯笑出了声。 坐在他面前的这两位，不管是人还是猫，都是公主/公举脾气。 和亲近的人生气时，总是希望对方先来哄自己。 爱丽丝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 她看着怀里睡得香喷喷软乎乎的猫，忽然就有了一种被传染了睡意的困顿感。 掌心蹭过小克柔软温暖的皮毛时，爱丽丝忍不住抬起头，打了个呵欠。 她把小克塞回克里斯怀里：“我先睡一觉。” 克里斯愣了愣。 他总觉得，这情景颇有点“你来带孩子，我先睡一觉”的意味。 小克醒过来的时候，正孤零零地趴在马车里的木凳上。 牠一脸懵逼地睁开眼睛，又呆又懵地向四周环望着。 牠记得，牠入睡之前是趴在柔软的斗篷里，令牠安心的大腿旁边的。 可牠再醒来的时候，旁边的大腿没了，就连盖在自己上方的白色斗篷也不见了。 牠现在又冷又孤独，仿佛一只被抛弃的小猫咪。 在瞅了一会儿之后，小克终于发现自己依偎的大腿去哪了。 对面的木凳上，面容昳丽的金发少女困倦地睡着了，她身体倾倒下来，上半身侧躺在木凳上。 而克里斯也坐在那张木凳上，他坐姿规矩，用自己的大腿给金发少女当了枕头。 克里斯已经发现了醒过来的小克。 他一边抚摸着爱丽丝柔软的金发，一边用另一只手，对小克比出了个“嘘”的手势。 他用口型说道：“别吵，她睡着了。” 小克：“... ...” 牠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在一日一夜的奔走之后，马匹的体力耗尽。 路途虽然走了还不到一半，但无论如何，马车都不能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继续前行了。 不过，原定计划也就是这样。 这辆马车最多只能载他们到路途的一半。 前一半路勉强可以走，而在那之后的路，那就是马匹和马车夫无法承受的环境了。 所以，后一半路，要爱丽丝和克里斯用上神术，布下结界来硬扛着寒冷，靠双腿去行走。 爱丽丝下了马车之后，直接撑起了结界。 在魔界的那一战之中，爱丽丝打破了自身的极限，于神术上有了全新的进境。 自从仿造过天霜溪谷的冰雪之后，爱丽丝就学会了仿造各种东西——比如克里斯的结界。 克里斯评价道：“学得很不错，就是脆了点。” 他碰了碰结界的边缘，这顶住风雪的结界顿时就生出了一丝裂痕。 爱丽丝：“... ...” 她有一种假冒伪劣产品被正版打击的感觉。 克里斯撑起了新的结界，说道：“走吧？” 爱丽丝点了点头，对着马车边缘伸出了手：“过来，小克。” 小克抬头看了她一眼，不止不愿意往她怀里跳，还默默地往马车里缩了两步。 爱丽丝：“... ...” 行吧，还在赌气呢？ 爱丽丝扭头看向克里斯。 在她的眼神催促下，克里斯只能走上前，伸手去抱小克。 “我们该走了，不能继续在马车上待了。” 小克抬起爪子，抵住了克里斯的手。 牠抬起头，撂给了克里斯一个倔强的眼神，迈着孤高的猫步，自己走向了马车边缘。 就像试图当个大人的小孩子，说着不要爸爸妈妈抱，要自己徒步走路一样。 小克要“自己走”的决心很坚定。 牠从马车边缘一跃而下。 然后，就因为北境的雪太厚，整个猫都深深地陷进了雪里。 “喵嗷——！” 爱丽丝：“... ...” 克里斯：“... ...” 他们默默地把小克从雪地里挖出来擦干净，抱着牠走上了前往极北之地的雪山的路。 极北之地是没有白昼的。 即便遮掩天空的乌云散去，也不会拥有太阳，而是漫无边际的夜幕和垂坠高空的星月。 这个地方比北境边塞更加漫长沉闷，也更加的寒冷。 爱丽丝在这个地方行走时，总是想不明白，何时是白日，何时是夜晚。 她完全分不清时间，辨别不出自己究竟在这里行走了多久——毕竟，没有日出的地方，时间总是很漫长。 还好，有人陪着她一起走。 爱丽丝看了看旁边充当了计时器的克里斯。 又看了看缩在她怀里的小黑猫。 小克作为一只猫猫使魔，夏天要凉快，冬天要暖和，非常难伺候。 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寒冷之处，牠终于放弃了自己的矜持和脾气，重新投回了爱丽丝的怀抱里取暖。 ——克里斯的身体温度偏低，在温暖这方面，他远远比不过身为人类的爱丽丝。 爱丽丝也很开心。 她也很怕冷。 而这种天气里，温温热热的小猫咪毫无疑问是个合格的暖手宝。 克里斯看着这一人一猫，无奈地笑出了声。 其实，和好也是一件挺简单的事情的，不是吗？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说话的人刻意放低了声音，话语夹杂在风雪声中，更是听不清楚。 “你快过去！” “不，我不去，你去！” 似乎是有人在争执。 爱丽丝抬起头，转过身，勉强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在风雪交织成的幕布之后，有一群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的影子。 爱丽丝拿起了法杖。 克里斯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说道：“是人类。” 小克似乎也不觉得对方有什么威胁。 牠趴在爱丽丝怀里，懒洋洋地张开嘴巴，打了个呵欠。 “人类？” 爱丽丝非常疑惑。 什么人类会跑到这么冷的地方来？ 她和克里斯一起穿过了风雪，走向那些人影。 风雪之后，两名穿着白色制服的年轻人互相推拒着。 “你去和她打招呼啦！” “我才不要，发生了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好意思？” 这两名年轻人背后，还有着一大群和他们同样，穿着白色制服的人。 这些人每一个都穿着规矩板正，手中拿着形状各异的法杖，他们身后还跟着用来当坐骑的翼龙。 爱丽丝：“... ...” 什么人类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还能是什么人？神术师呗！ 两名年轻人彼此推着推着，就看见了穿过风雪，走到他们面前的爱丽丝。 他们摸着后脑勺，十分尴尬地看着她，想说些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们背后的人走上前来。 “爱丽丝殿下。” 爱丽丝的语气冷冰冰的：“许久不见了，雷夫曼主教，还有诸位大主教。” 神宫此次出动的阵仗堪称可怕。 主教和红衣主教们，还有数名白衣大主教。 除了教皇之外的神宫高层，几乎如今聚集都在这里了。 “我们奉圣座的命令而来，取最后一件圣物。” 雷夫曼主教说道：“圣座交代过，如果在路上遇见同样来取圣物的您，我们必须协助您。” 爱丽丝的态度一点也不客气。 她问道：“是协助，还是拖后腿？” 面对她的质疑和侮.辱，年轻的神术师们已经有些愤怒了。 但他们背后那些年长的，身居高位的神术师们，态度依然平和。 白衣大主教说道：“我明白了。” “那么，爱丽丝殿下，请您至少收下这个。” 他伸出手，刺目的金色光芒在他手中凝聚成团。 那像是一滴液体，不过，到底是液体中蕴藏着厚重的神力，还是神力太过浓郁，凝聚成了液态，就不得而知了。 爱丽丝感受到了其中磅礴而厚重的光明神力。 她问道：“另外一件圣物？” 圣物一共只剩下两件。 一件在他们即将要到达的雪山。 另外一件，爱丽丝目前还没有头绪。 白衣大主教说道：“这不是圣物。” “不过，这是寄放在旧圣城的，与圣物拥有关联之物。” “您可以将它视为寻找最后一件圣物的线索。” 爱丽丝接过了这一滴金色的液体。 她问：“最后一件圣物，和圣城有关？” 大主教说：“在很多年以前，这件圣物是在圣城的。” “不过后来，圣物失去了踪迹，只有与圣物相关的此物还留在圣城。” “这些都是圣座告知我的。” “至于更多的相关之事，我就不知道了。” 他退了一步，说道：“爱丽丝殿下，尽管您已经厌恶了光明。” “但是，我们仍然希望，光明神庇护您，让您顺利取得全部的圣物。” 第63章 我不会和你抢东 在接下了圣物的线索后。 爱丽丝和克里斯继续行走在前往雪山的路上。 至于提议协助, 被爱丽丝拒绝了的神术师们，他们并没有就此转头返回南域。 他们远远地缀在爱丽丝和克里斯背后，似乎是希望, 能在关键时刻为这两人提供一些帮助。 爱丽丝一边走一边皱眉。 克里斯伸手捏住从爱丽丝臂弯里漏出来的, 毛茸茸的黑色尾巴尖。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没关系，小公主，你让他们跟着就好了。” “就当做是恰巧遇见的同路旅人吧, 我们也管不到别人走什么路，不是吗？” 爱丽丝点了点头。 她把小克的尾巴尖从克里斯手里抢了回来。 “我和小克好不容易才和好的，你这个第三者, 不要再勾引小克，破坏我们的感情了。” 克里斯失笑, 故作惊讶道：“我是第三者？” 他就是故意在调侃爱丽丝, 顺便提醒爱丽丝,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虽然因为种种事情, 他们至今没提起过已经签订完成的, 分享寿命的契约的事情。 但毫无疑问, 有那张契约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也不像从前一样单纯了。 爱丽丝转过头来瞅他：“你不是吗？” “那好吧, 既然你这么坚持” 克里斯伸出手, 捏住了金发少女的下颌。 他稍稍凑近了一些, 低下头来, 俯在爱丽丝的耳旁，声音低沉，温柔且缱绻。 “那我就做一次第三者。” 爱丽丝：“？” 克里斯稍稍一低头，一个微凉的吻，轻浅地落在金发少女的耳边。 像是蜻蜓点水, 一触即离，却在爱丽丝的思绪中掀起惊涛骇浪，和止不住上涌的热度。 爱丽丝退了两步：“你这个人！” “你、你突然之间做什么啊？” 她扭过头看了看后方，一群神术师们早已停下脚步，装作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向别处。 看见了！ 这些人绝对看见了！ “只是为了告诉你，我做第三者。” 克里斯话语中带着止不住的笑意：“但我不勾引小克” 他退开一步，对着爱丽丝伸出手来：“我勾引你。” 面对这不走寻常路的告白，爱丽丝脸红心跳。 不过不是被撩到脸红心跳，而是羞得脸红心跳。 她一想到背后有这么多人在看着他们，就觉得尴尬到脚趾能从地上抠出一套海景房。 爱丽丝一把抓住克里斯的手。 她大跨步朝着雪山的方向走过去，步速快到几乎要跑起来。 克里斯差点就被她拽了个趔趄。 他回头看了看身影渐远的神术师们。 似乎是还没忘了刚刚的设定和情节，他突然说道：“小公主，我们这样好像私奔啊。” 爱丽丝恼火的把小克塞进克里斯怀里。 她恼怒道：“你又演戏上瘾了？” 说完，她撂下克里斯，直奔雪山。 被塞进克里斯怀里的小克被惊醒了，牠茫然地抬起头：“喵？” 牠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克里斯怀里——牠的主人呢？牠的人类少女热水袋呢？ 克里斯摸着猫说道：“小公主害羞了，就跑掉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抱着小克去追走在最前面的金发少女。 不多时，位处世界边缘的雪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山峰巍峨宏伟，白雪被狂乱的风卷着，自山巅滑落，掀起一片白蒙蒙的雪雾。 看也知道，这个地方环境险恶，不适合生存。 普通人进到这里面，大概不用半天的时间，就会被冻死了。 克里斯回过头来：“诸位，你们真的确定要进去吗？” 他们面前横着一个由淡紫色光芒形成的光圈。 这个光圈，就是进入这座雪山的门。 从这扇门穿过去，就会面临极为恶劣的环境。 而且，他们也许还会因为存在于此的圣物，而面对无法想象的困境。 白衣大主教说道：“当然，克里斯先生。” “我们所有人，都是抱着不惧死亡也要完成圣座的命令的决心来的。” 克里斯点了点头。 他没有对这件事给予评价。 这大概是一种“你们随便”的态度。 克里斯回过头来，拉住了爱丽丝的手，说道：“走吧，小公主？” 在爱丽丝点头应声之后，他们两人一同迈出脚步，进入了门内。 他们在一片颜色浅淡的紫色通道之中行走着。 过了片刻，紫色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道椭圆形的白色光圈。 爱丽丝由克里斯拉着手，和他一同踏出了那道光圈。 刺目的白色光芒还未褪去。 爱丽丝就感觉到，风夹着雪，像刀刃一样擦过脸颊的疼痛感。 她几乎要被这强劲的风吹得不能呼吸了。 爱丽丝本能地就要撑起结界来挡一挡。 但是 她身体内的神力就好像信号不佳一样。 神力给予她的回应极为微弱，支撑起的结界薄弱到没撑过两秒，就被风吹了个粉碎。 她向身边的神裔求助：“克里斯” 黑发青年解开斗篷的扣子，将白色的斗篷抖了抖，披到了爱丽丝身上。 他说：“我的神力被压制了，你先靠这个顶一下。” 爱丽丝点了点头，她被冻得直打哆嗦。 不过，在披上克里斯的斗篷之后，她感觉好了点。 克里斯大概是在斗篷上烙印过神术和符文，才使得这件斗篷的保暖效果不同寻常。 再加上温温热热的小克，在这里倒也算能顶得住。 “神术师们呢？他们怎么还没出来？” 爱丽丝一边疑惑着，一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向将他们送到这里的门。 这一回头，爱丽丝就遇到了难以理解的情况。 ——他们背后只有山峰和白雪，并没有一道淡紫色的，或者是炽白色的门。 克里斯思索了一会儿，说道：“看来，那扇门的作用，是随机把进山的人传送到雪山内的某个位置。” 爱丽丝问道：“随机？” 克里斯点了点头，说道：“传送终点很可能是随机的。” 爱丽丝问：“那我们为什么没有被拆散？” 克里斯说道：“因为我们之间有契约。” “共享寿命的契约，还有主人和使魔的灵魂契约——这两类特殊的契约，会让门判断失误，将我们误当成同一个人。” “所以，我们两人一猫，就被当做同一个个体，直接一起传送了。” 原来是这样。 幸好有契约在。 但是，其他人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爱丽丝想着想着，就皱起了眉。 “传送终点随机，神力又被压制雪山里的环境这么恶劣” 她有些担忧道：“那些神术师” 神术师在神力被压制之后，就只是普通的人类。 他们被随机传送，与同伴分散。 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无论是重新汇合还是找到雪山的出口，都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他们很有可能在重新聚起来之前，就在这恶劣的天气里死去。 克里斯提醒道：“小公主，我们没有余裕担忧别人。” 爱丽丝点了点头。 是的，他们没有余裕担忧别人。 他们的处境，也就比那些神术师们好一点而已。 克里斯将斗篷的帽子拉起来，盖在了金发少女头上。 他迈开了脚步：“走吧，先找个避风的地方。” 不知道在山雪中跋涉了多久，他们才找到了一处被岩壁挡着，风雪不怎么暴烈的地方。 这个地方的位置不错，如果能找到干燥的柴火的话，也许可以生火取暖。 爱丽丝到这里的时候，是被克里斯背进来的。 她没笼在斗篷里的脚，纵然隔着鞋子，也在踩踏雪地时被冻得又僵又痛。 以至于她勉强行走的速度，比克里斯背着她走时还要慢。 爱丽丝在一块岩石上坐下，试图恢复体力。 她想，得快点想办法取暖才行，这样下去，别说寻找圣物了，她只能拖队友的后腿。 “喵~”小克从她怀里跳下来，毛茸茸暖呼呼的肚皮卧在了她的脚上。 爱丽丝看了看小克，又看了看打算再脱一件衣服给她的克里斯。 她说道：“真羡慕啊我的使魔和我的神裔，都完全不怕冷” “你应该认为，幸好我和小克不怕冷。” 克里斯说道：“不然的话，你的神裔不止不会给你衣服，还很可能会和你抢毛毯。” 爱丽丝抬起头问道：“真的会和我抢毛毯吗？” 这就是恋爱中的一道送命题了。 他要是敢回答会抢，大概会被骂一顿吧？ 克里斯回答出了标准正确答案：“我不会和你抢东西的，小公主。” 这话倒是发自内心的。 他还从来没感受过那种需要和别人抢夺生存资源的生活。 他一向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数之不尽用之不竭，就算分给别人，不争不抢也能好好活下去。 他一直就是这样生活的。 所以，他不止不会抢夺爱丽丝的东西。 他还会在爱丽丝需要的时候，把自己的东西分给她。 克里斯把雪白的宽大衣袍递给她。 他说道：“这件衣服的符文更多一些，而且材质比较特殊，会更暖和一点。” 此时的克里斯身上，就只剩下了黑色衬衫和白马甲，还有一条末端收进银靴的白色长裤。 他脱掉那件碍事的，仿佛长在他身上一样的雪白外袍后，显得干练简洁了许多。 爱丽丝裹着他的雪白衣袍、斗篷，还有一条花毛毯，是个正常的活在冬天的人。 而克里斯，穿得就像个春夏交替时的人。 爱丽丝看着他都觉得冷。 她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没关系吗？” “你忘了吗？我在雪地里沉睡过四十年。” 克里斯说：“所以，不用担心，我是真的不怕冷。” 他走出了岩壁遮挡的范围：“我出去探一探路，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干柴之类的东西。” 第64章 龙蛋 “注意安全。” 金发少女点了点头, 目送克里斯走出去。 克里斯脚步顿了顿。 片刻过后，他又继续迈步走了出去。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 有人要他注意自身的安全。 克里斯走至无人的山峰上, 稍稍抬头，思索着要做些什么好。 要给小公主找些木头用来生火。 要去找些食物，虽然带了干粮, 但那种东西实在不怎么好吃。 这样想来，他的行动计划，好像都在围着爱丽丝打转？ 不过, 这也是没办法的。 小公主是人类，生命非常脆弱, 要好好护着才行。 黑猫小克抖了抖皮毛上挂上的雪, 跳到了爱丽丝腿上。 牠盘成软乎乎的一团, 趴在金发少女的膝盖上, 抬起头看着遮人眼目的风雪。 爱丽丝摸着猫咪柔软顺滑的皮毛, 问道：“等急了？” 小克仰起头来看着她：“喵~” 爱丽丝抱住了猫, 剥了一颗被她在糖纸里敲碎成好几块的糖果。 她一边拿糖果喂小克，一边摸着猫哄牠：“没事的, 再等一会儿, 大克很快就会回来了。” 她所说的话也只是猜测而已。 虽然雪山的天色昏暗, 不好判断时间。 但爱丽丝有个大概的估算——克里斯离开这个地方至少六个小时了。 谁也说不清, 这六个小时里，神力被压制的克里斯到底是在探路，还是在迷路。 爱丽丝完全理解小克的焦急。 毕竟，她自己也很担忧克里斯的安全状况。 小克吃过了糖，又老老实实趴回了爱丽丝的腿上。 牠摇了摇圆滚滚的脑袋, 仰起头张开嘴巴，打了一个巨大的呵欠。 她摸着眼皮已经在打架的小克，问道：“睡一会儿好不好？” 爱丽丝哄道：“等小克睡醒了，大克就会回来了。” 小克喵了一声，乖巧地盘在爱丽丝腿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爱丽丝一边摸着猫，一边思考着。 如果小克醒过来，克里斯还没回来的话，她就不能继续待在这里避雪了，她得出去找克里斯。 这么长时间，这么危险的环境，哪怕是克里斯，也很有可能在这个鬼地方迷路甚至丢掉性命。 不过，幸运的是，爱丽丝哄骗小克的那句话变成了现实。 小克这一觉睡得格外的长。 牠身躯一直温热，身体在有节奏的起伏着。 黑煤球猫睡得很香，完全没有要醒的样子。 时间越久，爱丽丝就越是疑惑。 她怀疑小克不是普通的睡着了，而是直接因为寒冷的环境，进入了冬眠之中。 这个世界的猫猫会冬眠吗？ 不对，小克是使魔来着使魔会冬眠吗？ 就在爱丽丝打算推醒小克，一起出去找克里斯的时候。 睡得正香的小黑猫突然抬起了脑袋，望向风雪之中，迷迷糊糊地“咪”了一声。 爱丽丝抬头，顺着小克的视线望过去。 掩目的白茫茫的风雪之中，正有一道影子，缓缓地朝着这边走来。 小克从她腿上跳下来，迈着猫步就朝着那道身影跑过去了。 牠也不管自己的小身子会陷进雪里，就只顾着往哪个方向狂奔。 爱丽丝看着那道影子，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能让小克这么高兴的，也只有克里斯回来了这件事吧？ 果然，不一会儿，克里斯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只不过，猫和神裔重逢的场面，听起来似乎不是很愉快的样子。 克里斯问道：“小克，你干嘛打我？” 小克的叫声凶巴巴的：“喵！” “不行，你不能拽我的包，这是给小公主的。” “喵嗷呜！” “你快放开我” 爱丽丝失笑，她裹着厚重的保暖装备走了出去，打算救一救被黑煤球猫刁难的克里斯。 走近之后，她渐渐地看清楚了从风雪中归来的克里斯。 黑发青年的模样堪称狼狈。 他发型没有乱，衣服也还好好地穿着，只是脸上和衣服上都沾着可怖的血迹。 这猩红的颜色，衬在他苍白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带回来的肉和花草掉在雪地里，还有一大捆木头。 幸好这些东西都是用绳子捆着的，才没有直接散落开来。 小克整个跳起来，抱在他腿上，用爪子勾着他的裤子往上爬。 牠一边爬，一边伸出圆润的毛爪，去够克里斯挎着的布包。 克里斯一手把布包拿远，一手伸到腿上，试图把小克拎开。 但黑煤球猫一点也不配合。 只要克里斯一伸手，黑煤球猫就张嘴咬他。 爱丽丝：“... ...” 她赶紧走上前去，把小克从克里斯腿上拎下来了。 黑煤球猫即便是进了她怀里，也还是凶巴巴地朝着克里斯叫，甚至发出了引擎点火的声音。 爱丽丝上下打量着克里斯满身的血迹，问道：“你受伤了？” 克里斯把肉、花草和木柴捡起来。 他拎着绳子，和爱丽丝一起往避雪的地方走。 “不是我的血。” 他把肉拎给爱丽丝看：“是这些魔兽的血。” 好吧，那这应该就是魔兽的血了。 话说回来，神力被压制了，克里斯竟然还能和魔兽打？ 爱丽丝心想，小克这么凶，是不是闻到了克里斯身上的魔兽血的味道？ 不对，小克不是那种分辨不出魔兽和克里斯的傻猫。 爱丽丝一把抓住要从自己怀里扑向克里斯的使魔。 她问道：“你怎么得罪小克了？” 克里斯无奈地笑了起来：“这个啊” 他把装得鼓鼓囊囊，像是装了块大石头的布包摘下来。 原本他是打算把布包直接递给爱丽丝的，但是，他一伸手，小克立刻也张牙舞爪的伸手。 克里斯无奈，只好立刻把手缩回来，防止包里的东西被损伤到。 他在爱丽丝面前把布包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颗巨大的，有着银色花纹的奇怪石头，露出布包的这一块表面看起来精致又光滑。 爱丽丝问：“圣物？” 克里斯笑着看了小克一眼，后者叫的更凶了。 他说道：“是龙蛋。” 爱丽丝：“... ...” 小克趁着爱丽丝惊讶的功夫，利用了猫咪的身体优势，从她手中滑了出来。 牠张牙舞爪地跳起来，直扑克里斯的脸。 爱丽丝：“... ...” 她终于知道小克为什么这么凶了。 她当初在雪原上说过，想要养一只小奶龙。 小克自那之后就一直吃醋赌气。 作为唯一的使魔兼宠物，小克对很可能会抢走主人对牠的宠爱的龙的敌意非常大。 在这种情况下，还刻意把龙蛋带到爱丽丝身边的克里斯，简直就是雷区蹦迪。 回到岩壁下方之后，克里斯从爱丽丝的背囊里找出来了几本书。 他把书页一张一张的撕碎掉，在湿冷的地面上堆起来，又把木头架在了上面。 克里斯伸出手，神力在指尖凝聚。 但在神力被压制后，用出神术要比以往困难的多。 半晌，克里斯才擦出了一撮微弱的小火苗。 他用这点火苗点燃了纸张，又看着火焰蔓延，将木头引燃。 爱丽丝坐在火堆旁边。 从布包里拿出来的龙蛋，被包在克里斯之前脱下来的宽大白袍里，放在了爱丽丝身旁。 这颗龙蛋体积巨大，能把爱丽丝的怀抱塞得沉甸甸的。 它的模样也很漂亮，雪白光滑的蛋壳上，流淌着繁复而神秘的银色纹路。 龙蛋里面的小家伙，应该就和它的外壳一样漂亮吧？ 爱丽丝戳了戳龙蛋，将它戳得一个摇晃。 她问道：“这座山里有龙巢吗？你去龙巢偷了一颗蛋出来？” 克里斯否认道：“哪能啊” “要是我故意去找一颗龙蛋回来，小克岂不是要特别讨厌我，再也不会理我了？” 小黑猫坐在火堆旁边，听见克里斯的话之后，牠扭过头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带着怒气的呼噜声。 爱丽丝：“... ...” 恕我直言，小克已经非常讨厌你了。 克里斯说：“我从山崖的树杈上看到了这颗龙蛋。” “应该是被魔兽从龙巢里拱出来之后，在风雪中滚下山崖了吧？” “真是好险，如果我没有找到它的话，它就要在那个地方被冻坏，再也没有孵化的可能性了。” 爱丽丝摸了摸蛋壳，龙蛋还是温热的。 蛋壳之内的幼龙似乎刚好醒着，爱丽丝能感觉到什么东西在晃动。 克里斯把魔兽的肉烤了。 摘回来的花草，被他配合着干粮，煮了一小锅粥。 “这些花草吸取雪山之内的神力生长出来的，有抵御寒冷的效果。” 克里斯看向爱丽丝，说道：“味道可能不怎么样，但是” 但是，这是一个人类，在这里活下去所必须的东西。 爱丽丝一手支着脸，点了点头，说道：“我喝。” 现在不是该矫情的时候。 什么东西能让她活下去，她就吃什么。 克里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说道：“一会儿我再出去一趟，找一找龙巢。” “如果找到的话，我就回来带上这小家伙，把它送回去。” 他摸了摸带有银色花纹的龙蛋。 尚未孵出的幼龙似乎听得懂他的话。 龙蛋抖了抖，直接拱了克里斯的手一下。 在它要拱第二下的时候。 小克直接跑了过来，用毛茸茸的圆润毛爪抵住了龙蛋。 牠一边推着晃动的龙蛋，一边试图和还没出生的幼龙讲道理：“喵喵喵，喵喵” 克里斯小声和爱丽丝说道：“小克吃醋了，牠不让龙蛋对我撒娇。” “牠对龙蛋说，对我和你撒娇，是只有牠才能做的事情。” 爱丽丝：“... ...” 克里斯在这时故意放大了声音：“不过，如果没法找到龙巢的话，我们只能让龙蛋在温暖的环境里孵化，然后养着幼龙了。” “看这个蛋壳的样子，龙蛋里的小家伙，应该是一只白龙吧？刚好，是小公主喜欢的颜色。” 小克立刻回过头来，直扑向克里斯：“喵——！” 第65章 雪崩 吃过食物之后, 爱丽丝躺在火堆旁休息。 没过多久，她就疲惫地闭上眼睛，沉沉地睡着了。 神裔和黑煤球猫的打闹也终于消停了。 克里斯一手往火堆里添木头, 一手去戳小黑猫软乎乎的大脸盘子。 后者坐在原地, 扭过头去不肯理他。 在被戳得不耐烦了之后，小克抬起圆润的爪子，在他手上抓了一把。 “你怎么回事？连我都抓？” 克里斯拎着黑煤球猫的后颈把牠提溜起来, 让猫仰在他屈起的腿上，神裔和猫就这样面对面互相瞪着。 克里斯和猫对视了半晌，银色的眼眸里流淌出一丝冷意。 他说道：“你最近不太正常, 小克。” 克里斯试图描述小克的不正常，斟酌着描述的词句：“你开始变得嗯, 不听我的话了。” 在他泛着冷意的目光下, 黑煤球猫缩了缩身体, 委屈巴巴地“喵”了一声。 “小克, 作为化身, 你不应该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攻击本体。” 克里斯把猫从腿上放了下去, 摸了摸那颤抖着的黑煤球，说道：“记住了吗？” 小克蔫哒哒地回答道：“喵” 克里斯捏着猫脸, 交代道：“我要出去找龙巢了。” “这边的柴火烧得差不多的时候, 你就把小公主叫醒, 让她起来添柴。” 之前引火的时候, 爱丽丝所有的书籍都被撕碎添进去了。 如果这一堆火焰灭掉了，之后再想点起火来，恐怕只能靠衣服来引燃木柴了。 小克喵点了点头。 克里斯把龙蛋放在了火堆旁边保暖。 接下来，他站起身，走入了漫天风雪之中。 小克有些生气, 又有些沮丧地“呜”了一声。 牠一爪子把龙蛋拍远了。 但不过一会儿，牠就又低着头，用脑袋把龙蛋拱回了火堆旁边。 雪山的环境不太好。 爱丽丝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安稳。 疲劳稍褪，她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她瞅了瞅岩壁之下，只有她，小克和一颗龙蛋围绕在火堆旁，克里斯已经不见了踪迹。 爱丽丝并不意外。 毕竟之前克里斯早就说过，他还会出去找龙巢。 爱丽丝看向毛茸茸的黑煤球猫。 她问道：“小克，你怎么了？” 黑煤球猫背对着她，面向火焰坐着，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耷拉着。 黑色的尾巴落在地上，静悄悄的，甩也不甩一下。 不知为何，牠的身影此时显得分外落寞，像是没人要的小孩。 爱丽丝伸长了手臂，把小克捞了过来。 她从那张黢黑的毛脸，和一双水润的大眼睛里，看出了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 这是还在吃醋吗？ 爱丽丝抱着小克哄牠：“我不会养龙的。” “等到克里斯找到龙巢，我们就把龙蛋送回去。” 小克的声音还是很失落：“喵” 爱丽丝：“... ...” 她没安慰到点子上吗？ 小克为什么还这副样子？ 是不是她睡着之后，克里斯这个混蛋又刺激她的猫了？ 就在爱丽丝担忧揣测的时候，她怀里的小克忽然就竖起了耳朵。 小黑猫从她怀里蹿出来，跑到了岩壁遮掩范围的边缘，冲着外面直叫。 爱丽丝紧跟着牠跑了出来。 外面的风雪如同往日一样恶劣，白茫茫的遮人视线，每一道风都刮得脸颊生疼。 但是，和以前不同的是，此刻的雪山之中，升腾起了范围庞大，几乎遮掩了整座山谷的缥缈金雾。 那金色薄雾越来越浓郁，同时，整座山谷都开始了细微的震颤。 爱丽丝喃喃道：“不会雪崩吧” 就在此时，爱丽丝听到了一道极为巨大的兽吼声。 有金雾时，这片山谷还只是微颤。 此时，那常年累月降下的雪，在这一道巨大的吼声之中，再也支撑不住。 山雪摇晃塌陷，形成一线白色的瀑布，从高处奔涌而下，雪末纷飞。 爱丽丝立刻抱着小克退回了岩壁之下。 她从包袱里拿出了圣灵街的树心，注入神力之后，灿金树木升起，在岩壁之外生成一道植物的障壁。 只是，这道由树木形成的屏障，看起来也不怎么坚强。 爱丽丝的神力受限，圣物在她手上能发挥出的效果也很一般。 她抱着小克退到角落里，把龙蛋也一同捞进怀里。 那崩塌的雪瀑奔涌而来。 金叶之树的树心不愧是圣物，唤起的金色树木意外的坚强，在雪瀑的摧残之下丝毫没有摇晃。 不过可气的是，这些树挡得并不严实，还是有白雪如同流水一样，从树木的缝隙中流入，倾斜进岩壁的遮雪范围内。 这就好像扎了个洞的铁桶。 桶再怎么解释都没用——它漏水。 不过，漏水也总比一桶水泼下来要好。 爱丽丝没当场暴毙，全都仰赖于这些树。 爱丽丝抱着猫和龙蛋坐在角落里，听着外面雪崩时轰隆隆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终于停下来了。 雪崩应该也已经停了。 不过，树木缝隙之间依然有白雪在向内侧挤，而且这些雪压得很紧。 毫无疑问，爱丽丝此时所处的位置，已经在雪面之下了。 爱丽丝收拾了行囊。 她用克里斯留下的，最暖和的那件外衣包了龙蛋。 她则是披着斗篷，因为行动不便的缘故，花毛毯就先收起来了。 在爱丽丝的强迫之下，小克不情不愿地贴在了龙蛋上，用体温暖着它。 如此准备好之后，爱丽丝再一次使用了金叶之树的树心。 金色的树木根茎戳在岩石上，使得山岩破碎，深深扎根其中。 “我们要出去了，小克。” 爱丽丝的话语落下之后，金色树木疯狂蹿长。 树木将抱着小克和龙蛋的爱丽丝裹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球，随后，以不可思议的巨大的力量破开紧压着的雪层，向高处延伸而去。 在终于再次窥见雪面之后，金色枝条织成的球散开，将保护着的少女、使魔和龙蛋放了下来。 爱丽丝脸色有些惨白。 她差点就没支撑住对圣物的神力供应。 如果当时神力供给中断，她和小克，还有怀里的这颗龙蛋，很可能就要被困死在雪层之中了。 爱丽丝擦了擦冷汗，抱着小克和龙蛋站起身来。 她仰头向四周望去，雪崩之后，这附近的地形外貌改变颇多，她几乎完全认不出来时的路了。 雪崩之前看见的金色雾气，仍然漂浮在空气之中。 爱丽丝试着触碰了这些逐渐浓郁的金雾。 她惊讶道：“光明神力？” 这里是极北之地，世界边缘，终日不见阳光的地方。 这里的光明神力，也理所当然的稀薄到令人发指，几近于无的地步。 但这些金雾 这毫无疑问，是非常浓郁而庞大的光属性神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光属性神力几乎浓郁到极点的时候。 兽吼声又一次传来了。 这一次，这吼叫声比之前更为愤怒了。 下一刻，爱丽丝听见了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自山谷四面八方传来，无处不在。 随着这破碎的声响，爱丽丝感觉自己的身体之中，被压抑已久的神力冲破了禁锢。 她的力量重新充盈，因为神力透支而虚弱的身体和疲惫的精神也在迅速的恢复。 爱丽丝恍然明白过来。 是这些光明神力的主人，强行破除了雪山压制力量的结界。 刚刚玻璃破碎的声音，就是结界毁坏的声音。 那么问题来了。 得是什么样的人，才拥有这样的力量呢？ 爱丽丝自己是没这种能力的，神术师也没有。 爱丽丝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的思绪先回到现实之后。 兽吼声再度传来。 像是牛叫，但又与牛叫不太一样 爱丽丝朝着兽吼声的源头看去。 一只白色的巨兽，正展开纤薄而巨大的翼，自山谷之中垂直飞出，直奔天顶。 这只巨兽在高空盘旋了两圈后，向远处飞去了。 爱丽丝回过神以后，抱着小克和龙蛋，直朝着巨兽飞出的山谷而去。 那只巨兽，是一头白色的巨龙。 巨兽离开的地方，多半就是龙巢了。 她得把龙蛋送回龙巢里去，顺便，在龙巢和克里斯会和。 遮雪的岩壁已经完全被雪崩淹没，她和克里斯之间留下的最后的位置信息，就是克里斯要去找龙巢。 至于能否成功会和 那就看她和克里斯之间，是否有足够的默契了。 白色巨龙离开之后，潜藏在龙巢周围的窥视者们，就开始按捺不住了。 猩红的眼睛一双接一双的出现，这些魔兽们眼也不眨的，窥向白龙干燥温暖的巢穴之内。 但它们尚未扑出，就在光刃之下溅了血。 爱丽丝一手拿着法杖，一手抱着龙蛋，走进了龙巢之内。 巢穴最中央的草窝里，还躺着两枚龙蛋，都是白色蛋壳，上面带着银色花纹。 爱丽丝把龙蛋放回了草窝里，她摸了摸龙蛋，说道：“我还以为你这个小家伙是独生子呢。” 龙蛋拱了拱她的手。 这一滚动，就撞到了它的两名弟兄。 三颗龙蛋在窝里你撞我我撞你，最后把其中一颗蛋撞出了草窝。 爱丽丝：“... ...” 所以说，龙蛋到底是被魔兽带出去的，还是它自己滚出来的？ 她默默地把那颗龙蛋捡回来。 她警告道：“别再调皮了。” 龙蛋们终于老实了。 爱丽丝在草窝旁边坐下，一边随手殴打魔兽，一边等待着克里斯到来。 就在爱丽丝打退了魔兽的时候。 龙蛋们又开始拱她了。 爱丽丝：“你们干嘛？别这么亲近我，我的猫会吃醋的。” 三颗龙蛋彼此撞了撞之后，默契的朝旁边滚出去。 爱丽丝：“... ...” 这什么情况？龙蛋集体离家出走？ 还是说，这些龙蛋想要和她玩捉迷藏？ 爱丽丝低下头，才发现，龙蛋的用意不在于调皮打闹。 ——已经空置出来的，柔软的草窝之下，隐约有着淡紫色的光芒。 爱丽丝伸出手，扒开了草窝。 一团虚幻迷离的紫色光芒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是什么？ 爱丽丝伸出手，试着去触碰了紫色光团。 这一碰，她就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整个被抽离了出去。 第66章 他不是神裔。 爱丽丝的意识, 跌进了一片虚空之中。 她在一片淡紫的隧道里行走，在走了许久之后，看见了一扇立在她面前的门。 这是一扇棕色的木门。 上面刻写着许多奇异的纹路, 像浮雕一样突出门的表面。 就好像爱丽丝的世界里, 人类仍在蓝星时，历史中描述的中世纪的浮雕画一样。 这些纹路带给爱丽丝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 这扇门似乎有着奇特的魔力。 爱丽丝对它感到很熟悉，她想要推开它, 但是又抗拒它。 不过，她似乎没有选择。 爱丽丝回过头去，发现她走来的路正在渐渐地崩塌掉, 紫色的隧道被黑暗逐渐吞噬。 回去的路找不到了，她只能向前走。 爱丽丝抬起手, 用力推开了这扇奇异的门扉。 门敞开的那一刻。 爱丽丝整个人, 都被卷了进去。 门的这一边, 是一片属于机械的空间。 这里被仪器工作时的光芒照亮, 光线不是很明亮, 有点伤眼睛, 但也足够看清这里的一切。 四周、天花板、脚下，这片空间里充斥着机械和金属的味道, 泛着有些刺骨的凉意。 研究所。 这一定是见到这里的人, 会产生的第一印象。 这里的确是研究所。 爱丽丝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 人类基因工程研究所。 是她作为云镜的克隆人, 被培养出来的地方。 也是她作为替代品的生命, 走至了尽头的地方。 这间位于研究所之内的实验室，研究和主攻的方向是纳米治疗。 爱丽丝绕了一圈，最后，将视线投在了实验室的中央。 在无数精密仪器环绕的金属牢笼的中心，摆放着一只白色的, 能装下一个人类的容器。 这是这间实验室的研究成果——纳米治疗舱。 爱丽丝走到了治疗舱旁边。 她低下头，隔着上方的透明玻璃罩，望向纳米治疗舱中。 被安置在其中的，是一名脸色苍白的黑发少女，她已经非常虚弱了，但那双眼睛，却固执地睁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爱丽丝与舱中的少女对上了视线。 爱丽丝感慨道：“是过去啊。” 她的声音带着怀念，又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伸出手，半透明的手臂穿透了玻璃罩，虚虚地抚摸着黑发少女的脸颊。 她轻轻唤道：“云镜，或者说，镜中的爱丽丝。” 那一瞬间，黑发少女似乎颤动了一下。 爱丽丝尚未反应过来，视角就天旋地转。 再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在黑发少女的身体之中了。 而后，爱丽丝再一次经历了过往。 大概是因为，人类的大脑会去逃避一些事情——极度痛苦的经历，濒临死亡的经历 所以，最后的这段记忆，在她的脑海里，是非常非常模糊的。 爱丽丝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回想起这段过往。 星历127年。 人类基因计划培养中心。 躺在纳米治疗舱内的黑发少女脸色苍白。 那双漂亮的，曾经炯炯有神的黑色眼眸，也在逐渐失去焦距。 纳米舱旁边的虚拟屏幕上，象征着生命体征的曲线正在不断降低。 在生命的最后，奄奄一息的少女，连呼吸都很困难。 但是，她仍然倔强的，不愿意闭上眼睛，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死去。 研究人员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他轻声劝道：“云镜少将，该睡了。” 黑发少女张了张嘴巴。 她的声音又低又弱，断断续续的。 “爱丽丝我是爱丽丝，不是云镜不是” 她是帝国少将云镜。 但是，她也不是帝国少将云镜。 真正的云镜，在年幼时死于一场飞行事故。 她的家人不甘心她早逝，帝国不甘心一个天才早夭。 于是，在众多的不甘心之下，一场克隆计划诞生了，目的是复活云镜。 这场计划的代号为“爱丽丝之镜”。 而在实验中被创造的克隆体，在成功之前，也以“爱丽丝”作为代码。 克隆计划取得了成功。 编码为“爱丽丝”的克隆个体继承了云镜的天才基因，继承了云镜的记忆，也继承了云镜的名字。 她以云镜的身份成长，进入帝国军事学院，顺利毕业，并且立下了赫赫战功，成为了帝国最锋利的矛，也是最坚固的盾牌。 因为她的存在，虫族不敢来犯。 因为她的存在，搬迁至玛尔朵星系的蓝星人得以维持平静的生活。 她年纪轻轻，便已经成为了帝国的少将。 她是帝国最年轻的少将，若是再过上几年，她必然也会成为最年轻中将，甚至上将。 但很可惜，没有那几年了。 忌惮她实力的虫族，盗取了她的巡逻路线。 在她驾驶舰船在太空独自巡逻的时候，虫族的舰队袭击了她。 它们有备而来，只有大战之中才会出动的母舰，携带着数量庞大的弹药和小型舰船而来。 在这一场差距悬殊的较量之中。 少女以自己的舰船为最后的弹药，将虫族的母舰撕裂。 而她的战舰也遭到了无法修复的毁坏，燃烧的战舰坠入了大气层，最后投入深海。 支援赶到，将战舰打捞起来的时候，黑发少女只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她被送到了她的出生之地，进行最后的抢救。 但是，克隆人的细胞终究不具备常人那样旺盛的活力，即便有再好的仪器和药物，也无法让她的生命力战胜生命衰败的速度。 在这吊着命的三天里，帝国的领导人，她的战友，云镜的家人，都纷纷来同她做最后的道别。 “云镜少将，您燃烧生命的举动，大创虫族，将为帝国带来至少百年的和平。” “帝国会永远记住您的名字，您的荣光。” 但是，她却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她这一生，还有最后的憾恨。 她继承了云镜的一切，基因、记忆、身份。 她也履行了云镜的责任，回应了帝国和云家人的期待，成为了帝国之矛，帝国之盾。 云镜的一生已经圆满。 那她呢？ 她爱丽丝呢？ 她的生命意义，难道只是一个替代品吗？ 她自培养罐中走出，被给予记忆的那一刻，就开始作为云镜而活。 如今，就连死亡，她也是作为云镜而死。 爱丽丝仿佛从来不存在。 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只有云镜。 她从未作为自己活过。 她这一生，空空如也。 她想要成为她自己，哪怕一天也好，哪怕只让她当一天的爱丽丝也好—— 但是，拥有强烈意念的少女，却终究不敌生命的流逝。 虚拟面板上的线条渐渐变得平滑，少女黑色的眼睛渐渐地失去了全部的光彩，意识消散成了一片虚无。 就在此时，已经彻底沉睡的少女，听见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仿佛贴在耳边，近在咫尺，温柔而缱绻。 只不过，带着浓浓的戏弄的意味。 “想当爱丽丝？” “好啊。” 随后，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在黑暗之中出现。 这只不知从何处来的手，抓住了浸在黑暗之中的，无处可去的灵魂。 它轻轻一拽。 就将那带着强烈执念，满腹不甘的黑发少女，拉扯了出去。 下一刻，这个灵魂，就被带到了异世界，塞进了一个已经死去的，金发少女的身体里。 爱丽丝以过往的自己的视角，看完了这一切。 从濒死到彻底死去，再到一只手，将曾经的她的灵魂剥离。 最后响起的那道声音，那只实现她夙愿的手 虽然曾经的她不认识，但这一切，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 ——克里斯。 还有，那话语里，熟悉的戏弄意味。 克里斯每次用这种语气说话，都是要进行玩弄人的恶作剧了。 而过往的她，也的确被戏弄了。 想要作为爱丽丝而活。 好啊，那就把她的灵魂，丢进一个名为“爱丽丝”的少女的身体里。 这可不就是一场完美的文字游戏吗？ 爱丽丝：“... ...” 她感觉自己快要气死了。 那个混.蛋！ 话说回来，克里斯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神裔？不，爱丽丝可不觉得，一个神裔会有这种穿过世界来偷取灵魂的本领。 “小公主，小公主！” 有些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了。 爱丽丝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还在龙巢里。 容貌昳丽的黑发神裔，正摇晃着她的肩膀。 在见到她醒来之后，克里斯终于松了一口气，停下了快把爱丽丝晃晕过去的动作。 爱丽丝坐起身来，她低头看向自己手里。 白皙的手指之间，正抓着一团虚幻的紫色光芒。 她此时终于在这团光芒里感受到了汹涌澎湃的力量。 明明在昏睡之前的时候，她还无法从中感受到任何神力的气息的。 幻属性神力？ 爱丽丝抬头看了看克里斯。 她把原本打算质问他，痛骂他的话吞了回去。 她刚刚是中了幻术吗？ 如果是幻术的话，那其中所见到的一切，很可能不是真的。 克里斯问她：“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还没等爱丽丝回答，克里斯的表情就变了。 一道金色的，带着无可匹敌的浓厚神力的光芒，自高空之上，以星沉月坠之势贯下。 克里斯推开了面前的金发少女。 两人分别向两侧闪开，才没被这道光打个正着。 爱丽丝警惕地握起了法杖。 克里斯的反应，则是比她平淡的多。 他不知何时重新披起了白色的外袍，宽大的衣袍在风浪中翻飞。 他稍稍抬起眼眸，银色的眸子之中，温和、柔软的假象全部褪去，只留下了凛冽的冷意。 克里斯此时的姿态，是一种爱丽丝不熟悉的高高在上。 他好像换了一个人，又好像本来就该是这样。 克里斯平静道：“终于来了。” 他的话语落下，那道金色光柱抽丝剥茧，丝线抽尽之后，露出其中的浅金发青年。 只从背影，爱丽丝就认出来，这是她之前曾在圣灵街见过一面的圣子瑟斯顿。 爱丽丝恍然明白过来。 自己之前感觉到的那股强行破除结界的光明神力的主人，就是面前这位。 ——创世神所创造的光明之子。 瑟斯顿手中握着金色的权杖，直指黑发青年。 他雪白的衣角还摇晃着，周身夹杂着清冽的雪气。 这把权杖，之前一直在教皇塞西尔手中。 瑟斯顿拿到了这把权杖，意味着他已经见过死去的教皇了。 瑟斯顿指着克里斯，一字一句道：“克里斯，你过分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愠怒。 并且，这怒气还在不断膨胀着。 克里斯低垂下鸦黑的睫羽，平静地说道：“这是个意外，我本来想放你的学生走的。” 爱丽丝脑海之中，一道惊雷贯下。 她抬起头，惊愕的看向克里斯。 第67章 牠不是使魔。 爱丽丝怀疑, 自己现在才是真正地进入了幻境之中。 与她日夜相处的黑发青年并非神裔。 而是位于生物金字塔的顶端，掌管着黑暗的神明。 是做梦吧？ 可是这一切，又为什么像是早有预兆？ 克里斯的真面目暴露的时候, 竟然有种迷雾散去, 拨云见日的感觉。 这分明，就是疑惑遇上了唯一答案的感觉。 仔细想想。 为什么爱丽丝一来到这个世界，沉眠中的黑暗神就苏醒了, 开始频频活动？ 因为就是她用一个神术把黑暗神冕下从雪里挖出来，吵醒了。 更甚至，她就是被那沉睡已久的无聊神明拉进这个世界的。 为什么不管是吸血鬼还是恶魔, 都说她身上带着黑暗神的气息？ 因为她总是和克里斯走得那么近，还是他最感兴趣的小玩具。 黑暗神陪着她在这个世界待了一年。 这期间各种艰难险阻, 都是他自导自演出来的把戏。 其中的种种关系进展, 也全都是他的套路。 爱丽丝攥紧了手中的淡紫色光团。 她仰起头来, 深吸了一口气。 也许是太过惊讶和恐惧。 她此时竟然无法愤怒起来。 在勉强冷静下来之后, 她又一次看向克里斯。 克里斯一直低垂着眉眼, 没有看向她这边, 似乎没有向她解释的打算。 他仍然在与圣子瑟斯顿对弈着。 圣子瑟斯顿一字一句之中，带着愠怒, 更甚至是暴怒。 他说道：“这不是意外, 克里斯。” “世人拼尽一切窥视一线生机, 你却把这样的努力, 当做游戏中的趣味。” “偏偏世人还从来都不知道，你只是在玩游戏！有多少人把你的游戏当了真，用命来换一丝胜算？” 瑟斯顿字字句句，都在指责克里斯。 这不是一场意外。 这是写下剧本的人，对舞台剧中的木偶人的谋杀。 话到此处, 他的愤怒已经压抑不住了。 金色的神力暴涨，泛着汹涌的怒意浪涛，在龙巢旁窥视此处的魔兽，只是稍稍遭到波及，就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面对这份盛怒，克里斯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如此轻浮平静的反应，更是彻底激怒了瑟斯顿。 克里斯说道：“也对。” “我抢夺了饿犬好不容易得到的骨头，想要挑逗它，和它玩。” “但饿犬不会明白我在和它玩，它只会觉得，面前这个人抢夺了它的生存资源，无论如何都要杀死这个人，把骨头抢回来。” 他话语刚刚落下，身前就支起了银白色的屏障。 圣子瑟斯顿身影瞬动，如同一道金色的雷闪，眨眼之间就到达了他的面前。 金色权杖挟着万钧之力，化成一道暴怒的□□，直直地撞向被屏障挡住的身影。 没用的。 爱丽丝想。 她太清楚克里斯的屏障的结实程度了。 但那柄爆发出金芒的□□，却并未被屏障阻挡住。 银白色屏障被触及的一瞬，就生出了蛛网般的裂纹，时间的齿轮稍稍转动，下一秒，屏障就被彻底穿透。 克里斯飞速的后退，脚步一转，才堪堪避开了那杆索命的权杖。 圣子当然不允许他的退避。 克里斯退一步，他便进一步。 克里斯逃避，他就要追击。 两道身影以比迅雷更快的速度，在龙巢之内追逐躲避。 追击者在盛怒之中，全力追逐。 而躲避者，却心情平静，不慌不忙，似乎在玩游戏。 爱丽丝双眼追不上他们。 她看了看周围，一手握着法杖，神力编织成网，将龙蛋兜了起来。 她打算先离开一趟，至少别让这三颗龙蛋成了这个地方的炮灰。 可她才刚刚转身，就有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 爱丽丝顿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克里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背后。 一直追着他的圣子，权杖也直刺终于停下来的目标。 但到底是不忍伤及无辜之人，瑟斯顿投掷的权杖在金色神力的拉扯下堪堪避开，擦着爱丽丝的腰侧贯进了墙壁。 爱丽丝连惊惧都来不及。 在龙巢传来即将塌陷的声音时，她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差点害死她的克里斯低声嘱咐道：“小公主，你猫忘带了。” “小克自己会走。” 爱丽丝立刻向前迈了一步，转过身来紧盯着克里斯。 像是响应她的话一样，小黑猫慢吞吞地挪到了她脚边。 只不过，小克看起来蔫哒哒的，连耳朵也后抿着，一副忧郁的模样。 克里斯面对她时的态度一如往常。 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爱丽丝的恐惧和警惕。 他说道：“走吧，我这边马上就会解决。” “等到解决了，我就过去找你。” 爱丽丝丝毫也不迟疑，她一手拎起地上的猫，用神力带着龙蛋，拔腿就往外跑。 过了一会儿，龙巢里就只剩下了克里斯和瑟斯顿。 后者轻轻一抬手，钉在岩壁上的权杖就自行拔.出来，飞回到了他的手上。 瑟斯顿问道：“不继续拿她当肉盾了吗？” “当肉盾？我可不舍得。” 克里斯说道：“你只是看起来心软而已，必要的时候，你的心也是能和石头一样硬的。” “如果你确认刚刚那一杖能刺死我，你就不会顾忌她的性命而收手了吧？” 瑟斯顿问：“就算她留在这里，你也能护住她。” “你让她离开，应该不止不愿意让我捏住你的软肋这么简单吧？” 克里斯低垂下睫羽，掩盖住清冷银眸中的笑意。 “当然。”他回答道。 他抬起头，看向瑟斯顿。 黑发青年浅银色的眼眸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可不能让最后一件圣物，落到她的手中。” 他的话语落下。 只是顷刻之间。 银白色的神力就以无可违抗之势扑出。 浓厚到聚成了水，像是一片雪浪，狂涌着爆发出来，拍打上龙巢的岩壁，将那干燥温暖的巢穴硬生生装成了平地。 磅礴的神力如同江河决堤，倾盆而出，在山巅向四周泼下，就好像又一次雪崩了一样。 只是这一瞬，整座雪山的神力气息都变了。 围绕在瑟斯顿周身的光明神力，如同风中的火焰，开始不稳定的摇晃。 光明火焰的顶端冒出金色的烟雾，正在不断地被抽离出去。 当克里斯动用力量时，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臣服于他。 与瑟斯顿共生的光明之力，再也不会听从圣子的使唤。 这一刻，这份神力就如同世间万物那样，只侍奉于一个主人——神明。 这是克里斯与生俱来的权能。 就是这份权能，注定了除了神明之外，无人能与他为敌。 瑟斯顿站在这铺天盖地的神力风浪之中，静静地看着克里斯。 他丢开了金色权杖，抬起了手来，一团金色的光芒，在他的掌心里汇聚。 克里斯说道：“圣城的圣物，果然是在你手上。” 这是最后一件圣物，光明之心。 两千多年前，圣子瑟斯顿离开圣城的时候，把圣物一同带走了。 克里斯话语中带着嘲弄的笑意：“可是，就算拥有这件圣物，能够使用它，你又能做到什么呢？” 他的话语落下，银色的神力浪潮，铺天盖地地涌向了圣子。 磅礴的银色浪潮，与那一抹小小的金芒交织在一起，论定这场战斗的胜负。 爱丽丝怀里揣着猫，后方拖着龙蛋，步速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她远远地就看见了在远处盘旋的龙。 只不过，这不是守护雪山的白龙，而是一只相当眼熟的龙。 那是巨龙尼奥，曾经被克里斯侮辱成“马”的坐骑。 尼奥似乎在和什么人战斗着。 他扑腾着翅膀，周围环绕着火焰、冰晶、树藤、光刃等等奇奇怪怪的东西。 爱丽丝加快了脚步，她甚至直接飞到了空中。 果不其然，和巨龙战斗着的人，是神术师们。 “你们这些哺乳类怎么这么烦人？！” “要不是冕下交代过不能伤害你们，我真想把你们全吃了！” 爱丽丝：“... ...” “别再缠着我了，我要去找冕下！” “再继续这样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巨龙尼奥一翅膀就将火球拍飞了。 神术师的神术，无法伤害到他分毫。 就在他忍不住，要喷出一口黑火，将这些灵长目人类烧光的时候。 爱丽丝当机立断，用神力拧出了一股绳子，套住巨龙尼奥的脖子，将他生生拉向地面。 神术师们看到了金发少女，惊喜道：“爱丽丝殿下！” 巨龙此时撞进雪中，撞出了一层雪雾。 他挣扎着抬起头来，怒火几乎要凝成实体了。 “哪个混”这句斥骂，在他看见爱丽丝之后，就吞回了肚子里。 巨龙尼奥惊喜道：“冕下？” 空气突然安静了。 神术师们的满心惊喜突然替换成了惊吓。 他们纷纷转过头，默契地看向爱丽丝。 那眼神好像在说——你果然是个叛徒！ 爱丽丝：“... ...” 不，这事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爱丽丝抱着猫，解释道：“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 她突然感觉到，小克非常害怕地往她怀里缩了一下。 还没等爱丽丝疑惑，巨龙尼奥已经给出了答案。 巨龙尼奥惊喜道：“冕下，我终于找到您了。” “不过您怎么变成猫了，是什么新爱好吗？” 在认完主人之后，巨佬尼奥才抬起头，开始打量爱丽丝。 “欸，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巨龙尼奥已经把骑过他龙背的爱丽丝给忘记了。 否则，他也不会当着爱丽丝的面，直接揭穿主人的身份。 爱丽丝松开了手。 小克从她怀里掉了下去，在雪地里摔了个后翻滚。 牠一抬起头，就对上了爱丽丝那张表情中充斥着冷漠的脸。 第68章 你还想骗我什么 软乎乎的黑煤球猫抬起头来。 牠嗲声嗲气地朝着爱丽丝“喵”了一声。 只是这声音里除了撒娇之外, 还有怯懦和心虚。 爱丽丝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使魔，也和克里斯扯上了关系。 怪不得在圣灵街的时候, 圣子说她给使魔起名叫“小克”很合适。 更甚至圣灵街的主人莱伊, 还主动要给黑煤球猫起名叫“克克”。 想想那些事情，爱丽丝就觉得心里梗得慌。 这个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巧合？ 这一切都是神明的安排，是他主导的一场恶作剧。 爱丽丝转头就往人群中间走。 小克回头看了看一脸茫然的蠢龙尼奥, 似乎是想要凶他。 但当牠察觉到爱丽丝要走的时候，就懒得再管背后的蠢龙，赶紧追上金发少女, 毛茸茸的身子一个劲地往她前面绕。 “喵喵呜” 黑煤球猫的叫声焦急又委屈。 爱丽丝迈步时躲避着小克。 这种反复被猫猫绊脚的感觉，此刻只带给她无穷无尽的烦躁感。 她停下步子, 低头道：“别跟着我了！” “我没有心情和你继续玩过家家的游戏！” “喵” 猫猫摇晃着圆滚滚的脑袋, 毛茸茸的一对黑耳朵也跟着甩了两下。 牠此时看起来格外可怜, 活像被凶巴巴的家长抛弃的小孩子。 爱丽丝对此无动于衷。 她扭过头, 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神术师们试图找她问清楚, 现在是什么情况。 但爱丽丝就像执意和他们过不去一样, 一句话也不肯搭理他们。 就在此时，所有人都感觉到, 脚下一阵摇晃。 巨龙尼奥趁着他们不注意, 张开了巨大的龙翼, 朝着远处飞走了。 有人注意到巨龙离开了。 但是, 他们没有精力去管那只龙。 白皑皑的山雪再次崩塌，厚重的雪浪从他们所在的位置，朝周围汹涌而去。 这一次他们在雪山高处，比起来被整个埋住，他们更担心自己跟着浪潮被冲走, 和同伴再次失散。 不过，这个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现在的状况并不是雪崩。 没过多久，大家就发现了，自己脚下的正有什么东西在升高，将他们全部托举起来。 远处龙巢里汹涌浩瀚的银色神力浪潮，像是流淌的江河一样奔向此处。 黑煤球猫瑟瑟发抖地往爱丽丝脚边缩了缩。 爱丽丝对这只黑煤球的举动相当无语。 身份都已经揭穿到这种地步了，牠还要演，是把她当傻瓜吗？ 一说这件事，爱丽丝就心里窝火。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被克里斯践踏在脚下的智商。 爱丽丝抬起头来，对神术师们说道：“从周围跳下去，离开这个地方。” 她把神力的兜网丢给了神术师们，交代道： “如果遇到一只白龙的话，把这三颗龙蛋交给它。” 神术师们才刚接过龙蛋，还想说点什么，就被一股如同涟漪一般荡开的神力扫下了高台。 这不是爱丽丝的手笔。 虽然她也有着神术师如果敢磨磨唧唧，她就把这些人挨个打下去的打算。 但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就有人先一步失去耐心了。 爱丽丝回过头，她在这白雪皑皑的高台上，看到了不久之前还在龙巢，与圣子战斗的神明。 黑发的神只穿着一身宽大的雪白衣袍。 寒风拂过时，将他的衣角吹得摇晃起来，几乎要与那漫天飞舞的雪融为一体。 爱丽丝叹了口气，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靛蓝色法杖。 她抬起头看向克里斯，问道：“好玩吗？” 克里斯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小公主。” 他开口时，语气还是那么温和。 就如同过去一样。 但因为他的身份转变，爱丽丝听着这温柔缱绻的声音，只感觉到一阵侵入脊骨的寒意。 “别那么叫我。” “我问你，好玩吗？” 爱丽丝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 她愤怒至极。 被人当猴耍的感觉，可一点都不好。 克里斯还具备着耐心，安静地看着她，像是等着她的斥骂。 但是，小克却已经恐惧极了。 牠瑟缩着的身体终于动了，黑煤球一样圆滚滚胖乎乎的猫叼住了爱丽丝的衣角，将她朝后拖。 也许是不希望爱丽丝和克里斯产生矛盾，也许是觉得爱丽丝这样做对她自己没好处总之，小克在试图把爱丽丝带离这里。 但是爱丽丝再也不把牠当做重要的伙伴看待了。 她不会像从前那样，猫猫咬住她的衣角，她就顺着猫猫的方向走。 她不会因为小克感到害怕而安抚牠，更不会把牠抱进怀里，担忧地问牠怎么了。 爱丽丝说道：“别拉着我。” 小克没有松开她的衣角。 牠可怜巴巴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猫叫。 爱丽丝用力一抽衣角，将小克直接甩开了。 毛茸茸的黑猫在雪地里翻了个滚，抬起头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看向她。 爱丽丝下意识地心软了一瞬。 可紧接着，就是怒不可遏。 她说：“别跟我来这一套，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猫。” 她指向克里斯：“你自始至终都属于他。” 黑猫缩了缩脑袋。 被指着的克里斯倒是冷静得多。 他脸上带着平淡的笑意：“你这样说，小克会很难过。” 爱丽丝问：“难道我说错了吗？” 克里斯从容不迫地点头道：“当然说错了。” “小克是我的一个化身。” “牠听命于我没错，但牠也有着自己的意识。” “而且，牠是真的和你签订了使魔的契约。” 爱丽丝：“... ...” 你这个神是真的无耻。 话说回来，她和使魔的契约，似乎是灵魂契约吧？ 直接以契约束缚双方的灵魂的那种。 她和小克真的有契约的话，契约是不会作用在小克身上的，而是会直接寻找到小克的本体——克里斯的灵魂。 也就是说，她和克里斯之间有使魔契约？ 爱丽丝思索着，契约之中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 比如说，让使魔听从主人的命令 克里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抬起白皙的手，抵在唇边，稍稍掩住了笑意。 他说：“只不过，契约的内容可能和你想象的有些出入。” 爱丽丝眼中带上了一丝茫然。 克里斯举例道：“比如说，契约的双方发生了置换。” 他抬起手，银色的神力勾动了一下。 爱丽丝的身体突然就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 她的脚自己动了起来，带着她走向克里斯。 神明不慌不忙地补充道：“我才是主人，你才是使魔。” 爱丽丝的情绪一瞬间就被怒火点燃了。 但她却无从发泄——她的意识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在被控制的情况下，爱丽丝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煎熬。 但时间却不会因为她的感官而放慢。 很快，她就来到了克里斯的面前，和他面对面站立着。 黑发的神明抬起手，抚摸上她的脸颊。 “别怕，小公主。” “我只是打算和你好好谈一谈。” 而此时的爱丽丝，用实际行动拒绝了所谓的谈话。 本该被控制住的金发少女，猛地抡起了法杖。 克里斯面对攻击时没有躲闪的习惯。 他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砸向他的法杖。 但这一下却抓了个空。 幻术？ 克里斯才刚刚意识到这一点，就被迟来的，真正的法杖打了个结实。 缀着白色火鸟羽毛和漂亮铃铛的靛蓝色法杖，狠狠地抽在了他腰上。 克里斯无意反击，抬步后退。 这时，法杖的轮廓再一次出现，就在他的背后。 克里斯直接忽视了它，他感觉到了幻术的气息，而且，以爱丽丝的速度，不可能一瞬间从前面绕到他后面去。 但是，这样判断的克里斯，又一次被法杖砸到了背后。 黑暗神被法杖打到。 这件事非常滑稽可笑。 可只有克里斯本人知道，这两杖之下，到底隐藏着多么惊人的神术水平。 足以欺骗世界，欺骗神明的幻术——爱丽丝上次做到这样的事情，还是冰封整个魔界的时候。 而如今，她把这样的幻术应用自如了。 克里斯说道：“你变强了。” “是你教的太好了。” 爱丽丝的声音近乎咬牙切齿。 她的进步全部得益于克里斯为她创造出的绝境。 她在这些危险之中，就如同克里斯期待的那样，飞快的进步着。 这个混蛋在一点一点，把她培养成能让他惊喜的模样。 “这么生气啊” 克里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没办法，只好先打再谈了。” 说着，他脚边的银白色神力旋转起来，积聚成滔天的风浪。 他抬起手，这片高台上，所有属性的神力，都在一寸寸被抽离。 用幻术隐藏起身形的爱丽丝，只觉得神力不听她的使唤了。 她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倚仗，包括手中的法杖，都在向神明靠拢。 当神明使用了他的权能。 这世上的一切力量，就不会再听从他人的指挥了。 金发少女从半空中掉落出来。 靛蓝色法杖从她手中脱手飞出，直直凿进了克里斯背后的雪中。 “爱丽丝。” 克里斯鲜少叫她的名字。 但他一开口，爱丽丝就明白，他叫的不是这具身体的名字。 他用了爱丽丝原本世界的语言，叫出了那个由英文字母拼出的名字——alice。 他说道：“我们谈谈。” 爱丽丝没了神力，没了武器，只能站在他对面。 她问道：“谈什么？” “谈一谈你把我从一具尸体里拉出来，塞进另一具尸体里？” “谈一谈你装成一个神裔骗我，又伪装成使魔，还用上黑暗神的身份，在我面前上演‘我绑架我自己’的好戏？” “还是要谈你一边在别人那儿制造‘神眷者是黑暗信徒’的信任危机，又一边站在我身边，成为我唯一信任和亲近的人的事情？” 爱丽丝几乎要气笑了。 克里斯玩的把戏太多，以至于她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还有，用苦肉计来骗我，和我签订所谓的共享寿命的契约。” “不过这点应该不用说那个契约多半又有陷阱，应该只有我被分掉了一半寿命，对吧？” 爱丽丝每说一件事，旁边的小黑猫就往后退一步。 而克里斯却不像他的化身那样心虚，他还伫立在原地。 爱丽丝相信他所说的化身有自我意识了。 ——克里斯的脸皮，显然比小克厚。 “发生了这些事情，你觉得还有什么好谈的？” “你认为你说的话还有多少可信度？” “骗灵魂，骗钱，骗感情你还想骗我什么？” 克里斯脸上的表情依旧平淡。 但是，他的嘴角却在向后拉扯着，这意味着他现在很不高兴。 克里斯说道：“契约是真的。” 他此时的模样，和小克如出一辙。 他就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猫。 第69章 你们这是吵架了 爱丽丝瞅着那浑身都散发着委屈气息的黑发神明, 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真的？ 真的又怎么样，难道她要为此而高兴吗？ 爱丽丝快要气炸了。 她点了点头，说道：“好吧, 真的” “所以你当初搞那么复杂的一出戏, 就为了骗我签契约？” 她仍然有种被人当猴耍的感觉。 不过好像也还好，在对方的眼里，人类不过是蚂蚁。 猴子好歹要比蚂蚁高等一些。 克里斯否认道：“你听我解释——” 爱丽丝怒道：“当时骗我说自己快死了的人是你吧？” 克里斯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一种苍白无力感。 一件事他犯了八分错, 所以别人会理所当然的，把剩下两分也安到他头上去。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是偶然、凑巧和顺势算计营造出来的结果。 而且好像他越是解释，爱丽丝就会越生气。 爱丽丝的怒气并没有随着他的沉默而消减。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她一边气得直喘气, 一边感觉眼泪在止不住地朝上涌。 比起来神眷者和黑暗神正面冲突，要厮杀到底。 他们俩现在更像是情侣吵架, 当然, 是即将分手的那种最后一次大吵。 她一颗心被骗了个彻头彻尾。 她一开始警惕着克里斯。 后来慢慢地靠近、接受、习惯、依赖, 甚至是被他撼动, 交付真心。 这是一个怎样令人感慨的过程？ 可这一切都他妈是场骗局！ 安排好的骗局！ 甚至直到现在, 她都想不明白克里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 她总觉得这个混.蛋还在骗她。 爱丽丝完全没有和他厮杀到底的兴致, 她径直走过克里斯身边，要去拔那把靛蓝色法杖。 “我没有心情和你游戏了, 你去找下一个你感兴趣的人玩吧。” “我们之间的契约据说是无法解除的, 但你是神, 应该能做到一切。” “——所以, 分手吧，克里斯。” 她才刚握上法杖，才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 她才想起来，这把法杖也是克里斯送给她的。 爱丽丝简直要气死了。 她气冲冲地丢开法杖，直接要往高台的边缘走。 才走到一半, 就被不知何时又鼓起了勇气的黑猫小克拦住了路。 “喵呜~” 小克抬起头，软绵绵地叫着。 牠抬起圆润的猫爪，试探着扒拉爱丽丝的衣服。 “分手？”克里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不同意。” 克里斯回过身来，面对着爱丽丝的背影，他说道：“你离开我身边的话，我可能会活不下去。” 爱丽丝的回答相当无情：“那就别活了。” 爱活不活，关她屁事。 “但我会挣扎着活一活，所以我得找点新的，让我不那么无聊的事情。” 克里斯轻描淡写道：“比如，把整个世界炸成一朵烟花。” 爱丽丝点了点头：“想炸就炸啊。” “这是你的世界，不是我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在我能管到的范围内。” “当然这世界不仅仅是你的，你做这件事之前还得找光明神商量一下。” 她如果有拯救世界的心思，她早就动用圣物来打架了。 之前教皇说，人总会有些什么愿意不计代价去保护的人和物。 为了让那些人和物都继续存在于世界上，她会与黑暗神为敌，会救这个世界。 这些道理都对。 不过现在已经不适用了。 她想要保护的人变成了黑暗神本神。 想要好好护住的使魔变成了黑暗神的化身。 要毁灭世界的就是他俩。 指不定世界毁灭之后，黑暗神和他的化身还活得好好的呢。 哦，也不太对，还有光明神能威胁到他们俩的生命安全。 不过，仔细想想 光明神看着他俩在她身边折腾至今都没有出手，这显然不正常。 要么，光明神完全不是克里斯的对手，忌惮于他的力量。 要么光明神也喜欢看戏和找乐子，是个和克里斯如出一辙的王.八蛋。 “你呢，小公主，你自己不活了吗？” 克里斯问道：“如果我毁灭世界，你也会一起死。” 爱丽丝回过头，她瞪向克里斯的那一眼，如同湖水冰封。 她说道：“我早就该死了。” 她原本是想活的。 但是，也得看她到底是想要怎么活。 她希望自由地活。 拥有自己的喜怒，过着能够展现真实自我的人生。 老实说，被塞进这具身体里，虽然是克里斯的恶作剧。 但在某种意义上，却真正达成了她的愿望。 她没有延续原身的人生。 她走着与原身的命运大相径庭的道路。 认识了许多与原身的过去无关，不清楚原身性格的朋友。 拥有了与灵魂订立契约的使魔，以及共享寿命，要陪伴她到永远的神裔。 但是，她直到今天才发现， 她就是个舞台剧上的木偶，一切都被摆布操纵。 这样的生命，和前世有着什么区别？ 也不过就是线宽松了一些，自由度高了一些。 现在还想活下去吗？ 爱丽丝想：中规中矩吧。 活着也行，死了也没关系。 爱丽丝捏住抱她腿的黑猫的后脖颈，把牠丢进了克里斯怀里。 而后，爱丽丝就走到了高台的边缘，打算借助神术跳下去。 恰恰就在此时，风中响起了翅翼声。 “爱丽丝！” 少女清亮的声音，在风雪重重遮掩下，不清晰地传递到了爱丽丝的耳边。 爱丽丝回过头，发现玛莎骑坐在翼龙上。 神裔少女的背后还跟着另一只翼龙，艾伦似乎有点晕翼龙，骑在上面时脸色发青，一副极其痛苦的样子。 艾伦怀里抱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他小心翼翼地用神力，将这本书保护了起来。 “我们找到最后一件圣物的线” 爱丽丝不假思索地骂道：“笨蛋！”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身，赋予自己速度的加护，拔起法杖奔至前方，回身挡在克里斯面前。 这一连串的动作，都在一瞬间完成。 下一刻，银白色的神力浪潮凶猛地扑来。 爱丽丝耗费了全部的力量，用力到额头上爆出青筋，几乎牙龈咬出了血，才以光罩挡下了这凶险的一击。 汹涌的银白色神力被光罩劈开，扑向两侧，险险避开了飞近的翼龙。 玛莎差点吓得从翼龙上掉下去。 她不明情况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吵架了吗？” 克里斯从容不迫地回答道：“是啊，吵得有些凶，见笑了。” 他缓步走向爱丽丝，眉眼中都带着笑意。 “不是说不在乎世界被毁灭掉吗？” “世界毁灭掉，你的这两位朋友也一样会死，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你救他们做什么呢？” 爱丽丝也笑了，她直视着克里斯。 “不愧是黑暗的顶点，黑暗神冕下。” “您比恶魔狡诈狠毒一千倍，一万倍，甚至更多。” 玛莎深吸了一口气，惊愕地望向克里斯。 她似乎想要抓住爱丽丝问一问：你们俩是不是在玩什么恶作剧游戏？ 艾伦原本在努力压抑住晕龙的反胃感，维持神术师的形象。 但在听见这些话之后，他直接一歪头，朝着下方的雪山吐了。 克里斯平静地点了点头：“我承认。” “所以，我的小公主，为了你朋友的性命，你打算和我好好谈一谈了吗？” 爱丽丝不怒反笑：“谈？” 她挥起靛蓝色的法杖，冰晶在空气中凝结成形。 与此同时，圣物的力量也开始涌动了。 她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回答了克里斯的问题。 ——跟他这种神没什么好谈的，比起来谈判，不如拼一拼命，把他弄死算了。 克里斯并不意外她的反应：“相杀吗？也好。” “反正我一开始缠上你，戏弄你，逼迫你成长的目的，就在于相杀。” “虽然我后来不太期待这样的结局了但是，比起你刚刚的选择，这样也还算是有些意思。” 爱丽丝：“... ...” 这个神到底是有多无聊？ 这家伙已经无聊到变态的程度了。 反复无常地玩弄她，把她逼进绝境，迫着她的实力飞速增长，就为了有一天她有能力砍他？ 那么问题来了。 克里斯到底是希望她砍死他？ 还是像种菜的人一样，辛苦育苗，再亲口吃掉，体会其中无可替代的乐趣？ 如果是前者，还算好一点（比起后者而言）。 如果是后者那爱丽丝和她的朋友们，今天遇到的麻烦就大了。 爱丽丝打了个寒颤，后退了一步。 克里斯体贴道：“冷？需要借你外套吗？” 爱丽丝后退至玛莎身边，问道：“最后一件圣物在哪？” 艾伦说道：“我们从黑巫师的收藏” “直接说结果。” 爱丽丝打断了他的话语。 玛莎说道：“在圣子殿下手上。” 爱丽丝紧绷着神经，一边警惕着克里斯，一边同玛莎说道：“往西边飞，有一处塌陷的龙巢，圣子就在那里，你快点去。” 玛莎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捂住了嘴。 她有些绝望道：“交过手了？那圣子殿下” “肯定还活着。”爱丽丝看向克里斯，“他不敢要圣子的命。” 爱丽丝催促道：“动作快点！” 她直接卷起一阵风，将翼龙和朋友们一起掀飞出去。 她手中的，与最后一件圣物有关的线索——那一滴金色的液体，也跟着翼龙一起飞出去了。 她也不在乎艾伦是否会因此而吐出来。 在送走朋友们之后，爱丽丝就挥动了法杖。 凝结出的冰晶直追克里斯。 这不是普通的冰晶。 在克里斯试图将它们打碎之前，这些冰晶开始了疯狂的生长。 细碎的冰晶如同种子，在风雪之中，在神力的催促之下抽根发芽。 冰蓝色的藤蔓肆意生长着，狂乱地扭动着，向克里斯缠绕过去。 第70章 叛主 冰雪的荆棘盘旋生长着。 它们会在每一寸血肉上扎根, 吸取生命力，开出圣洁的冰蓝色花朵。 就像生活在腐土上的花那样，清丽高洁的漂亮表面之下, 是植于血肉的根系。 天霜圣杯和金叶之树的果实, 二者同时被使用，创造出了这拥有生命的冰雪植株。 这些藤蔓在缠绕上克里斯的手臂之前，就已经在贪婪地吮吸着他周身的神力了。 不过, 也就是片刻的功夫而已。 苍白的火焰在藤蔓上燃烧起来，将这冰雪荆棘化为灰烬。 火焰迅速攀爬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 灼向藤蔓的主人。 爱丽丝后退半步，在她原本所站的位置, 墙壁拔地而起, 承接神明的火焰。 圣物方舟铸造的墙壁破碎的一瞬间。 一股扭曲现实的力量倾出, 将苍白华美的危险火焰卷进了另一个空间。 这一次是梦境之龙的逆鳞的作用, 它把这些火焰吞进了梦中。 但是神明的火焰并不是那么好吞的。 逆鳞才吞下火焰, 空间就再次扭曲, 苍白的火焰被如数吐了出来。 爱丽丝迅速闪身，才没让自己被这苍白的火焰吞噬。 爱丽丝抬起头看向姿态悠哉的黑发神只。 她心想：“这还打个屁。” 在圣物的围攻之下, 克里斯仍旧游刃有余。 反倒是爱丽丝这个使用圣物的人, 被他逼迫得连连后退。 这一场战斗下来, 爱丽丝就已经意识到了。 从前克里斯还待在她身边演戏的时候, 每一次打架都是在放水。 就连手接圣城那次也是——这家伙那时候根本就没有耗尽神力，他就是轻轻松松把圣城接下来了，再装作精疲力尽的模样。 她和这个神的差距，正如此世众生与神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克里斯看着闪身后退的爱丽丝, 问道：“要放弃了？” 而爱丽丝已经用实际行为回答了他。 她手中的最后一件圣物，也就是那团不知道有什么名字的淡紫色光团，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光团迅速地扩大着，将克里斯吞噬其中，企图以一场源自记忆的幻境来迷惑他。 她已经大概想明白了，这件圣物的力量是什么。 是幻术。 幻术会破开人的心防，挖取最重要的记忆。 然后，它会将那些重要而脆弱的事物，以幻境的形式重现，让人迷路在其中。 这是一种卑劣，但又格外有效的伤敌手段。 爱丽丝期盼着，这件圣物能够对克里斯造成一些精神上的干扰。 但是，被笼罩在幻术中的神明，却对此无动于衷。 克里斯抬起头来，漫不经心打量着把他吞在其中的淡紫色光团。 “小公主，神明的精神力是非常强大的。” 克里斯笑着说道：“通常情况下，不会是梦境和幻境干扰我，而是我来干扰梦境和幻境。” 爱丽丝愣了一瞬。 克里斯补充道：“而且，因为我是神明” 炽白的雷闪、冰雪的荆棘和苍白的火焰在紫色光团中迸发，全数扑出，朝着爱丽丝涌去。 金发少女忙不迭地抵挡、后退、躲闪，却仍是被雷闪的电光击中了脚腕，整个人扑倒在雪面上。 “我在梦境与幻境中的所思所想，都会变为现实。” “无中生有——这是神明的权能。” 爱丽丝支着法杖站起来。 她抬头看向克里斯，思考着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她手上有五件圣物，但每一件圣物的力量都被克里斯挡下了。 这个主掌着黑暗的神明，强大得就像个刀枪不入的怪物。 而且，有一件事她很确定。 ——到现在为止，克里斯还在戏耍她。 她的攻击对这个神明来说不痛不痒，大概只是让他惊喜一下，开心一下。 这并非那种“竟然有人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情”的惊喜。 而是“我养的鹦鹉不止学会了说话，还学会了骂人”的感觉。 爱丽丝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开口骂了一句：“混.蛋。” 她拔起法杖，直直地指向克里斯。 她身体中那丰厚，与神明比起来却不值一提的神力，正在疯狂地涌动着。 手中的五件圣物环绕着她飞起来，全数被注入了神力。 打架打到这种地步，爱丽丝当然明白，自己没什么赢下他的希望。 就连她现在还活着，也是克里斯一直在给她放水的结果。 这个神能轻易地把她碾成碎渣，可他偏偏就没有这么做，他防御偏多，攻击浅尝辄止，根本就不是想和她打的样子。 也许是在逗弄她，也许是不忍心对她出手 但爱丽丝不打算向他认输或者屈从。 不管怎么说，她都咽不下这一口恶气。 而且她有着十足的理由和克里斯继续打下去。 随着神力注入，五件圣物各自散发出颜色不同的光芒。 感应到圣物之后，天地之间神力翻涌，雪山躁动，山巅的雪簌簌抖落。 克里斯的银色神力浪涛仍在汇聚。 这世间的万物一边听从于他，一边又试图回应爱丽丝。 在这两股强大的力量的交锋之中，雪山不知该回应谁，不知该听命于谁。 神力一边试图涌向爱丽丝，一边又被克里斯拉扯回去，在这样的焦灼之中，整座山川都快要被撕裂。 五件圣物的光芒合而唯一，融成一把锋芒遮天的流光长.枪。 长.枪的尾端带着羽毛凌乱而绚丽的光翼，光翼伸展开的方向，则环绕着炫彩的半透明微光。 爱丽丝挥下法杖。 这杆汇聚了五件圣物的力量的长.枪，化成了在神力焰火中燃烧的火鸟。 火鸟高高地飞起，尖锐的啼叫声响起，作为回应，脚下高台坍塌，山中掀起惊天的雪浪。 而后，火鸟一振翅膀，挟着磅礴的神力，直击克里斯。 银色神力汇聚抵挡。 两股恐怖的，几乎能毁灭一切的力量碰撞在一起的瞬间，就产生了奇妙的效应。 力量交叠在一起，化成了湮灭一切的炽白光芒，以碰撞点为中心惊爆，化作半圆的球体迅速扩张着。 眨眼之间，他们交战的高台就被吞噬。 雪山之中被凿出巨大的坑洞，爱丽丝和克里斯双双跌落其中。 尚未落地，爱丽丝就感觉到了方向奇怪的吸力。 高处的，周围的场景正在扭曲。 就是那些扭曲的地方，在不断地传递出斥力或者吸力。 因为之前的力量过于强大，世界边缘的空间又恰巧不怎么稳定的缘故。 这里的空间正在开始扭曲，甚至在更边缘的地方，世界开始了破碎和坍塌。 克里斯一挥手。 那股吸力对爱丽丝的影响消失了。 她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直直地落进了雪地上。 爱丽丝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痛。 刚才力量互撞时，她好像是被炽白的光芒冲击到了。 爱丽丝一动弹，就感觉自己好像有几根肋骨断掉了，戳得脏腑一阵剧痛。 她忍着痛捂住嘴，咯出一口血来。 她抬起头看向克里斯。 黑发的神明穿着雪白的衣袍，看起来依然干净整洁。 唯一的受伤迹象，就是从他耳朵里流出的那一抹掺银的红色。 克里斯低头看向她。 他缓缓地抬起脚步，朝着爱丽丝走过来。 “喵~” 恰在这时候，又软又嗲的猫叫声响起来了。 黑煤球猫从高处跳下，落地时摔得打了好几个滚，狼狈地滚到了克里斯和爱丽丝中间。 牠站起来，晃了晃脑袋，甩掉沾在皮毛上的雪和尘土。 也就多亏了小克是神明的化身，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才能安然无恙。 黑煤球猫挡在了克里斯面前，抬起头冲着他叫。 “喵呜，喵喵喵，喵” “喵嗷！” 只是这些猫言猫语还没说完，克里斯就直接朝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就让小黑猫直接炸了毛，一边恐惧的颤抖着，一边弓着背朝他发出凶恶的叫声。 克里斯只好停住脚步。 他低下头，银眸中带着凛冽的寒意。 “别碍事，小克，我只是要和她谈一谈。” 爱丽丝对这一神一猫的对弈没有任何兴趣。 她是真的佩服克里斯——到了这种时候了，还能自己和自己演戏。 而且，他还想和她谈一谈？ 打架到现在，双方都下了重手。 一个受伤，另一个重伤，已经到了拼命的地步了。 克里斯还觉得能谈？ 克里斯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他说道：“最后一次。” 这是最后一次给她谈一谈的选择。 如果爱丽丝还是不答应，他不会再提出下一次了。 好吧。 这不是之前那样平等的谈话，而是胜者对战败者发起的，近乎胁迫的谈判。 历史上每每到这种时候，胜者总能从谈判中，得到想要的结果——因为武力强大，胜者在这场谈判中，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更高的地位。 而战败者，对于谈判中的条件，只有接受的份。 爱丽丝低下头，闷闷地笑了一声。 她实在是快要气死了。 从在高台上对峙，到现在为止，克里斯的态度都不算是强硬。 他一直倾向于和她谈一谈，而不是靠打架来解决问题。 但是他的态度也决然称不上是柔软。 他不允许她从他面前消失。 从一开始说要谈谈，到拿她的友人威胁她，甚至后来被她逼迫到不得不出手 他还是没有改变他的想法，他无论如何，都要让事情朝着他期待的方向发展。 而所谓的“最后一次”，大概是说这是最后一次和她靠谈话来解决问题。 如果她还是不同意，克里斯就会用上强硬的手段了——作为一个神，他有成千上万种方法来摆布她。 爱丽丝的前路很明晰。 但是，她的选择却非常坚决。 这种被摆布的生命，她死也不要来第二次。 爱丽丝深吸了一口气，身体中的神力再次翻涌起来。 遇上克里斯这种人，是她太倒霉了。 但是，克里斯的运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否则他也不会偏偏就遇上了爱丽丝。 一个固执的要命，非要滴水穿石。 一个严防死守，油盐不进。 克里斯皱了皱眉，他不想要这样的发展。 他伸出了手。 爱丽丝手中的法杖脱手而出，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不仅仅如此，爱丽丝身体中的神力，也在被他一点一点的抽出。 他似乎是打算卸掉金发少女所有违抗他的力量。 就在这时，翼龙从坑洞的上方飞过。 友人的呼唤声穿越百米风雪，从上方传来：“爱丽丝——！” 爱丽丝猛地抬起头。 她强行忽视掉了内脏的疼痛，撑着地站了起来。 刺目的金色光芒从高空坠落。 银白色的神力织成丝线，向高空延伸，要将最后一件圣物拦下。 但与此同时，爱丽丝又一次同时使用了另外五件圣物。 五件圣物本能地吸引拉扯着光明之心，六把钥匙要在此汇聚齐全。 光明之心回应了它的同伴们。 它越过了银色神力织成的网，直向下方而来。 克里斯迅速地转变策略，他不再阻拦圣物，而是直接奔向了爱丽丝。 在他触碰到爱丽丝之前。 一道挟着浩瀚的光明之力的光柱自高处贯下。 携着金色权杖的圣子瑟斯顿，以全力击向克里斯。 一直阻在爱丽丝和克里斯中间的黑煤球猫也有了动作。 牠黑色的圆润毛爪往地上一跺。 地层寸寸开裂，炙热的熔岩在深处翻滚，赤红的火焰在岩石缝隙之中攀爬起来。 雪山中的风也在回应牠的召唤，挟杂着白雪的浪涛奔涌而下。 爱丽丝一边注意着圣物，一边使用了神术，攻击了要动手的黑煤球猫。 黑煤球猫闪身躲过了她的攻击。 牠后脚一蹬，直接绕过了被神明击飞出去的圣子，扑向了克里斯。 同时，那烧尽一切的火舌和淹没冰封一切的风雪，也追在牠的身边，朝向克里斯扑去。 爱丽丝：“小克？！” 这猫疯了？ 第71章 虚空之门 爱丽丝怎么也没想到, 小克会在这个时候出手去攻击克里斯。 是演戏吗？ 不，到这个时候，已经没必要演了。 在这种抢夺圣物的危急关头, 化身攻击本体的行为, 无异于背叛主人。 风雪怒号着。 火焰与冰霜齐齐追随着黑猫的身形，卷向克里斯。 黑发的神明稍稍拧起了眉。 他直接挥起了法杖，靛蓝法杖上缀着的羽毛迸发出白色火焰, 化作被火焰包裹的不死鸟，啼叫声响彻了整座山谷。 白色的不死鸟振开羽翼，与刺骨冰霜和赤红的火焰碰撞在一起。 如果说, 在这个战场上，有谁最接近克里斯的话。 这个存在一定不是爱丽丝, 也不是圣子瑟斯顿, 而是黑煤球猫小克。 牠是神明为了恶作剧而准备的化身, 是神明灵魂的一部分碎片, 牠与克里斯才是最相近的。 但也只是相近而已。 小克毕竟只是化身。 力量相撞的瞬间, 黑煤球猫就露出了败势。 “小克！”爱丽丝惊道。 不现在不是担忧小克的时候。 她咬了咬牙, 抬起头看向高处。 爱丽丝心念一定，凝聚了神力化作加护, 高高跃起, 直直迎上化作一道金色流星滑下的光明之心。 她穿过神明布下的层层银色织网, 哪怕皮肤被割破, 血肉洒落，也未曾减慢速度。 她一定要拿到光明之心。 这是圣子和小克全力以赴，给她创造出来的机会。 这也是她战胜那个目中无人的神明的唯一的机会，一旦错过，就没有下一次了。 不可辜负, 不可错过。 爱丽丝身边的五件圣物，与上方的第六件相互感应着靠近。 神明以银色神力造出的阻隔圣物汇聚的织网，被一层层地撞破。 爱丽丝飞在半空，抬着头，紧紧盯着与织网擦碰出火焰的光明之心。 蕴藏着光明之力的圣物散发着强烈的光芒，极为刺目。 仿佛把一轮太阳直接摆在眼前一样。 但爱丽丝的双眼被刺痛，泪水止不住地涌出。 但少女仍然不眨眼地盯着它，伸出手，极尽努力地靠近它。 还差一点。 马上马上就能拿到了！ 她的指尖离光明之心越来越近。 半米，二十公分，十公分，三公分 这距离明明如此短暂，却让人的心情紧张到极致。 在爱丽丝指尖即将触碰到光明之心的时候。 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根银白色的丝线。 这根线是神力织网的一部分，只是她被光明之心刺痛双眼，视野模糊，才没有注意到。 这些丝线柔韧而锋利。 可以轻易割破皮肉，割断树木。 爱丽丝只要再向上飞一点，就会被割伤鼻梁，甚至被割伤眼球。 但是，她此时的速度太快了。 她离丝线极近，意识到丝线的存在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躲避不开了。 但尚未等她惊慌，这根丝线突然间贴着她的脸颊移开了，速度快到眼睛根本捕捉不到。 就在爱丽丝触及光明之心的一瞬间，下方发出了一声巨响。 克里斯召唤出的白色不死鸟不知何时消散了，小克唤起的冰雪和赤红色火舌全数击在了他身上。 极冷和极热相遇的一瞬，坑洞里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克里斯从爆炸的核心退出，他身上终于不再整洁了，衣服变得又脏又破，还有血液渗出来。 克里斯一挥手，爆炸的火光和烟雾全数消失。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抬起头看向从高空落下的爱丽丝，在确认她的眼睛和鼻子都还完好之后，松了一口气。 爱丽丝注意到了他的反应。 刚刚那根丝线是他故意移开的？ 可就在她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克里斯抬起了手，一只由影子形成的虚无之手，捏住了正要再次攻击他的小黑猫。 “喵——！” 似乎是被捏痛了。 黑煤球猫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背叛本体的化身，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 克里斯语气冷冰冰的，全无过往的温和。“你让我很意外，但很遗憾，我不喜欢这样的变数。” 爱丽丝瞪大了眼睛。 她捧着光明之心，调动了刚刚到手的这一件圣物。 金色光芒汇聚成长矛，如同流星一般直坠坑洞深处，刺向抓着小克的那只影子手。 她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了。 但是，克里斯的动作比她更快。 他伸在半空的白皙手掌攥进了。 “咔。” 小克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上一秒还不停挣扎的小黑猫，下一秒就已经无力地趴在了影子手的边缘。 圆润的黑爪搭在那只手上，毛茸茸的小黑猫低着头睡着了，像一团不会动弹的，软绵绵的毛线球。 金色长矛将影子刺破，深深地贯进地底。 已经失去意识的小黑猫，在影子消散之后直直掉落。 “小克！” 爱丽丝飞快地冲向深坑的底部。 她落地时太仓促，整个人直接摔了下来。 金发少女忽视了不适和疼痛，手掌撑着地面爬起来，奔向了那一团柔软破败的黑色。 她把那一团黑毛线球抱进怀里。 小克还像以前那样，毛茸茸的，身体柔软。 只是，牠身体的热度正在一点点消散流失。 黑煤球猫窝在她怀里，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 尚未等爱丽丝露出惊喜的表情，它的身体就开始从实体化为虚体，逐渐变得透明。 克里斯握着靛蓝色的法杖，摆弄着杖上的白色羽毛。 他说道：“真是意外，小公主。” “我一直知道小克很喜欢你，但我没想到，牠能喜欢你到这种地步。” “牠甚至为了你，选择了背叛我。” 爱丽丝咬紧了牙齿。 她抬起头，一双碧色的眼眸紧紧地瞪着克里斯。 她说不明白。 自己此时到底是愤怒到了极致，怒得牙齿打颤。 还是伤心到了极致，咬着牙在仰头吞泪。 或许都有吧。 克里斯和她对视着，银色的瞳眸中带着些许无奈。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小公主。” “这只是一个化身而已。” “你喜欢的话，我还能给你再做一只，或者同时两只、三只甚至更多” 他的声音温柔而缱绻，像是在说着动听的情话。 他耐心而细致，像是在让着、在哄着无理取闹的爱人，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爱丽丝抿了抿唇，沉声道：“克里斯。” 神明回应了她：“嗯？” 金发少女声音里带着恨意：“你就活该下地狱。” 六件圣物的力量一瞬爆发。 所有的光芒汇聚在一起，拧成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天地都为之失色的奇异力量。 这力量凝聚又扩散开来的一瞬间，一道厚重而悠远的钟声在耳畔响起。 六件圣物，开启虚空的“门”的六把钥匙。 刚刚响起的不是钟声，而是门被这股力量撞击敲响的声音。 克里斯当机立断，握着法杖刺向其中一件圣物。 他打算强行将一件圣物的力量剥离，让开启“门”的钥匙无法聚齐。 在杖端击向那束拧成一团的六色光芒的同时，爱丽丝一把握住了克里斯的手腕。 她抬起膝盖，直直撞向神明的腹部。 她所有的力量都用以供应圣物，无法分心使用神术，除了肉.搏之外别无他法。 不出意料，克里斯的身体简直结实到让爱丽丝头疼的程度。 她那一膝盖撞上去，克里斯连一声痛哼都没有，反倒是她腿疼得差点僵住。 克里斯趁此机会，直接抓住了她。 他捏着爱丽丝的手腕，以绝对的压制性的力量，将她的手拧向背后。 爱丽丝顺着他的力气转了个身，抬腿扫向他的腰。 但这一下也没能得逞。 爱丽丝这一脚踢在了法杖上，不出意料地得到了反作用力的报复。 剧痛感传来的一瞬，克里斯直接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掼在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爱丽丝想要起身，却被黑发神明以膝盖压住胸膛。 下一刻，靛蓝色法杖的尖锐杖端，就抵在了她的喉咙上，让她连抬起脖子都不能做到。 法杖？ 他刚刚明明在用法杖刺圣物！ 所以说 克里斯一手握着法杖，另一只手拎着一只破碎的冰蓝色圣杯，在她眼前晃了晃。 他宣告到：“结束了，小公主——你输了。” 他破坏了六件圣物之中的一件。 天霜圣杯毁坏，“门”的开启也因此而中断。 爱丽丝拿他再也没有任何办法，她输了个彻彻底底。 克里斯喘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战败的少女：“你真是” 他的话语之中充满了抱怨，大概是想说“你让我好废力气”之类的话。 但这句抱怨停止了。 “咚——咚——” 那与钟声相似的撞门声还在响着。 甚至在下一刻，撞门的声音消失了，变成了门扉开启的“吱呀——”声响。 爱丽丝抬起头看向他：“是你输了。” “你破坏了我最熟悉的一件圣物。” “我以我的幻术，来替代它，继续着门的开启。” 爱丽丝看着在黑发青年背后打开的门，问道：“怎么样，出乎意料吗？” 克里斯的表情已经回答了她。 黑发神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遏止的惊讶。 他银色的眼眸颤抖着，惊愕地注视着爱丽丝，迟迟无法说出话来。 爱丽丝笑了起来，这笑中带着报复成功的快意。 “被欺骗的感觉，有让你愤怒吗？” “以后你的时间，就要在虚空之中度过了，那里什么都没有，比这个世界更加的无聊乏味，空虚寂寞。” “更加不幸的事情是，你的生命，是永恒的。” 爱丽丝的愤怒和憎恨，让她口不择言地戳着克里斯最痛苦的地方。 她不怕激怒到克里斯。 对方的法杖已经抵在她喉咙上了，在门彻底开启之前，克里斯一定不会放过她。 反正都要没命，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或者，克里斯这家伙，会选择更加残忍的方式来报复她。 比如说，不让她死亡，而是把她一起拉进虚空里。 人类的灵魂，比神明的灵魂更加脆弱。 如果在虚空里度过漫长的时间，她一定会崩坏的吧。 不过，她不在乎了。 爱丽丝躺在地上，完全不再反抗。 她等待着虚空之门彻底开启，等待着克里斯的报复。 克里斯手中的法杖稍稍压得深了一些。 杖端刺进了少女的脖颈，刺破了皮肉，流出殷红的血珠。 但片刻之后，“门”彻底开启的时候。 克里斯没有把法杖压得更深，而是拿起那柄靛蓝色法杖，随手丢到旁边去了。 爱丽丝尚未来得及惊讶，就被银白色的神力糊了一脸。 她身体的疼痛在减轻，但在这同时，意识也在逐渐模糊。 很快，她就无法抵挡的，陷入了沉眠之中。 下一刻，“门”中涌出的灰色雾气，缠绕着裹上了黑发的神明。 克里斯随着那雾气，化作一团光，被整个拉进了虚空之门里。 第72章 神明的梦。 爱丽丝的意识格外沉重。 就像落入水中的棉絮, 吸满了水，在悠长的河道里不断地下沉着。 她感觉到，自己好像再也不会浮上水面, 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这样也好。 她一直以来, 就是一个孤独的灵魂。 从诞生起就是替代品，身边的亲人不是她的亲人，朋友不是她的朋友。 没有任何人与物, 在真正的意义上属于她。 后来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遇见了一个窥透了她的灵魂，并且因此而欣赏她，缠着她的神明。 她在天霜溪谷和一只又胖又蠢的黑猫订下了使魔契约, 这只使魔为她而背叛了神明。 不过，这一切就像一个笑话, 一场梦。 她被神明耍得团团转, 却又真的拥有了一切, 在梦中开心过, 烦恼过, 生气过。 但后来梦醒了, 一切又都消失了。 她又变成了最初的，一无所有的模样。 只是, 这一次, 梦想实现过了的她, 不再怀有那样强烈的不甘和执念了。 爱丽丝的意识下沉着。 她沉浸在一片黑暗中, 对自己说：睡吧。 不要再醒来了，就让这场梦，成为生命的最后。 她闭上了灵魂的眼睛。 任凭意识彻底陷入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才终于有了一隙光芒。 爱丽丝皱了皱眉毛，为这扰人安眠的光芒而烦躁。 谁知, 她马上就受到了更甚于那一线光芒的烦扰。 “爱丽丝！” “爱丽丝——！” 爱丽丝才动了动眼皮，身边就响起了喜悦的人声。 嘈杂，聒噪。但是又带着满心的喜悦，和一种终于安心了的感觉。 “醒了醒了！她醒了！” 爱丽丝勉强睁开了眼睛。 她迷迷糊糊之中，看见了玛莎和艾伦，好像还有神术师和光精灵。 她碧色的眼眸滑向一侧，在房间里用模糊的视野搜寻着什么。 但寻找了一圈，她也没有找到她要的东西。 过了好半晌，她迟钝而迷茫的大脑才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哦，对，克里斯不在这。 他被关进虚空了，她亲手把他揍进去的。 为什么揍他？ 他骗了她，他是个大骗子。 他骗她什么来着？ 一连串问答，在她脑子里一环接着一环。 脑子不太好使的爱丽丝，就在这问答中闭上眼睛，又一次睡过去了。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爱丽丝就清醒多了。 她被玛莎喂了些温水和软面包，然后就躺着，和神裔少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爱丽丝沉睡了大概有一个半月。 她身上基本没什么伤。 但因为躺的太久的缘故，一时还不能站起来活动。 “完全没有伤，还昏迷了一个半月。” 玛莎调侃道：“我们还以为你的灵魂走失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呢。” 爱丽丝无奈地抿了抿唇。 她记得，自己是受了重伤的。 她和克里斯打起来，在力量撞击时受到冲击，折断了好几根肋骨。 然后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断掉的肋骨好像有戳到内脏，应该造成了严重的内出血 这哪里是没受伤？ 她明明就差点一命呜呼了。 至于玛莎说她完全没有伤 似乎是克里斯被关进虚空之前，用神术给她治了伤。 爱丽丝一边听着玛莎喋喋不休的讲话，一边小声骂道：“王.八蛋。” 玛莎：“啊？” “抱歉，不是说你。”爱丽丝澄清道。 她骂的自然是克里斯。 她想不清楚克里斯到底是在搞些什么。 那家伙在最后是能够杀掉她，或者把她一起拖进虚空里的。 但他偏偏就没有那么做，而是把悬在她脖子上的法杖收起来，放了她一条生路。 还给她治好了伤。 是不忍心吗？ 还是说还有什么后续的阴谋诡计？ 玛莎趴在她床边，说道：“爱丽丝，你不知道你睡着之后发生了多少事情。” 他妈的。 爱丽丝一边骂人，一边拄着拐棍，拖着应该休养的身体，在神宫走得飞快。 “爱丽丝！爱丽丝——！” “你得休息，你回来——！” 玛莎在后面追。 可她到底追不上在用了神术来保证行走速度的金发少女，不一会儿就被远远地甩开了。 爱丽丝会这么生气，自然是有原因的。 玛莎告诉她，在她睡着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即将咽气的教皇险死还生，重新变回了一位年龄两千多岁，外表却如同美青年一样的健康活人。 因教皇的濒死垂危而愤怒不已的圣子瑟斯顿，已经与活过来的教皇塞西尔放下了心结，重新和好了。 落地的浮空城维哥重新升起来了。 圣城又一次从地面搬迁回天空，神术师重新回到了神宫。 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就连被爱丽丝吐槽过的那座黄金神像，也被严丝合缝地拼了回去。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爱丽丝还以为是光明神冕下的赐福。 但之后的事情，就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了。 不只是圣城。 连那些被魔兽毁坏的村落，也都恢复了原样。 之前来到南域的人们，有的满心欢喜地从南域搬了回去，有的则是喜欢上了南域，从南域停留下来。 神宫用大型神术“神之眼”做了调查。 在调查之后，神术师们发现了一件相当诡异的事情。 在持续了接近一年的，与黑暗神的斗争之中。 没有任何一个神术师因此而死，而在这期间，人类死亡的数量也极少。 每一个死去的人，在仔细查探过后，都能发现这个人曾经犯下过该死的罪行。 比如维尔拉的上一任国王希尔·维尔拉。 和恶魔签订契约，为了登上王位而诅咒兄姐，还进行过血祭。 剩下的死者也是要么犯过大错，要么是自己作死——比如喝醉了酒走进藏伏着魔兽的树林，比如拥有冒险精神登山脚滑 这场黑暗的肆虐，没有伤害到一个无辜之人。 用神术师们的话来说，这简直就是神对世界的一次清洗，受难者皆有其罪。 爱丽丝越听越觉得，这是克里斯准备的游戏。 他用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所有人都扛起武器，打算拼上性命。 他却轻飘飘地解释——这是一场游戏。 爱丽丝拄着拐杖，在神宫里到处走，试图找到一个能给她解答这件事的人。 她逢人就问圣子和教皇在哪。 逮到大主教之类的解释不了疑惑，又有极高权限的人，就问对方有没有办法见到光明神。 以至于一路走下来，整个神宫都感觉神眷者在发疯。 圣城角落的玻璃花庭已经荒废了很多年。 不过在最近，它的主人回来了，花庭重新整理过了，玻璃也进行了修补。 发色浅金的青年坐在花庭之中，与他的学生教皇塞西尔，在这里共饮下午茶。 名叫“绵绵”的奶猫，也被他从圣灵街带了回来。 银白色的小奶猫在他手边绕来绕去。 扒着杯子舔他的玫瑰花茶，又被苦得咪呜咪呜地叫。 就在圣子与教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的时候，玻璃花房的结界传来了震颤感。 圣子蹙了下眉：“直接闯门吗？” 教皇塞西尔笑着，说道：“她应该有很多话要问您。” 说着，他就起身，从小路绕去了玻璃花庭的偏门。 圣子瑟斯顿挥手，神力凝聚成一只金色的引路鸟，飞去了结界被攻击的方向。 不一会儿，金发少女就由引路鸟带过来了。 瑟斯顿换了茶杯，重新倒了一杯茶，挡住了又想要扑过去尝一尝茶水的绵绵。 爱丽丝拄着拐杖，在得到准许后，绕到他对面坐下。 “圣子殿”她才要开口，话语就突然哽住了。 她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圣子瑟斯顿。 浅金发的青年面容干净，五官完美，毫无瑕疵。 他的相貌停留在少年与青年的过渡期，带着几分稚涩感，让那锋利的轮廓稍显温润。 他的气质如同冬日新雪，是一种凛冽而不刺骨的清冷。 让爱丽丝惊讶的不是他长得有多么帅 前两次见面时，瑟斯顿都戴着面具。 这次他将面具摘了下来，爱丽丝才发现，圣子和克里斯的相貌起码有三分相似。 瑟斯顿解释道：“我是出自创世神之手的造物，我的相貌，是以神明自身为模板捏造的。” 爱丽丝：“那” 克里斯也是创世神的造物之一？ “至于克里斯”瑟斯顿说道：“他是创世神的唯一的孩子，是在有性繁衍之中诞生的后代。” 瑟斯顿把茶杯推给金发少女：“他是在两千年前出生的。” “他长大之后，父神远游，把世界交给他来监管。” 爱丽丝忍不住问了：“创世神怎么放心把世界交给他这种” 瑟斯顿说：“他在他父母面前表现的很乖巧，懂事、听话又体贴。” “他接下世界的监管权时，也非常认真地答应了，一定会好好监管这个世界的。” 爱丽丝：“... ...” 瑟斯顿说道：“他一开始对世界的确很好。” “公正，公平，挑不出一丝错误，是个很完美的神。” “后来大概是到了神生的叛逆期了” “每个长生种都会经历至少一次对漫长寿命的质疑和反抗，就像人类的青春期叛逆期那样。” “本领越大，生命就越无聊越漫长，折腾得也就越厉害。” 爱丽丝扯了扯嘴角，问道：“所以他就让整个世界来陪他玩游戏？” 这是什么王.八蛋神明！？ 瑟斯顿说：“不仅仅是游戏那么简单。” “他本来是不会开启这场游戏的——否则他也不会把自己埋进雪里沉睡。” “他一直都知道，就算拿整个世界来做游戏，他作为全知全能的生命，也不会从中得到任何乐趣。” “他会开启这场游戏，是因为他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让他感兴趣的未知数。” “他把这个未知数培养起来，反复地喂以饵料，让其成长。” 爱丽丝非常生气，她猜测道：“让他获得源源不断的乐趣？” 圣子瑟斯顿摇了摇头，说道：“不全对。” “要能够给他带来乐趣，还要能够杀死他。” 爱丽丝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对永生种来说，除了寂寞和无聊，没有什么东西是源源不断的。” “他的生命很漫长，一切事物，在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终有一日的离别和失落。” 瑟斯顿说道：“他想要快乐过后的一场死亡。” 所以他愚弄她，惹怒她，威胁她。 为的就是在某一日，迎接她对他的报复。 爱丽丝心惊的同时，更加愤怒了：“他故意把我拉进这个世界里，就为了这种事情？” 瑟斯顿摇了摇头，说道：“说不上故意。” “他在四十年前进入了长眠，一直到你来到这个世界，把他吵醒。” “在这期间，他做了一场梦，在梦中遇见了你，然后稀里糊涂，完全不清醒地做了坏事。” “他在梦里把你拉扯进了这个世界。” “随后，这个梦就因为他过于强大的力量，而变成了现实。” 然后，爱丽丝吵醒了长眠的克里斯，他们之间的故事就开始了。 第73章 我打的。 爱丽丝深呼吸了一下。 她此时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了。 该愤怒呢？ 还是该怎么样呢？ 瑟斯顿说道：“他在清醒时是不会这样做的。” “这个世界的规则不允许——他很清楚这一点。” 爱丽丝越发地生气了。 这就好像遇到发酒疯的醉汉。 你被他打扰到了, 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发酒疯的人计较。 瑟斯顿看着气得头发都炸起来的金发少女，说道：“爱丽丝小姐，这个世界现在已经在进行修正和纠错了。” “如果您愿意留下的话, 可以在这里继续生活。” “这个世界近两千年来很稳定, 容纳一些变数也不会出现问题。” 爱丽丝问道：“如果我想回去呢？” 瑟斯顿沉默了半晌，说道：“很遗憾，我没有能力做到这件事。” “但总有能做到的人。” 爱丽丝说：“比如, 创世神冕下” 瑟斯顿没有回答她。 爱丽丝问：“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容纳一个变数呢？” “这对这个世界有弊无利，而且, 我的实力成长到这种地步，已经不是个可以忽略的小变数了。” 瑟斯顿叹了一口气。 “这是克里斯的交代。” 他有些无奈地解释着。 在雪山厮杀, 一切结束之后的两天, 克里斯提前送出的信到达了圣灵街。 信中所写的内容很多, 大概是交代了他本来是想玩一场游戏, 把他自己玩死。 没想到玩着玩着出现了变化, 他不想死了, 他是想继续活下去的。 “他原本想悄无声息的让一切都结束，不让你知道事情的始终。”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 塞西尔会突然出现, 以命相搏。” “从那个时候起, 他就意识到这件事不可能轻易结束了——他知道我一定会戳穿他的身份。” “不过他担心的倒不是自己被你关进虚空或者被你杀掉。” “他觉得这种事情出现的概率不大。” 爱丽丝震怒, 概率不大？ 她想起来最后决战时，克里斯反复拉着她要和她谈谈。 他是真的觉得这种事情能谈清楚还是怎么样？ “但概率再小也还是有的。” “他就留了这封信，强行拜托了我们一件事。” 瑟斯顿把信拿了出来，展开信纸给爱丽丝看。 克里斯写这封信用的是这个世界的古语，这对爱丽丝来说非常吃力。 瑟斯顿说：“你拿去慢慢读吧。” “如果你再三思考, 还是决定离开，我会去拜托父神送你离开。” 爱丽丝对着字典，勉强看完了这封信。 看完之后，爱丽丝只觉得这个世界上套路太多了。 克里斯在信中交代了他的所作所为。 这封信多半不是给圣子他们看的。 而是要由圣子交给创世神的，信中交代了事情起因，详细发展，对作案动机描述的尤为具体。 爱丽丝一边看着信，生气得要命。 如瑟斯顿所说，克里斯就是做了一场梦，无意中把一个灵魂拉进了这个世界。 恰巧，这个灵魂进入世界的位置，和他沉眠的地方非常相近。 爱丽丝一来，就闹出了大动静，吵醒了正在睡觉的克里斯。 克里斯本来无意作弄她。 这个灵魂就是个小蚂蚁。 克里斯原本是打算任她在这个世界待一段时日，自然而然的死亡。 这多活的一段时日，也算是对他梦中的行为的补偿。 但没想到她太有意思了。 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独自闯进魔王的禁忌古堡。 思想奇特，敢想敢做，坚决又勇敢 克里斯就缠着她玩了起来。 他打算让爱丽丝成长，同时也逗弄她，惹怒她，得罪她。 他选择了这个异世的灵魂，又希望自己和她有一场娱乐后的相杀，又希望自己无聊的生命早日终结。 他还在计划着毁灭世界，让世界炸成一朵漂亮的烟花，让他稍稍开心一点。 克里斯非常贪心，同时拥有多种奇怪的期盼。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无聊的新境界吧？ 只是他没想到，玩着玩着，就把自己玩翻了车。 他好不容易遇见的有趣灵魂，在进入光精灵的腹地时，被神术师伤了心。 小姑娘心情不好，情绪非常低落地说，想要回家。 “... ...”爱丽丝遏制住了自己的愤怒。 她担心自己可能会因为控制不住情绪，而把这封信撕掉。 她冷静了片刻，又继续读了下去。 从光精灵一事起，克里斯终于意识到了他想要什么。 他希望爱丽丝选择留下来，而不是离开。 真心和真情实感，也都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爱丽丝感到无趣。 他就亲手制作玩具，用来哄她。 爱丽丝生了病。 他就觉得人类的生命脆弱，想把自己的命分给她。 甚至因为患得患失。 他还在北境边塞时策划了自己绑架自己这件事。 就是为了确认，在爱丽丝眼中，他和小克是否有够重要。 他想要去试探，爱丽丝会不会为了他或者小克，而愿意停留在这个世界。 他打算试探完了就彻底收手。 没想到教皇塞西尔以命相搏，彻底破坏了他的计划。 这件原本能悄无声息结束的事情，动到了塞西尔，动到了圣子瑟斯顿，就注定被他父亲创世神得知。 他的身份多半会被揭穿，爱丽丝十有八九要和他拼命。 得罪到的人太多，之后他有一定的概率会出事。 所以，他提前写好了这封信，留下了交代。 他在拜托瑟斯顿和莱伊，也在拜托他的父神。 不要将爱丽丝遣返回她的世界。 爱丽丝原本怒到了极致，握着信纸的手紧了好几下，纸张边缘已经有撕裂的迹象了。 可就在这时候，她看见了最后的几句话。 “我无法实现她的愿望。” “但我不能让她回到地狱里去。” “至少，让她把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属于她自己的东西，攥在手里吧。” “如果她坚持要离开，也请不要阻拦。” 爱丽丝咬了咬牙，心情徘徊在酸涩和想撕信之间。 她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人知道她想要什么。 所有人都只看到她的外表，也只认识伪装过后的她。 她好不容易才遇见了知晓一切的人。 克里斯看透了她的灵魂，看见了她的不幸和痛苦。 他也知道她需要什么，想要什么，未来怎么过才会更好。 爱丽丝好不容易才遇见了他。 但是，他却不是个好人。 虚伪、狡诈、恶劣。 却又真诚、温柔。 他一边欺诈，一边又付出真心。 一边准备好了决战，一边又替她安排好了未来。 明明在和她进行着死斗，却偏偏总是要留一手，不愿意伤到她。 爱丽丝捏着信，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 她想：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 数日之后，爱丽丝再次去见了圣子瑟斯顿。 她思考了好几日，还是决定要见创世神。 不过，她不是为了离开，而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她想要进入虚空。 不过，这话还是和创世神当面说明比较好。 他们在玻璃花庭里一边谈话，一边看到莱伊突然出现在花庭里，又气冲冲地走了。 爱丽丝：“... ...” 虽然她只见过圣灵街的主人两次，但是 她记得，圣灵街的主人的脾气相当好，应该不会有这样的表现才对啊。 瑟斯顿看着走出去的莱伊，说道：“他刚刚去找父神告状去了。” “因为开启虚空的‘门’的缘故，所有的圣物都损坏了，也包括莱伊的金叶之树的果实。” 重要的东西坏掉，不生气才怪。 瑟斯顿抱着奶猫绵绵站起身，脚下出现了巨大的金色传送阵。 这个传送阵，通往的另一侧是神国。 “走吧，爱丽丝小姐。” 爱丽丝点了点头，道过谢之后蹭上了传送阵。 神国的上方，是一片深蓝的夜幕。 红色的日轮和金白的月亮同缀于天。 银色星河无边无际，蔓延万里，倾垂至遥远天边。 下方则是一片辽阔的云海，云雾缥缈缱绻，元素形成的彩色流光逸散其中。 才刚刚进入神国，爱丽丝就被瑟斯顿撇下了。 圣子说要先去见父神一面，和他谈一谈，然后再带她过去。 瑟斯顿还把绵绵塞进了她怀里，拜托她帮忙带一带猫。 爱丽丝听话地待在原地等，可她等了好久，也不见圣子殿下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她怀里的银白色小奶猫开始不耐烦了。 绵绵的体格比小克小很多，而且皮毛更加柔软，再加上“猫是液体”的特性，完全滑不留手。 爱丽丝一个没抱稳，绵绵就从她手里溜出去了。 小奶猫蹬着后脚，在云里轻快地跳走了。 爱丽丝赶忙追了上去：“绵绵！” 追着追着，爱丽丝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原谅我好不好？”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 “你理一下我行不行？” “吃不吃糖？” “你这算什么？生气归生气，吃还是要吃的？”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吃你吃。” 这声音温柔而缱绻，带着一种让人耳朵酥麻的磁性。 可爱丽丝既不会因此耳朵酥麻，也不会因此而脸红——如果脸红一定是被气的。 她只想上去抽这声音的主人两个大耳巴子。 爱丽丝沉下心来，跟着绵绵的步子往前又迈了两步。 就这么两步，她和声音的主人出现在了彼此的视野里。 克里斯这王.八蛋，不知道怎么从虚空里出来了。 可能是创世神把他捞出来的管他呢？ 克里斯看起来过的不太好。 他坐在椅子上，左手和右脚都打了石膏，拐杖就搭在椅子旁边。 甚至连那张漂亮的脸上也挂了伤，头上还包了厚厚的一层纱布。 爱丽丝：“... ...” 这，虚空有这么危险？ 不对啊，他这伤看起来更像是被人打的。 而他说话的对象，是一只黑黢黢的煤球猫。 黑煤球猫面前摆了一小座糖果山。 克里斯艰难地用手剥糖果给牠——他必须得把糖果放在盘子里让小克吃，如果敢直接剥好了就用手捏着糖喂牠，就会被小克咬手。 看他两根手指上的绷带也知道，小克下嘴时肯定咬得不轻。 他一直在啰啰嗦嗦地和小黑猫说话。 而以前有着话唠属性，见人就要喵上老半天的猫完全不肯搭理他。 小克埋头吃糖，被他啰嗦烦了，就伸爪子抓他的手。 太卑微了。 跑到这里的绵绵“咪”了一声，又跑了几步，跳上了克里斯的膝盖。 银白色的小奶猫扒着他的衣服，一路向上爬，最终被克里斯用手托着，送到了他头顶上。 克里斯早就看见了爱丽丝。 他表情中带着心虚和尴尬，还有一丝慌乱。 看起来，他对再次相见真的是毫无准备。 小克：“喵！” 黑煤球猫惊喜地叫了一声，丢开盘子就奔向爱丽丝。 牠跳进爱丽丝怀里，似乎在学着绵绵，用毛脑袋在爱丽丝脸上蹭了几下，也爬上了少女的头顶。 克里斯试探着打招呼：“小公主” 爱丽丝平静地点了点头，迈开脚步走向了他。 她说道：“我给小克剥一颗糖。” 就在克里斯以为这是个不错的发展的时候，金发少女捞起了他椅子边的拐杖，镇定地退开了好几步。 爱丽丝的这种行为无异于把公共厕所的手纸拿走。 恶劣之中透露着缺德。 爱丽丝淡定道：“我缺一根烧火棍。” 克里斯：“小公主，我腿骨折了。” “我才不信你腿折了。” 爱丽丝怼他：“想想你做的事吧，谁信谁傻！” 克里斯这家伙在圣城坠落的时候，就假装过自己手臂骨折。 他还像模像样的用夹板固定了好几天，连同爱丽丝在内，所有的神术师都信了！ “真的折了。” 一道悦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这声音空灵且华丽，如同悠远的古老乐曲。 银发神明的身形缓缓地出现在了云海上，雪白的袍脚融入了缥缈云雾。 他气息如雪，清冷、凛冽而圣洁。 他说道：“我打的。” 第74章 我栽在你手上了 “我打的。” 一边说着, 他清冷的银眸滑向克里斯。 后者立刻低下了脑袋，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 这副模样, 就是个活生生的“乖巧.jpg”的表情包。 克里斯乖巧道：“爸” 克里斯的称呼, 已经表明了来人的身份。 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万物的父神，创世神伊提斯。 伊提斯只是稍稍走近了两步。 坐在椅子上的黑发青年就又往后缩了一下, 险些就让整张椅子向后翻过去。 此时的克里斯就像一只惊恐的小鹌鹑，试图躲闪着什么，却只能无力地扑腾着飞不起来的翅膀。 不只是克里斯。 爱丽丝发现, 就连她头顶的小克，此时也在害怕。 黑黢黢的煤球猫跳下来, 缩进了她的怀里, 圆滚滚的脑袋一个劲地往她臂弯里钻。 爱丽丝：“... ...” 哦, 对了。 小克虽然是个有自我意识的化身。 但牠到底是和克里斯相似, 两者的情绪和认知基本是相同的。 能把克里斯吓到瑟瑟发抖的人, 小克自然也是怕的。 不过, 创世神冕下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再教育一次差点把世界炸成一朵花的叛逆期儿子。 他停下脚步, 停驻在爱丽丝面前。 伊提斯低下头看着金发少女, 淡淡地说道：“我是来见你的。” 爱丽丝：“我？” 银发的神明轻轻颔首。 他道：“喝一杯下午茶, 慢慢说吧。” 爱丽丝：“... ...” 不, 她不是来喝下午茶的。 她来神国是为了 这位创造世界的神明大概是习惯了说一不二。 他的动作比话语更加雷厉风行。 爱丽丝还未来得及表态，眼前的风景已经瞬息变幻。 神国日月同缀，星河倾垂的辽阔天幕，与无边无际的云层同时褪去了。 微光散却之后，他们出现在了一座漂亮而华美的庄园里, 后花园里已经摆好了茶桌和点心。 伊提斯淡淡地说道：“坐吧。” 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已。 爱丽丝的灵魂却感觉到了被命令的，不可违抗的感受。 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拉开椅子坐下了。 桌上的茶壶和杯子自己飞了起来。 散发着馥郁花香的玫瑰红茶倒进烫着鎏金边的漂亮杯盏里，而后落在了爱丽丝面前。 “不必紧张。” “我只是想问一问，你之后的打算。” 伊提斯低垂下眼帘，仿佛覆着霜雪的银白色睫羽，遮掩了那双清冷的眼眸。 他极为冷静地，将选择摆放在了爱丽丝面前：“是留在这个世界，还是回到你的世界。” 被一同带到茶桌边，低着头装乖的克里斯一下子绷紧了身体。 他稍稍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朝着爱丽丝这边瞥，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个答案来。 爱丽丝：“... ...” 她原本就是为了未来的选择，才会拜托圣子带她来见创世神的。 她为了穿越世界的界限而来。 只不过，她的目的地不是自己的世界，而是关着克里斯的那片虚空。 但现在，克里斯出来了，她没必要去虚空了。 她的选择已经非常明晰。 ——留在这个世界。 这对她来说也是个非常明智的选择。 爱丽丝在原来的世界已经死了。 她从这里回去，并不会回到克隆人的身体中，而是回到死亡的结局里。 而留在这个世界的话，她可以继续活下去。 她如今地位不低，不缺钱财，拥有朋友，她最重要的小黑猫也活过来了。 比起那个她一无所有的世界，她当然是更愿意留在这边。 只是 人总是有尊严，要面子的。 此时她坐在克里斯旁边，被这家伙眼巴巴地看着，她反而不想这么选了。 她不想做出让这个王.八蛋高兴的选择。 人在盛怒之下，总是很容易做出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 爱丽丝让怒火替自己做了决定。 在她表态之前，伊提斯握着茶杯，对给出的选择进行了补充。 “如果你选择回到你的世界。” “作为歉礼，我会给予你复生的机会。” 伊提斯说：“不过，在重新活过来之后，你的生活和未来是否能够如你所期望的那样，要取决于你自己的行为。” 也就是说，改变命运，要靠自己的努力来达成。 不过，这对爱丽丝来说，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 这样的话，这个选择反而变成了最优选择了 还考虑什么？ 当然是选它啊！ 就在爱丽丝要答应下来之前，她怀里的小黑猫伸出爪子挠了挠她。 小克抬起脑袋，仰着头看她，一双澄澈圆润的眼睛里，已经带上了泪花。 爱丽丝冷硬的心，蓦地软了一下。 但她又有点怀疑，小克的反应是克里斯耍的花招。 怀疑小克是有点不厚道，但没办法，她实在是被克里斯骗怕了。 爱丽丝抬起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克里斯。 黑发的神明没有看她。 他低垂着头，白皙的指尖搭在杯沿上，轻轻抚摸着鎏金边。 看起来，他早就知道他的父神会给予爱丽丝的补偿了。 他没有出言干涉，没有给予反应。 就只是静悄悄地坐在茶桌边，等待爱丽丝的选择。 至于小克 小克的行为，也许是出自牠自己的意愿。 也许，是反应出了克里斯内心最真实的期待。 但不管怎么说，爱丽丝面对这样的小克，确实是不忍心的。 她抬起头，试探着问道：“冕下，我回去的话，能把猫一起带走吗？” 银发神明拒绝道：“不行。” 他把银白色的奶猫从克里斯脑袋上拎下来：“你可以带这一只走。” 绵绵原本趴窝趴的好好的，忽然间就被一只手抓下来了。 小奶猫还不知道自己要被送人了。 它抬起头来，冲着伊提斯骂骂咧咧地叫了好几声，然后又扒着克里斯爬回去了。 “也可以带这一只走。” 伊提斯又给出了新选择。 这一次，他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拎出了一只浅金色的小长毛猫。 这只小长毛猫颜色浅淡，皮毛柔软厚实，脸也长得好看。 说是所有猫奴的梦中情猫也不过分。 可惜就是脾气太坏了。 不同于绵绵的骂骂咧咧。 这只猫不止骂骂咧咧，还伸出爪子就要抓创世神冕下的手。 爱丽丝：“... ...” 错觉吗？ 这猫的毛色和瞳色，怎么这么像圣子？ 伊提斯说道：“你要哪只猫都可以，两只都带走也没问题。” “但唯独你怀里那只，你不能带走——牠是神明的化身，是克里斯灵魂的一部分碎片。牠只能依存于克里斯，无法独立存在。” “一旦离开这个世界，牠失去和克里斯的联系，就会直接消失掉。” 爱丽丝看了看怀里的黑煤球猫。 小家伙还在盯着她看，一双滚圆的眼睛里，已经溢满了泪。 银发的神明冷静地看着这一幕。 半晌，一直低着头的克里斯抬起头来，无奈地看向他。 他试图说些什么：“爸” 伊提斯打断了他尚未说出口的话语。 银发的神明站起身，说道：“考虑清楚之后，再来告诉我你的选择，异世的灵魂。” 话语落下之后，他的身影就消失了。 一时之间，花园里就只剩下了爱丽丝和克里斯，还有三只猫。 下一刻，空气里突兀地伸出了一只手，把气到一直在捶桌子的浅金色长毛猫拎走了。 好吧，这下就只剩两只猫了。 爱丽丝和克里斯安静地坐在桌前。 他们二人之间的氛围非常尴尬。 空气都快要凝固了。 半晌，克里斯拿起茶壶，往爱丽丝的杯子里添了些茶。 放下茶壶之后，他又把点心拽过来，推到了爱丽丝面前。 爱丽丝：“... ...” 她沉默了老半天，终于忍不住了。 她问道：“这是哪？” 克里斯回答道：“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大概是在大陆中部，在维尔拉王国附近。” 爱丽丝抬起头，看了看一眼看不到边的院子，以及不远处时常维护，至今还显得很新的城堡一样房子。 爱丽丝转头看向克里斯。 她又想起来了这个王.八蛋撒过的谎。 “无家可归，身无分文？” 克里斯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他一低头，绵绵就猝不及防地从他脑袋上滑下来了。 软乎乎的银白色小奶猫摔在桌子上，又打了个滚，摔到了爱丽丝腿上。 爱丽丝：“... ...” 这个混.蛋还有猫！ 而且还是好几只猫！ 嫉妒让爱丽丝的怒火烧得更加旺盛了。 但过了一会儿，爱丽丝就泄了气。 她疲惫地坐在椅子上，抬起头看向天空。 她说道：“克里斯，你又算计我。” 黑发神明转过头，问道：“我怎么又算计你了？” 爱丽丝说道：“你把小克复活了——你知道小克在这里，我就有很大的概率会留下。” 克里斯露出了相当无奈的表情。 他说道：“不这件事” “该怎么解释呢不管你信不信，从在雪山决战的时候开始，我就没再算计过你了。” 爱丽丝说道：“你骗人。” “我没有。” 克里斯叹了口气，说道：“小克是在虚空里被我复活，给我当玩伴的。” “我复活小克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 爱丽丝扭过头去。 因为生气的缘故，她坚决不肯去信克里斯的话语。 小克扒了扒她的袖子，非常不情愿地“喵”了一声。 这大概是在给克里斯作证，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 爱丽丝还是没有相信他说的话。 不管有谁给这个骗子作证，他的话也还是不可信。 谁知道作证的人是不是也被骗了呢？ 克里斯的话只能让她翻起另一桩债。 爱丽丝冷笑一声：“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你骗谁呢？” “你当时生气成那样却没杀我，也没把我一切拖进去，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能出来，能再见面吧？” 克里斯摇了摇头。 他说道：“我是被我父亲捞出虚空的。” “说实话，我也很意外——按照他的脾气，他大概会坚持让我自作自受，永远待在虚空里。” “至于为什么没杀你” 他侧过头，看向爱丽丝。 “小公主，我不舍得。” 他伸出那只没被打折的手，揉了揉爱丽丝的头发。 此时克里斯的脾气相当好，伸出去的手被她一巴掌打开也不生气。 “你一定认为这很奇怪。” “我在盛怒之下连小克，我自己化身都要杀掉。” “可我却偏偏放过了你——你一定觉得我又在演你。” 克里斯说：“但是事实上，事情就是这么奇怪。” “我的化身为了你，选择了背叛我。” “而我也是，对你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下不了手。” 克里斯叹了口气，说道：“小公主，我栽在你手上了。” 第75章 公开处刑 面对这番半是认输半是告白的话语。 爱丽丝虽然有点动容, 但脑子里“呵，狗男人”的想法还是挥之不去。 爱丽丝气呼呼地喝着茶，吃了几口点心。 吃着吃着, 她的目光就开始往克里斯脑袋顶上瞟。 银白色的小奶猫正趴在他柔软的黑发上, 低着头一下一下地舔克里斯的头发。 在舔了半晌后，小家伙又翻过身，开始啃自己娇小圆润的山竹爪。 克里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他单手把绵绵从自己头上捞下来, 递到爱丽丝面前。 “你喜欢绵绵？” 爱丽丝是很喜欢绵绵。 这种软乎乎的，长不大的小猫咪，谁不喜欢呢？ 但这猫是克里斯主动递给她的。 作为一个要面子的人, 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喜欢绵绵的。 不过还有一只更让她心痒痒的猫。 “之前那只浅金色的猫” 爱丽丝别扭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能不能找你爸要过来，让我抱一抱？” 克里斯：“... ...” 半晌, 克里斯有些为难地说道：“那只不行。” 爱丽丝点了点头：“哦。” 克里斯为难极了：“那只真的不行, 那只猫是” 他反复思考着, 试图琢磨出合适的措辞：“那不是猫” 爱丽丝又点了点头, 说道：“没关系, 要不过来就不抱了。” 克里斯的心情有些崩溃。 要知道, 爱丽丝此时的模样，就像女朋友想要去旅游却被拒绝的模样。 她心里明明很在意, 嘴上却就是在说着“没关系, 我也不是很想去”和“没事, 忙就不去了”之类的话语。 如果你真的把她嘴上说的话信以为真了, 除非你们感情足够坚固，否则，过不了多久，你就没女朋友了。 爱丽丝接过银白色的小奶猫。 她左手抱着小克，右手抱着绵绵, 起身看向房子那边。 “我有点累，想先休息一会儿，小克认识这里的路，对吧？” 克里斯一手扶着额头，点头道：“认识。” 爱丽丝把小克放了下来。 她抱着绵绵，跟着黑煤球猫往房子那边走过去了。 克里斯坐在桌边，整个神都有些崩溃。 半晌，他抬手，唤出一面圆形的镜子。 克里斯对镜子另一边的银发神明说道：“爸，爱丽丝看上你的猫了” 爱丽丝发现，小克这只猫到底是克里斯的化身，不值得信任。 她拜托小克带路，小克也确实勤勤恳恳地给她带路了——牠把爱丽丝直接带进了克里斯的房间里。 庄园房屋的面积很大。 克里斯的房间是个套房，里面除了睡觉用的房间之外，还有书房、客厅、浴室等等设施。 最离谱的是他房间的露台上还带了个温泉。 爱丽丝在房间里逛了一圈，只想再一次吐槽克里斯所谓的“身无分文”的说辞。 至于她是如何发现这是克里斯的房间的？ ——这间屋子里有很多私人用品。 房间里用蓝色半透明纱幔罩着的床上，堆着一堆毛茸茸的玩偶。 灰色毛茸茸的小兔子，深棕色的布偶熊还有和小克长得差不多的黑色小猫咪。 每一只玩偶，都在勾引着爱丽丝动手去揉搓。 床边的柜子上摆着克里斯的照片。 有些照片是记录了克里斯小时候的模样。 他在照片中大概是四五岁的样子，脸颊还带着婴儿肥，稚嫩又柔软。 不过，尽管稍微有点胖，他的五官轮廓也足够精致了——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爱丽丝的目光移向下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似乎是在克里斯没注意的时候拍下来的。 照片里的小克里斯只顾着低头往前走，两侧的大人皆是将就着他的身高，压低了身子牵着他的手，跟着他走。 尤其是他父亲伊提斯，一米九多的身高，这样压低下来，看起来就很别扭。 可那位银发的神明，神情却是温柔又耐心的。 他旁边的黑发女性的脸上，则是有些嘲笑的意味。 “这是我妈妈，她当时在跟我爸爸说‘你看，克里斯好矮啊’。” “我可能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吧？” 照片里小家伙完全没察觉到亲妈的嘲笑。 他一个劲地往前跑，笑得跟傻子一样。 爱丽丝心想：这怎么会是捡来的呢？ 克里斯的父母眼中全是他。 他分明就是被爱着，被将就着，被宠溺着的孩子。 和她不同。 她的“父母”也有这样看着她的时候，但那两人的眼神再怎么慈爱，也不是真实的。 那两人的眼中，看见的是另外一个人。 爱丽丝看着照片。 她心想：真是让人羡慕。 嗯？ 不对，刚刚是谁在解说？ 爱丽丝唰一下抬起脑袋，望向旁边。 半透明的，身体散发着微光的人影就站在她侧后方。 克里斯披着雪白的外衣，表情温柔，姿态从容。 爱丽丝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 她想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冒出来的？话说你手脚不是断了吗？ 克里斯似乎能看出她在疑惑什么。 半透明的黑发神明走了两步，还抬起手给她看。 他说道：“这是另一个化身，本体手脚被打断了，不太好用。” 爱丽丝：“... ...” 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克里斯了。 这王.八蛋就好像一只生命力极强的水熊虫，杀不死打不折。 就算你打到他了，把他打成个重伤，他也还有成千上百个完好无损的化身之类的玩意儿等着你。 爱丽丝握着相框，语气非常差：“你出去！” 克里斯低下头提醒她。 “这是我的房间欸，小公主。” “... ...”爱丽丝愤怒地说：“那我出去行了吧？！” 克里斯连忙摆了摆手：“别别别，你留在这里吧。” “小克只认识进出这个房间的路，换个房间住你可能会迷路。” 他一边说着，一边非常自然地从柜子边抽出了一本相册，转身就要离开。 爱丽丝察觉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 克里斯是个非常聪明的神。 他应该很清楚，在爱丽丝还没消气的现在，他越是出现，越是跳，爱丽丝就越会生气。 以爱丽丝的脾气，只有冷处理，才有可能会得到比较好的结果。 所以说他应该不会在爱丽丝还在气头上的现在，特地用化身跑来给她做讲解吧？ 而且按照这家伙的心机来看 他多半很愿意保持着手残腿折，行动不便的可怜模样来博取爱丽丝的同情。 而不是把“我还有化身，我行动其实很方便”这件事暴露出来。 除非 爱丽丝制止道：“站住。” 半透明的神明化身停下了脚步。 爱丽丝观察到，他的背脊有些僵直，似乎很不情愿的模样。 爱丽丝伸出手来：“手里的东西留下。” 克里斯肩膀颤了一下。 他回过身来，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小公主” 爱丽丝的手又伸了伸：“嗯？” 克里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极不情愿地把手中的册子递到了爱丽丝手上。 在彻底放开册子前，他还试图挣扎，强调道：“你不准笑。” 爱丽丝疑惑道：“笑？” 她为什么要笑？ 克里斯已经掩耳盗铃地背过身去了。 不仅仅是他。 爱丽丝发现，小克对此也有反映。 圆滚滚毛茸茸的黑煤球猫走到了枕头旁边，胖乎乎的身体一趴一拱，就把脑袋塞进枕头下方了。 爱丽丝：“... ...” 她秉持着浓重的好奇心，翻开了手中的册子。 这是一本相册，里面的照片都是克里斯小时候的。 说实话，按照克里斯的年龄来算，这些照片应该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 大概是用了神术来保存的缘故。 这些照片都还很新，画面也很清晰。 爱丽丝翻了两页相册，手就僵住了。 她倒抽了一口气，肩膀颤抖着。 半晌，她再也忍耐不住地，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爱丽丝一边看一边笑，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她肺活量太好，笑了很长时间都没停下来，偶尔气息不足了，就喘一口气再接着笑。 克里斯一开始还隐忍着。 可爱丽丝的笑声就是停不下来 过了很久，黑发神明终于忍不住了，他回过头来，问道：“你笑够了吧？” “够？” 爱丽丝勉强憋住笑和他说话。 她的话语十分无情：“不，我还能再笑好几年。” 克里斯：“... ...” 床上的小克绝望地动了动后脚。 这会儿，他已经整个猫缩进了枕头底下，只留了一截毛茸茸的尾巴在外面。 爱丽丝扒着相册，问道：“黑暗神冕下，这些衣服您最喜欢哪一件啊？” 爱丽丝所说的衣服，自然指的是克里斯在照片里穿着的衣服。 这本相册里的照片上，克里斯的年龄很小很小。 吃手的，啃脚的，趴着的，爬着的，或者是扶着围栏走路的各种婴儿时期的照片应有尽有。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克里斯在这些照片之中的穿着。 有时穿着粉色的，带着泡泡袖和荷叶边领子的小裙子。 有时穿着鹅黄色的公主裙，柔软的黑发上也戴着同色的蝴蝶结。 偏偏他对自己的打扮完全不知情，每一张照片上都笑得甜丝丝的。 克里斯婴孩时期的五官可爱温软，再加上这些衣服，完全看不出是个男孩子。 “行了，别看了。” 克里斯要崩溃了。 他伸手就要拿回相册。 只是爱丽丝一直躲着，不肯把相册给他。 他也不好从她手里硬抢。 崩溃之下，克里斯开始和她谈条件：“我找我爸把那只浅金色的小长毛猫要过来行不行？” 第76章 他没有兄弟姐妹 爱丽丝挑了挑眉, 在相册和浅金色的小长毛猫之间做出了权衡。 她果断道：“猫？我不要猫了。” 要什么猫？ 女装小公主不香吗？ 话语落下后，她当着克里斯的面，坐到了床边, 继续津津有味地翻起了相册。 克里斯：“... ...” 尴尬的不仅仅是克里斯。 就连缩在枕头底下, 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小克都爬出来了。 黑煤球猫走到爱丽丝腿边，伸出毛茸茸的圆润猫爪去扒拉少女的手腕。 牠动作很轻，像是在撒娇和乞求一样, 整只猫都透露着“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的”的意思。 被扒拉了几下的爱丽丝心硬如铁，不为所动。 她拎起黑煤球猫的后颈，把软乎乎的胖猫提溜进克里斯怀里。 “别打扰我, 跟你主人玩去。” 小克：“... ...” 克里斯抱着和他一样绝望的猫，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他一边走, 一边考虑着, 之后到底要如何挽救自己的形象。 爱丽丝翻过相册后, 躺在克里斯的床上睡了一觉。 克里斯的床柔软又舒适。 那些毛茸茸的布偶也很好抱。 爱丽丝枕着他的枕头, 抱着他的布偶, 这一觉就因为过于舒适而睡了很长时间。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太阳完全不见了影子，唯独银色星河和皎洁皓月垂坠天空。 克里斯应该是有悄悄地来过。 那本让他倍感羞耻的相册不见了。 而被他抱走的小黑猫也被送回来了, 小克软乎乎地趴成一团, 抢了爱丽丝小半个枕头, 伏在她颈边睡得正香。 爱丽丝倒不是多么在意相册被拿走的事情。 看都看完了, 克里斯把相册拿走又有什么用？ 爱丽丝在黑煤球猫身上摸了两把之后，揣上牠一起走出了房间。 她想去厨房倒杯水喝。 如果可以的话，还想找点东西吃。 话说回来，这里是神明居住的地方吧？ 这里有厨房吗？神明需要厨房这种东西吗？ 爱丽丝：“... ...” 才刚出门走了没几步，爱丽丝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先不提这房子里到底有没有厨房。 这么大的房子, 这里面的路到底要怎么走啊？ 爱丽丝顺着楼梯和回廊走了一段路，走着走着，就发现自己迷路了。 她不止找不到去厨房的路。 就连回到克里斯房间的路也记不清了。 爱丽丝一手抱着还在呼呼大睡的猫，一手扒着窗户，思考跳窗出去的可能性。 跳窗显然也是没什么用的。 出去之后再进屋子，照样还是会迷路。 没办法了 只能大喊“克里斯”，请他出来拯救迷路少女了吗？ 爱丽丝很不情愿——她一点也不想求他。 就在这时候。 一只散发着银白色光芒的金属蝴蝶出现在了她面前，小蝴蝶扑扇着翅膀，在空气中留下一连串的银白色碎光。 爱丽丝疑惑地伸出手，戳了戳这只小蝴蝶。 金属蝴蝶完全不肯让人碰，扑扇着翅膀躲开了她的手指。 而后，它稍稍飞高了一些，从爱丽丝面前飞过，拖着光芒直奔另一个方向而去。 这是在指路吗？ 是克里斯派来的蝴蝶？ 爱丽丝一边猜测着，一边追上了金属蝴蝶。 她穿过回廊，走下楼梯，再度从长廊里走过后，到达了这座宅邸一楼的某间客厅里。 蝴蝶翩浮着翅膀，晃晃悠悠地飞进客厅，落在了坐于柔软沙发上的人的肩膀上。 爱丽丝：“... ...” 这蝴蝶的确是被派来指路的。 但她想错了一件事——派蝴蝶过来的不是克里斯，而是创世神冕下。 静悄悄的的黑夜里，那雪一样的银白色神明坐在沙发上，姿态优雅而矜贵。 就在爱丽丝踌躇着该不该打招呼，怎么开口之际。 这位看起来就很不好相处的创世神先一步有了动作。 伊提斯肩上的蝴蝶再度飞起来，落在了茶几上，罩在金属盖子的餐盘上。 神明说道：“克里斯给你准备的食物。” “茶水的话有白开水，可以泡果酱和薄荷叶。” 爱丽丝看着装在罐子里的果酱，和筐子里新采摘的薄荷。 她又掀开了金属罩子，里面是南瓜粥、面包、煎蛋和牛排，旁边还准备了一罐用来抹面包的，混了蓝莓酱的奶油。 这些食物说不上多么丰盛，但准备起来一定不会少废功夫。 爱丽丝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半晌，她抬起头看向银发的神明，问道：“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并不认为，创世神冕下会无缘无故地，深夜出现在她的面前。 伊提斯轻轻颔首，他抬起手，一只精致小巧的盒子出现在了桌上。 他将这只盒子推至金发少女的面前，语气淡漠道：“见面礼。” 爱丽丝：“... ...” 好吧，从刚刚这位特地告诉她“克里斯特意给她准备食物”这件事的时候，她就该意识到的。 这位创世神半夜跑过来，“好心”让蝴蝶给她带了路，其实就是为了帮克里斯说话。 爱丽丝没有接，她抬起头问道：“您希望我能够留在这个世界？” 伊提斯淡淡地说道：“我的确希望你能够留下。” “但我并非来说服你的——你心中已经做出了选择，不需要说服。” 所以，他就直接来送了见面礼。 爱丽丝忽然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她被看穿了。 爱丽丝沉默了很久。 很显然，再装蒜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问道：“那在白天的时候，您为什么还让我做选择？” 白日时，这位神明给了她两个选择。 留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下去。 或者回到她自己的世界里，获取改变命运的机会。 并且，创世神冕下还说，让她多考虑几天。 伊提斯说道：“为了给克里斯教训。” “他犯了错误，他该为此担惊受怕，该为此不遗余力、殚精竭虑地去弥补和赔偿。” “对这个世界来说是如此，对你而言也是如此。” 爱丽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克里斯在玩弄人心方面，是个狠人。 但是和伊提斯比起来，克里斯显得要嫩得多。 爱丽丝听了这么一番话，甚至不免对克里斯感到同情。 这算什么？ 亲爹玩儿子吗？ 伊提斯说道：“收下吧，只是一份见面礼而已。” 爱丽丝点了点头，拿过盒子。 她小声说道：“谢谢。” 伊提斯又交代道：“你可以对他过分一些，直到你消气为止。” 爱丽丝：“... ...” 她抬起头问道：“这样真的好吗？” 伊提斯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爱丽丝才意识到对方在指什么。 她一直是想要留在这个世界的。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被欺骗，她为此而愤怒。 但在愤怒之下，她发现自己还是喜欢着那个伪装成神裔的虚伪神明。 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也因此而别扭着，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想留下，自己还喜欢他。 她要是轻易地就承认了她这个人该有多廉价？ 这是不是会意味着，克里斯以后可以随便骗她，随便愚弄她？ ——反正她会很轻易，很痛快地选择原谅。 尽管她明白，克里斯并不会这样想，更不会再敢做出欺骗和愚弄的举动。 但她就是忍不住要这样去考虑事情。 说来说去。 她就是记仇，咽不下气，还别扭。 虽然这仇该记，但这样下去，估计她还没搞到克里斯的心态，就先别扭到把自己的心态搞崩塌了。 创世神冕下所说的“对克里斯过分一些，直到消气为止”的处理方法，虽然不完美，但也的确是最合适，最好的处理方法。 克里斯会受到教训。 而在这同时，爱丽丝也会逐渐消气。 这样的话，这个僵局也就破开了。 金发少女低着头，非常别扭地思考着。 伊提斯的目光落在了她怀里的猫咪身上。 他伸出手，银白色的光芒裹住了那只黑煤球猫。 睡得正熟的小克从爱丽丝怀里飞出来，落进了他的手里。 银发神明捏了捏猫爪，又挠了挠猫下巴。 小克舒服地“喵”了一声，在伊提斯的手里翻了个身，扭动了好几下。 不过，很快，小克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熟睡的小猫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牠歪着脑袋蹭创世神手掌的动作僵住了。 大概是克里斯这段时间被打了太多次的缘故，小克一见到本体的亲爹，就开始害怕发抖。 黑煤球猫惊恐地瞪大眼睛，忙不迭地从伊提斯手里跳出来。 牠慌不择路地往下跳，直接摔在了地毯上，翻了好几个滚之后爬进了沙发底。 爱丽丝：“... ...” 小克一醒，克里斯也终于获知到了信息。 他以半透明的化身出现在了客厅里，神情紧张地看着伊提斯。 “爸，你怎么来了？” 伊提斯没有提起之前和爱丽丝的谈话。 他说道：“来给你传话，你妈妈说，过几天就来收拾你。” 克里斯沉默了半晌，有些崩溃道：“不是说好了不告诉我妈？” 爱丽丝看着这一幕，恍惚间意识到： 克里斯在家庭生物链之中的位置，似乎是处于最底端的层次。 说起克里斯的家庭 爱丽丝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问道：“冕下，克里斯还有兄弟或者姐妹吗？” 克里斯摇了摇头。 伊提斯也回答道：“他是独生子。” 爱丽丝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克里斯。 金发少女的语气之中带着三分疑惑七分肯定。 还有一种“习以为常”的疲惫。 “光明神冕下？” “... ...” 克里斯心里“咯噔”一下。 完蛋了，罪加一等。 第77章 见家长 现场的氛围一瞬间尴尬到了极致。 创世神伊提斯的身形直接消失在了沙发上。 整个房子里, 就只留下了克里斯和爱丽丝这两个有账要算的人。 克里斯拿起了勺子，把粥碗递给了爱丽丝。 他试探着问道：“小公主，吃饭吗？” 爱丽丝点了点头：“吃。” 干嘛不吃？ 生气了不吃饭,毁坏的只有自己的身体。 而且她现在并不生气。 她心态平和,情绪非常稳定。 大概是之前被气习惯了，现在已经波澜不惊了吧 克里斯又把别的食物一起推了过去，还拿起了餐刀和面包,问道：“要抹奶油吗？” 爱丽丝淡定地提出了要求：“抹，多抹一点。” 他们俩这样一来一往，气氛反而给人一种诡异的和谐感觉。 而且这种感觉还很熟悉 之前他们离开光精灵居住的森林后,在各地旅居的时候，一直就是这样相处的。 克里斯总是很周到地把所有事情都做了,比如帮她切面包,帮她倒水喝 爱丽丝就是在那样的相处模式中,不知不觉地被他伺候成了一个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的废柴。 克里斯给她准备好了面包之后,就蹲下身去,伸手到沙发底摸索。 摸了好半晌,他才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黑煤球猫从沙发底掏出来。 小克被他摸出来的时候，还在害怕发抖,甚至还发出了带着颤音的“咪呜”的叫声。 克里斯把猫抱进了怀里,一边摸着猫,一边哄着牠。 “好了好了,爸爸已经不在这里了。” 小克被他哄了一会儿之后，精神似乎好一点了。 牠从克里斯怀里钻出来，踩上桌子，跳进了爱丽丝怀里，开始撒娇打滚求抚摸了。 爱丽丝切了一小块牛排,拿了一把新叉子开始喂猫。 她问道：“小克怎么这么怕你爸？你爸明明就不凶啊。” 克里斯回答道：“牠被我爸欺负了。” “我爸给牠剪了指甲，洗了个澡，好像还修了毛。” “你有没有发现小克的脸比以前更圆了？” 爱丽丝：“... ...” 她捏起了猫脸，仔细看了看。 她说：“我以为牠是胖了” 克里斯：“... ...” 小克：“喵” 事实证明，创世神冕下不止欺负儿子，连儿子的化身都要欺负。 爱丽丝一边喂猫，一边自己吃。 份量不小的餐点，竟然就被她这么吃完了。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克里斯就主动把餐盘收拾了，端去厨房清洗。 爱丽丝没什么事情可做，想逛一逛庄园却又不认路。 她干脆就抱着猫，跟在克里斯背后，看着他在厨房里洗碗。 “你们神明应该会清洁术的吧？” 爱丽丝说：“就是那种把碗和衣服一下子变干净的神术。” 克里斯一边洗着碗，一边回答道：“会的。” “不止能把碗和衣服变干净，还能把自己变干净。” “所以，神就算不刷牙不洗脸不洗澡，也完全不会脏。” 爱丽丝：“... ...” 克里斯在他心中的形象又幻灭了一次。 她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用清洁术洗碗？” 克里斯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白皙手臂。 他一边用水冲洗着碗里的泡沫，一边听着爱丽丝的疑问，侧过头来有些无奈地看她。 “小公主，你是好奇宝宝吗？” “我就是问问而已，不想回答就算了。” 爱丽丝原本就没消气，被他这么一说，就又开始不高兴了。 克里斯赶紧回答了她的问题：“有些事情亲手做才有意义。” “并不是那种‘自己亲手做的食物最好吃’之类的意义。” “而是说，做饭、洗碗、洗澡之类的事情全部用神术来做的话，生活会变得比原本更加索然无味。” 爱丽丝不太懂他的生活态度。 不过，在她的世界里，有些人们似乎也有着类似的生活态度。 在那个科技发达的时代里，一切日常生活的琐碎事都是由机器来完成，人类不用处理任何家务事。 大部分人都因此从琐碎家务中解放。 但也有些人感到不满，甚至有些人还专门购买了偏远的星球，在那里减少对机器的依赖，过着原生态的生活。 似乎，在亲自动手劳作的过程中，他们的精神也能从中得到些什么。 克里斯看着她疑惑的表情，说道： “我家的大部分家务，都是靠双手来做的。” “不理解也正常你就当做是一种生活习惯吧。” 爱丽丝点了点头，看着他手里冲洗干净的碗和盘子，问道：“需要帮忙吗？” 克里斯用毛巾将陶瓷碗擦干，递到她手里。 “需要帮忙，帮我把碗放到碗架上吧，小公主。” 爱丽丝按照他所说的，把碗盘放置在了碗架上。 说起来，做家务的感觉对她来说还挺新奇的。 她穿越进这么原始的世界里，也一直没怎么做过家务。 她要么吃食堂，要么就被人伺候着，根本没什么自己动手的时候。 至于在外面行走，自己猎食的时候 嗯爱丽丝认为，那根本就不算家务活，那分明就是荒野求生。 她摆好了碗，克里斯就跟在她背后，抬起手揉她的脑袋。 克里斯突然道：“不过我偷懒挺多的。” “这是我懂事之后，第一次自己动手洗碗。” 爱丽丝：“... ...” 听克里斯之前的话。 她还以为这家伙洗过很多次碗了呢。 克里斯想了想，说道：“以前我爸总是跟我讲这套理论，劝我自己动手洗。” “但我不乐意，我总觉得，有神术的话，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爱丽丝问道：“那你今天为什么又愿意洗了？” 克里斯思索道：“我也不太清楚。” “大概是以前没什么过日子的感觉而现在有了。” 他只是突然发现： 做饭投喂爱丽丝，再洗她的碗。 这种事比起用神术来完成，亲自动手去做要充实得多。 这是很奇妙的一种感觉。 爱丽丝评价道：“你这个神真是奇奇怪怪。” “也许吧。” 克里斯一边应着，一边从她怀里把小克拎出来。 “不过小克肯定不希望我亲自动手给牠洗澡，牠一定更喜欢清洁术。” 一提起洗澡，小克就在他手里抖了一下。 可想而知，伊提斯给牠洗的那个澡，到底给牠留下了多么深刻难忘的印象。 爱丽丝：“... ...” 在和创世神冕下谈过，解开了心里的纠结之后。 爱丽丝对克里斯的态度比以前好了许多，大有要回归到揭开真相之前的架势。 他们俩不再一见面就吵架。 而是能在见面之后，一起做一些事情了。 比如清晨去附近的城镇里逛街，或者夜晚去摆弄院子里的神灯草，偶尔还会逗一逗出没在庄园里的兔子。 克里斯本体的伤势也逐渐好起来了。 不如说神明的身体恢复速度实在太变.态了。 还没到一个礼拜，他就能够不依靠拐杖，自己站起来行走了。 那之后陪着爱丽丝玩的，就从半透明的化身换成了从重伤中康复的本体。 至于小克 小克完美实践了“真香”定论。 也不知道牠到底收了伊提斯什么好处，还是说本性如此。 才一个礼拜，牠就从见到创世神冕下就瑟瑟发抖，变成了整日粘着亲爸不肯回家的粘神精。 短短时日内，爱丽丝不仅没抱到心心念念的那只浅金色长毛猫，还失去了自己的煤球。 心痛得难以呼吸。 克里斯劝道：“没办法啊。” “你说要猫的那天，我爸就去找猫了。” “谁知道猫跑了，谁也找不到猫，抓不回来。” 爱丽丝抱着毛茸茸的兔子玩偶，试图抚平内心的伤痛。 克里斯问：“就一定得有猫吗？和我玩不也可以吗？” “小公主，我带你去西海之滨骑飞马好不好？” 爱丽丝心动了一瞬，但她不肯承认。 “没有猫谁愿意和你玩？” 克里斯：“... ...” 他扶着额头直叹气，小声嘟囔着：“圣子到底去哪了？” 在克里斯的好劝歹劝之下，爱丽丝还是答应了和他去西海之滨骑飞马。 他们简单收拾了行李。 为了观赏路上的风景，他们没打算走传送阵，而是要坐船过去。 不过，就在准备出发的前一天，爱丽丝在庄园里遇见了恋爱对象的另一位家长。 这天下午，爱丽丝正拿着干菜叶投喂庄园里的兔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庄园里的菜太好啃的缘故，这些兔子明明是野兔，却长得比饲养来吃的肉兔还要肥。 有那么几天，克里斯甚至一边摸着这些兔子，一边盘算着要做烩兔肉还是麻辣兔头。 简直残忍 不过，红烧更好吃吧？ 爱丽丝一面思索着，背后传来了一道好听的声音。 “肥美，对吧？” 真是精辟的总结。 爱丽丝赞同地点了点头。 但不一会儿，她点头的动作就僵住了。 刚刚是谁在说话？ 爱丽丝转过头，看到了一位和克里斯长得很像的，黑发银眸的女性。 ——克里斯的母亲，穆莎，是一位和创世神旗鼓相当的神明。 爱丽丝才刚反应过来，就被对方笑着揉了头发。 比起伊提斯，这位神明更加的柔和，看起来就要好相处的多。 但凡事不可貌相，据爱丽丝所知，这位才是克里斯的家庭生物链的顶点。 爱丽丝才刚刚紧张起来，就被对方夸得晕头转向。 穆莎一边揉她的头发，一边夸赞道：“你好可爱啊。” “那小子虽然胡作非为，但眼光还是不错的嘛。” “我听说他欺负你了是不是？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收拾他。” 才刚刚见面，不过几句话而已，克里斯之后的悲惨命运就被草率地决定了。 爱丽丝还没来得及阻拦，就被黑发女神塞了一只垫了软布的提篮。 提篮里装着一只又小又可爱的白色幼龙，小家伙探出脑袋来，疑惑地瞅着爱丽丝。 “我听那只黏着伊提斯的小黑猫说，你想要一只白色的龙。” “刚好我也在犹豫着该送你什么见面礼，干脆就送你这么一个小家伙吧。” 穆莎说：“龙的脾气会比较暴躁，不像猫那样好相处。” “我已经挑了最好相处的一只过来，应该也不算特别难养。” “如果还是遇到了难题，丢给克里斯让他来帮你养也可以。” 爱丽丝接下了提篮。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幼龙的爪子。 小家伙也回应了她，用小爪子抓住了她的指尖。 爱丽丝说道：“谢谢您，我会好好养的。” 这是一件重礼。 不管是价值还是心意，都是沉甸甸的。 “喜欢就好。”穆莎问道：“克里斯呢？那个臭小子现在在哪？” 第78章 永恒的正确。 危机来临的时候。 克里斯正站在露台上收衣服。 近几日的天气不错,克里斯就把他自己和爱丽丝的衣服洗了，挂在露台的架子上晾晒。 收衣服的时候，他发现亲自动手洗也是有意义的。 毕竟,用清洁术弄干净的衣服,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晾干后带着清洗剂的香味。 克里斯把爱丽丝的衣服收起来折好，塞进了行李箱里。 就在他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的时候，他听见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克里斯头也不回道：“小公主,你来的刚好。” “过来看一下，出行给你带这些衣服行不行？” 爱丽丝的回答声没有响起。 反而是另一道熟悉，却又多年不见的声音响起来了。 穆莎歪了歪头,问道：“哎？你们要出去旅行啊？” 克里斯：“... ...” 他折衣服的动作完全僵住了，背脊紧绷着,迟迟不敢回头。 半晌,他才调整好了心态,笑着回过头来,回答穆莎的话。 “是啊,打算去西海之滨。” 穆莎一手捧住脸,表情中透露着为难。 “这样我是不是不能打你了？会耽误你们出行。” 克里斯：“... ...” 为什么要这样一副一本正经地考虑能不能揍他的模样啊？ 这到底是不是亲妈了？ 穆莎摇了摇头：“算了，看在小爱丽丝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了。” 爱丽丝：“... ...” 不,不用看她的份,该打就打。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克里斯挨打更能让她开心的事情呢？ 片刻之后,他们三人坐在了一张茶桌之前。 白色雕花的精致圆桌上摆着点心，玫瑰红茶冲在鎏金茶盏中，花香馥郁。 在这天气晴朗的冬日午后，坐在屋外享用一场下午茶，倒也格外享受。 不过享受的恐怕不是爱丽丝 爱丽丝左边坐着克里斯,右边坐着穆莎。 这两个相貌极为相似的黑发银眸的神明，动辄就伸出手来摸她的头发。 摸着摸着，这对母子甚至形成了一种默契，你摸一把，我摸一把，你再摸一把 几个回合下来，爱丽丝就被摸得炸了毛。 要是只有克里斯在这里，爱丽丝大概会果断地骂他，甚至动手摸回来。 可是摸她脑袋的加上一个穆莎，爱丽丝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面对这份来自长辈，过于沉重的喜爱，爱丽丝只能假装乖巧地笑纳了。 过了一会儿，穆莎终于收了手。 她端起茶杯尝了一口，就开始朝着儿子发难：“克里斯，为什么是玫瑰红茶？” 克里斯一脸莫名其妙：“你不是一直喜欢玫瑰红茶吗？” 玫瑰红茶在他的家庭里深受喜爱。 即将加入的新家庭成员爱丽丝也很喜欢玫瑰红茶。 克里斯觉得，下午茶时泡玫瑰红茶刚刚好，有助于女朋友和亲妈发现共同爱好，进而友好相处。 穆莎摆明了要为难他：“我口味变了。” “我要荔枝红茶，你给我去泡一壶过来。” 克里斯面露疑色，但不过一会儿，他就明白过来了。 他乖乖地站起身，往厨房那边去了，临走时还回头看了爱丽丝一眼。 在克里斯离开之后。 穆莎端起玫瑰红茶，极为享受的喝了一口。 她捧着茶杯问爱丽丝：“你觉得他怎么样？” 爱丽丝：“... ...” 其实这就是故意支开克里斯，不让他打扰婆媳交流感情吧？ 爱丽丝犹豫了一会儿该说真话还是假话。 她说道：“挺好的，但就是” 穆莎接过了她的话：“但就是之前的种种行径，让你挺生气的，对吧？” 爱丽丝点了点头。 穆莎摸了摸金发少女的脑袋，温声道：“对不起，让你遭受了这样的骗局。” 爱丽丝唰一下抬起脑袋来。 她完全没想到，会突然收到来自恋爱对象的家长的道歉。 穆莎说：“他在我和他爸爸面前一直表现得很乖，在家里也一直是最好欺负的。” “他有时候会恶作剧，但恶作剧的最大程度，也一直是往他爸爸嘴里塞酸橘子而已。” “我们完全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说到底，应该是我们在教育方面出现了疏忽和差池。” “这一切间接地导致了世界的不幸，以及你的不幸。” 爱丽丝捏住了茶杯，她低着头，说道：“应该不是教育方面的问题” 这么久以来，她对克里斯的家庭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的父母很爱他，毫无保留，但不是毫无原则的溺爱。 正是这些爱和合适的教育，让克里斯性情中保有善良和美好的一面，他会主动哄小孩子，会帮老人指路或者修理家具，会把食物分给可怜人 克里斯的这一面，对每一个见到他的人而言，有着几乎致命的吸引力。 至于他为什么会做出愚弄世界的事情？ 在很久之前，克里斯就给出过答案了——他太无聊了。 生命漫长，毫无乐趣。 经历多少相逢，就要遇见多少离别。 一切都会消散，一切都会成为过往云烟。 人在无聊中会逐渐发疯，主动寻找乐趣。 神明自然也会在更甚于人类的无聊中，试图为自己的生命增添一些趣味。 他总要试着找一次乐趣的——只是他力量强大，他的趣味，他的游戏，对人类来说一点也不有趣。 爱丽丝说道：“也许，他注定要犯一次这样的错误吧。” 然后就有了许多受害者。 她，教皇塞西尔，圣子，以及更多被戏弄的人们。 这对克里斯来说是一场游戏，对他人而言，却是生离死别的痛苦真实。 爱丽丝一边心疼克里斯在漫长岁月里所经受的寂寥。 一边又憎恨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时，那把万物当做游戏和玩具的轻佻。 穆莎点了点头：“也许是这样。” 爱丽丝又补了一句：“但是，这世间的生灵万物，是经受不起他的错误的。” 她意在解释，自己还在生气并不是小心眼，而是理所应当。 穆莎无奈地笑了一下，拿起分茶杯里，将晾凉到温度正好的茶水添进爱丽丝的杯子里。 她摸了摸爱丽丝的脑袋，说道：“这就是教育中所出现的纰漏。” “我们一直教育他，犯错了就要改。” “但事实上，他是不被允许犯错的——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容许他犯错的空间。” “他是神明，他的一个错误，就会造成整个世界都难以承受的代价。” “所以他不能有错，他必须永远正确。” 爱丽丝拧起了眉毛，问道：“那他的这一生，应该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不能有错。 永远正确。 可是，对和错一直只是相对论点，从来都没有绝对。 要怎么样才能做得到绝对的正确？ 穆莎说：“身居高位，永远不参与，不干涉世上的一切。” “神明是观测者，监视者，独立于世界，从不是这世界上的一份子。” 爱丽丝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穆莎。 到此时，她好像终于有点明白了，克里斯为什么会无聊到这种程度。 穆莎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没办法，神就是这样的存在。” 爱丽丝点了点头，她点头不是因为认同，而是感慨。 如果不是顾及着形象，爱丽丝其实是想替克里斯叹一口气的。 过了一会儿，爱丽丝问道：“他受到的惩罚，应该不是挨几顿揍这样简单吧？” 不管怎么想，伊提斯和穆莎这样的父母，都不会轻易放过克里斯的错误。 打两顿就完事，这怎么想都太过于简单了。 穆莎想了想，说道：“也还好。他行事的时候比较收敛，认错的时候态度也还不错。” “所以我们只是剥夺了他的权柄，抽走了他的大部分神力，过个几千年几万年之后，就会还给他。” 爱丽丝松了一口气。 穆莎观察到了这一点，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问道：“之前是不是心疼了？担心他会遭遇什么不得了的惩罚？” 爱丽丝：“... ...” 穆莎拍了拍她的头：“原本我们是打算惩罚更厉害一些的。” “比如在虚空里关他个几万年，或者干脆放逐他，诅咒他，让他吃足苦头。” “但考虑到他刚刚谈了恋爱” “没房子没钱没实力没背景，这样会分手的。” “我和他爸爸都挺喜欢你的，总觉得这样好的女孩子，错过的话就太可惜了。” 穆莎的语气中充满无奈：“没办法，我们就只好把资产给他留下了。” 爱丽丝：“... ...” 不是，这位家长怎么这么现实？ 为什么穆莎说起没房子没钱会导致分手这话的时候，颇有一种她的世界的婆婆们的调调？ 就在这个时候，去重新泡茶的克里斯终于回来了。 他拿着托盘，里面放着茶壶和一套崭新的精致白釉茶杯。 克里斯把茶壶端上桌：“妈，荔枝红茶。” 穆莎欺负起儿子的时候丝毫也不留情，她理直气壮道：“我不想喝，倒了吧。” 克里斯：“... ...” 爱丽丝：“... ...” 就在爱丽丝以为克里斯要崩溃发飙的时候。 后者只是“哦”了一声，就沮丧地端着茶壶走开了。 穆莎指着克里斯离开的背影说道：“欺负他还是挺有意思的。” “他对亲近的人脾气很软的，怎么欺负都不会生气。” “所以你可以好好欺负他，就当做发泄脾气了。” 爱丽丝：“... ...” 她面前这位是克里斯的亲妈没错吧？ 怎么感觉比他爸还要过分的？ 送走了穆莎之后，爱丽丝到处找了好久，才找到了克里斯。 黑发神明正毫无形象地坐在兔子窝旁边。 他身边摆着茶壶和茶杯，杯子里还有小半杯红茶。 看起来，茶水没有倒掉，而是被他忧愁地一边玩兔子一边喝掉了。 在见到爱丽丝之后，克里斯抬起头来。 他紧张道：“小公主，你不会真的要听我妈妈的话，故意欺负我吧？” 克里斯正在为他日后的家庭地位和处境而感到忧愁。 但他又无从发泄，所以只好跑来兔子窝这里薅兔子耳朵了。 在这个庄园里，也只有这一窝野兔子，不管怎么揉搓都不生气。 甚至，克里斯握过它们的耳朵之后，这些兔子还反应不过来，一副呆萌模样。 他的家庭生物链地位，也就只比兔子高了。 爱丽丝随口问道：“你偷听我们说话了？” 她把垫了软布的提篮放到他面前，从篮子里拎出了白色的幼龙，怼到了克里斯面前。 她说道：“我只是想让你给它起个名字。” 鳞片雪白的小家伙抬起脑袋看着克里斯。 半晌，它张开嘴巴，喷出一口冰蓝色的火焰，差点烧到了克里斯的睫毛和头发。 第79章 正文完结 克里斯成功逃掉一顿毒打,前往西海之滨的旅行如期开始。 不过在这同时，因为白龙的一口龙焰，克里斯和幼小的白龙展开了长期拉锯战。 在船上的时候,爱丽丝总能看见： 白龙试图用又短又小的龙翼扇克里斯的脸。 而克里斯就磨山葵酱,甚至是把一整块山葵喂进龙嘴里。 小白龙每每吃了山葵，就四处打滚喷火，甚至差点把床单烧掉。 爱丽丝给船员道了歉,赔了床单。 她总感觉自己出行的同伴不是一个神外加一只龙，而是始终不能好好相处的两只宠物。 她无奈地看着克里斯把山葵泥包进肉里，问道：“你们俩能不能消停一点？” “我当然是想消停的。” 克里斯从筐子里捞出幼龙,问它：“可是你愿意吗？” 白龙张开翅膀就开始糊他的脸。 克里斯早有准备，一把摁住它,把它丢回了筐子里。 幼龙想打他,却又因为力量的差距,拿他无可奈何。 在这种无能为力的状态下,它待在筐子里气得嗷嗷叫唤。 爱丽丝戳了戳小家伙,说道：“喂,老实点。” 幼龙一口叼住了爱丽丝的手指。 没用力咬，但已经表达除了“我就不”的意思来。 “你看,就是这样。”克里斯摊开手。 爱丽丝面无表情地抽出手指,拿了克里斯刚刚搓好的山葵泥肉丸,塞进了幼龙的嘴里。 幼龙猝不及防地吃下了这颗混了山葵泥的肉丸子之后,开始在筐子里打滚了。 克里斯失笑，拿起水碗放进了筐子里。 白色幼龙埋头进水碗狂喝，差点整个龙都掉进去。 克里斯一本正经地说：“这个丸子可以骗它多喝水。” 爱丽丝：“... ...” 你这个神明怎么连养宠物的时候也处处是套路啊？ 克里斯摸了摸埋头喝水的白龙。 他抬起头，看向爱丽丝，问道：“话说你想好怎么和小克解释了吗？” 爱丽丝：“解释什么？” 克里斯指着白龙说：“小克肯定要吃醋。” 爱丽丝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对。 毕竟小克以前为了她要养龙的事情，和她生了好久的气。 这件事一定要妥善处理才行。 “小克是使魔，还是神明的化身。” 爱丽丝说道：“龙现在是宠物，以后是坐骑，不一样的。” 她认为小克完全没必要吃这个醋。 小克和白龙在她心里完全不在同一个重量级。 这两只彼此争风吃醋，就好像男朋友和男闺蜜争风吃醋一样可笑。 克里斯想了想，说：“小克当然明白这一点，但牠肯定还是会生气的。” 爱丽丝心想：也对。 就像男朋友明明知道自己比男闺蜜重要，却还总是要吃醋一样。 爱丽丝问：“那小克为什么不吃庄园的野兔的醋？” “你会关心白龙吧？” 克里斯说：“但你肯定不会关心庄园里的兔子。” 克里斯挠着白龙的翅膀，直接将小龙挠得翻了肚皮，仰着躺在了垫子上。 他解释道：“小克会觉得，白龙分走你对牠的注意力了。” 爱丽丝苦恼地趴在筐子旁边，问道：“那要怎么办嘛？” 她总不能把这只小白龙退还回去吧？ 这样会不会降低克里斯的妈妈对她的好感度？ “好办啊。”克里斯眼底流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你告诉小克，这只龙是你新养的交通工具。” 爱丽丝：“... ...” 克里斯说：“小克不会和交通工具争风吃醋的。” “牠只会希望白龙快点长大，好让牠骑一骑。” 爱丽丝：“... ...” 黑猫骑白龙？这是什么诡异的画面？ 这到底算是黑猫王子还是白龙王子啊？ 话说到这个地步，爱丽丝也回过味来了。 她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克里斯看。 她问道：“你和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小克吧？” “嗯？”克里斯笑着歪了歪头，一脸无辜模样。 要不是早已见识过他的演技，爱丽丝多半会以为，自己误会他了。 爱丽丝把白龙从筐子里抱了起来，问道：“你就是为了打压这个小家伙吧？” “你不喜欢它，所以要降低它的地位？让它沦落成猫的坐骑？” 克里斯：“... ...” 小公主怎么变得这么不好骗了？ 数日之后，他们两人抵达了西海之滨。 现在正值冬假，奔波劳碌了一年的人们正趁此机会到处旅行。 西海之滨这个还算清净的地方，此时竟然也变得热闹嘈杂起来。 这就导致爱丽丝和克里斯遭遇了一个问题。 旅店的老板说道：“只剩下一间房了。” 克里斯眼前一亮。 老板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单人间，只有一张小床。” 克里斯的眼神瞬间变得黯淡了。 爱丽丝和克里斯又问了好多家旅店，发现就只有这么一间房还空着。 似乎是因为明天西海之滨会举行祭典，慕名而来的旅人格外的多。 所以，在住店方面，最近几天都会非常紧张。 如果不赶紧定下来的话，他们说不定会连单人间都没得住。 克里斯付了钱，拿了钥匙，迈开脚步往楼梯上走。 爱丽丝跟在他背后，问道：“为什么不预订房间？” “小公主，这里可不是你的高科技世界。” 克里斯说道：“这个世界的旅行者，都是到了目的地之后才开始考虑住宿问题的。” 爱丽丝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在很漫长的时间里，人们的生活都一直保持着偏于原始的状态。 没有信号，没有网络，传输信息要么靠神术，要么靠天上飞来飞去的鸟。 不过有一点，爱丽丝觉得很奇怪，她问道：“为什么不提升一下科技？” 克里斯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说道：“世界的基础不一样。” 这个世界拥有着神明。 世间的万物也依存神力而生。 所以，世间生灵自然而然地会更加依赖神力和神术。 像是科技这样的东西，也就一直被搁置着，发展缓慢。 不过，这边的科技就算发展起来，估计会也和爱丽丝所认知的不同。 因为逃离不开神力的基础。 这个世界如果有了车，一定不会通过烧煤或者加油的方式来提供动力。 人们会更优先地考虑魔矿和晶石这类资源，甚至可能会直接让神术师来当列车驾驶员。 神术师恐怕是不乐意的。 他们一定会反驳，龙鲸和翼龙之类的生物，在交通方面比车子快多了。 然后，列车问世没有多长时间，就会被淘汰掉 这么说来，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发展科技实在太难了。 爱丽丝干脆放弃了思考。 克里斯找老板多要了一床被褥。 他进房间之后，用神术清扫了地板，然后铺上褥子，打算在地上躺一夜。 对一个把自己埋在雪里沉眠四十年的神来说，躺在地上一整夜根本不算什么。 更何况他根本不需要睡眠，躺在哪里都是没有关系的。 爱丽丝看向床下：“你睡地板真的没关系吗？” 克里斯问她：“为什么会觉得有关系？” 爱丽丝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 “因为你看起来就是一副娇生惯养的样子。” 在知道了克里斯的成长环境之后，爱丽丝就给克里斯脑补出来了“小少爷”的形象。 娇生惯养，吃不得苦。 床要睡最软的，食物要吃最好的。 克里斯失笑：“以前在外面出行时，你还拉着我一起睡野外呢。” “睡地板再怎么不舒服，也比不上郊野坑坑洼洼的地面难受吧？” 爱丽丝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但那时候他们好歹是有苦一起吃，非常公平。 现在的环境是好多了，但她睡床，克里斯睡地板，这总让她觉得心虚和愧疚。 爱丽丝问道：“要不然还是你来睡床？” 克里斯钻进了被窝，把要扑上去找爱丽丝的白龙一把拉住，一起塞进了被子里。 他说道：“小公主，只有一张床的话，当然是让给你来睡了。” “我不需要睡眠，但你需要。” “在这种情况下抢走床的话，我的愧疚感会比你更多的。” 克里斯说：“所以，为我的心情和心意考虑考虑吧，小公主。” 爱丽丝“哦”了一声，躺回床上。 克里斯抬起手来，房间里的蜡烛就全部熄灭了。 此时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从窗户中透过来的微亮的月光。 克里斯一个神术把不安分的乱扑的白龙催眠了。 他把被子分了一角给幼龙，随后和爱丽丝道了晚安：“晚安，小公主。” “晚安。”爱丽丝闭上了眼睛。 她这是第一次和克里斯住在一个房间里。 哪怕一个人睡床，一个人睡地板，爱丽丝也还是觉得别扭。 她闭着眼睛好久，睡意早已浓重。 但是，她就是睡不着觉。 她突然道：“克里斯。” 睡地板的神明回应了她：“嗯？” 爱丽丝有些意外，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克里斯的确不需要睡眠。 但是他想睡的时候，也是能够睡着的。 在庄园的那些天里，克里斯一直是晚上睡觉白天起床，作息非常良好。 克里斯慢悠悠地说道：“地板太硬了，睡不着。” 爱丽丝：“... ...” 所以说，这个娇生惯养的家伙为什么要逞强？ 爱丽丝问：“我把床让给你吧？” 克里斯拒绝了：“不用了，这里的床对我来说，应该也是太硬了。” 爱丽丝心想：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娇气啊？ 不过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是有一点点窃喜的。 大概是因为发现了克里斯这个神不为人知的一面，有点想嘲笑他吧？ 爱丽丝眯起眼睛，看着透过浅色窗帘的月光。 她突然问道：“克里斯，我们的契约被你解除了，对吧？” 克里斯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哪个契约。 ——共享寿命和生命力的契约。 那个契约是一旦签订，就再也不能解除的。 不过，克里斯是神明，再坚固的契约，在他面前也只是一张能够轻易撕碎的纸。 “嗯，解除了。” 克里斯说：“在‘门’打开的时候解除的。” “如果不解除掉的话，因为那个契约的捆绑特性，‘门’会把你一起拉进去。” 这样啊。 爱丽丝抬起头，稍稍放空了目光。 克里斯解释道：“不过，我会和你签这种契约，其实是有好好思考过的。” “我并没有因为自己能轻易解开它，而不把它当做一回事，我” 爱丽丝打断了他的话：“之后再签一次吧。” 克里斯：“我是认真哈？” 他第一次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追问道：“小公主，你刚刚说了什么？” 爱丽丝翻过身去背对着他，她说道：“没什么。” 半晌，她又问了一句：“我就是想问你，明天陪我去看祭典吗？” 克里斯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他说道：“当然了，小公主。” 正文完结